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yss

“这把匕首……是母亲的？”
对一个孩子来说，不费力地消化这样的消息当然是不可能的。
“母亲……她？她不是……？”
“其实这把匕首是你外公的，但是父亲没有把它给我，而是给了姐姐。他希望她用它能保护好自己。”
“那，为什么它会在鹤山大人手上？”
夜叉丸顿了顿，垂着眼皮若有所思地望着手中的匕首，拇指肚子仍不停在刀身上来回摩挲着。
“这其中有很多复杂的东西，您还太小了，我爱罗大人。”
“可是今晚所有人都认为我太小了，但我还是用匕首捅穿了桌子。”
“这是两码事。”
“如果夜叉丸不告诉我，我明早就去问父亲。”
夜叉丸已经不知多少次被外甥拙劣的小计谋逗笑了。
“你不是害怕你的父亲大人吗？你就不怕他生气了发威？这里的所有人对你的母亲都是讳莫如深，就连姐姐生前住过的房间，祭司大人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那……那我不问了。”
“放心好了，早晚会告诉你的。”夜叉丸疼爱地搓了搓男孩的脑袋，“你现在知道了，对你反而没什么好处。你还小，不懂这些。”
“夜叉丸越来越爱摆大人的谱了。”
男孩置气般地掀开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翻了个身背对着男人，无声地宣泄着他的不满。男人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熄灭了屋中的几盏蜡烛，只留了一两盏供自己照明。
然而房间的安静没多久就被男孩喃喃的声音打破。
“夜叉丸，我睡不着。”
“想什么呢？”
“今晚的父亲大人好吓人，我有点怕。”
“那是因为半途而废在我们这里是不光彩的，何况您是祭司大人的孩子，诸位长老又都看着。”
“可我一想到明天要单独去见父亲，我还是好紧张。”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不紧张呢？”
夜叉丸貌似琢磨到了这个小家伙的心思。
我爱罗转过身来，他将皱皱巴巴的被子抱在怀里，在昏暗的烛光下仍旧闪闪发光的眼睛表明他过于亢奋，毫无睡意。
“妈妈和爸爸怎么认识的？”
“原来你想听这个啊。”夜叉丸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我只有听了故事后才会困，也就不那么害怕爸爸了。妈妈总不会喜欢那么凶的爸爸吧！”
“好吧，不过我讲完了，我爱罗大人可不许耍赖闹着不睡觉喔。”

“姐姐和祭司大人初遇的时候，祭司大人还不是祭司大人，只是先代身边的助手而已。那时候的绿洲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趋近干涸，而是一片富饶美丽的土地。那时的人们都以为，这片绿洲虽然不可能支撑他们世世代代在沙漠中活下去，至少也能支撑两三代人。人们每天早晨都会去绿洲打水，你的父亲和母亲，就是在绿洲的湖边相遇的。”
“那时你的父亲是和另一位年轻男人一同来的，而你的母亲则是和好几个姑娘一起来打水的。你的父亲是个木头一样木讷寡言的年轻人，而他的同伴的性格则完全相反。那家伙的性格本就顽劣，看到不远处有一起打水的姑娘就打定主意要捉弄你父亲一把。他故意与你父亲纠缠嬉闹，然后趁机将他推进湖里，引得那些姑娘们一阵惊呼。那时姐姐虽然不认识那个掉进湖里的倒霉鬼，但是却也着实在为他担忧。正在他的同伴向在浅滩上试图站起来的狼狈男人伸出手的时候，后者又毫不留情地一把将他拽进了湖里。”
“噗嗤”
“这下姑娘们倒是真的乐了，浑身湿漉漉的男人很快从浅滩中爬了上来，之后又拉推他下去的男人上岸。两个家伙这么一折腾弄浑了附近的水，走近女生这里又觉得颇为丢脸，只能走到更远些的地方去打水。这就是你的父母的初遇。”
“之后因为出去打水的时段大致相似，姐姐很多次都碰巧遇见了你的父亲。每次相遇两个人都是默默注意着彼此，而你的父亲总是刻意等到你母亲打完水后才在后面远远跟着，好像生怕从绿洲到族里的这段路会有狼把姐姐吃掉一样。姐姐那时以为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保护弱势的人，她以为即便是其他女子或是老人孩子，他也会出于安全考虑远远地跟着。”
“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出猎日吗？每年都会有人沦为胡狼嘴里的冤魂，还有的人因为被毒蝎子蛰了没有得到及时的救助而死去，还有过人耐不住高温从马上摔下去，但是我们不会因为这些就在本该在烈日下奔腾骑射的日子里闷在家里不出去。这一切都是考验。”
“我以后也要参加出猎吗？”
“理论上说，出猎其实是自愿的。但是那些因为害怕死亡而龟缩在家里的年轻人会被所有人看不起，这样在族里活下去，可是生不如死啊，我爱罗大人。更何况，我猜祭司大人是不允许您不去的吧。”
“那，爸爸妈妈在出猎的那天也相遇了吗？”
“是定情了哦。”
“定情！”
男孩激动地从床上坐起身，夜叉丸颇为头疼地扶了扶额，心想这下他是怎么也难以入睡了。
“是不是，在妈妈危险的时候，爸爸，出现了！”
“我爱罗大人果然是英雄的故事听多了啊！”
“那究竟怎么样嘛，夜叉丸你别卖关子啦！”
“其实要说英雄救美的话，也说得通。只不过你的父母都是英雄，他们脱离自己的小队同时赶来从胡狼嘴里救下了一个羸弱的少年。你的父亲的箭射穿了胡狼的脖子，而你的母亲则将少年身上的伤口做了应急处理，没有他们的话，那少年铁定是要葬身狼腹了。”
“爸爸妈妈，好厉害——！”
“之后他们一起平安将少年送回了家中，姐姐那天回来后显得很精神，一直哼着小曲，我问她是不是遇到心上人了，她神秘地笑了笑，还向父亲撒娇告状说我一回来就拿她开玩笑，真是的，姐姐有时候真像个孩子一样。”
“之后呢？爸爸妈妈再没见过面吗？”
“当然见过了。是在降神节的前夕。”
“我知道，夜叉丸说过降神节的前夕要去找心爱的人。”
“是的，适龄的青年男女们会围着篝火聚在一起。当时我和姐姐一起去，那时篝火边的每一个男人都要依次把眼睛蒙住，凭其他感官从众花丛中找出自己钟爱的一朵。”
“这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对于心有灵犀的有情人而言并不难。”
“父亲找到母亲了吗？”
“你的父亲不像其他青年那样笨拙，虽然在他上场时很多人都已经打了赌他一定是在场上徘徊时间最长的一个，因为大家平日里从没见过他对年轻貌美的姑娘有什么兴趣，即便是在男人堆里，他也从不加入那些讨论女性是非的话题。在大家的印象里，他貌似是属于天生就在这方面不开窍的类型。”
“罗砂！没有心爱的人的话，可不要为难自己噢！我们也不想看一个木头伸着手在姑娘们中间兜兜转转大半天哪！——曾经推他下水的青年在你父亲系好绷带后这样说道，逗得大家哄笑了半天。你的父亲没有理会他，在空中挥舞着手臂，小心翼翼地用脚探着路。他的脚在碰到或是踩到女孩的衣服的时候他就停下来，绕过去，再找下一个。他的手腕上挂着独一无二的头链，当然是专门为心上人准备的。如果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人并把它戴在她头上，两情相悦的话就可以定情。如果找错了就要受到惩罚。我和姐姐当时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所以让你的父亲满满当当转了一圈。”
“所以父亲究竟怎么找到母亲的呢？”
“这个没人知道，或许，我爱罗大人可以去亲自问问他。大家当时只是看到红发青年的手落在了另一个男青年头上，而那个青年就是我。所有人瞬间爆发出难以遏制的笑声，这家伙的手还抓了抓我的头发。——看不出来，原来你小子对女人不感兴趣是因为好这口！——有人这么一调侃，大家就笑得更开心了。最后在大家的笑声中，你的父亲在蒙着眼的状况下端正地将手中的头链戴在了我身旁的人头上，姐姐也终于忍不住释放了压抑的感情，起身吻了还什么都看不见的青年。她在所有人的欢呼和起哄声中温柔地摘下了男青年脸上的绷带，在篝火旁彼此相拥而泣。”
“他们在一起了吗？”
“他们要是没有在一起，现在说话的是谁呢？”
男孩意犹未尽地缓缓躺回床上，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望着昏暗的天花板。
“夜叉丸，谢谢你跟我讲这些。我感到心里轻松多了。”
“快睡吧。”
夜叉丸为他将快要掉在地上的被角整理好，又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头发。
“晚安。”
他吹灭了最后的蜡烛。
我爱罗大人。
故事，还没有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