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迪】在末日中点燃篝火

Naruto (Anime & Man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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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迪】在末日中点燃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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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迪达拉的胳膊飞走了,是带土给他捡回来的。就在十五个小时之前他带着带土去了一片未被他们探索过的地盘找物资,在那里迪达拉发现了一个竖井,外面枯草丛生,连一串脚印都看不见,一副八辈子没来过人的原始形态,里面也是干净得什么都不剩。他判断这是一个废弃维修井,应当属于土岩庇护所东西向排列的大排水系统,而土岩庇护所的设计习惯是横向管道中每三百米会有一个嵌入井壁的维修站,那里绝对会有好东西。

他的自信让带土也放松了警惕,一路走来四下无人,还光顾着和迪达拉说胡话,没意识到井壁上的刮痕并非来源于管道废弃时搬运物资的碰撞或者年久失修。他们理所当然的惊动了管道废弃的真相,一只把这里当巢穴的什么怪物,迪达拉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它的全貌就丢出去一半的手榴弹,剩下的一半没能成功发射——因为在带土拉住他躲闪的那一刻他就没法使用右手了,那东西的附肢快到只在视网膜残留了一道闪光,迪达拉就眼睁睁地看着胳膊脱离了自己的身体甩到管壁上,血液被抹了石灰的壁快速吸收,形成一片暗红色的斑痕。

接下来的事迪达拉记不清楚,他就记得自己重重地摔在带土的怀里。等他睁开眼人都已经回到了营地,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他就想下床,铁架床一动门口的角都就站起来,眼见着小孩摇摇晃晃地又跌回床上去。

“别乱动,”角都闷闷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呼吸滤网传出来,“你的胳膊刚包好不久,旧的不能再用了,新的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做出来。”

说罢他就开门出去,把门口的带土拽了进来让他来接班照顾病号,迪达拉听见那个聒噪的声音说他保证完成任务,然后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说不定他是想逗自己开心,才和刚认识一样故作姿态,迪达拉眨巴眼,可惜了,丢了一只胳膊没法战斗,暂时他心情有点糟糕算是哄不好了。

心想着要他这种粗糙的男人照顾还不如自己来,迪达拉试图扒拉右臂上的绷带看看伤口情况,带土连忙跑过去紧紧抓住对方仅剩的左手:“前辈,拆不得啊!”

“混蛋,”迪达拉狂翻白眼,“捏的很痛啊!放手!”

对方听话地蹲下身,一米八的个子再装嫩也是挺蠢的,但这算是他的相处方式,每次觉得迪达拉心情不好带土就装装样子,让年轻人无奈又好笑。迪达拉试图使唤他去给自己倒点水再拿点新鲜食物,嘴还没张开,一股浓郁的眩晕感就从大脑深处席卷而来,身子一僵就开始往后倒。带土竟然也没接住他,就放任前辈一下摔回了被子里。

忙着假装蘑菇的搭档终于是叹了口气,告诉他你失血过多,很容易引发眩晕和幻肢痛,接下来养好皮肉伤,听说还有把它们划开接机械臂神经,估计不太好受,你才19岁就开始换身上的零件了,真不愧是流浪者中的积极分子,探索界的老前辈。迪达拉反应了一下才举起那条非惯用手,说我好得很,接完了手臂之后要在里面装上十个八个的枪管子,让角都给他调试好了之后每一发都能打穿上一个弹孔,说不定还能整个都发射出去,帅死了。

“你别不信,我们连你都能修,给我换胳膊也没问题。”迪达拉这话也不知道在炫耀什么东西,药劲似乎又要上来了,昏昏的说胡话,带土点头称是,说角都前辈的医术不错,前辈你的手榴弹做的也算是能炸,这破话成功的又给迪达拉气的躺下一次,直到角都进来指着带土警告要是再给病人弄得心电图上上下下就把他拖出去当晚饭。

“前辈,”带土看着那个黑色长发的男人摔门出去,搬了个椅子坐在迪达拉的床边给他开新鲜罐头,“我得搬到你的房间来睡了。”

躺着的小孩似乎没听到,带土又重复了一遍,迪达拉指着床底下说那你以后就睡在这里。晓的这个营地是从某个不知名末日前烂尾楼改造的,每个人分配房间的情况不同,迪达拉这边地上铺着整齐的地板革和地毯,墙上还钉着许多钉子,大概是用来挂什么东西的。平时带土进来帮他制作武器时只要乱踩乱看就会被教训,更别说在这过夜……

“我得和你睡在一张床上,迪达拉前辈,真的可以吗,还是让我打地铺呢……前辈?”

迪达拉睡着了。带土的罐头也只开到一半,只能放到一边去,等着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除了帮忙打武器之外进入迪达拉的屋子,还没在十分钟内被赶出去,感谢麻药和贫血。带土刚来的时候弥彦把他分配给迪达拉,说你们以后就是搭档了。弥彦的造型是干净又整洁的,他一向如此,包括和他的两个搭档从巨兽边上把带土拖走的时候也是。第一眼见到迪达拉时金发的年轻人坐在早已被酸雨洗刷透彻的高墙上,拿着一罐喷漆,看到弥彦带着黑色头发的新人出来,直直的跳下来,对着带土的脸就是按下喷头,看着带土被空罐子吓得抬起武器防御,就大声地嘲笑他。

“迪达拉,”弥彦听起来有些无奈,“这是新人,宇智波带土……出于某种原因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身体情况也特殊。你现在没有搭档,让他和你一起行动吧。”

被称作迪达拉的年轻人也没接首领的话茬,他穿着一身东拼西凑风格的衣服,棕红色的假多件卫衣,黑色宽大的裤子上面自己缝了好几个突出的兜,戴着一片仅有装饰作用的深棕色三角巾,帽子和防风面罩遮蔽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右眼,不合身的地方都打了简易的束带。他审视地在带土浑身上下看了一圈,最后摇了摇头,抛接着空罐子走进他们的烂尾楼。

打那天起带土就迎来了新的生活,他应该是受到了某种损伤,哦对了,在他跳起来说自己会不会变成傻子时,负责给他检查身体的角都告诉他他其实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身体半截高度机械化,x光一扫还有木叶logo,估计是受过重伤义体重修了,木叶科技确实牛逼。什么,失忆了,没事那是你的副存储被撞的有点散架。角都边上的飞段笑的很大声,说捡到这么一个木叶庇护所出品的好东西,等他坏了还能回收不少零件,半人半物的家伙,谁知道是不是庇护所出品的新式武器,在有违人伦这方面各大地区真是走在时代前沿哈。

带土几乎是懵逼着出去角都的检查室的。他都做好了被迪达拉来回盘问你是个什么玩意的准备,但小他七八岁的家伙只是轻飘飘甩下一句他相信老大不会乱招人,机器人也一样。迪达拉的进度很快,他是说,生活节奏很快,晚上分配的探索任务他能半夜不睡觉去补材料准备第二天的行动。大部分时候他都很有活力,就是看到自己时挑刺挑的很厉害。

好吧,带土其实完全没在意迪达拉那些微妙的看自己不爽的情绪,他的记忆很零碎,大部分是残存的关于末日的理论知识和战斗逻辑,还有闪回的生活片段,这些杂乱无章地塞在他的大脑还是什么存储里,但人类感情这方面他却全须全尾的保留下来了,不像那些通过非法手段把自己身体和脑子都弄的一团糟的改造狂。但这份清醒依旧不能解释他是谁,为什么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受伤丢弃在那里,他一开始没听懂诊断,以为自己就是个机器人,检查结束后他去问了角都好几次,得到的答复是他根据目前的改造比例刚好卡在人和仿生人的界限上,脑子清醒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可他除了一个名字和自带的性格,什么都不记得。想了三天之后带土放弃了,倒也不是想明白了,而是迪达拉说再在这里抑郁空虚他就把他零件全拆掉扔进回收溶解池,就给他留个头。

于是他就跟着迪达拉混日子。迪达拉想要展现自我,带土就跟在后面当后勤,他好为人师,带土就叫他前辈让他教自己流浪者的生存技能,他不高兴的时候只要放低姿态逗他迪达拉就能稍微破功。一个月下来关系显著的好了,主要表现在迪达拉原因改口叫他笨蛋而不是傻逼,指点他一些流浪者常识的时候能多给他两个好表情。不过臭脸归臭脸,迪达拉算是一个有始有终的好前辈了。

“我可没工夫管你,”迪达拉甚至没让他和自己睡一个屋,烂尾楼他挑了个一室一厅,并以此为由把他踢到了隔壁的一个毛坯房去,“自己在这待着吧,有事儿就和我走,不管你之前是哪儿出来的,反正保着你死不了,嗯。”

床上的迪达拉动了一下,带土才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呆呆地看着那个不断滴落的葡萄糖点滴,迪达拉不动的时候他经常表现出一副没有指令的样子。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眼神就飘到了迪达拉床头那个扣着的相框上。

现在他还在昏睡,为什么不趁机探索一下房间呢?

带土啊带土,他有些罪恶感地向着那个相框伸出手,那是一个边缘已经掉漆的合成木相框,背面似乎已经落了灰,深黑色的支架也软塌塌地贴在上面。小心地用左右手手指夹住两侧举起它来,一种要发现什么“秘密”的情绪从胸口砰砰地要溢出了。冷静,他想着,你都快不是人了,也应该好好地控制一下心跳,那就是个生物泵。

没有什么意外,相框还是翻过来了。一个月以来他已经认识了晓里这些人,紫色头发的小南、总是外出探索穿着夹克的飞段、首领弥彦,还有其他几个队员,还有迪达拉,一头金发没扎朝天辫,只是顺溜溜地垂下来,乖巧地束在脑后,看起来年纪竟不是很大的样子。这是一张老照片。其中还有一个人,带土不认识,也没听说过有长时间外出的队员。那是一个玫瑰红色头发、眼神不善的家伙,站在相片的左手第三个,个子不算高,夹在鬼鲛和飞段之间,棕色的眼珠直直地盯着摄像机,甚至隔着时间和相框表现出了一种无机的质感。好像有什么灵感在大脑闪过,但一时间带土没有抓住它的触角。

担心迪达拉醒过来瞪他,带土又对着桌子上放置的痕迹,把相框原原本本地扣了回去。而那点担心完全不足为虑,迪达拉直到下一个饭点才醒过来,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时他看见带土端着餐盘侧身钻进他的卧室。

“当心!”

年轻人完全忘记了自己没了一条胳膊,左手还带着针头揉眼睛,腰部用力支起来上半身,结果想要右手撑床时一下子歪倒了,带土只能伸出一条腿去接着他,总不能摔了一手的珍贵食物资源,被靴子垫了一下肩膀的迪达拉大叫起来,连着带土也大声的开始给前辈道歉。

鸡飞狗跳之下,那餐盘还是好好地放到了铁皮床头柜上。迪达拉显然是饿了,给胳膊做手术不影响他开饭,鸡蛋汤、热好的肉罐头还有土豆泥,相当不错的病号餐,晓的物资其实在外界人中算是相当充裕的,人少能力强,外出探索和寻找猎物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小孩先大口喝汤,躺在那里口干舌燥的感觉终于缓解了,然后——

他伸出左手捏着勺子,看了一眼对面的带土,带土还什么都没发觉,愣愣地观察他吃饭。迪达拉咳了两声,带土变成了坐直了看他吃饭。

“……角都不是说你是高精尖改装人才吗,”迪达拉快气笑了,“我没的是惯用手,快点喂我吃饭!”

带土一本正经地说他现在这样更需要多加练习,而且角都从没说过这句话,迪达拉挑眉,告诉他自己的胳膊既然很快就能安回来,那他就一丁点苦都不想受。于是带土就坐过去接过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吃。“前辈平时也不让我碰啊,”他辩解道,看着小孩近在迟尺的吃的鼓鼓的脸颊,“不是一副咱俩不熟的样子吗?”

“我是嫌你太笨了,明明身体很高端,大脑也没怎么损坏,”迪达拉咽下去一块肉,满足地舔舔嘴唇,“正常的身体改造都应该加上各种能力和道具,你就没有,现在已经不兴纯医疗目的的改造人了,像你这样可能受过重伤的早就应该被丢进垃圾桶而不是做一堆搭桥,让你帮忙干架我都怕你碎了拼不起来。再瞅瞅你这普普通通的失忆大脑和一半原生态的人体组织,嗯……我猜你是……”

结果喂个饭的时间迪达拉给他从头到尾编造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内容包括且不限于纯爱、暗杀、狗血四角恋、争斗、战争背景和革命精神,带土心里算着按他的这个故事看自己应该今年都快五十了,否则哪儿来的这么丰富的阅历,光他嘴里的三年又三年就好几次。但他不得不承认,听迪达拉说话就是比自己坐着有趣,这段时间他不用思考自己到底是谁,也不用想着弥彦在屋里挂着的庇护所资源战争示警进度图,只需要等着迪达拉自己犯傻结束,然后夸他说的真棒。

“等一下,前辈,你怎么把我讲死了?”

“……”

迪达拉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带土抬手捂住额头,眨眼间竟看见对方露出捉弄自己的笑意,就是一闪而逝,还没等带土确认就消失了。天地良心,迪达拉对他本人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在他们相处的一个月来50%时间他沉浸在自己装修武器的小世界里,20%在进行被喝止的外墙涂鸦,20%和他出任务(才第三次就把胳膊玩飞了),剩下10%,带土也不知道。

即使胳膊断了他还是蛮开朗的,带土心想,要是自己少了条惯用手应该要发愁好一会儿,噢我有一半是改装过的,应该很快就能换回来。

“前辈,”带土哭笑不得地收拾剩饭碗,一个一个摞起来,再用抹布擦一下柜子台面,“你可千万别当作家,讲的故事谁看了谁抑郁。”

“现在哪还有作家啊,你找个会画地图的都难。”

迪达拉别扭地用左手擦嘴,不太顺利,气得他又把手帕丢在了餐盘里让带土去洗:“再说你不喜欢这个结局吗,我觉得很有寓意,最后你成功的让自己的身体短路,砰的一声炸开了反应堆,然后一片爆炸的热浪中嗝屁了,虽然你没有拯救世界但是你够好看啊,我前面讲的那个一直看不起你的青梅竹马你也能给她听个响。”

“那个青梅竹马不是已经被讲死了吗?”

“哦,嗯?我忘了,”迪达拉毫不在意故事里的纰漏,“你要理解我的精神,带土,作为一个后辈你要学的还有很多,更何况你现在确实算一个改造人,好好看好好学,说不定有一天你也能把自己玩短路。”

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玩短路……带土轻轻闭上了眼,我好歹还有49%的内容是人血人肉,接下来迪达拉以一种麻药劲儿过了人又吃饱了的精神开始絮絮叨叨地讲当代仿生机械臂是怎么构造的。他的机械实践知识和理论知识一样丰富,带土还真以为他只会做炸弹和开枪开炮,一切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在十五分钟之后迪达拉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直到他把针头一拔跳下床,带土还想拦着他,迪达拉一脚就踩了过去:

“老子要上厕所!”

带土当场就立正了,前辈大摇大摆地走进厕所然后好一会儿才出来,他不得不想到一个经典问题前辈这段时间是不是没法穿不是松紧带的裤子。趁着这一会儿他已经收拾好了垃圾和碗筷,又拿了个新的手帕出来准备着。角都嘱咐过他这几天必须贴身照顾迪达拉,水肿恶化、细菌感染、开线渗血都是致命的问题,即使晓的医疗卫生水平不错,他们也宁可让两个人同时休假而不是节约一个劳动力之后损失另一个劳动力。迪达拉试图用一只手扬起被子,被从上方捏住手臂,不爽地抬头一看果然是这个碍事的假人带土。“干嘛,”小孩甩了甩金发,想把静电黏在背上的头发冲散一些,“你的床呢,还不赶紧拖到我屋里来,然后帮我把被子理好,嗯。”

“这个床其实挺大的……”

“那也不行,你自己睡你自己的。”

没见过你把自己弄得一脸火药灰的时候洁癖啊,带土抽了抽嘴角,算了,寄人篱下暂时低头,他就不信这小兔崽子没有用得上他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带土吭哧吭哧地把床架子搬来了,又跑了一趟拿来他的水杯和被褥,摞的高高的,迪达拉像看杂技表演一样看他的乐子。弄好自己的又去帮小孩整理床铺,带土心想自己也算是个劳碌命了,说不定之前还有记忆、在木叶庇护所也是个做牛马的,自己身体被修复成这样大概是因为自己算格外好用的牛马吧,又老实又能干。四个角都拽几下,然后把被褥抚平,用手再套一下边角折叠起来不会漏风,迪达拉有点惊讶他居然能细心到这个地步,专业的好像生来就是干护工的一样。

于是他询问带土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这家伙也只会挠挠头说不知道。你还知道什么,迪达拉没好气地喊他。他没那么讨厌宇智波带土,只是他捡起了好久没犯过的厌蠢症,每次看见他装傻的时候就心头一股莫名火起。他的行为和那张脸太不配套了,迪达拉觉得自己这不算以貌取人,就是他的个人审美问题,嗯,在他的审美里,带土应该是个比装傻的时候更严肃、更精干的人,也许是他的失忆改变了性格,迪达拉自作主张的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

归根结底他俩以前又不认识,这种恨铁不成钢又是哪里飞出来的呢。

屋里的灯熄灭了,透过气窗更亮的月光照射进来。在现世还有那样的月光真是人类的万幸,也只有所有灯光都熄灭后这份天然的微光才能显露它的真面目。迪达拉还很虚弱,小小的身子卷在被窝里,因为少了一条胳膊看起来那个轮廓更加消瘦。带土攥了攥自己的右手,里面是钢筋铁骨,隔空比划着,近大远小之下似乎可以把床上那小家伙的头一把握住。

嗯……虽然失忆了之后感觉这具身体像是白捡的,但是它确实好用。带土看小孩没了动静,就爬上自己的床,他的单人床架堪堪挤在迪达拉的宽床边上,床头顶着床头柜,整个比迪达拉原本的床铺靠下一节摆放着,给小前辈留了个下床的落脚缝隙。开灯的时候不觉得,熄灯后带土总觉得对方的呼吸声近的出奇,在他有记忆的日子里可没听过另一个人和自己共处一室的睡觉声,前辈会打呼噜吗?总之胡思乱想的宇智波带土难以入睡,他睡眠少,甚至可以再守夜几个小时,第二天再早起照顾迪达拉。

好吵。迪达拉突然开口,说你的手太吵了。带土张张嘴,前辈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皮肉与合金之间的摩擦他都听得见?仔细一看迪达拉正盯着他,一双适应了微弱光线环境的蓝色眼睛还是那么有神,丝毫看不出几个小时间经历了身体上的大变革。

“快睡吧前辈,”他贴心的给出建议,实在是不想小孩因为休息不足感染发烧第二天让角都揪着他毒舌,“胳膊不舒服?”

“哦。没有。”

那个小身影又躺下了。带土再没动过自己的手,老老实实地把它摆在肚子上,他还是很精神,白天照顾昏迷的迪达拉以及等他做手术的时候他断断续续睡过几个小时,现在还残余着不少力气。等着空气中的呼吸逐渐安分下来,被太阳烤焦的空气在夜晚迅速冷却,很快窄窗外就透出凉气,带土从床上小心翼翼地下来,没有发出声音,绕过迪达拉去检查外面的情况。窗户有大部分被改造封死,这也是为了保护在现在越来越夸张的日温度差下没有专业生态设备,还想长期活的有生活质量的流浪者。晚上冷的时候需要用泡沫纸再封一层隔温。还好,外面看起来月亮还只是有点发红,没有什么恶劣的天气变化——那说明至少今晚有的忙了。

外面参差的烂楼直白地展示着无数个黑洞洞的窗口,有的被修补过,看来曾经也住过人。最开始抢夺资源,后来变异生物横行的时候又打破过一批,人们一度到处迁徙,最后稳定下来形成各个聚落,现在的版本新赛季是重新膨胀的人口和日渐消耗的资源又不能维持正常文明发育了,至少外面说起来是这样,带土咬着嘴唇用力回忆,他好像还见过超大份的粮仓和培育站,谁知道生物科技发展到现在还缺什么荒野资源,兴许大家就是找个理由打仗罢了。可惜他失忆了,没能弄点什么木叶内部消息出来,他真的挺喜欢晓的氛围,即使大家都是老鼠一样的流浪者。

也就安静守夜的时候有一点泡沫样的记忆能漂上来,很快又被身后细若蚊呐的哼声打断。带土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口袋,角都嘱咐过如果小孩撑不住的话就给他用止痛药,或者把他摇来打针。迎着淡蓝的月光他清晰地看到床上只盖了一层薄被的迪达拉金发都黏在了额头上。

他还在观察,靠带土只有一个月的记忆还不能马上下手正确用正确的姿势的照顾截肢病人。但梦中的迪达拉没那么好受,右臂传来剧烈的烧灼感,一切都源于他好像被吵醒了,想给自己拿杯水。水是不可能拿到的,肩膀沉重地划拉几下,也没碰到人,究竟身体有没有跟着意识在动他也分不清,从后脑蔓延到半张脸的酸胀感和得不到良好休息的烧心让他咬着牙挣扎了几下,终于在血管的鼓噪中听出来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一个更高的影子把自己拉起来,他又做梦了,那应该是个变异动物,或者自己哪个小时候的亲戚在发烧的时候给自己贴心的上一个冰袋,冰也是好东西,他小时候经常去偷抠冰箱中那些并不干净的凝结冰,现在没有了,它们早就远离了自己的生活,有声音提醒他不要总在发烧的时候胡思乱想,比起灵感他不是得到了更多被包进蛇皮袋一样窒息的痛苦吗?

醒醒,前辈,迪达拉终于听到了一句清晰可辨的话,前辈,那个声音低哑得陌生,他和现在这么叫自己的人还没熟悉到靠着一个音调就能找回现实,但确实有用,带土的轮廓在他眼前清晰起来,随后是水中泡影一般从小窗里透出的月亮、窗框、吊着药袋的注射支架,空旷的房间逐渐变得拥挤。迪达拉刚刚还希望有人能给自己的胳膊和脑袋降降温,清醒一些之后他就开始靠意志克制本能。带土最终还是违背了迪达拉的小小洁癖坐在床上,伸手环住对方的肩膀,谨慎地观察那边绷带有没有渗血——没有,再摸一下额头呢,有一点发热,出了很多虚汗。

迪达拉把被人胸压着的左手抽出来,指了指床头:“退烧药。”

带土又从他的床尾绕过去,水,一片退烧药。药片放在迪达拉掌心仰头倒进去,左手拿着带土递过来的水杯,一口气送服。小孩闭上眼睛感受着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食道滑进贲门,胃不耐地抽动几下。

心理作用下他感觉身体冷却了不少,除了找不到的右手还在发痛,连带着看这个只会看着自己一脸发问“我该做什么”的宇智波带土都顺眼了点。人怎么能苛求对方不经受教育就知道怎么做呢,迪达拉是很宽容的,宽容地喊对方赶紧想想办法,听起来咬牙切齿。在小孩的眼里他应该表现得挺坚强的,毕竟迪达拉还真的属于耐痛的类型,不如说流浪者都理应习惯生活中“磕碰”的痛楚。不过落到带土的眼里,迪达拉算是他见过最能逞强的人之一,掉了一条胳膊哪有不受罪的,现在他才可怜巴巴地捂着创口打滚已经远超带土的预计了。

“药效发作至少要再过半个小时,前辈,”带土把他扶好,干脆踢掉鞋子一条腿跨上床,“角都说这叫幻肢痛,你还发烧了,刚刚吃了退烧药不能连着吃止痛药……”

迪达拉往后靠,那是锁骨还是胸的触感?总之比下意识想到的要更软一些,还大一些,宇智波带土身材确实好,他想,从娘胎里出来没见过亲妈,那估计这是他靠过的最大的胸部了。于是一头虚汗都擦了上去,带土已经脱过了粗糙的防护衣,只留下贴身的长袖衫。皮肤的热量透过针织衣物烘烤着他的后背,在温度逐渐下跌的夜晚人体真是最优的取暖器,迪达拉想着,企图转移注意力,免得他潜意识里还在在意那条不存在的胳膊。他把意识全部放在了身边唯一的活物上,但带土坐在了他身后,即使仰头也看不到他的脸。

“手。”

身后的人老实的像条狗,把左手伸到前面来。迪达拉用力摇了摇头示意他要两只手,只要能转移注意力,怎么做都行,小孩这么说道,感觉那两只手也露出和主人一样呆呆的样子。但很快,它们开始顺着绷带上段完整的皮肤轻揉。为了方便治疗迪达拉只穿了一个无袖背心,大片的皮肤裸露在外,而右臂从手肘上方十厘米处就截断了,绷带又占据了大片地盘,留给宇智波带土的地方只有一片圆润又肌肉紧绷的肩膀。从能碰到的最靠下的位置开始,手指尽可能轻但明确地往上搓,像是劝诱右手应该已经失去的意识回归还有血肉的那块身体。迪达拉盯着被子和自己大腿之间空出的缝隙,用实际的形状干扰大脑,他不能再想关于右手的事,右手,他突然发现带土的两只手略有温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右手里面应该是机械架构的,比自己要换上的手臂高级的多,显然也应该恢复的更慢。

他把这推论讲给带土听,对方的手也没有停下。“说不定我能想起来什么,”身后的高大男人把他拉着腋下往上提了提,这有点屈辱了,显得他的小前辈像个很好拎起来的玩具,“我身体改装之前肯定是受过重伤,应该也经历过这样的恢复阶段。”

“那样最好,还有,别总摸我肩膀了……别碰和它离得太近的地方,嗯。”

前辈真是太挑剔了。带土小声地抱怨给他听,换来迪达拉又重重地在他身上蹭了两下调整位置,一副他必须按摩到前辈睡去的态度。于是那双手换了个位置,自然地从对方腋下滑到上胸部,在迪达拉皱眉头之前沿着侧胸往下按压,一路挪到腰际。那里的皮肤也在发烫,低烧是正常的,这个小小的躯体正在他怀里发热发紧,摸到相对敏感的腰才眉头松了一点。带土就这样圈住他的肚子,开始安慰腹痛一样转圈揉,别的地方他也不知道怎么下手。避嫌,对,这家伙比自己小好几岁,虽然都是男人,也不能在对方虚弱的时候都到处乱摸,这不是欺负小孩吗?

怀里的迪达拉持续往下出溜,带土尽量不惊扰他,弯起自己的腿挡住他的屁股免得一会儿小孩滑到太靠下的位置,免得一个不好再弄痛他的胳膊。算算时间药效也该上来了,带土想着什么时候赶紧抽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床,他大概是很久没接触过别人的皮肤了,即使失忆,肌肉记忆也告诉他上一次和别人这样紧密的接触是远的遥不可及的事。好吧这都是借口,造成宇智波带土现在眼观鼻鼻观心只敢盯着迪达拉发旋看的根本原因是靠在他身上的小孩正黏糊糊地蹭他,一副熟过劲的样子,因为紧贴的姿势尾椎骨还牢牢地挤在带土的胯前,谁家二十多的好男人顶得住这个,人类的本质是灯一黑眼一闭,什么都一样。现在性别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可能各个庇护所还有支持生育劳动力的政策,在野外大家自由自在生长几十年,已经养成了个人需求优于传宗接代和组建固定家庭的观念。带土算是庇护所出来的,应该能保守一点……不,他本身就不是敢随随便便睡人的性格,面对这样的诱惑根本下不去手。

他下不去手自然有身体零件替他下得去手,迪达拉迷迷糊糊地什么都感觉不到,身后的某人早就扯起了大旗,抵在那里,把自己憋的直翻白眼。更何况这一头柔顺的金发看起来根本不像个长年在外拼杀的男性,大概得益于前辈骨架娇小灵动。对,一定是这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带土尴尬地笑自己太蠢,把手从小孩身上抽回来。前辈,他又试探性地呼唤一声,前辈睡着了?

前辈的额头还是有点热,手头也没有冰袋。带土想着就这样吧。刚把手抽回来不到十秒小前辈又闹腾起来,皱着眉喊继续,梦话也说得中气十足,就是尾音像是在撒娇。果然还是小孩,带土松了一口气,再次把手搓热去给他捏背捏肩,握着他的脖子用大拇指和鱼际推搡,也把那里揉的红红的。对待病人带土没有什么经验,但印象中他应该躺在床上给人伺候过,说不定是实验室的医生,把他当做大量合金骨骼移植的试验品……

哦,迪达拉讲的怪奇故事这是入脑了。带土不得不苦笑地承认这小子有点想象力,说不定自己的过去真的有一部分和他说的重合,救援、精英主义、被遗弃,这其实在每个庇护所都是理所应当的优胜劣汰,是天天都在发生的事。而外面扎人、梦里露出需求的迪达拉还有点忠于年龄的可爱,还是那句话,和迪达拉一样,他对这个搭档也没那么讨厌。

大半个夜晚过去,带土从他床上下来的时候也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昏沉地倒回自己的铁架床。

——————————

眨眼之间迪达拉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周,飞段来过几次,主要内容是逗迪达拉生气。听着他俩在那很有活力的拌嘴带土总是犹疑要当场打起来,然后飞段一脚给迪达拉的胳膊踹开线。他随时准备着制服这个武器夸张的家伙,把他拎给角都提殴打飞段奖励基金。这次飞段和角都是一起来的,看得出来带土省事儿了,因为出了问题角都会替自己揍他。

年纪不大就染了一头奶奶银灰的大小伙子一屁股坐在迪达拉右边,吓得迪达拉屁股蹦了一下:“干嘛,发春别来找我行吗?”

“说个事儿,”飞段笑嘻嘻地凑过去,“我和小角都出门帮你俩擦屁股去,带回来好东西别眼馋啊。”

迪达拉瞪圆了眼睛看向带土,带土坐直了一副不知为何点我名的样子,被砍胳膊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可真没拖累队伍的进度。

俩人根据“那怪物到底是什么”、“是否应该携带大规模杀伤武器”、“到底是角都厉害还是带土厉害”、“一米八的人不一定一晚上八次”、“你和我的十八代族谱一起上西天”等重要内容展开大规模辩论。角都站的笔直,看他们打的热闹,就过来问询带土迪达拉的恢复情况。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为什么迪达拉听起来挺了解那里的,”带土凑近角都和他说悄悄话,“我是说,之前去的时候他就说了不少专业的事,还有线索。”

角都偏头看了看还在打闹的那俩人,也配合地压低声音说别人的八卦。“迪达拉是从土岩庇护所出来的。”

“什么意思,他被赶出来了?”

“他是自己跑出来的,”角都陷入了某种回忆,“他更适合野外。”

再多的从角都嘴里问不出什么来,更年长的流浪者倒是建议他亲口去问问自己的搭档,两个人要一直做流浪者队伍的话还得是互相了解更好,这才能培养出独一无二的默契。带土预祝他俩凯旋,飞段拍着胸脯一边保证一边被拖走,长柄武器还在门框上撞了一下,迪达拉狠狠地冲着门外挥了一下拳头。

“我看他俩怎么狼狈地回来,”迪达拉接过带土递来的水一口闷,“等我胳膊装好了,动作绝对比他们利索,你到时候别拖我后腿。嗯。”

带土便问他关于庇护所的事,迪达拉有点意外,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这小家伙对于别人没问的事一向不大嘴巴到处说。既然自己的笨蛋搭档想听,小前辈也不至于吝啬这点内容,只是要求带土再给他倒杯水来,讲完了故事他们就去外面转转。

于是迪达拉开始讲他的一部分过去,人的一生可以压缩成短短的几句墓志铭,也可以把一天讲出二十四小时。他19岁人生中的头十一年都是在土岩庇护所度过的,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准确来讲是小孤儿。

“猜猜后来谁养的我?”

“我失忆了,”带土歪头做出一副傻气,“谁都不认识。”

“你再猜猜看,广播里绝对听到过。”

前辈的小孩气一上来谁也顶不住,带土脑子里其实一个都不记得,他光关注这片地区和木叶庇护所那边的新闻了,假装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把迪达拉憋得受不了了自己说实话。“是大野木,该死,前两天广播里还说了关于那边领导人的新闻和木叶开会去了,”迪达拉拎着他的耳朵扯了扯,“你就算光听木叶新闻你也应该顺便听到了吧?”

大野木是统治庇护所长达几十年的领导人,亲身参加过当时的庇护所地底迁徙工程和许多其他历史留名的大事件。他有自己的儿女,老了收养了迪达拉,和自己的孙辈养在一起。说实话迪达拉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单单把自己挑出来养,也许是沾了父母的光,他们可能认识大野木,然后出于某种承诺或者是愧疚让这个确实不缺钱也不缺权力的老人把自己带了回去。从他有记忆起,就是和这个矮小老者的家族一起生活,但他和身边的黑发棕发同龄人都不一样,像是滴进水里的油花一样显眼。

五六岁时他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土岩庇护所的人可以算是山之民,在巨大又四通八达的地下长年生活,眼前忙碌的计划经济和条理且永远不会改变的工作日程就是大家的全部。他们淳朴、追求安稳,骨子里的好斗和力量大部分发泄在重体力工作中,他们中最激进的人被带去参军,通过隐秘的输兵通道送往地上,参与各种需求的战事。一切改变都是源于迪达拉与生俱来的好奇心,改变不是坏事,只是在这个只有人工模拟日光照明的地下有点少见了。还只会跟在赤土大哥后面跑的迪达拉经常会被转移注意力,赤土当他只是好动,大野木也说有活力的孩子更好一些,于是允许他去各个地方玩闹。小妹都快被他带坏了,只是女孩子生性的谨慎让她好歹没跟着迪达拉闯进铸铁工厂看钢水飞溅,她只会默默地举报然后让父亲黄土一次次地把迪达拉从各个地方捞出来。

土岩庇护所没有太多的知识封锁,历史上大家互轰高能武器弄坏了一部分地球,各种奇怪的异变又让所有人知道四条腿的鱼真能在地上跑,在这种情况下还要阻止进步也就太愚蠢了,甚至人体实验和其他在以前背离人伦的研究当世都是被隐秘允许着的。这样也正好,庇护所里的人一大半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但他们有书和影像相伴。在他八岁时迪达拉与和他关系好的军官登上了地表升降梯,耳膜在海拔的极速爬升中开始胀痛,军官粗糙的大手把小孩脑袋捂住,裹进自己温暖的棕红色大衣里,他就这样带着防护镜、紧贴着对方观察这个陌生的地上世界。首先入目的是水泥色的井壁,内部是毫无修饰的管道,所有土岩庇护所的管道几乎都长成一个样子,领头军官去传达室呼开了厚重包铁的大门,一线天光和随后扑面而来的沙土让年幼的迪达拉紧紧抓住了身边男人的衣角。

他只能在瞭望台上看一看,军官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起风的时候昏黄不见天日,他们一直坐到夜晚,军官搬着小椅子和最高权力者的养孙坐在一起,对着下方一块一块的军备区和蚂蚁大小的人指指点点,营地的灯火逐渐亮起。天更黑的时候迪达拉指着天空说他看不清楚这些星星,军官从衣服里摸了几下,说别急,我去给你拿个望远镜。

他拿了个厚实的军用望远镜,挂着棕黄色迷彩编织带,重的得帮迪达拉举起来,扣在小孩的脸上。然而这种望远镜看不了天文,一会儿迪达拉就把它拿开了。在他困的睡着之前,终于等来了高空的风吹散最后的沙尘和云,不如书上的插图漂亮,每一个都闪烁着,没有极光、流星和任何值得称道的美景,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看见完整的夜晚的天空。浓郁的黑蓝色上只有寥寥几个白点,在秋天的夜里显得那么高,身边唯一一人的气息也变得模糊,在这一刻他属于自己,那是一种直达心灵的顿悟:他要离开庇护所,说不定他的父母也是一样的探险家,他的宿命就不会囿于庇护所永恒的山墙屏障。

“你就跑了?”

然后他就跑了,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看星星或者某个具体的理由,一个小孩突然学坏是很难说清原因的。当他血液里跳动的野性还没被开发出来时,大野木一直当他是个有些活泼的小孩,甚至如果他不曾离开现在也应该在地面上作为领头羊指挥别人,他又不是什么国家宝藏,总是有机会去地面上的。可惜他只想在这样的世界得到永远的自由,因为特殊的地位加持,十岁时迪达拉就有机会学到了别人三十岁才能接触到的知识和武器,还都是硬邦邦的实操经验。十一岁时他跟着别人溜了出去,带着他的土制弹药和补给品,还在逃出的路上偷了个真正军配的筒子,扭掉别人的山地摩托钥匙自己开了出去。

那时庇护所之间还在持续不断的战争,迪达拉就在其间穿行。他长到了十二岁,被晓捡了回去。带土凝视着迪达拉眉飞色舞的样子,找不出一丝背井离乡的忧愁。

“你不想回去吗?”

迪达拉不出意外地摇头,庇护所都一样烂,他的这话倒是在带土意料之外。“我以为你得维护一下你的老家?”

“我的老家哪需要我维护啊,”迪达拉咬着一块风干肉干,含含糊糊地嘟囔,“老头子再过十年也是最厉害的统治者,跑了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还是在外面好。”他转向带土,眯着眼睛从下往上审视他的表情:“你不会想说什么养育之恩大于天让我回去吧,木叶的家伙最喜欢见人刷道德了,嗯。”

带土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永远拥护迪达拉前辈,小孩愉快地发出一声鼻音,撩了撩被带土松松垮垮系了一条皮筋的金发。“只听前辈的故事可不礼貌,”迪达拉舔着手指,一条肉干还有点意犹未尽,不过剩下的配额要明天才能吃了,“等你有了记忆再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会告诉弥彦的,他们也关注我能带来什么情报吧?”

“老大那边当然要说,但这都一个多月了,你要真是厉害的人那哪能不来救援队找你呀,我们晓的面子还没大到那个份上,和庇护所来硬的。八成就算你想起来也没用咯。”

“就是,我说如果,”带土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面对比自己小不少却老道滑溜的迪达拉他经常觉得自己那点脑子不够看,“木叶真来要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把你供出去啊?嗯?你在做什么梦?”

小前辈轻松地大笑,告诉他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就算他是木叶一级官员或者实验体,这么久不回去木叶还没发全境通告,就说明他根本没那么重要。对于真正要紧的人就算把他的消息广播出去也比莫名其妙的被人丢了强,庇护所那么大的体量可不怕几个流浪者拿着他的身体要赏金。至于带土究竟是谁,迪达拉摇摇头,说可能你对某些人来说很重要,但同样的道理,他们死了,或者他们认为你死了。死了有什么不好呢,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多少人求还求不得的机会,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盘,甚至脑子都帮你刷新好了,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就和游戏一样,多么美好的生活,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说的也是,带土学着他的样子笑了两声,听见身体里的合金骨骼和重塑过的神经吱呀作响。失忆的人总归有点搞不清自己是谁,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重要之人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好几次他都因为这种不存在的联系忧心忡忡到起来乱走。迪达拉完全侧过身子来用左手捏住带土的下巴,看他身上皮肉重新缝合生长的痕迹。你应该还是很重要的人,前辈把手放在他的右侧脖颈上滑动,声音平静,否则木叶不会给你做到这种程度,只是你现在可能没那么大价值了,别灰心,作为一个流浪者中的探索队员你会变得合格的。嗯。

迪达拉说他傻,连自己的问题都想不明白,别说你现在不在木叶了,就算还有人关注你那又怎样,在庇护所之外的世界活着比一切都重要,否则真把你丢到辐射区管你是原生态人类还是克隆人还是什么钢筋铁骨过几个小时都得虚。在数个午夜梦回间带土其实不是毫无发现,于是他断断续续地说给迪达拉听,摇晃的无影灯、黑暗的视角和绷带下透出的微光、一两个熟悉又模糊的身影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在半夜醒来抬起手的时候总有一种即视感。迪达拉聚精会神地望着带土,说这些的时候他经常皱着眉头,其实平时没在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大多他就是这副表情。

你会回去木叶吗?迪达拉发问,低头看见带土在回忆中又到处乱握,他就剩一只手了,也没法做到拍拍他让他别捏的那么紧。“不会了,”带土松开对方,“我总有一种预感,就是他们都死了。”

这话题太过无聊,小前辈很快就闹着要出门去。角都走了没留下什么医嘱,就算有,他也知道拦不住迪达拉万一兴致上头想作死的心。小前辈赤脚在床下踢鞋,还好留了一只胳膊,能提上他最爱的那双短靴。

“走吧,”他把那个松垮的马尾甩到背后去,一只手穿好带土帮他特制的单袖衣服,“现在有时间,我得好好教教你怎么适应生活。嗯!”

“生活”是个很大很浮夸的词汇。带土看着对方的马尾在前面一摇一晃地带路,这时候比起探索家他更像个孩子。他这一个月和迪达拉名义上是搭档,不过弥彦的本意完全是让迪达拉带一带这个什么荒野常识都没有的失忆男子,可惜他们的小基地谁都在连轴转,这里没有专业的生存老师,把带土放在那天天不是跟着迪达拉按时吃饭就是帮基地看门。迪达拉一边嫌弃他笨,一边自己也忙的不可开交,这下胳膊受伤他也算是获得了临时休假,就在行走的路上给带土絮絮叨叨又零碎地讲着他想到的任何生活小技巧。他讲到晓的分工,每个人都必须身兼数职,就像角都是队医之一,但出去探索的活也少不了他的,迪达拉不会打医生的下手,但维修器械、武器制作甚至一些有技术含量的活都是他在做,他还算是主要的战斗人员。迪达拉说老大其实和小南姐是一对,看起来老大像个很细心的人,其实侦测和每天研究周围的广播电报、社会局势都是小南姐在做,现在每天的线报都在增多,判断什么时候撤离这个基地、战火会不会蔓延到这边来、统筹规划物资就是他们的主要工作。

带土听他讲着基地里的事,不由得正眼看了看这个19岁就独自闯荡过八年的小家伙。

跟着他步行几百米又上下几个隐秘洞口后,带土才知道迪达拉今天这趟不是单纯的带他逛街。眼前的密码门很高级,很厚重,就是边上充满了大量涂鸦和没什么用的夜光灯条,给这里装点的不像个改造过的生态基地而像个地下演唱会现场。

迪达拉从兜里掏出一个卡包,“啪”地甩开,对着带土露出里面的一叠卡片:“拿那个蓝的,对,上面印了第二防空生态研究产业园……不不不拿靠近你的那个,你拿的是我的,放回去。”

“这俩不是长的一样吗?”

“不一样,”对方手指一捏把他自己那张也抽出来,“这个以后就给你用了,能刷开这里的门,接触不好的时候别强进,叫我来修。听见了吗,嗯?”

带土默默记着他怎么刷开的门又按的密码,这玩意要是被人进来就说明基地整个被一锅端了,迪达拉撇撇嘴抱怨着开门程序的复杂。进门之后是一排排补光灯和下面的作物棚,带土确信不论失没失忆他都没见过这种场景,科技氛围中带着DIY的贫穷,因为长期的使用和重复维护显得旧而不破,棚子上干干净净,应该是有轮班打扫。一个月来带土已经完全了解了稳定又多样化的食物来源在荒野上是多么来之不易,他想伸手摸摸黄瓜的叶子,被迪达拉拍了一下。

“别乱动,”迪达拉从墙上摘下来一个园艺剪递给他,“按我说的做,以后你也要参与种植。”

“这算相信我让我入伙了吗?”

“对,毕竟你也算救了我一命……哼,弥彦已经和我谈过了,让你进来。别太得意了。”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但带土还是挺高兴他愿意带自己来,这是个好兆头,他发现自己还是希望和周围的人关系升温,这是他原本就有的性格吗?“所以才给我准备了多余的卡片?”

“那不是专门给你的,”迪达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捡了死人的漏。嗯。”

“捡死人的什么?”

他让带土张开剪刀刃,压在一条额外抽出花苞的枝条上。就剪这个,带土的手还有些不敢下,剪,迪达拉按着他的手指,啪镲一声黄色的花苞就掉到培养土里。

很简单吧?迪达拉得意地笑起来,说自己很喜欢给它们塑形,只是没那么多时间一个一个的处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带带土去中间一排的补光灯下看,有一捧被草条扎起来的小麦和其他风干植物花朵聚起来的干插花束。“像不像橱窗里的装饰品,哦,你失忆了,没见过花束。”带土没觉得被冒犯,就是迪达拉他自己笑的前仰后合。

带土摸了摸那束干小麦,有穗子掉在了防水布上。“还不够逼真,”他看着迪达拉把穗子捡起来丢进土壤里,“有粮食的地方你得扎个稻草人。”

“你还知道这东西呢,不过我老家那里不需要稻草人,没有鸟进得来土岩所的农场。嗯。”

“所以你不会扎?”

“我当然会,”带土看得出迪达拉抗拒一切贬低他能力的话语,小孩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隐隐有点痛,“专心点,我是在教你干活呢,天黑之前要把这几个房间的料都照顾完。”

作为两个曾经待在大庇护所的人,他们做农活的手艺却很好。晓的粮食和其他的流浪者基地一样主要源于外界,他们有更多的库存甚至可以集体下避难所躲避一年,但毕竟干粮不能替换新鲜蔬果里的维生素和其他营养,这个废弃城市里的生态园就是主要的额外食物来源。迪达拉带他去看了储藏室,里面嗡嗡地开着抽湿机,低沉的轰鸣和天花板中埋藏的管道振动让人心慌。在材料有限的情况下他们打造了这个风干储藏室,里面有看不清的果干和腊肉,分批盛放或者正在风干,挂在顶上像一条条垂死的蛇。

他们确实按照迪达拉所说的忙碌到天黑,在补光灯下人会分不清日头,最重要的是从鲜嫩植物的包围中离开、重新回到飘着沙土的黄色调世界会让人的眼睛使劲抗议。带土拉下了防风镜,看见迪达拉把三角巾扎在了脸上,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四处警觉地张望。他们像两只老鼠遛过街道回到基地里,领取自己清洁用水的份额,简单的洗漱和用餐。回去烂尾楼宿舍时带土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一个红发的年轻人正在对面往这边看,他的臂下还夹着一卷蓝图。

“那是谁?”带土没听到回答,被迪达拉用膝盖顶进门。“你管那是谁,困死了,帮我换药!”

断臂的皮肉已经基本愈合,角都将骨头处理的很好,带土按了按他的肩膀,这段时间肌肉群没法用力,导致迪达拉的左右两只胳膊已经出现了细微的区别。但这只是暂时的,仿生肢体的普及和人类本身的适应性能很好地调节这点不平衡。而今天是受伤后迪达拉第一次出去那么久,难得的半夜没起来叫唤他幻肢痛,睡得那么死,以至于半夜角都他们回来时在基地里大呼小叫都没被惊醒。第二天早上迪达拉看见飞段和边上解剖到一半的尸体时脸臭不行,带土积极制止了要抡着仅剩的胳膊出去打人的迪达拉并告诫他要是不想以后开不了他最爱的沙地摩托就别激动,角都只是在一边沉默地坐着看他们打闹,左右手的剔骨刀互相摩擦,抹掉上面的脂肪和血迹。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结束了,这种级别的猎物狩猎回来容易腐败,必须一天内完全处理干净。带土也被征用了,只有迪达拉无聊地跟着他走来走去。他听到迪达拉说庆功宴,说的时候他还撅着嘴。明明是我先发现的,迪达拉帮他递准备风干的肉,带土听见了就说好,对,你说的都对。

但什么是庆功宴?迪达拉解释道因为有了不错的猎物,他们至少可以放假一天,腾出更多的时间去维护平时没空维护的基础设备。飞段他们肯定是搏斗的很惨烈,事实上两个人都挂了彩,飞段更重一些,但吊着绷带还活蹦乱跳。庆功宴,就是空闲的晚上一起开个聚会,他们其实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在庇护所之外不只有紧张的生存和战斗,如果带土能够回忆起来,会记得图书室里总有那么几本被借阅出去的冒险小说,啤酒、烧烤还有幻想的豪侠义气或者总是会出现的背刺队友,还有遇到火爆身材一个人打十个怪辣妹的青睐……可惜基地里就一个妹还是大姐姐,还有家室了。

退一万步讲,带土低头看了看在边上晃头试图单手给头发编小辫的迪达拉,前辈真像个金发小美女。

迪达拉还不知道他的胡思乱想,否则手里的挂肉长杆会狠狠敲在带土的脑门上。他和带土讲宴会的事,听起来没什么内容,就是吃,喝,做点游戏——比如打牌,他们不赌博,但偶尔添点小东西,比如拼酒拼肉。大部分时候他们其实沉迷在自己的生活爱好中,在带土看来甚至有些生分,但他们都会打牌,或者跳舞。听起来就让人局促不安,是吧,迪达拉揶揄他,说他还没法融入进来。带土只好尴尬地配合他笑,说我还不知道我接替的是谁的位置,我只是认识了你们而已。

放轻松,迪达拉用杆子轻轻敲了一下带土的额头,你回不去了,我听说木叶庇护所那边已经封锁出入口,警戒区已经画到了木叶外五十公里,他们那里现在去个鸟都要打下来尝尝咸淡。

哦,我暂时回不去了。带土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迪达拉盯着他的脸,带土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对一个失忆的人来说不能回到自己一定生活过、留有记忆的地方会痛苦吗?他的手还拿着杆子,就低头用头顶撞了撞带土的胳膊,把他吓了一跳。回头看过去那一团金发被自己胳膊上的静电蹭出了不少杂毛,毛茸茸地翘起来。

“我没有那么想回去,”带土解释道,“提到那里,我也没那么舒服。说不定我在那过的不好,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会偷个车悄悄自己去警戒区,和你一样那么皮,前辈。”

迪达拉学他的样子皱眉,单手做出抱胸的动作表示一种心情,这看起来毫无威慑力,甚至明白了这个小孩嘴硬心软的带土差点笑出来。

“最好是别想回去,”前辈适时地提出了关心,“至少也得让我们把你的身体改造研究透了再说。嗯。”

“角都说他研究完了,这就是细致活的问题。”

被拆台的前辈踢了他一脚,让他快点把肉晾起来。肉的处理是最紧急的,处理好这些东西之后就是清洗皮革和可能有的外骨骼素材、检查可回收的内脏和脂肪、及时联系周围的基地和流浪者收购多余材料、最快速度配齐损坏的武器装备。弥彦很高兴见到他俩能够配合,弥彦一走带土就和之前一样犯贱用手拨开迪达拉的头发让他一只手系不起来,每天都得来那么一次,看着那个滑溜溜的发尾在面前摇晃,就搔的人心里痒丝丝的不安宁。

飞段在探索的时候负伤了,带土惊讶地发现第三天他就活蹦乱跳地从外面回来,已经去卖送完了一整车的多余的物料,绷带也拆了。角都闷闷地在一边说飞段的愈合能力很强,可惜带土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

庆功宴就定在这天晚上,早些的时候小南和弥彦出门去,其他人打下午就开始准备,恍神间带土又看到了现代化的街道,老旧但干净的庙堂、街道两侧的店面、人的低语,还有浓香的什么甜点味。他以前应该很有钱吧,这种精神上的幻肢正偶尔出来骚扰着他,但还有另一半精神被沉重地挤压着,那应该是完全不美好的部分,被封锁的部分有好有坏,这沉重的部分甚至让那一点甜蜜的回忆都没法勾出人的喜悦。迪达拉拍了他一下,他越来越习惯小前辈伸出手只能拍到他肩膀和后背的感觉,那一瞬间他回到了现实,握住了对方还没收回去的手,对方果不其然地抬起了脚,看他那双眼无神,终究没踢下去。

他们也应该去帮忙,迪达拉不止一次地笑话他以前说不定养尊处优,身体里没有什么集体劳作的意识。他要先学会接触大地,接触灰尘和水,让酸性的汗液腐蚀重塑后的皮肉,身体每一寸都被劳动透支后才能得以升华。说得好听,迪达拉给他找的好活就是去穿烤串,把肉切好之后插在签子上,这签子毫无疑问是循环利用的。不过更多的肉只是切片,带土刚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这家伙的肌肉记忆里至少刀工占了60%,前辈以一种见多识广的语气说这很正常,出身庇护所的所有人都会从小接受训练,或者说要是在外面捡到一个什么都不会手上没见过血的家伙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弥彦和鬼鲛在摆布圆木,用木桩搭出一个平台,再架起更高的铁架,把露营锅悬挂在上面。带土斜眼看着那个高挑的女性走过来,往了一眼被木刺扎到手直吹气的基地老大,没搭理他,径直来到自己身边。

“还习惯吗?”小南的声音乍一听起来像是不近人情的女人,但她会专注又认真的看着你做事,不得不承认这让人很有好感。带土被她问的不太好意思,摊手展示了一下面前的肉片山。

刀尖刮了刮还黏连在一起的肉丝,带土弯腰拿起另一块来:“迪达拉挺照顾我的,现在是我照顾他了,嗯,记忆我还是没恢复。”

“我不是来盘问你,”对方背过手去,轻轻摇晃着,看着带土卷起袖子把肉一片一片地切开,再划到一边,“弥彦和我说你俩最近关系变好了?”

带土看她不走,就和小南聊天。在这种地方很难通过性别来辨识一个人的能力,但小南作为基地的领导者之一虽然不好以首位自居,看问题的视角和迪达拉这种队员也还是不一样。迪达拉叫嚷的声音在准备好的野餐地响彻,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转移到他身上去。迪达拉看起来挺喜欢宴会的,带土由衷地感慨,年轻就是好啊。

小南眼神闪动,她想让带土自己问她关于迪达拉的问题,但带土显然忙着对付眼前的那些食材了,鬼鲛过来把调味料香叶也堆在他的案板上,被鼬叫回去训了一顿。指望男人有什么觉悟还不如自己说。

“他一直都喜欢热闹,”小南看着带土好的那半张脸孔,“你愿意陪他玩其实他会很开心的……带土,你们两个有在发展感情吗?”

“什么……?”

刀尖在案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同样地也劈进了他的脑子,他们的关系自然是前辈和新来菜鸟的关系,带土意识到自己的逃避。但这绝不是他自己的问题,这个端倪在迪达拉还没断臂的时候就存在了,只是现在那么多个帮年轻人缓解痛苦、悉心照料的白天夜晚无限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吸引……别多想,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还只会在厕所解决问题,没有任何人见到任何不该见的东西。在女孩子面前说这些是可耻的,带土还留着一点理智但脸已经先一步透了颜色,解释道他们还只是普通朋友,不,前后辈。

哦,前后辈啊。小南这人比带土想象的还直白一百倍,对方笑他不要欺骗女人的直觉,为了避免成员之间出现争风吃醋、互相看不顺眼、约架等一系列冲动行为,她会站出来进行一些小小的“八卦”,这群活力四射的家伙就算拳头已经干到对方脸上了也得给大姐个面子。一套话语下来带土早已汗流浃背,一边假咳嗽一边胳膊擦汗,他和迪达拉正在接近吗?或许在别人眼里看来还真是这样,不止一次地迪达拉会靠着他睡觉,露出一点年轻人的可爱,在不掐架的时候迪达拉像是照顾学生一样照顾他,认真且自信,让他当下又变成个完全成熟可靠的人。在之前,迪达拉还有两条胳膊能天天玩他的改造武器,相信手枪能和手榴弹和蝴蝶刀拼在一起,展示他孩子气的创造力时,带土贸然打断他他也会听完再揍或者揍完再听。小前辈的拳头确实没有什么伤害,带土曾笑他给自己每天两拳活血化瘀,又能把他气得晃晃巴掌。

但迪达拉的性格就是这样,对他做的事对别人也会做,带土有自知之明地没把自己这点失忆后的情结当成全部,弥彦还会格外照顾下这个最小的成员呢。他的脸上大约是冒了冷汗,羞愧于自己对一个差了可能十多岁的人有什么幻想,他的反应小南一看便知,往前放七八年弥彦像傻子一样在那躲她的时候也是一个毛病,这点不治改不了。

“你想追他吗?”

带土举起刀,义正言辞地指天发誓:“我不是联通批。”

小南嘴角抽动,或许这人真能和迪达拉癫到一块去。“其实,”小南还是压低了声音,“迪达拉之前就和比你还大几岁的人交往。”

在案板的笃笃声中小南讲述基地之前的故事,带土的身份、旧床位、门禁卡,还有坐着的位置,那里原本还有一个人。角都是队里的医生,也有着高超的义肢处理技术,但那家伙不一样,在这方面堪称登峰造极——或者说和迪达拉一样够发疯。说到这里小南瞥了带土的脸色,和她预想的一样,听到前任的事情总归是会紧抿着嘴。

那家伙的改造基本达到了60%。带土听到这才惊讶起来,他不会精神失常、认知错乱吗?他从角都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义肢和改造的基本知识,人这种生物需要相当的锚点来确认自己的存在,当一个人更接近机械时往往会产生自我认知混乱。但他没有,小南摇头,他的目的就是这样,崇尚更加完美的结构和轻盈的作战方式,迪达拉总想往他身上塞点火炮把那些刀刃换掉,每次都被他从房间里丢出去。从迪达拉十一岁来的时候这个年纪更大的人就带着小朋友生活,即使风格完全不同,他们也没闹到过和别人一样大打出手。

原来是父母一样的身份,带土的嘴胡言乱语,说完了就想给自己一巴掌,都说交往过了,还提父母,这不显得自己心思更变态了吗?而且听起来家里有父母的根本找不齐两个成员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她颇为怀念地叹了口气,“直到某次聚会。”

那不过是一次夏季好天气的夜晚,弥彦提议大家晚上都放下手头的事,晚上热闹一下。小南还学了好几首歌,那年局势没那么紧张,出去流浪者的交换地还能买到不少精神建设的消费品,比如新歌的数据和画册文本。到了晚上大家玩的尽兴,载歌载舞,干掉的酒罐躺了一地,在温差极大的夏季夜里大家都凑近了营火,还清醒的人急着抢救被喝多了的家伙一拍就掉进火势里的肉片。迪达拉有个乐器,是他自己制作的吉他,用铁罐和编织线拼凑而成,在大家都有些上头的时候这个金发小子跳上了长椅,高举起那个涂满了喷漆标语的吉他大声呼叫,活像末日前的迈克尔杰克逊。所有人都看向他,飞段一口喷出来,问他又在发什么神经。

“闭嘴吧你,”迪达拉涨红了脸,把吉他抱在怀里走下椅子,“欣赏不了就老实听着,嗯。”

于是迪达拉开始弹奏,他大概是从什么游商手里换了谱子,年轻人手速飞快,边弹边走,小南一听就是舞曲,喝多了的飞段刚刚还在和他拌嘴,听到这个又傻乐起来,开始站起来跟着他转圈还拍手蹦跳。弥彦听得起劲,拉拉小南的衣服说迪达拉这一手不错,也去跟着年轻人一起作乱。他是那么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也能把横七竖八的几个醉汉都拉起来和他一起享受刺激,聚会就是要这样,就着迪达拉的音乐他们还能再吃两盘。

他们绕着营火,吵的好像全世界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始作俑者束发的绳子都跳的散乱,脸色通红,显然这一出也是借酒起意。迪达拉自以为很帅,跳出围着火焰转圈的那几个人,更加热情的演奏也没让坐在一边端着杯子的那人站起来跟着享乐。他就是摇着手里的木杯,上下打量头发披散一身、对着他展现摇滚姿态的年轻人:

“你喝多了,不能剧烈运动。”

只有小南注意到了那边,她还在想为什么音乐暂停了,只剩别人的鬼哭狼嚎。金色的脑袋憋了好一会儿,眼睛瞪着,败下阵去,低头凑在那人耳边说了什么,大概又说了好几次同样的话。他们离席了,那唯一的可能就在小南心里生根发芽。这一年迪达拉16岁,对于现在的社会来说男16女14就是成年,他邀请自己看中的人去过夜或者组成家庭都是他的自由,更别说平时俩人也就睡在一个房间里。第二天小南只见到了其中一个人早早地出门领补给,打了个招呼。她回去告诉弥彦她的新发现,弥彦只是一摊手:“我就觉得他俩有事儿。他只是改装了四肢和躯干说不定没改装那个呢,是吧?”

“所以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探索时遇到问题了,”小南笑了笑,这件事对他们来说稀松平常,“他的遗体也没找全,可惜了,要是有他的技术迪达拉能做个更好的手臂。”

说不定人家根本不会让这小孩出意外,带土看着手边的肉已经全部处理干净,把刀在水盆里涮了涮。不可避免的,听到别人这样的过去心情会唏嘘又低落,小南反而要安慰他几句。

“喂,”迪达拉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弄好了吗,带土!我要先吃一点!”

带土和小南面面相觑,看着跑过来的金发小子,对方嫌弃地望了一眼还没上调料的肉,催促着他把食材快些处理好,他已经很饿了,希望大家不介意他偷吃一点做加餐。

下午五点的时候观测室拉响了防空警报,带土才第一次知道基地里还有个坐轮椅又不常出门的“技术员”。所有东西都被重新收拾起来,飞段最后掏了两杯酒揣在怀里,遗憾的表示这下最喜欢的吃喝环节算是泡汤了。

这附近被临时划为了交战区,领头的几位开始成天成天的做推演,组织大家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生态园是带不走了,但存积的种子和原液都被转移到了撤离物资中。在混乱的这几天里角都帮迪达拉装好了手臂,但他理论上还需要几天的恢复期,为了是否使用激素加快恢复这件事带土和迪达拉小小地吵了一架,年纪轻轻就作践身体潜能是大忌,然而迪达拉听不进去,很自然地半夜跑到角都那里把药打了,第三天他就能加入工作。事情已经发生了,带土再和他争辩也没用,晚上还是得皱着脸帮他肉体和机械仿皮之间磨出的红印子上药。等习惯了就好了,迪达拉满不在乎,你这是什么表情,胳膊疼的又不是你。

带土咬了一口聒噪前辈的耳朵,迪达拉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下来,耳尖肉眼可见的红透了。外面又响起短促的警报,他们只能赶紧关了灯遮掩踪迹,几分钟后不知道哪边出品的机器从远处轰隆隆地飞过,迪达拉一把盖上薄被,伸手扯带土的头发对他刚刚的逾越表示愤怒。趴了十五分钟后小南发来一条简讯,他们已经派出别人去巡逻和探索,看看能不能跟着捡漏,弄些庇护所打废但修修还能用的物资回来。

睡吧,前辈拉过来半个被子,又拉过来全部的被子,我没让你睡床上,赶紧下去。

两天后警报解除,战事已经推到离基地足够远的地方,角都也带回来了不少废铜烂铁和差不多比废铜烂铁强一些的尸体,带土还在发愣,其他人已经开始为恢复生产做准备。他还没见过如何处理死掉的成员,这件事需要几个人一起帮忙,带土也分到了一个铁锨,跟着在外面还有土壤的地方挖了个坑,把裹着布的飞段的尸体放进去。经过深思熟虑角都往里面倒了点汽油,一根火柴下去把大家都呛得不行,纷纷远离这个冒火的葬坑。

“酒太贵重了,”烧完了就剩一堆黑色辨认不出的东西,角都往上铲土,考虑到现在的环境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留点烧尽的汽油和骨灰在土里只能说的上是九牛一毛,“不如给他来点汽油。”

“不好吧,要不晚上把他那份给我,我喝。”

“配给是有份额的迪达拉亲,”鬼鲛拄着铁锨看角都开始摞墓碑,“而且前两天我发现丢了吃的,他可能自己把自己的那份早就吃了。”

“怪不得。断头饭吗?”

带土把工具插在地上,让它自己竖立起来。他想着之前切得肉片给临时做成了腌肉,主打的就是一个不浪费,今天它们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对于晓的人来说葬礼并不陌生,但对带土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可以预见的,他的过去见过不少死亡,只是没有一回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地主持仪式,甚至这个仪式和死去的人关系并不大,大家早已做好了结束旅程的准备,这不过是一个大事件,用来缓解警报后的紧张、报答收获和其他人又活过一天的欣喜。但一点点哀伤还是存在的,至少说起他时大家会约莫沉默一下。死去的人不可能再复生,而劫后余生的庆祝在晚上也会照常举行,继续上一次没完成的遗憾。

“你猜为什么把他埋的那么远?”

带土感到莫名其妙,把烤好的肉拨到迪达拉的盘子里:“为什么?”

小前辈举起右手放在嘴边,悄声地告诉他这家伙有辐射。带土立刻开始反省自己平时有没有和飞段进行过肢体接触,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被迪达拉耍了,又拨弄了一下他的金色头发。这次纹丝不动,迪达拉自己扎的头发相当结实。带土听见对方又一次嘲笑他失败的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