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奈良鹿丸是在一个风吹得肆意的晚上知道山中井野怀孕消息的,当时春天的气息很蓬勃,随意走在路上都能看见黄中泛绿的稚嫩小草,变得暖和的空气和偶尔窥见的树上粉白的花朵。
别误会,井野只是他的普通朋友而已,他就是有点没想到,上一次见那女人的时候她还间断地往自己脸上补粉,以更美的表现面容。但鹿丸敏锐地闻到从她脸颊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脂粉香气,只觉得火锅都不香了,给旁边的丁次使了使眼色,丁次一边从锅里捞煮熟的肉片一边对井野道妆会花的,别太认真了。井野生气地翻个白眼,鹿丸当即就捂着耳朵表示拒绝听她瞎唠叨发脾气。
井野也捂起嘴巴,等到他们吃完差不多结账时才炸炸咧咧对鹿丸讲:“你这样根本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的!”
确实,鲜少有女孩子会第一眼被鹿丸吸引,他懒懒散散,从不主动聚集他人目光,可称道的无非聪明大脑,然则头脑不像外表那样展示在目光最前,至于他会向周围的人施以善意这一良好德行,不好意思,自鹿丸踏入成人社会,他越发封闭,只跟小时候、少年时期交到的朋友交往。
不过他也无所谓,早早给自己定好了人生的未来规划:按部就班,做父母所期盼的工作职业,然后跟个女人结婚生子——那个女人的外貌之类条件最好停留在能看的范畴,要不然相处起来早晚会被磨光仅存的热情的。
绝对绝对不能像井野,因为——当他见到身材臃肿的井野,脸还是往常一样端正好看,但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肚婆”了。那感觉简直就像是吃了一整盒井野的粉底,恶心到喘不过气来。鹿丸的思绪飘得如同柳絮,他不管井野孩子的父亲是谁,或者说假装自己不知情,只是想,一个并不深深亲近信赖的异性值得井野把自己弄得这么可笑吗?她真的会因为自己的孩子降生而笑得流下泪吗?她在笑吗,她对她的男人和孩子的笑跟好几年前对我的那种笑哪种更真心呢?
他有点窒息。说真的。
“井野,”鹿丸最后还是主动说话,“等孩子出生,我们几个跟以前的同学一起组团旅游去吧。”
井野点点头,说好啊。然后又有些忧郁:“不知道能不能凑得齐人。”
鹿丸长叹一口气,没回应。
之后鹿丸几乎是行动狼狈地去联络丁次,丁次特别懂他,还懂得特别独到,就像一个耕耘自个领域几十年的老师傅一般技法纯熟,所以鹿丸想从他这里找到一些心灵慰籍。他最开始不知道怎么形容,被自己老同学的早生贵子吓到觉得生活平淡无味令人绝望,人生尽头不过如此了?不过因着这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他一葫芦把话全倒了出来,那边的丁次明显在吃薯条他也无视,只等着对方娓娓道来的回答。
“鹿丸,”丁次那边说,“我觉得你就是容易想太多,你要是跟鸣人那家伙一样一根筋就不会这么过激了,等井野分娩完了,你跟她出去旅行散散心,互诉一下心路历程,说不定就解开心结了?”
鹿丸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愉快地挂断电话。
井野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这令鹿丸的恐惧也在逐渐加大,仿佛生育这件事情会把他所熟悉的那个金色头发浓密跳跃的活泼女孩和现世彻底分裂开来,从此井野再不是他生命中的什么人,她就会走得很远很远,遥远到鹿丸想听见她因距离而显得空灵的声音都是一种奢望。
鹿丸忍无可忍地表示:“山中井野,别被外边来的什么男人骗了,你这笨蛋从来只听得进去花言巧语,真到那时候我还得跟伯父解释你哭天喊地的缘由,真是麻烦…还有,本来就不聪明现在有了小孩估计更笨了,你平常多跟小樱她们联系一下也让她们照顾照顾你吧。”
井野要不是碍着身体实在没法儿对鹿丸大喊大叫,早就表情狰狞了:“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你以为我是真的蠢,还是那种外头男人最喜欢的脑袋空空的花瓶吗?我是个成年人,有足够经济能力和自自保能力的成年人,不是小女孩!”
噢,鹿丸到现在都不想见加刻意避开井野的那个男朋友或者老公,他现在还在井野身边转悠仅仅为了井野,没必要跟旁的生人打麻烦的交道。
也许是那段时光真的太美好,也许是办公室工作的疲劳,给十几岁的少年时段镀上黄金色的美妙滤镜,从此那存在于脑中、照片、日记、画像等等的记忆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宝物。
他现在也觉得,如今井野身边的那些笑着的陌生面孔不会在她心中留下更重的份量。
鹿丸终究是聪明的,他没猜错,井野确实是这么想的。
虽然鹿丸说话从不留情,但他却比别人都更重视情谊,哪怕每次有时间跟鹿丸朋友聚会啊还是线上聊天,被这家伙气到后还是不禁心道:他真是一丁点没有改变啊。
这也是很难得的。井野是个很纯粹的女孩,对她来说,脱离少年人阶段也不会如鹿丸一般感到悲剧和绝望,她自信自己始终能活得很漂亮,山中家的人从不会掷错真心。哪怕对感情问题确实有些迷糊…哈哈,这结果也不差嘛不是!至少她遇到的男人没骗财骗色而是真心实意对待她。
她回想朋友们得知她近况的反应,鹿丸摆着他一贯的怀疑脸对她说:“笨蛋啊,小心被骗”,丁次小心翼翼询问她的感受,最后来句:“还是不够完美的吧,对于井野你来说。”小樱则给她列了一单子注意事项,提醒她这呀那的,听得看得井野眼睛疼。
她过得还可以啦!就像她家这不是装修得很漂亮嘛!井野觉得自己没错。
……但是鹿丸那个男的,真是气死人了,哼!
她认真想想,觉得奈良鹿丸这个男人真是从小到大压根没变过,又或者,即便哪里改变了,神经大条的她也不会发现的。
噢对,鹿丸学会了抽烟,尽管不在朋友面前抽。连丁次也没怎么见过,只是有一次,大家去餐馆聚会,她不经意朝窗外看了一眼,恰恰停在鹿丸吐出烟雾的姿态上,他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冷淡而无所事事,不稀罕任何东西。
借着这回忆,她干脆打电话问鹿丸:你要孤独终老吗?
鹿丸大半夜被她这么一打扰,想骂人的心都有了:什么啊,问这个干什么。行吧,如果将来没找到合适的对象,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他父亲还是希望他成家立业的,但是鹿丸始终没斗志,心动的对象更是三寸影子也不见,就这样拖着,他梦想自己能死得比老婆孩子都早点,无他,不想处理太麻烦的伤心丧耳。
很快,井野就将询问鹿丸是否情愿独身到死的事忽略过去,她时常给鹿丸发短信,两个人在信息框聊很久,尽管身边并不缺倾诉和谈心的对象,但是嘛……唉呀!好歹是看着对方的尿不湿长大的幼驯染,爱跟他说说话也很正常吧。
而对面的鹿丸,闲来无事就会将井野的短信翻来翻去地浏览,想要捕捉许多连井野自己都没发现的生活细节,若是问他,他也不敢说这有何意义,但可能就是:对内心说句,他有的地方也并不凉薄,比如愿意关心且偏执地关心井野。
不过到最后,他又会觉得无趣,双眼闭上瘫倒在床,幻想着自己眼前有海洋和红日,自言自语,等井野的孩子出生,我就能死得快乐了。
有时候,井野的男朋友也会问井野是不是有在意过头的朋友,他会轻轻地揽井野的腰身,感受女子的心跳脉搏,在尽可能地成为一个合格的伴侣和未来父亲,他鼻间闻到井野头发的香气,她有一头经常去美容院护理的金色长发,颜色光滑发质细腻,还带着淡淡的水果香气。井野从来都是活在当下主义支持者,还很乐天,她会很自然地说“有吧,认识很久到现在还有联系的朋友都很重要”当然这个很久应该是多久,她没有告诉他。
到第二天她还会是第一个去对鹿丸大喊“别死啊”的人,因为丁次觉得鹿丸暂时不会寻死。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