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旧事(下)
理所当然的,自来也把碍事的和服一脱,利索地剥开了那件暗紫色的外袍,露出那副叫他肖想已久的洁净胴体来。
他仔细端详着这朵盛开在黑暗中的花,从上到下,再由下至上,以目光代唇舌,缓慢而又贪婪地描摹花枝花叶、花瓣花蕊,像是要里里外外都要给他看个透彻似的。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花的眼睛上,那抹金色闪烁了一下便熄灭了。他无端觉得缺了些趣味,轻声哄他的花把眼睛张开,可显然是吃了个闭门羹,这回他的花把花瓣合上了,无言地告诉他如果再多嘴就别想吃了。
这点小小的打击对自来也来说不算什么,反正他是想插花又不是赏花。
“这么不想看我,就转过身去吧。”
——乖乖地转过去了,像匹温顺的马。
自来也如愿以偿地骑了上去,感觉自己是草原上的牧民,骄傲地骑着胯下那匹被驯服了的烈马,威风凛凛地在缀满了星的夜空下肆意驰骋,多么潇洒,多么自在。
他发自肺腑地感到舒心,酣畅淋漓地大笑起来。
他好像说了很过分的话,但正兴头上的他哪管自己吐出的是恶言还是中伤,他只知道这样做能让自己舒坦,就变本加厉地说了起来。几日里结在胸腔中的郁闷顺了他的意,一股脑儿地往下涌去,沉甸甸地堆在闸口,贪婪地觊觎门外的桃源仙境,等待一个契机全部冲出去。
好肆放浪了一会,他安静下来,是在好奇的探索中渐渐掌握了要领。
他不着急完事,要想好好享受,就得稳扎稳打、不急不缓地突进。
这下他又觉得自己是只在风暴中沉稳航行的船,迎着疾风骤雨乘风破浪,灵巧地避开岛屿暗礁,游乐般地搏击海浪,一下一下,溅出阵阵波澜,泛起滚滚浪花,落雷声在空旷的海面上回荡,掩去了人的声音。
最后他彻底快活够了,门一开,所有的郁结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尖叫着跌进了那深邃神秘的桃花源,成为了实验的样品。
他舒服地长叹一声,低头瞧着那被蹂躏得破败的花、被驾得虚脱的马、被拍得散碎的浪,只觉着有成就感,又有种精疲力竭的畅快,好像废了好大劲做成了一件值得夸耀的大事一样。
“夹紧,别让这些宝贵的实验样本流出来了。”
他拍了拍手下饱满的山丘满足地退了出来,可当感受到温暖湿润的那处仍在无意识地挽留自己时,瞬间又改了主意。
自来也方才尝到了甜头,现在想试试贪嘴的滋味。
他试探着对大蛇丸说:“要不……再来一次?”
没有回应。
或许是刚完事,脑袋还有些晕乎,理智还没回来,身上有的是无知无畏的冲劲。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再一次稀里糊涂地骑了上去。
他贴在大蛇丸耳边,毫不吝啬地夸奖他,赞美他那么冷硬的一个人,身子竟然是实打实松软暖柔的,当真是软玉温香,古人诚不欺我。
因为是第二次,比起纯粹地满足肉玉,他更想好好爱护一下这副让他欲罢不能的身体,好好欣赏一下令他神魂颠倒的人。
“大蛇丸,让我看看你的脸。”
他撩开了那头潮湿的黑发,喘着粗气去啄它主人冒着薄汗的颈子,见人根本不搭理自己,便去摸他的脸,谁知对方直接把头埋在了撑在床板上的两肘之间。
自来也这时才觉得奇怪,整个过程中大蛇丸除了偶尔喘两下外,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动静也不算小,床都给他震得吱呀吱呀叫,人怎么可能会没声呢。
慌张与不安相伴着生长,很快盖过了身体上的筷感,他的理智回来了。
他提着对方的一条胳膊将人翻过来,看见大蛇丸失神的脸上涕泗横流,紧咬的下唇血迹斑斑——有一种易碎的美感。
自来也有一瞬间是的的确确被那双含着泪的眸子吸进去了。
他下腹一紧,差点丢人地去了。
可当他看清对方眼底的怨后,所有兴致都没了。
大蛇丸见他没了下文,挣扎着从他身子底下爬出来,捞起掉在地上的毯子,草草抹了下脸,又拿来擦被弄得一塌糊涂的地方,擦了半天发现根本弄不干净,反而流出来了更多,顺着大腿滴在了床单上。
他干脆抛弃了那块和他一样变得乱七八糟的毯子,去抽被自来也压在底下的紫色和服。自来也一惊,赶忙让开了,倒是他没收住力差点完全倒在了床上,缓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撑起身来穿衣服。
“衣服都脏了,要不穿我的……”
“不要。”
自来也不再开口,他的鸟倒是神采奕奕地立着,显然是没吃饱的样子,和它阴着脸的主人完全是两个世界。
自来也就这样坐在床沿沉默地看大蛇丸整理自己,再沉默地目送他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走出这个混杂了甜蜜的汗水与苦涩的石楠、心荡神驰的欢愉和千回百转的痛苦的地方。
自来也的眼睛瞪到凌晨三四点才合上,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头疼得厉害,就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一会,谁知眼睛一睁一闭就到了晚饭时间。
不仅没吃饭,睡太多了还感觉浑身无力。他想要不干脆在床上躺一天吧,反正闲得慌,也不会有人再来找他了。
下一秒门被敲响了。
他突然就紧张了起来,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请进。”
他强装镇定,谁成想走进来的是纲手,他放下心来的同时又感到失落。
“呦,纲手啊,来找我什么事,不会是又赌了个精光来找我借钱吧哈哈哈哈。”自来也大笑着揶揄好友,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怅然若失。
纲手不像平时那样第一时间积极地怼回去了,那副表情令自来也回想起昨天她找到自己时的样子——迟疑、担忧和不安,眼下还多了一份严肃。
“我是来替猿飞老师通知你:最近火之国边境不太安分,战争可能很快就会卷土而来。休假提前结束,后天开始执行任务。”
“啊这样……倒是挺棘手的。谢谢你帮我带消息啊,麻烦你了。”
“……”
“还有什么事吗?”
纲手张了张嘴,似乎打不定主意是否该开口。
“怎么一个两个的这几天都那么变扭啊,不会又是些难搞的请求吧。”自来也苦笑。
“还有谁?”纲手皱眉,随即恍然大悟。她的神色愈发不自在,但看上去是下定决心要跟自来也说了。
“我知道这是你们的私事,不过还是想插嘴一下。”
“晚上悠着点,别弄出太大动静……”
她直直地看向自来也。
“也别太过了。”
自来也没有多解释,只是点点头便把纲手请了出去。
他早该想到她会全部知道,就昨晚那个动静,照理来说纲手应该早就来哐哐砸门了,哪里还会放任他们搞到后半夜。
别太过了吗……
他一手弯曲枕在耳旁,侧着身子出神地盯着那只好久没沾过人味的床。
忽然他就笑了,和前一次为了蒙骗纲手作出的假象不同,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他笑弯了腰,攥紧了拳捶打本就不结实的床铺,嘴里不清不楚地念着混蛋、混蛋,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膏潮后的余热还未褪去。
很快,战争如约而至,战火席卷了整块大陆。
猿飞班首当其冲投入了战事。
自来也和大蛇丸很默契地没有提那一晚发生的事。
大蛇丸还会在自来也犯蠢时第一时间出言嘲讽,亦会在他陷入困境时果决地伸出援手,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的态度让自来也一度认为那天晚上只是做了一场极其逼真又荒唐的梦,可是大蛇丸低喘着流泪的样子又是那么鲜活,那么动人,每一次脉动和颤抖都是那么清晰,那么生动……叫他直到多年后忆起那次贪欢都会流连忘返。
日子有条不紊地前进。
终究还是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长了出来,隔在了他俩中间。他们的交流开始局限于任务和战斗,极少讨论除此以外的任何事情,包括过去,包括将来,包括我,包括你。
或许是战争的磋磨让大蛇丸愈发寡言少语,让自来也无暇顾及身侧,让这两个水乳交融过的人的距离更加的遥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那时尚且能乐观地安慰自己:就算你变了,至少还在我身边。
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他去相信他——任凭在岩忍的突围中,你不顾纲手的阻挠斩钉截铁地想要杀死我;任凭在雨之国,你淡漠地提议处死手无寸铁的孤儿……我相信你只是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人的温情,因为战争一时封闭了自己的心。我相信你的冷血和残酷都会在战争结束的那天消失,我们会回到从前,回到无话不谈的日子。
……
在雨之国帮助弥彦他们修行忍术的时候,他一边写着《坚强毅力忍传》,一边构思起了下一本书的内容。
他决定写个以热血战斗为底的诙谐故事,认为能更好地抚平那些经历过战争的人们心中的创伤。
出于私心,他想加入自己擅长的社情元素,写毒舌的科研痴女主角为了收集实验样本,把歪脑筋打到了有勇有谋却纯情的男主角身上。某天晚上女主夜袭,给男主抓了个现行,被身体力行地教育了一顿。事后男主搂着精疲力尽的女主,深情而又热切地向她诉说藏在他心底的爱语,女主哑着嗓子说我才不稀罕呢,却没有打落搭在她腰间的手。后来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一起攻克难关;一起看花开花谢,一起观潮涨潮落;一起走遍人间悲欢离合,一起品尝世间喜怒哀乐……
一起。
在一起。
多么美妙的词。
小南问老师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吗,怎么写着写着就哭了。
他摇头回道那是高兴的眼泪,并不是只有悲伤才能独享流泪的权利。
“可是老师的眼神很悲伤,”聪明的小姑娘这样说,“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他哑然失笑。
……
好不容易熬到战争结束,自来也的学生水门上任接过了火影的位置。他想总算是有时间再启程寻找预言之子了,而百废待兴的木叶会在猿飞老师、水门和大蛇丸的守护下很快重建起来。
他不敢向大蛇丸告别,怕按捺不住内心蠢动的情愫。可冥冥之中他又担心这一别即是永恒——形同陌路是最温柔也是最遗憾的永别。
他早就过了那个做什么事仅凭着一腔热血卯足劲儿往前冲的年纪,如今他能在枪林弹雨中迅速地作出反应,他能在敌人的围追堵截下沉着地分析局势,他能在山穷水尽之时冷静地拼出一条血路……而他此时此刻仿佛回到了战争还没在所有人心中烙下伤痕的时候,他只是个不知爱为何物的懵懂少年,面对此情此景不知该如何是好。
成人的想法总是一团混乱,每个可能采取的行动都因为考虑到后果,因为缺乏自信,因为对自己的看法,因为同时有爱与责任傍身,而变得不明确。
所以在临走前,他只是悄悄地、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
云游的日子能见到途中许多有趣的见闻,又因无人相伴看美景而显得格外枯寂。
为了消解寂寞,他开始着笔写新书。吸取了上一本的惨痛经验,他决定这本只写社情。
原定的故事大纲被砍得剩下薄薄几张,怎么看怎么不够凑一本的量。
于是他无耻地把那天的事添油加醋地写了进去,围绕着这个开端写了好多或好笑或温馨的故事,最后给了故事中的二人一个他自认为最完美的结局——在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村子里白头偕老。
平凡才是最浪漫的。
我也希望能和你厮守,一同走过平凡的人生。
但他们注定不可能平凡。
也许是造化弄人,不久后自来也便接到了大蛇丸叛逃的消息。
他头一次知道薄薄几张信纸竟也能有磐石般沉重。
他立马就抛下了什么预言之子、什么《亲热天堂》,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木叶。
望着冷笑的挚友,他内心混沌,各种滋味都有。
他质问大蛇丸为什么要这样做,对方却嘲笑他的天真,说他做什么事都欠考虑,所以才没有留意他在干什么。
自来也这才意识到他的挚友早在某一刻起就从他们肩并肩有如平行线般的人生歪斜出去了,而正是他盲目的信任和放纵铸就了这一切,他一直以来的信念也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是他自欺欺人。
他心中顿时生出无尽的苦涩和悲凉,任他往日如何妙笔生花,现在是一句话也挤不出来了。
两人目视对方,僵持良久。
自来也屏住呼吸,眼里希望与绝望交替博弈,明明灭灭。他紧张地吞咽喉头,隔着一片苍凉的阴影远远地望他,好像回到了离开木叶的那日,他也是这样隐匿在森森高木间看他,只不过那一刻他是怀着满腔眷恋与柔情,而非当下胸腔里剩了一颗快凉透的心。
大蛇丸的样子让自来也觉得很陌生,藏在阴影之中的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含了他从未见过的阴狠与歹毒,嘴角挂着的笑又是有多么的残忍。
他忽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疑问:像现在这样认认真真地注视他,距离上一次已经有多久了?
脑海中竟浮现出那一晚大蛇丸含着怨瞪他的样子——那黑发的美人眉头微蹙,脸色惨白中透着红,晶莹的泪挂在脸上竟是生出了别样的妩媚。
然后他凄然一笑,心下暗骂自己或许真是他们口中说的色胚不错,在那么要紧的档口竟然还想起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大蛇丸见自来也只是傻站着瞅他,神色还几度变换,一下子就知道对方要么在念旧情,要么在埋怨自己没看住他。
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只消几年的光景,战争就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酿了几十年的思想,可也有人倒是一成不变,就像他面前这个家伙,三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幼稚。
他不愿跟自来也纠缠过久。一是他先前与猿飞老头和他的直属暗卫交手过,体力不支;二是他实在是不想看自来也那张泫然欲泣、苦大仇深的脸。
明明先离开的人是他,现在摆出一副受害者模样的人还是他。
于是大蛇丸再度开口,决心斩断这段名存实亡的羁绊,“你哑巴了,自来也?识相的话就滚一边去,我懒得和你打。”
闻言自来也心中凭空腾盛起一线希望来:他不想和我打!他或许和我一样,也念着旧情!
他下意识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解释呢?我会相信你。”
其实木叶给他寄的那封信中已经一五一十、清清楚楚地把大蛇丸做的事全交待了,猿飞老师断然不可能诓骗他。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又想得到怎么样的解释呢?他想象不出大蛇丸会为了乞求木叶或者谁的原谅而顺着他的台阶撒谎的样子,也想象不出大蛇丸无情地向他叙述自己是如何残酷地进行那些惨无人道的实验的样子。
他心里没底,但他唯一能确认的是,他想最后一次以“挚友”的身份和他对话。
“可笑。”
回应是大蛇丸更加放肆的嘲弄和飞来的苦无。
由此,他们正式地从形影不离的一对,变成了形影相吊的两人。
“爱”是一个很沉重的字眼,若总把“爱”挂在嘴边,未免显得这个字过于廉价了。
所以自来也不会轻易说“爱”——至少从没对大蛇丸说过。
他不能确定这样做的原因是大蛇丸在他心中的分量尚且不足以能沉重到能与“爱”相配,还是他怕将这份沉重的爱意表达出来,却搏不到他的回心转意。
可无论他想再多都是无用功,事情已经发生了,大蛇丸还是跟所有离了木的叶一样,追着风离去了。
于是心间沃土逐渐贫瘠,干涸的土壤下埋葬着少年青涩的情愫,正如他所有未言的爱语一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