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扉中心】明日は明日の风が吹く

Naruto (Anime & Man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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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扉中心】明日は明日の风が吹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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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千手扉间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千手扉gap year旅游记事是生贺扉间生日快乐🥳🥳🥳🎂🎂🎂

  书页被重重合上,扔至一旁的书堆顶部。书堆摇摇欲坠,几乎叠到了天顶,在刚刚拉起的电灯下投射出的阴影宛如一座即将崩塌的小山。

 

  也的确就要崩塌了。

 

  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被方才那本笔记一推,马上就摇晃起来,朝著一边斜斜地塌去。

 

  眼看就要山崩,一只手抵在垂落的那边,推了回去。

 

  扉间向后靠在椅背上,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一手捏著眉间,一手将那高高叠起的书堆推整齐。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略带酸涩的眼球对上天顶亮起的电灯——村里最近刚刚通了电,取代昏黄的烛火,这也方便他更加昼夜不分地废寝忘食,用厚厚的窗帘阻隔外在的所有光线。

 

  扉间倒也不是喜欢这种熬夜熬到双眼通红(虽然他本来就是)的快感,只不过他做了好长一段时期的一个重要研究即将收尾,这里可离不开人。

 

  这叠得要撑破天花板的书堆就是他写满了的笔记。

 

  书架塞满了,放不下,得再打一个新的。不,乾脆直接从家里搬来吧。扉间目无斜视,眼无聚焦地盯著天花板,心里盘算著。他的手放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打,咔哒咔哒。

 

  空气似乎有点太混浊了,为了不妨碍到研究结果,他严谨地实施了房间内外的阻隔。

 

  扉间向后仰著,电灯闪烁著刺目的白光。过了好一会,才慢腾腾地起身。

 

  厚重的窗帘被扯了一下,往外拉开。

 

  随著窗帘拉开,温暖与灿烂的阳光扑面而来。扉间不禁回想自己上一次看到太阳是几天前,总之不是昨天,不是前天,也不是大前天。

 

  小鸟扑腾著翅膀,停在窗框外,歪著脑袋看他,这个浑身疲惫的人类。窗玻璃让他的轮廓模糊不清,能看清的只有面上难得呆怔的表情。

 

  “是该好好休息了……”

 

  说到休息,他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拿起钓竿,去自己最喜欢的河边,坐上一整天,这就是他的休息了。他的钓竿放在随身携带的封印卷轴里,算算时间,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天日了。

 

  但一个念头浮现在他的脑中。

 

  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村里的事物都步上了正轨。所有的政策都已经下达,机构开始兴建,有什么需要他处理的可以直接书信往返,剩余的事务交给他兄长自己干就好。

 

  既然如此,给自己放一段时间的假,有何不可?

 

  说做就做——这是扉间能够做出那么多研究的原因之一。他环顾四周,没有什么不能关闭的器材,再检查封印卷轴,里头除了钓鱼竿,还有几件衣物和兵粮丸(那本来就是外出任务时的准备)。

 

  至于兄长那边……

 

  他抓起一张纸,在上头写了些什么,用镇纸在桌上压好。

 

  做完这些,他的身影消失在实验室中。

 

  带起的风将室内的灰尘吹得打转,纸张也歪了一边。

 

  阳光照亮纸面,只见上头写著两行字:

 

  「兄长:

 

  我出门了。归期不定。你知道怎么联系我。」 

 

  一、春

 

  傍晚时分,是汤屋最热闹的时候。

 

  汤屋说是汤屋,也不只是汤屋。除了接待旅客,当地的居民也喜欢在日暮时分来到汤屋,点上吃食,再小酌一番。每到这个时候,汤屋中都会团团聚集著许多人。

 

  汤屋此代的主人从祖母手中接过汤屋已经有几十年了,半辈子都在这间汤屋里度过,从少女时代到如今人届中年。丈夫早逝,她将独子拉拔长大,什么奇奇怪怪的客人都见过,自认为也算见识多广。不过,今日这位客人提出的问题,还是令她失笑。

 

  “钓鱼的地点?”

 

  客人点了点头。他是傍晚时分走进汤屋的,坐下来点了一道定食,那时正是汤屋最忙碌的时候,店主忙得脚不沾地,并未多注意这位客人。直到夜晚降临,她能够喘上一口气,客人才出声询问。

 

  笑归笑,她还是思考起附近有什么钓鱼的地点。客人也不催促,静静地等。

 

  “要说的话……这里的街头往南走,到底就能看见海了。客人有兴趣的话,不妨去看看。”

 

  “我知道了。”

 

  那客人谢过,又安静下来,店主不禁朝他多看了两眼。他生著一张乍看之下难以接近的脸,风尘仆仆,斗篷脱了下来,挂在椅背上,此时正慢慢地夹著小菜吃,桌上还有一瓶清酒,陶杯盛满的酒液盈盈地倒映著浮光。

 

  她没多看,门被推开的铃响伴随吆喝声响起,新的客人走进,她也忙了起来。

 

  那钓鱼的客人直到解决食物才向她登记住宿,要了钥匙,往汤屋内部去了。

 

  -

 

  热气在池上氤氲,扉间坐了下来,让水淹没至他的肩头。

 

  他浅浅地呼了一口气,湿淋淋的手将额前落下的发丝向后顺了顺。

 

  深夜里,整座汤屋静悄悄的,温泉池里只有他一人。星光于夜空中闪烁,他向后靠在池壁上,看著夜幕之上的繁星点点。

 

  汤之国与火之国接壤,如果按照常人的脚程来看,需要走上一周。即使是忍者,全力赶路之下,也得走上三天有余。而他上午决定要出行,傍晚就到了汤之国,用的当然不只是他自己的双脚。

 

  飞雷神印记——过去出远门时刻印下的,如今派上了用场。他顺便测试了一下远程飞雷神的效果,若单只是他一个人,耗费不了很多查克拉。如果得带人,那就得重新审视了。但毕竟如今他没有出任务,没有要去杀什么人或护送什么人,只不过是独自一人出外旅游而已,这样的损耗负担得起,还绰绰有余。

 

  温泉水将他的皮肤烫得微红,双颊也漫起浅淡的红晕。如果柱间在这里,肯定会大呼小叫,说这辈子没看过弟弟这么健康的样子——他的思绪拐了个弯,拐到兄长身上。

 

  一天的时间,兄长大概还以为他在实验室里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那张纸条?

 

  水的浮力让他浑身都轻飘飘的,连思维也跟著飘了起来,在黑暗的意识世界里飘散开来。一切压抑的疲惫好似从肩头去除了不少,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迷迷糊糊地沉浸在这样的感受里。初春的夜晚尚带著凉意,不过那凉意被热气中和,露在空气中的肢体只感受到温暖。

 

  许久之后,他才又睁开眼睛。

 

  -

 

  天刚蒙蒙亮,汤屋的店主已起身开始准备一天的吃食。

 

  门外已传来行人走动以及叫卖的吆喝声,但汤屋的食堂内,旅客并不多。有早起的,早就整理行囊,匆匆离去了;打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的,又处于休闲的状态里,不会那么早起。她忙一阵歇一阵,正倚在台前歇息时,忽然听见一位客人出声。

 

  她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心里便认出来,那是昨天问哪里能够钓鱼的客人。客人穿著汤屋内部提供的浴袍,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店主感觉他好像没有昨日看来那般不可亲近了,眼角眉梢中透著舒缓。

 

  于是松了一口气,道:“客人可休息得舒适?”

 

  “温泉很好。”客人这么说。他白色的发丝垂落下来,柔和了面部凌厉的轮廓。

 

  “那是自然,此处的温泉可是别处享受不到的。”

 

  店家笑道。

 

  汤之国以温泉闻名,接待来往旅客维持当地的经济。虽说并非没有忍者,但相比起其他各国,即使随著大流建立了忍者村,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至少,忍村的建立让忍族之间经常出现的小规模摩擦消失,对店主来说,她不用紧闭店门,担心互相争斗的忍者们,这就足够了。

 

  早餐的食物是已经备好了的,有饭、两面煎香的鱼、萝卜泥和一碗味噌汤。她将这一托盘放在客人面前,客人朝她点了点头,便拿起筷子。

 

  此刻,食堂里只有她与这客人二人。

 

  “客人计划要在这里待多久?”她随口问道。客人正夹起一口鱼肉,他的动作停了停,只道:“看今日钓得多少吧。如果多了,我就多待几日。”

 

  他的语气,表情都认真无比,偏偏话语像是在说笑,也不知道是真的那么想,还是只是打趣罢了。实在是有趣。

 

  客人吃得很快,但不会给人狼吞虎咽之感,店主心里猜想大约出身良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独自外出,来这里找“能够钓鱼的地点”——谁知道呢?或许只不过是找个理由,让自己在外头多待几天。

 

  晨间的雾气逐渐散去,阳光热了起来,旅客也陆陆续续拜访了食堂。吵杂起来的人声中,那客人不知何时吃完了,一个晃眼,就消失在座位上。

 

  她把那些无聊的猜想抛在脑后,开始一天的忙碌。

 

  忙碌中,偶然往外瞥见一眼,那客人换了身蓝色的短袍,提著渔具往外去了。

 

  -

 

  汤之国三面环海,位处火之国旁,气温也与火之国相仿。春日时节,路旁的树都生出了新芽,一派祥和之景。

 

  扉间提著渔具走在街上。按照店主的话说,这条街走到底,能看到海。

 

  他走得很慢,有孩童互相追逐著玩耍,越过了他。行人并不多,只是偶尔才会看到几位从街的对角走来;花草从建筑的角边窜出,蜜蜂飞过他的身边。所有人都很慢,走得很慢,风吹得很慢,似乎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再吐出。鼻腔里充斥著海洋的咸味,他看见浪潮一下一下拍打在砂砾上。近海清澈见底,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如同剔透的宝石。沙滩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影,一旁停著几艘小船。海岸线向著远方延伸,直到看不清的尽头。

 

  扉间找了一个凸出的,坚硬的大石形成的海角,翻飞的白色浪花在石上破碎。他甩出鱼竿,并坐了下来。

 

  他不常海钓,过去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森林里的小溪,或是湖边,在森林的声音之中,一坐就坐上一整天。现在他的耳边只有海浪拍打岸边规律的沙沙声。那些石头就是在这日复一日的拍打之中变成砂砾,被打磨成细腻的沙子。

 

  空荡荡的水桶很快有了新的住户。太阳从水天一色的地平线旁攀升到最顶端,又慢悠悠地落下,桶满了又空,空了又满,小鱼被放回海里,最后只剩一条大鱼。

 

  扉间站起身,拉著竿,竿被另外一头的重量扯得下弯。

 

  橘红的夕阳落得很快,没有多久,夜幕就吞噬了天空。浅淡的月亮不知何时已高挂空中,只等夜色更深,星星也要亮起来了。

 

  蔚蓝清澈的海水在夜晚成了墨黑一片,他拉著竿,能清楚地看见四面八方打来的海水里冒出浅色的鱼头,上下沉浮著挣扎。

 

  他扯回鱼线,鱼在钩上挣动,但线还是一寸一寸地收了回去,直至彻底离水,被抓在手中。

 

  水珠从鱼身上甩出,结在细细的鱼线上,晶莹地弹动著,落在衣领上,便将短袍染上一点一点深色的湿痕;他看著鱼,正要放进桶中,动作忽地一停,视线越过鱼身,朝向不远处的海面。

 

  在那处他已看了一天,平平无奇的海面上,浪潮之中,似乎有个剪影破开海面,屹立于夜晚的雾气中。

 

  他看了一会,手中的鱼从奋力挣扎到精疲力竭,被他随手一捏,丢进桶里。

 

  那里……好像有一座岛?

 

  - 

 

  那位钓鱼的客人回到汤屋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最繁忙的时间过去,汤屋里只剩几位吃食的客人,店主倚在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熟客聊天。

 

  见到那位客人,店主直起身,笑著招呼过来。

 

  那客人手里提著木桶,走过来便放在脚下。店主看见木桶中有一条大鱼正扑腾著水花,就听客人问道:“店家可不可以替我将这条鱼做了?”

 

  “当然可以。”店主笑著应道,她心里却想起今日其他客人聊天时所提到的话,他们说今天在海边看到一个人坐在那里,待了整整一天——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该不会就是这位客人吧?

 

  客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将桶交给她之后坐了下来。店主倒了一杯热茶,他握在手里,热气腾腾地在他的面前散开。

 

  “我在海上看见一块礁石。”

 

  他开口道,店主本要将桶提进后厨,闻言停下了动作。

 

  “上午去的时候还没有的,要回来时却发现冒了出来。”

 

  “店家可知道那有什么由来?”

 

  他的声音透过氤氲的热气传到店主耳中,店主一愣,脑中一时之间没有转过来,就听一旁的熟客插嘴:“那是如来岛吧,如来岛。”

 

  “如来岛?这个时候就出来了?”

 

  “我还以为要再几个月……”

 

  “那岛长得又不小!”

 

  熟客们哄笑起来,客人转头看了一眼那些人们。

 

  “如来岛?”

 

  店主这才恍然,忙解释道:“每年春天的时候,如来岛就会从海底浮上来。”

 

  “等彻底浮上来之后,就会在沙滩那里举办庆典,可热闹了,不过……”店主笑道,“那是几个月后的事了,客人如果有兴趣,到时候也能来参加。”

 

  “原来是这样……”客人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话,店主便招呼了其余客人两句,提著桶到后厨做鱼去了。

 

  再转回来,一眼不见那客人。店主一愣,却听见旁边传来笑声,就见那位客人坐去了熟客那边,不知道聊了什么,热火朝天的。

 

  见到她出来,客人起身几步过去接了她手中的餐盘,那张乍看之下不近人情的面上带著浅浅的笑意,他道:“店家,我决定在这里待到庆典结束再离开。”

 

  “这几个月,请多担待了。”

 

  -

 

  喀哒喀哒,小鸟啄著窗框。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洒进屋内,满室明亮。

 

  扉间正坐著写著什么,他的身旁,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孩手中持笔,学著他的姿势正坐。

 

  虽说正坐,那小孩坐得歪歪扭扭像是屁股下生了虫,愁眉苦脸地对著案上的课业。

 

  这是扉间在这里待的第三个月。海面上的如来岛已破出水面大半,依照店主的话,大概再几个星期,就该举办庆典了;当地的人忙忙碌碌地开始准备起来,于沙滩上布置装置、还有乘著船去到岛上清理的。扉间也去帮忙了。他没有用查克拉,单纯以人力去跟随居民们的动作一同布置和清扫。

 

  汤屋的主人五十多岁了,孩子独立在外工作,听说远赴匠之国,去做了一名匠人,一个月寄一回信。

 

  那时听见他打算在这里住上几个月,愣了好一会,大概认为他是个怪人吧——

 

  不过,千手扉间从来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与把死人叫出来聊天相比,临时决定在外旅居算得了什么?只要他认定了要做的事情,除非被强硬地阻止——这世界上就只有一个人有足够的能力——没有他做不成的。

 

  店主说,每到春天的时候,这座如来岛就会浮出水面。但在他的观察与询问之下却发觉,那比较像是海水退去,海中的小岛才上浮一样,露了出来。但无论是小岛上浮,还是海水退去,都是他不曾见过的景象。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选择留了下来,要亲眼看看潮汐褪去的景象。

 

  他手中炭笔划过纸张,一幅夜晚月光与海洋的简笔画作逐渐成形,那是每一个夜晚他于海边所看见的景象,月亮与潮汐相对的模样,以及从海底探出头的小岛。他出来时带上了几本空白的笔记,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若往前翻一翻,能看见从第一日开始观测的纪录与图像,细细地记录了厚厚一本。

 

  纸张被擦过的沙沙声中,身旁的小孩抓耳挠腮,时不时偷偷地觑他。

 

  附近居民家的孩子对这个陌生人很感兴趣,会在他钓鱼的时候聚集在一起偷看他。大人们只听他说是商人的儿子,兄长继承家业,他才能四处闲散地玩,便压著那些孩子来问他,能不能教他们识字、学习,只要能找到点事情做都行。

 

  这个孩子就是其中之一。

 

  扉间打算这幅图作完,他再写不出来,就过去给他一点提示。

 

  这个时候,门却被敲响了。

 

  是店主的声音。

 

  “千手先生。”她唤道,声音有些犹疑,“门口有个孩子……说要见你。”

 

  孩子?扉间手中一停,恰巧勾勒出最后一道弧线,这才停了笔,起身去开门。身后的小孩松了一口气。

 

  门一打开,他便眼前一花,一个东西猛地冲撞进来,撞进他的怀中——如果不是第一眼认出了是谁,硬生生止住自己闪开的动作,这团东西保准会扑空,凄惨地摔在地上。

 

  “扉间老师!”

 

  这团东西快乐地大叫,用力地蹭著他,“老师我好想你!”

 

  扉间扯了两下,扯不开,最后拎著后领子将人提了起来。

 

  猴子对著他傻笑。

 

  “你怎么在这里?”

 

  扉间放下猴子,撸了两把头。猴子的短发被撸得东倒西歪,他笑著道:“是火……柱间老师让我来的。他说扉间老师告诉他,让我来找你呢。”

 

  我什么时候……扉间都愣了,就见猴子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卷用红绳缚著的卷轴。

 

  “这是柱间老师要让我给老师的。”

 

  扉间接过,没有马上打开。他皱著眉头,半晌,面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店主觉得一阵新奇。那是这几个月以来,她从没看过的表情。像是恼怒,又像是好笑,然后他叹了一口气。

 

  “算了……你就先在这里吧。”

 

  他又摸了摸猴子的脑袋。

 

  扉间心里确实是无奈又好笑的。他就不该信任兄长的脑回路……

 

  “你知道怎么联系我”,意思是用他们共同的忍鸟通信,不是抓一个学生过来当信使。

 

  “等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柱间老师让忍鸟给我带路的。”

 

  “……”

 

  兄长摸著头哈哈傻笑著说“抱歉啊”的脸浮现在眼前,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第三个月,他终于收到了兄长的来信。

 

  卷轴甫一打开,开头就是柱间泪声俱下地谴责了一番弟弟不告而别的过分行径,说自己还以为扉间在实验室里出事了,打开门才知道人不知道跑哪了。

 

  然后又用信誓旦旦的语气说你想的大哥都知道,这就帮你准备。

 

  最后附上储物封印,里头是好几套换洗衣物、日常用品、吃食以及小孩子的衣服。

 

  扉间心情复杂地将卷轴合上,再一看,猴子早就一溜烟地跑到一旁探头探脑的孩子旁边,叽叽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千手先生。”

 

  店主在门口小声地问道,“那孩子是……?”

 

  “是我好友的孩子,我教他一点拳脚功夫。”他说,“剩下这些时日会跟著我在这里。”

 

  这三个月以来,他已摸透了汤屋的作息。太早或太晚的时候,皆是只有店主一人看店,其余雇用的帮厨、侍者都各自回家了,偶尔,他就会帮店主收拾店里的事务。一来二去,再加上住的时间日久,也算是相熟了。

 

  店主点了点头,笑叹道:“也没几日了……”

 

  再过七天,庆典就要举办了。

 

  -

 

  那天晚上,整个街道灯火通明。

 

  张灯结彩的装饰挂了一路,摊贩推著小车簇拥在旁,吆喝声此起彼伏,人声鼎沸。

 

  有家庭牵著孩子蹲在捞金鱼的摊位前,也有几个小孩抓著手里抓著章鱼面具,穿著短短的浴衣凑在一起打闹。人群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往海滩的方向走。

 

  沙滩上架起了巨大的篝火,照亮了墨色的近海。皓月在浪上被分成一片一片粼粼的波光,荡漾著破碎又融合。

 

  远处的如来岛已在褪去的潮汐中完全显露出来,而月光之下,那条通往此处的道路也慢慢地开始浮现。

 

  吵杂的声音渐歇,大家都安静下来,看著眼前的景象。

 

  浪潮起起伏伏,逐渐露出底下的道路,那是一条湿漉漉的沙子和石块铺成的路,从岸边延伸至那座现于海面上的岛。

 

  身后的孩子们一阵欢呼,扎堆了跑到前面,要做那个第一个上岛的人。

 

  猴子也在里面。这几天,除了扉间要求的日常训练之外,他玩疯了和其他小孩凑在一起,每天都不知道在乐什么。可能是木叶里同龄的玩伴实在是不多,扉间想,不过等到学校建成,孩子们进入校园,大概状况就能好很多了。

 

  这么想著,他打定主意回去就写一封信,让兄长把村里建设的状况都一一告诉他,好让他把控进度。

 

  他提著桶,桶里装著渔具,旁边的居民看了笑问是要去上头钓鱼吗?也别有一番意趣。

 

  如来岛要说大,不大,要说小却也不小。整个岛大约徒步走一、二个小时就能绕过一圈,由于一年之间,大半的时间都沉在海中,上头没有什么植物,反而立著不少崎岖的怪石。总的来说,如果站在高处,一眼就能望尽整座小岛。

 

  岛上早已架好了篝火,只等道路显露便点燃,与另一头沙滩上的遥遥相对。

 

  带著咸味的风与鼓声一同吹拂而来,沙滩那处,庆典彻底开始了,居民与慕名而来的旅客依著这条连接的道路往返两处,欣赏同一片天空下月光与繁星点点的美景。

 

  如来岛完全浮出的状态大约能够维持一周,在那之后,就会渐渐被海水淹没,这时间大约也得要几个月。夏天到来时,如来岛就会重新被海面淹没,只等下一个春天,下一次庆典。

 

  扉间架起鱼竿,竿抛入被篝火照得亮起深蓝的海面之中。有情侣在一旁喁喁私语。猴子带著他这七天里认识的小同伴凑过来,好奇地看著他的动作。

 

  “老师,我可以试试看吗?”猴子大声问,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扉间摸摸他的头,随他去了。

 

  孩子们顿时开心地聚拢过去,扉间退至一旁,看著他们的动作。

 

  这时,后头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千手先生。”

 

  是店主。她也看著那些孩子们动作。她也是能做祖母的年纪,只不过孩子远离家乡,久久才回来探望一次。附近街坊家的孩子都喜欢这个祖母一样的奶奶。

 

  庆典中,她依然朴素,是日常经营汤屋时的穿著,发髻梳得整齐。

 

  “千手先生可有计划之后要去哪里?”

 

  扉间想了想,摇头道:“还未决定,或许四处走走。”

 

  店主踌躇片刻,道:“如果顺路……我想冒昧请千手先生帮我一个忙。”

 

  扉间心中若有所感,道:“当然可以。”

 

  店主面露感激,她正要说,却听面前传来几声孩童的惊叫。

 

  “动了!动了!”

 

  “快拉上来!”

 

  他们往前看去,只见几个孩子抓著他的鱼竿,那竿似乎钓到了什么重物,此刻正弯得厉害,于他们手中颤抖。

 

  深色水面翻腾著,底下望不见底下的模样,只能看孩子们拔河一样抓著竿,鱼线绷得很紧,扉间眉头一跳,正要上前接手,就听几声连呼,啪嚓一声,他们骨牌似地往后摔倒。鱼也没钓上来,线头失去了钩,空落落地弹动。

 

  “……断了。”

 

  -

 

  不只是鱼线断了,连同整支木造的鱼竿都弯得不成样子,如果要强行掰回去,可能只落得竿线两失的下场。

 

  这支鱼竿是扉间少年时让兄长打造的,用的不是木遁,只是普通的木头。后来他改造了一番,但主体还是那根木头。虽然感到可惜,但相伴十余年,也算是有一个结果了。

 

  他将竿收起来,不再去碰,旁边的猴子却很失落。他们现在在汤屋的门前,庆典结束了,迎著朝日的阳光,正要离开汤之国。

 

  他和猴子却不是要去一个地方。

 

  “你还是跟著忍鸟走。”扉间向学生嘱咐,“遇到危险,我会知道的。”猴子的身上带有他飞雷神的苦无,而一旦遭受攻击,签订过契约的忍鸟就会马上通知他。但就算这样,猴子也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他送他送到了火之国边际,才决定分头。

 

  这么一说,时代确实是不一样了。披上硬甲,站上战场是他们幼年时常有的事。两个弟弟因此而死,他们不比现在的猴子大多少。

 

  不过,这就是他、也是他兄长的期望,不是吗?

 

  猴子瘪著嘴,低著头,道:“是……”

 

  之后,又犹豫起来,悄悄地看他,小声问道:“老师之后要去哪里?”

 

  “匠之国。”扉间说,“我去打个新的渔具。”

 

  提到这个,猴子又矮了下去,缩成一小团愧疚的沮丧团子。

 

  扉间摸了摸他的脑袋。

 

  “知道错了,回去就好好用功。”他淡淡地说,“我会检查你们的功课。不要偷懒。”

 

  猴子连声应是,那么乖巧的样子可不多见。他又摸了摸小孩的头。

 

  “回去吧。”

 

  他说,“让兄长有事就用忍鸟送信,别胡闹了。”

 

  二、夏

 

  初夏的山中,处处是唧唧的蝉鸣。烈日炎炎地灼烤大地,也将绿植上了一层浓艳的釉色。

 

  在这样的天气里,匠忍者村迎来了一位新客。

 

  匠忍者村位于山谷之中,说是忍者村,匠之国却不以忍者为主要职业。各国的忍具皆出自他们之手,身为千手一族的副族长,扉间也曾向匠之国订购族里的忍具——那个时候还没有忍者村,只是一个小国而已。但即使成立了忍者村,做的事情也无太大不同。例如,他们没有影,只有一位国主。

 

  亲自前往,他也是第一次。

 

  “一套渔具?”

 

  那领头的匠人诧异地看著他,想必是在纳闷亲自前往这里,求的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只是一套渔具。不过,对扉间而言,兵器全都大同小异,而现在他正缺一套渔具。

 

  匠人想了想,招来身后的徒弟嘀咕几句,大大咧咧地答应:“可以,不过你得两个月以后再来拿。”

 

  扉间没有异议,先支付了订金。

 

  临走前,他想到什么似地,问那匠人:“你们村子里可有能够久居的旅店?”

 

  “久居……”匠人一愣,犹疑道:“有是有的,只不过……”

 

  “山中清凉。”扉间道,“我就在这里避暑吧。”

 

  -

 

  旅店是一座二层的小楼,据他们所说,平时除了少许前来订购忍具的忍者,很少有人入住的。柜台是个打著瞌睡的婆婆,皱纹满面,需要凑近耳边大声说话才能听到。除了婆婆,还有一位匠人会来帮忙,开这座旅店也是那位匠人的主意。

 

  “不过最近村里在忙一个大单,几天没睡了。”为首的匠人说,“只能请先生多担待一下婆婆。”

 

  婆婆虽说重听,动作却很俐落,没有多久就收拾起一间房。房内橱柜里放著被褥,中间摆著一张茶几,几上的小盆里养著白色的绣球花,团团的一簇。浴室则是在另外的地方,不过现如今住客也只有他一人,除此之外,只有另外那名匠人会用而已。

 

  饭食则是附近的居酒屋做了送来的。

 

  他一路上山,虽说身为忍者也是习惯了风尘仆仆,但能够将自己清洗乾净,换上新的衣物,还是让人感到愉快。

 

  吃过晚饭不久,婆婆就熄灯了。扉间向著窗外往外看去,整个村落里面,剩余的灯光寥寥,一盏一盏地灭,只有居酒屋以及外侧匠人们聚集工作的地方依然通明。山谷里的夜晚来得很早,大家睡得也都很早。

 

  他也没有非要熬夜,依著自己的习惯又看了几页书就跟著熄灯了。

 

  直到夜半,才感知到有另外一道沉重的脚步声走进旅社。先是在食堂待了一会,又去了浴室,最后钻进一间房间不动了。查克拉清晰地对他反应这一切。应该就是那位会到旅店帮助的匠人了。看来不只帮助,这里也是他的居处。

 

  如此过了几天,扉间不是待在房内做研究笔记,就是去探寻附近的山林。饭食多直接在居酒屋里解决。他还没与那位早出晚归的匠人见到面,先等到了兄长的信——用忍鸟送来的。

 

  于是他又多了一项活动:远程参与村内建设的把控。以及孩子们的课程进度。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事,他那大哥巨细靡遗无一不写,诚实到让他的后脑勺突突地跳疼。

 

  他总是忍不住多写,一写就是一大捆卷轴。忍鸟来来往往,圆滚滚的羽毛下恐怕腹肌都要锻炼出来了。当地的孩子很喜欢这只乖巧不啄人又可爱的小鸟,常常偷偷摸摸地喂零食。

 

  夏日过去了一半,他快要将附近的森林摸透了的时候,村里的匠人们终于从繁忙中解脱出来,也有时间能够为他做渔具了。

 

  他取得允许,旁观渔具成形的过程;那里头还放著他从兄长那里取得的木头,想必可以增加不少牢固度。

 

  也是在这个时候,那位匠人露面了。

 

  那是在一个午后,他正于旅社的长廊上放飞忍鸟。忍鸟先是停在他的肩头亲暱地蹭了蹭,乖巧地抬起爪绑上卷轴,拍著翅膀消失在天际边缘。

 

  “那是你的鸟么?真乖。”

 

  那匠人在身后问。他看来年约三十余岁,面上带著疲惫的痕迹。扉间看他,点了点头,道:“签订过契约,才如此通人性。普通训练达不成这样的效果。”

 

  “契约……”匠人抓了抓头,嘴里嘀咕了两句“又是要查克拉的东西。”

 

  专门为忍者打造忍具的匠之国,匠人事实上并不是全部都有忍者身份。也有没有使用查克拉基础的常人慕名来学习,但有很多步骤,都需要查克拉才更加容易完成。不过,总有人不擅此道。看来这位匠人就是如此。

 

  扉间回过身,在匠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从行李里掏出了一封信,和一卷卷轴。一见到信封,匠人面上莫名的神情便逐渐转为狐疑。扉间没有让人忐忑的爱好,他直接将信封放到了匠人面前。

 

  “这是你母亲让我捎给你的信。”

 

  信封上端正地写著匠人的名字。

 

  那时,汤屋的店主话语被打断,也没再开口。直到他决定要去匠之国,犹豫再三,才前来拜托。

 

  匠之国与汤之国相隔甚远,传一次信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因为邮费甚贵,也无法寄太多的吃食、衣物。而匠忍者村更是处于山谷之中,他每次收信与寄信,皆要走半天的路程,到山外的小镇去收。

 

  “原来是如此。”那匠人感慨地说,“那么,得多谢先生照顾我母亲了。”

 

  扉间颔首,直道:“店主托我为你带了些东西来。”

 

  那卷轴一摊开,上头就是封印的咒文,原来是个储物的卷轴。

 

  卷轴的空间不大,但是衣物、吃食、日用品一类还是能够装得下。

 

  匠人不甚熟练地使著查克拉,将卷轴打开,取出里头的物品。他摸著一套叠得整齐的袍子,低叹道:“这是家里隔壁那间吴服店的手艺。”

 

  他陷入了一种感伤的情绪,抚摸著那件衣裳,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因为从小看著母亲经营汤屋……我才有能力协助打理此处。”

 

  他看来有很多的话想说,面前却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说出那句话已是极限,匠人沉浸于沉默之中,只是看著那件母亲捎来的袍子。

 

  为何不继承家业,而是跑到千里之外的匠之国做匠人,扉间没有探寻的意思。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梦,是否追寻就看各人了。无论是选择追寻,又或者摒弃,都是旁人不能去指点的事。

 

  不过,“这个卷轴,请你们留下吧。”扉间说。匠人双眼睁大,一时间连眼下的疲态看来也不明显了。

 

  要是有了储物的卷轴,他们互相通信和传递物品就容易得多了。但储物卷轴不只昂贵,也极难取得,他在匠之国中,能够接触的储物卷轴都是装载大量忍具的类型,就算卖了十个他也换不起。

 

  咒文简单的,又不知从何买起。

 

  “店主才是照顾我良多。”扉间轻声道。

 

  夏蝉激烈地尖叫著,烈阳的光晕漾开在夏日温暖的空气中。

 

  匠人犹豫片刻,没有推拒,而是深深地低下头。

 

  “多谢……先生。”

 

  -

 

  夏末秋初,叶片浓绿到发黄,蝉鸣声停歇在又一次生命周期的开端,他的渔具终于做好了。

 

  沉甸甸的崭新渔具上有著木纹,扉间使起来十分顺手。他兴致一起,提著渔具便上了周边的山林,这里被他摸透了,哪里有溪流都清清楚楚。最后,钓了两条大鱼回来,一条送给了那匠人,另一条就地烤了吃了。

 

  关于匠人为何不擅长使用查克拉,扉间也有观察。与系统性学习的忍者不同,匠人们,除非有相关的背景,否则对于查克拉皆是“能够使出来就好”的态度。有些幸运地摸索到正确的方式,有些却怎么都不对劲,一辈子也就这么不对劲下来了。

 

  匠人在过去学徒时对著师父依样画葫芦,就摸出了一条怎么都别扭的方式,但没有人纠正,久而久之,别扭的方法也成了习惯。然而即使成了习惯,也改变不了人体内部的查克拉结构。

 

  他了解过后,协助匠人改正,果然过去无法控制的问题便改善了许多。

 

  “千手先生可有决定要去哪里?”

 

  匠人问。他们在旅社的前厅,行李收拾好了,下山需要好几个小时,他原本想送,扉间拒绝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扉间坦然道,“或许也该回去了。”

 

  匠人点点头。他只送到村口,此刻仍是清晨,阳光照著一侧层层叠叠的山峦,叶片打落下来,落在被晨露打湿了的道路上。他笑著和扉间道别,面上却显出一丝踌躇。

 

  “千手先生,我……”那匠人腼腆地说,“我想著,找个时间回去……看看母亲。”

 

  扉间想了想,正色道:“那么,有需要护卫的话,可以来委托木叶。”

 

  “当然的。”

 

  匠人忍不住笑了。

 

  

 

  三、秋

 

  春天很长,秋季却是短暂的。扉间没有刻意放慢脚步,也没有使用飞雷神,只是用常人旅行时的速度,走到半途中,也已是深秋时节。

 

  虽说是个短暂的季节,对于世间万物的影响也不亚于春、夏二季。一路上,经常能见到满树的绿叶皆尽枯黄,甚至提早好几个星期落了满地,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和上头几片顽强的小叶片。

 

  天气也渐趋寒冷。吹拂的风带上了凉意,贴著衣领扫过皮肤时,会让人无法控制地浑身颤抖。

 

  昏黄的灯光下,他正坐于路边的餐车吃晚餐。餐车是木头打造的,一道写著文字的布帘子盖住外头,红色的灯笼挂于两侧,时不时被风吹得晃动。他点了一碗里头放了豆皮的乌龙面,汤很清澈,上头洒著葱花。

 

  一旁的座位上,几个人大概是相熟的,正凑在一起聊天。热油滋滋的声音从柜台里传来,店主忙忙碌碌地,为他们又端上几碗小菜。

 

  “你们听说了么,最近山里……出事了。”其中一人神神秘秘地说。他的脸上带著酒气薰染的红晕,看来已经在这里待了不短的时间。他的同伴没有给他这个面子,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能有什么事?出了老虎了?”

 

  “有武士大人在,哪里能有老虎,快别说了吧!”

 

  扉间正处于铁之国。

 

  铁之国是武士的国度。里面没有忍者,只有被称为武士的群体。不过,没有忍者也不代表不会使用查克拉;他曾经与铁之国的大将有过交流,那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那被嘲笑的人恼羞成怒,又咕噜咕噜喝了好多酒,不服气地叫道:“你们懂什么!那可不是什么老虎!”

 

  原是几天前,有个樵夫上山补充柴火。一直在山上待到即将入夜,他才匆匆忙忙地赶下山。

 

  天黑得很快,走到半山腰就彻底暗了下去。樵夫手中提著灯,只够照亮眼前的一点路。他走得很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从山坡上滚下去。即使这样,他还是踢到了一块石头,差点栽倒。

 

  好不容易稳住平衡,却听见一旁的树林里,传来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哭泣一样。

 

  他提起心,用灯往树林照,然而光照不进幽幽的树林深处。他大声呼喝,那声音非但没有远离,反而越发接近。

 

  他浑身颤栗不已,双腿软得像面条,根本迈不开脚逃走。

 

  直到他听清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婴儿的哭声……”

 

  那人阴森森地说。

 

  “你编的鬼故事吧?”有人质疑,那人拍著桌子,叫嚷著这可不是假的故事,没多久,话题就转向了其他地方。

 

  扉间放下筷子,将钱放在空碗旁边,离开了餐车。

 

  他寻了一家小小的旅店住了一晚,隔日清晨便出发,要越过环著铁之国的三狼山,往火之国的方向而去。

 

  高耸的树木组成了密密的山林,远处看去,就好像动物毛绒绒的皮毛。但里头远没有皮毛那么温暖,走在路上,阳光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枫红与枯黄的落叶混在一起,铺满了整条山路,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露水沾黏在身上,让人感觉湿漉漉的,还有一股阴冷之意。乌鸦窜出树梢嘎嘎地拍打翅膀,松鼠扒著树皮爬上枝桠。扉间停下脚步,靠在树干上歇息。

 

  他已走得很深,深到太阳几乎无法照进,枝叶层层挡住了阳光,落到地上时,只剩薄薄一层浅淡的光晕。

 

  他拿出水壶喝了几口,一只乌鸦飞落下来停在树枝上,黑豆般的眼中映出他模糊的倒影。

 

  那倒影彷若是无数色块混合在一起,模糊得连轮廓都不分明。忽然,色块一动。

 

  扉间放下水壶,回头看向树林。越发阴暗的树林深处,一道恍惚的声音从里幽幽飘出,回荡在无数林木之间,像是婴儿的哭声。

 

  但此处如何会有婴儿?

 

  那声音忽大忽小,忽远忽近,一时之间,竟分辨不清方位为何。若是胆小一点的,或许就两股颤颤,落荒而逃了。

 

  扉间反而起了兴致。

 

  他先是闭上眼睛,安静的山林让他的感官格外敏锐。查克拉从他的体内扩出,于黑暗的感知中勾勒出四周大大小小的物事,树林、虫鸟,他脚边踏过的杂草,和那道婴儿的哭声。

 

  没有多久,他睁开眼睛,看向那哭声的源头。

 

  “……找到了。”

 

  -

 

  枯枝被踩过,嘎吱一声。扉间拨开眼前的树丛枝叶,向著逐渐接近的哭声源头缓步走去。

 

  他已偏离人力开辟的山路不短的距离,越往深处走,便越显幽深。即使应是正午时分,四周却阴凉无比,见不到太阳。

 

  他脚步不停,没有因为周遭环境而有所改变,只侧耳细听那断断续续的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脱去了森林中回响带来的飘渺。

 

  再拨开一层树丛之后,光线便从中溢出,眼前豁然开朗。

 

  树林的上方破了一个洞,团团围住正午的朝阳,阳光恰好从头顶倾倒而下,落在赫然矗立那座的神社上。

 

  神社的屋顶是人字型的,瓦片破败,不少绿植攀爬其上。大殿门口的木门歪了一边,里头黑洞洞的,婴儿哭声就是从这漆黑仿佛深不见底的门里传出。

 

  扉间动作一停,没有太多犹豫,矮身避过歪倒的前门,跨过门槛,往里走去。

 

  那里头并未与外面有什么分别;悬挂的御币破碎,一头的线断了,空悬于台阶之前。参拜的供桌翻倒了,神酒酒瓶倒在一旁,落满了厚厚的灰。覆盖著厚重灰尘的地面上,有凌乱细小的,动物的脚印。藤蔓植物从破裂的墙壁延伸入内,爬满了一整面墙,阳光从瓦片碎裂之处洒落,将灰尘照得金光闪闪,为这被弃置已久的神社带来一丝光亮。

 

  然而甫一走进,他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

 

  他对这种气味并不陌生。不,有好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一睁开眼,身旁就萦绕著这样的气味,即使夜里将自己清洗乾净,躺在温暖的被窝之中,也依然在梦里徘徊不去。

 

  哭声一阵一阵地,随著越近,反而越发微弱。

 

  他心中了然,跟著那刺鼻的气味和哭声,看著地面上的脚印延伸至神社的后殿。

 

  停了下来。

 

  这里,腐臭的气味更甚。他瞇起眼,将斗篷的帽子揭下。后殿比之前殿破败更甚,木墙上处处是裂缝,一缕一缕的阳光水一样从那些裂缝倾泻入内,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一只浑身黏满了血污与灰泥,看不清到底毛皮是什么颜色的小狐狸,卷缩在几只狐狸上。

 

  那些大狐狸看来已经死去多时,身上有了不同程度的腐败。尸体腐臭的气味刺鼻难闻,小狐狸将自己团成了小小的一团,依偎于其上。

 

  婴儿快要不哭了。

 

  -

 

  将一切处理妥当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山中的夜晚来得很快,就连月亮也早早出现在一半的天边,只等夕阳将余晖收尽。

 

  他将那些死去的狐狸在神社的后院挖一个坑埋了,填埋起的土坑旁是三座排列在一起的坟茔。石造墓碑上刻印的字看不清了,无法得知姓名来处,以及于此处经历过何种岁月。

 

  怀中的小狐狸颤动著,发出微弱的叫声。它的心跳很低,体温也很低。如果不是腹部还有微微的起伏,几乎像死了一样。扉间不敢用凉水清洗,只得取毛巾沾湿,先擦拭它脸上、身上的污渍。

 

  好不容易稍微乾净了,才看得出来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只有双耳与两眼旁边带著浅浅的灰黑色短毛。他先喂了一点水,还有撕碎的肉乾。小狐狸很是配合,甚至算得上急切地吃著他递上的食物,舌头舔著他的手指。

 

  吃饱之后,再用布将小狐狸包起来,贴在怀里。毛绒绒的小狐狸蹭著他的心口,发出唧唧的细微叫声,良久之后,才停止了颤抖。

 

  后来的路程他加快脚步,此时已越过了山巅,能够望见山脚下聚居村落的灯火,在夜色里和繁星一般,一闪一闪。

 

  他解开布一看,小狐狸的身体微微起伏,已然睡著了,睡得很熟。

 

  

 

  四、冬

 

  小狐狸从树丛中探出头,啪唰一声,积雪掉落在它的头上。它甩了甩头,摇著尾巴钻出树林。

 

  大地一片银白,细雪不停地飘落而下。白日映在白雪之上,反射的雪光将天地照得明亮。

 

  小狐狸哒哒哒哒地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细小的脚印,跑向坐在湖边的人影。

 

  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跃进怀中,熟练地卷缩成一团。扉间撸了撸小狐狸,狐狸蹭著他的手心,嘤嘤地叫了两声。

 

  冬天降临得很突然。他正攀越一座高山,越过以后,就是通往木叶的大路。只到中途,绵绵细雪就落了下来,没有多久,整座山峦便被白雪覆盖了。

 

  他在山顶旁边找到一间小屋。小屋很破旧,用木头建造而成,大约是上山的猎人所留。里头只有一张矮桌、几块布团,和清理出来能放置被褥的位置。旁边的橱柜门半开著,里面放了一个破口的碗。

 

  扉间拉起因重量微微弯曲的鱼竿,他的线落在结冰湖畔挖出的洞中。鱼的影子偶尔掠过冰面。

 

  一条大鱼被丢进空荡荡的桶,扑腾著拍打尾鳍。他换了饵,再丢下去。小狐狸打了个哈欠,瞇著眼看浮沉的鱼线。

 

  查克拉在他的体内缓缓地燃烧,维持基本的体温。小狐狸换了身厚重的皮毛,也不觉得冷,惬意地甩著大尾巴。看了一会,它忽然张口,朝著鱼线那处尖啸——冰洞震动著,一时间无数裂痕崩裂。好几条鱼晕乎乎地跳上了岸,在冰面上徒劳地挣扎。

 

  小狐狸跳上冰面,挑挑拣拣,叼起那条最大的鱼放进桶中。扉间顺著摸它后脑的皮毛,它舒服地压下了尖尖的大耳朵,跑回怀中的位置团住。

 

  救起这只小狐狸月余,他也摸清了它身上究竟有什么能力。其实很明显,毕竟一只快要死掉的小狐狸,声音怎么能传得了那么远呢?

 

  在垂垂将死之际仍能让叫声传遍整座树林,如今它已然康复,天生的才能更是使得得心应手。

 

  还有几条鱼在冰面上弹动。扉间将小的扫回湖里,此时桶中已有好几条大鱼,再钓一条就收手,他想。

 

  钩带著鱼线抛入冰洞里,拉成一条直线。

 

  在鱼线与竿之间的空隙后,整个天地银装素裹,山林皆上了一层雪做的妆粉。寒风从树林深处空洞洞地吹来,雪光反射不到的地方一片模糊,衬得明处越明,暗处越暗。

 

  一双眼睛悄悄地从树后探了出来。

 

  又一条鱼挣动著被丢入桶中。那个突然出现在湖边的陌生人提起桶,小狐狸趴在他的肩头处,好像一条温暖的围脖。

 

  坐于湖边好半天,来时留下的脚印早已被雪掩盖,只有方才小狐狸奔跑的痕迹还留存于雪地上。

 

  那人端详著木桶里的鱼,片刻之后抓起一条,树后的眼睛一动,盯著那条鱼看。他将鱼扔在冰面上,似乎是想要扔回湖中,但失了准头。即使如此,他也没有看鱼一眼,转头便朝著来时的方向走去,身影渐渐消失于飘扬的风雪中。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身影,眼睛的主人才露出头,迫不及待地跑向湖面——跑向那条鱼。

 

  那是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孩子。他的头发蓬乱,冰天雪地之中,只胡乱裹了一身有许多破口的毛皮衣,双脚踏著明显不符合体型的厚靴子,脸颊和指尖被冻得发红。他想一把抓起鱼,但鱼身溜滑,愣是抓了好几次才抓起来。鱼大约已经快没气了,奄奄地任他抓。

 

  好不容易才抓起,小孩兴高采烈地拎著鱼,钻回树林中。

 

  第二日,那人来了,带著他的小狐狸。他坐了半天,钓了好几条大鱼,落了些许在湖面上。小孩尽数捡走。

 

  第三日,那人又来了。他的小狐狸趴在怀里。他换了一个位置,大概是那里鱼更多。果不其然,今天小孩捡到了两条大鱼。那人坐过的岸边还有一葫芦的水,葫芦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打开口时,里头的水还冒著热气。

 

  走过冰面时小孩发现前些天凿开的洞口又结上了。他拉紧身上破口的毛皮外套。

 

  今日那人还会不会来?

 

  小孩躲在树后,盯著那个他已然熟悉的来处。人影慢慢地出现在路尽头,依然是一人一狐,提著渔具。

 

  雪悄悄落在他的肩头上。

 

  -

 

  嗤地一声,热气从掀开的锅里升起。

 

  里头的鱼汤咕嘟咕嘟冒著泡,一支长长的木勺子伸进汤中,舀起满满一杓带著鱼肉和豆腐的汤,放进浅盘里,搁在小狐狸的面前。

 

  汤很烫,但在冬日里凉得很快。不一会,小狐狸便摇著尾巴,开心地吃起来。

 

  扉间帮自己也盛了一碗汤。

 

  柴火燃烧的劈啪声轻轻地响著。

 

  狭小的木屋中,空气烧得暖融融的。不一会,小狐狸吃饱喝足了,伸著懒腰,团在已经铺好的被褥上歇息。

 

  木屋紧闭的窗户被风吹得碰碰直响,丝丝缕缕的寒意从门缝中蔓延进来。

 

  今夜的温度又要下降了,扉间想。他换了一支小的木汤匙喝汤,白色的鱼肉与豆腐在汤里看来十分相似,只有入口之后才会发现区别。

 

  微烫的汤滚入食道,他的脑中思考著这几日以来发生的事情。

 

  确切来说,是关于那个孩子。

 

  他在湖边钓了四天的鱼,那孩子就在旁边看了四天。

 

  这样的山中,为何会有孩童独自在外?他的穿著不像是有人照顾的样子——起初他以为是山中居民家的孩子。但几天下来,他屡次以查克拉感知四周,除了那孩子之外,竟无一个生人出现过。

 

  是被抛弃了,还是走丢了?

 

  严酷的冬日里,万物皆沉眠于厚厚的积雪下。原本能抓到的小动物、采到的果实少了,湖面被冰层覆盖,就连鱼也抓不著。

 

  而那孩子身上虽有过训练的迹象,但不成系统,连隐身也不到位。

 

  很显然,他每日丢下的那些鱼,是小孩近日里少数能够轻易取得的食物。

 

  但他不会永远留在这里。大雪阻隔不了他的步伐,他停下本就只是顺势休整,不过在钓鱼时发现那孩子的身影,才多留了几日。

 

  浅淡的影子在木墙壁上晃动,火光摇曳,照在扉间的侧脸上,映入他鲜红色的眼中。乍一看,就像是火焰于他的瞳孔上燃烧。

 

  无论如何……

 

  哒。木碗的碗底磕在桌上。

 

  小狐狸的肚腹被捞起,唧地叫了一声,正要睁开眼,就被塞进了暖和的袍里,于是安安心心继续睡。

 

  火焰熄灭了,门咔哒一声关闭,将暖空气关在了无人的木屋内。

 

  -

 

  山洞里回荡著粗重混沌的喘息。

 

  一条表面有些烧糊了的鱼被递到毛嘴边,大狗勉勉强强啃了两口,接著怎么都不动了。小孩有些苦恼地摸著狗的头,狗的耳朵下压,瞇著眼睛任他抚摸。

 

  狗变成这样已经好几天了。于深山流浪的日子里,大部分都是他收集能吃的果子,狗去捕猎,再加上曾被教导过的求生技巧,勉勉强强,也算没饿到肚子,就这么度过了大半年。

 

  然而这是他独自遭遇的第一个冬天。

 

  惯常摘取的果树,枝头变得光秃秃的。陷阱已经好久没有抓到新的小动物,恰在此时,大狗生病了。

 

  大狗不是第一次生病。小孩记得过去狗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候,那也是个冬日。那时狗不用捕猎,只要盖著毛毯好好地休息,他从房间里偷偷溜出门钻进狗的被窝里,暖暖地睡了一夜。吃了药,没有多久,狗就好了。

 

  但现在没有毛毯,只有破破的旧被子,也没有药。

 

  除了那个奇怪的、突然出现在湖边的陌生人挑拣剩下的鱼,他找不到其他的食物。

 

  狗吃得越来越少了……

 

  就在这时,狗忽然动了。小孩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大狗奋力支起自己的身体,喉中发出威吓的呜呜声,龇起了尖牙,对著他——

 

  对著那道投射在眼前的,不属于自己的影子。

 

  小孩僵住了。他先是瞪大眼,接著浑身发颤。

 

  他一顿一顿,缓慢地转过了头。

 

  是那个陌生人。

 

  那个对鱼很挑剔的,奇怪的大人。

 

  正站在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狗威胁地低嗥。

 

  扉间看著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山洞,洞口很小,大人需要弯著身才能进入,内部则颇有一定的空间,至少装下小孩和狗之后还绰绰有余。

 

  大狗的身后拖著好几条破旧的被褥,上头有明显的脏污。碗盘散乱在另一边。

 

  柴火堆在正中间,旁边放著几件烤火的衣裳,还有几条被啃过的鱼。

 

  小孩愣愣地看著他。

 

  花白色的大狗龇著牙,对进来的陌生人发出威吓的吼叫。但它似乎生病了,山洞里回荡著粗重的喘息声。

 

  咬了一口的鱼在狗的面前,那是他今日特意丢下的其中之一。

 

  扉间没有立刻接近,他凝视著狗的双眼,与其对视。片刻之后,他伸出手。

 

  狗的表情仍然凶狠,但缓慢地踱步向前,嗅了嗅他的手。尖牙离他的指尖不过毫厘,狗猛嗅了一通,慢慢收起龇起的牙,趴了回去。小孩一愣,跑回大狗身边,摸摸狗背脊上的皮毛。

 

  扉间低下身,直视小孩的眼睛。

 

  “你父母呢?”

 

  小孩没有说话,摸著狗。

 

  “听得懂我说话么?”

 

  小孩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盯著他看。

 

  扉间见他不说话,也不再询问,直起身,看著洞中那些吃剩的鱼。他拿起一只端详,小孩短促地“啊”了一声。

 

  那些鱼毫无调味,只是放在火上粗暴地烤熟了——至少是熟的。胆是发苦的,鱼肉腥味浓重,但小孩仔细地把能吃的部位都吃完了。

 

  “它生病了。”扉间说,“吃不下去的。”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葫芦,拔开壶口,热气便与香气一同冒出。鱼汤被倒进空碗里,推到趴伏的大狗前。

 

  大狗鼻头一动,耳朵竖起,小心翼翼地看著碗。打量片刻,才伸出舌,慢慢地吃了起来。

 

  扉间对著小孩招了招手。小孩犹豫著,但还是慢慢挪动脚步,走到他的跟前。

 

  小孩的状态比他想像中的要来得好,至少这个山洞足以度过这个冬夜。

 

  他将葫芦递给小孩,小孩愣愣地看著他的动作,过了好一会,才接过。

 

  葫芦已被染上了暖意,握在手里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就和那个他捡回来的葫芦一样。

 

  面前人的胸口突然鼓起一个小包,毛茸茸的小狐狸探出头,嗷呜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隔日,冰雪覆盖的湖边,扉间坐在树墩上,鱼竿架在面前,线落进凿开的冰洞里。

 

  风雪过后,天空反而明亮了不少,日光照在身上,有种不真实的暖和感。

 

  小狐狸在不远处,打著转追自己的尾巴。它的脸上和身上扑满了不少的雪花,整只狐狸就像是洒满糖粉的草莓大福。

 

  一道视线直射过来,扉间没有像过去几日那样视而不见,而是转过头,看向视线来处。

 

  小孩一惊,下意识藏了起来。数息之后,才又探出头,小心地回望。

 

  小狐狸从雪堆里冒头,看著小孩,它的头还顶著团团的雪团,随著动作簌簌地落下。

 

  扉间正想让他过来,手中鱼竿却忽地一动。一股大力从湖中那端袭来,他扯起鱼竿,见鱼线被绷得死紧,左摇右晃地挣扎著想逃离。

 

  他不愿耗费太长时间,手中用力,无形的查克拉便顺著竿和线直直落入湖面,霎时间,那边就失去了力道。

 

  他提起鱼线,果不其然,一条鱼正挂在上面,看体型可不小,也难怪能有那么大的力道。

 

  正想将鱼丢进桶中,一转头,扉间就看见那孩子已蹲在自己到身旁,双眼亮晶晶地看著他手里的鱼。

 

  哐当一声,鱼丢入桶中。

 

  扉间坐了回去,重新架起鱼竿,小狐狸一步三蹦地跳进他的怀里。

 

  小孩抱膝坐在旁边,凝望鱼线坠入的深潭。

 

  太阳攀上顶峰,又缓缓下落。

 

  木桶装满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夕阳落到了四周高耸崎岖的山峦之后,深山之中,总是白日短暂,夜晚漫长。

 

  小孩依依不舍地看著手头的木桶,残阳萎地,积雪也反射著落日的霞光,照得他的脸上、身上橘红一片。

 

  他用手慢慢地将木桶推至扉间跟前,重量在雪地上擦出一条拖痕,露出底下深色的泥地。

 

  扉间却没接。

 

  他低下头,看著小孩。小孩很小,但也不小了。

 

  他第一次上战场就是在这个年纪。或许要再更小一点。手里拿著与自己身高几乎相仿的太刀,甚至需要一手托住刀柄才能够动作。但他已明白了很多事,明白血涂在手上是什么感觉,明白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明白战争是世上最无意义的,愚蠢的事。曾经拿上刀的孩子可被称作敌人。小孩子能懂得很多。

 

  “我能照顾你到春天到来,等狗的身体好起来再离开。我会留下一个信物,如果有需要,或是有危险,我会知道。”

 

  他将苦无掏出来,放在手中。那上头刻印著飞雷神的记号,小孩呆呆地看著,也不知是否真的明白。

 

  “或者,现在就出发离开这里。幸运的话,春天来临时就能回到我的村子。你可以在那里安顿下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那只手空空如也。

 

  “我手头没有药物,必须要到山下才能为狗治疗。”

 

  小孩还是一言不发。扉间收回手,提起木桶,道:“你不用现在决定。先吃晚餐吧。”

 

  他起身,将鱼竿收回。小狐狸的爪子扒著他的上衣,三两下爬上了肩膀,围脖一样围在上面。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衣角被扯了扯。

 

  他低下头,却见小孩指著一个方向——他张了张口,卡壳良久,最终,一个孱弱的话声才缓缓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

 

  “药……”

 

  -

 

  那里说近不近,说远不算远,藏得却很隐蔽。至少,建造的人有心隐藏,借助著地形,将自己的居处隐藏在了山谷的树林之中。

 

  小孩在前方走著,虽说身手十分粗浅,但能看出受过忍者的训练——他的父母应有其中一方是忍者出身。再加上居于如此深山,一个模糊的猜想便从扉间的心里浮现。

 

  他踩过厚厚的雪地,霭霭白雪下不时有树枝支棱出来。

 

  小孩忽地停下了脚步。

 

  到了。

 

  那是一座木头建造的房子,只有一层,从外看来更像是三间独立的木屋被组合在一起,显然已荒废了一段时间,窗门大开。

 

  他走入屋内,室内装饰简便,但能看出过去曾有人久居,还有几分温馨的影子——即使桌椅翻覆,橱柜倒塌,已被人为破坏了大半。

 

  墙上悬挂的涂鸦歪了一角,枯萎的花草挂在倾倒的花瓶边。风雪从窗口扑打进来,扉间蹲下身,擦去地上的浮雪,擦出了木地板上狰狞攀爬的血污。

 

  那血色深红发黑,污渍渗入了木头的纹理,不知过了多久,再也清不乾净了。

 

  他又抬头,环顾四周墙壁,木头打造的壁上卡著几枚手里剑。他认识那些手里剑。

 

  即使同样身为忍者,大族出身与追逐著赏金的浪忍也不尽相同。就连武器使用的材质也不一样——为了压低成本,丢起来不心疼,好些没有忍族兜底的忍者会选择使用材质不那么好的忍具,即使容易碎裂和损毁,只要还有杀伤力就够了。

 

  他拈起一枚仔细查看,果不其然,是地下市场惯常大量制造的那类忍具。

 

  这里的惨状是忍者造成的。

 

  再加上这孩子身上时不时流露的,训练过的痕迹,不难想像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被通缉的浪忍,高昂的赏金,举家避世的无数年,追寻而来的猎人。在击杀了目标之后,猎人们并未斩草除根。或许是没发现,也或许根本不在意,就这么离开了这里。

 

  毕竟,孤身一人的孩童,如何在这孤山峻岭之中存活?

 

  小孩学著他的动作蹲下,双眼乌溜溜的黑白分明,直勾勾地看著身旁的大人。扉间慢慢地将手放在他毛躁的头上,他便眯起眼,用头顶轻轻地磨蹭那温暖的手心,神态犹如与之相依为命的那条大狗。

 

  “……告诉我药在哪里吧。”

 

  -

 

  这座建筑还维持著出事那一刻的样子,就连动物也没有怎么光顾过。在柜子里找到药之后,小孩还抱了好几条毛毯,兴高采烈地带回山洞。

 

  一走进山洞,一团巨大的黑影便扑了上来——是那只花狗。狗还病著,但猛嗅了小孩一通才放下心。它在山洞里转了几圈,凑上来,蹭了蹭扉间的裤脚。

 

  小孩拉著狗让它趴下,把毛毯盖在它的身上,高高兴兴地撸它的毛。

 

  果不其然,吃过药不久,狗就好了。

 

  在一个明亮的冬日,扉间带著一只狐狸,一个小孩,和一条狗,往木叶的方向出发。

 

  兄长频频传来的信中著急地询问他是否出了什么事,怎么到说好了的时间还见不到人影。扉间才恍然回想起自己曾在前几封信中预告过自己回家的时间……

 

  确实是发生了一点小事,他轻描淡写地回复,捡了一个孩子和一条狗。

 

  写信时狐狸在他的膝头呼呼大睡。他摸摸狐头,在信上添了一笔,还有一只狐狸。

 

  他们半路扎营,荒郊野岭中,能够很清晰地意识到春日于冬日之中逐渐显露的痕迹。

 

  雪早已不下了,取而代之的是绵绵细雨,滋润被覆盖了一个季节的大地。积雪融化,和泥和在一起,显得有些脏兮兮的。小孩有时会想踩雪去玩,被扉间制止了。

 

  也幸好他过去常帮忙族上照看孩子,建村之后,也带过猴子他们出外做任务,很有一些经验。

 

  小孩身上已换了合身的厚衣和鞋子,是他储物卷轴里留下来的猴子的换洗衣物。袖口有些大了,不过折几下就好,至于拖地的裤腿则被他先用针线别了起来。

 

  “村子?”

 

  睡前,小孩和狗窝在同一个被窝里,眼睛亮亮地看著扉间。他的失语并不是不懂,而是因为受到了刺激,再加上深山中只有狗,没有其他人能与之对话而引发的症状。经过几个星期的旅程,他已能再度说出简短的句子。

 

  “明天就到了。”

 

  扉间熄了灯。

 

  春天总是第一个来到火之国,进入国境之后,天气倏然暖和了起来。他们走过光秃秃的雪原,走过将融未融的积雪,走入草木弥生的火之国,如同追逐著春日的来临。

 

  满山遍野青黄相接的草地中,一条笔直的路通向远方。

 

  午后的阳光洒在扉间的身上,狐狸从扉间的怀中窜出,一蹦一蹦地跑在身旁。

 

  他摘下兜帽,尚带著凉意的微风吹拂而来,拂过他的斗篷和鬓发。

 

  他走过无数次,他知道这条路的尽头通往何方。

 

  “是春天!”

 

  小孩一溜烟地向前奔去,大狗紧跟著他。扉间叹了一口气,但没有阻止,只是在后头慢慢走著。

 

  越过小坡,远远的,便可以看见属于木叶的聚居处,高耸大门在这样的距离下看来小如玩具,屹立于山崖底下,平原之上。

 

  不知村里可都安好?虽说兄长没有报喜不报忧的能力,他还是禁不住开始思考。无数思绪浮现在他的脑中,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状态。

 

  小狐狸需要取个名字,那小孩也得记下身份,还有他的狗。应该要执行的计划是否都已完成?上次兄长的来信上写忍者学校业已建成。那些孩子们的课业进度如何?也该开始下一阶段的训练了。好几户家族表示希望加入村子,和大名又一次的对接即将到来。

 

  冰雪消融的火之国,春风拂过生长中的木叶忍者村,焕发新生的绿草茸茸,轻轻搔过他的脚边。

 

  不过那都是明天的事了,明天,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