Chapter 2
北京晚高峰前的高架没那么拥挤，司机师傅踩着油门加速，正好车窗没关，十一月的风已经凉透顶了，像把锋利的刮刀，王曼昱感觉自己难得的眼泪都被很轻松地卷到风里去了。
突如其来地，她想到和孙颖莎两个人在上海的几个月，那会儿正好赛程不紧，队里放她们去准备在交大毕业的事儿，俩人就在闵行短租了间房方便上下学。本科毕业的压力比起全世界跑国际赛来讲还是相对轻松，所以放风的时候她们偶尔会去外滩散步，二月多的上海春寒料峭，黄浦江边上刮的风也是透骨冷，还好孙颖莎在，她一年四季都是个小火炉，手心很暖和，所以牵手走在江边也没那么冷。
王曼，我们以后退役了就来上海住吧，闲着没事儿就来这散散步看看东方明珠，多好呀！
那时候孙颖莎像只刚爬上陆地的水獭一样盯着她，对岸刚好在办灯光秀，各色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投射到孙颖莎眼睛里，于是这双眼睛就这样亮晶晶地盯着王曼昱，让她根本生不出想要拒绝的念头，只能点点头，随即感受到孙颖莎握着她的手愉悦地紧了紧，变得更暖和了。
结果真到退役了还是没去上海，几年前两个人都留任国家队，还是住在了北京。
北京的春寒里没有黄浦江，没有外滩，没有东方明珠，而此刻当下也没有那只温暖的柔软的手。
但这不是如今最重要的。
得先赶到医院才行，她对自己说，对，先赶到医院，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庆幸的是出租车没被北京晚高峰追上，平时总堵塞的几个路口也都没什么车流量，等医院就在只有一个路口距离的时候王曼昱终于松了口气，扫码付钱下车，又打电话给王艺迪问病房号，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彼时孙颖莎早已悠悠转醒，开始感谢自己在漫长的运动员生涯里时常锻炼，即便刚才极为吓人地突发晕倒，一连串检查指标也都还算正常，晕倒原因大概是空腹喝酒导致了低血糖，而且顺带给她测出了个酒精过敏。
不过被医生叮嘱了半天的孙颖莎依旧乐观，还跟边上满脸写着苦哈哈三个字的王艺迪开玩笑说怪不得自己喝酒老上脸。
相较之下后者就显得没那么淡定了，不过这也是是人之常情，试想下，刚劝完分手的朋友，出门发现落了东西在她家，结果回去一看朋友在地上躺着，谁看了都得肌肉反应按120吧。
不过王艺迪刚想吐槽几句，病房门就开了，床上和床边两个人闻声看去，发现是王曼昱站在门口。
孙颖莎没想过她会来，但既来之则安之嘛，所以她装作很豁达，笑着招招手让王曼昱进来，好像两个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还是像前一天刚获得一场女双比赛的冠军那样要好。
王艺迪见状知道自己再在这儿留着就有些招人嫌了，便搓搓手捏了捏裤子站了起来。
那啥，你们在这聊着，正好梦姐枣儿姐约了我吃饭，我顺带去候诊台测个血压，刚才被你吓得可不轻，下次别这样了啊！
王艺迪说罢对孙颖莎挤挤眼，背着包就走了，留下病房里两个人无言以对。
王曼昱刚从下车开始小跑到病房得缓口气，而孙颖莎则是被困在刚才王曼昱开门那一秒钟自己再次的心动里面无法自拔。
明明前一天两个人陷在一个对方是否足够爱自己的命题里吵得不可开交，吵到最后孙颖莎冷静了下自己，抬手，这个动作在过去十几年的乒乓球比赛里是示意擦网或擦台，也是变相地宣布自己胜利，但这次不同，这次抬手成为了痛苦的、终止比赛的信号。
她说王曼，我们不要再这样互相伤害彼此了，都冷静一下，这两天暂时先不联系了吧。
于是王曼昱点点头，拦住孙颖莎收拾行李的动作，然后自己简单带了几件衣服出了门。
现在只是过了二十几个小时，在王曼昱打开病房门的那一霎那，孙颖莎又听到自己打鼓一样的心跳声，甚至比她晕倒前放的那首重金属音乐的鼓点更爆裂，更难控制。
我这样好像回到了暗恋王曼的时候。
孙颖莎这样想，然后笑出了声。
这种感觉太奇特了，太美妙了，像是回到了乒乓球台边，而下一秒她重重挥拍，球的轨迹是一条漂亮、锋刃般的弧线，稳稳落在对侧台面，接着弹起，在对手拍子碰到的前一秒清脆落地。
想完这些后孙颖莎抬头，发现此时此刻被暗恋的对象正看着她。
王曼昱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孙颖莎刚才一系列的场景转换有多精彩，也不知道刚刚丘比特又对着身边的人发了一箭，而命运之神遵循就近原则自然而然地又把她们连在了一起。
她只听见孙颖莎笑了一声后终于开口了。
王曼，刚才我又暗恋了你一分钟，虽然只有一分钟，但我现在要对你表白了。
答案当然是好。
至少我还能牵着这只手在外滩边走很久很久，说不定能一下子走到通惠河。
王曼昱这样想着，然后也笑了，笑得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