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yss

Naruto (Anime & Man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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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yss

6

“祭司大人,我爱罗大人他还小,身子又羸弱,这几天天气方热得厉害,他禁不住这样的惩罚的呀!求求您把他还给我,让他回到我身边,让我继续照料他吧,我保证会好好教他礼仪的,保证他不会再在大家都忙碌的时候乱闯添乱了!”
“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我会让他明天中午回去。”
见祭司坚持要惩罚我爱罗,夜叉丸咬紧了牙关,捏实了拳头。在愤怒的怂恿之下,往日那些不快的事情一件件在他脑海中重现,面前这个男人曾经惹怒他的好几个瞬间的怒气仿佛都累加在了一起。但他不能揪住他的领子冲他挥拳,尽管在姐姐还在的时候,他的确这样做过。
好长一阵,他才勉强遏制住心中烧不尽的怒火。
“……我爱罗大人刚刚会爬的时候,您就将他送到我怀里。”
“……”
“那时候姐姐早都不在了,您一直不肯告诉我姐姐的遗愿,那天却突然把小手还攥着您的手指的我爱罗大人,递到了我怀里。”
“回去吧,夜叉丸。”
窗外夕阳血红的光照在夜叉丸半边脸上,仿佛天父特意将他湿润的眼睛以及从苦笑着的嘴边滑过的泪水映给他眼前的人看。
“他一开始那么不喜欢我,在我怀里拼命地哭喊,无力的小手推搡着我,向着您的怀抱在空中挥舞着……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冰冷的手颤抖着抚摸孩子的头发,却又无情地抛下他扭头离去;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一直对其中的缘由讳莫如深,您说这是姐姐的遗愿,难道姐姐的遗愿就是让他的孩子远离他出生的土地,远离他的亲生父亲吗!”
祭司隐没在黑暗中的脸庞已经看不出悲喜,夜叉丸只看得见黑暗中一双眼睛抬眼看着他,而他在这双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哪怕是一丝闪过的动摇。他的冷酷让他觉得自己脸上的泪水与失控的情绪极为好笑,但是他必须说下去,为了把可怜的外甥从禁闭室里救出来。这个已经惯于面无表情的的男人让他由内而外地感到恶心,因为他分不清他究竟是在掩饰真情,还是心真的已如石头一般冷漠。可他就是抛弃尊严用泪水和往事去乞怜,为了那孩子,也是值得的。
“夜叉丸,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瞪着他,他本以为他不会回应他的。
“什么都不明白。”
夜叉丸冷笑一声,他的脸上挂着几道泪痕,眼睛仍然蒙着一层薄薄的泪膜注视着坐在黑暗中的人,缓缓摇了摇头。
“是,您是知晓一切的人。可您现在将我爱罗大人接回来,是忘了您当初声称的姐姐的遗愿么?是您许久不见自己的独子,难忍思念将他接回来,还是为了那快要干涸的水源,即将消失的绿洲?”
“夜叉丸,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我没有知道原因的权利,是吗?”
夜叉丸凝视着黑暗中已经模糊了全部细致轮廓的那个身影,回应他的只是一声沉重的叹息。那个身影从黑暗中起身,走向他。
“你尚且没有控制情绪的能力,更不可能教导我爱罗。”
当他走到他身边时,冷冷地撇下这么一句话给他。
太阳在金黄色的地平线湮灭,然而天边却发着幽暗的紫光,好似天边的地方还明着。
“回去吧。”

走廊中忽明忽灭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偶尔从他身边匆匆路过几个忙着回家的人。而他刚刚上岗不久就有了大半天的假期,但他却不想放假,也不想回家。
不,没有我爱罗的家,对他而言就不是家。他竟然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这种感觉如此熟悉,究竟是什么时候他曾有过这种被抛弃的感觉呢?对了,想起来了,是看见姐姐的尸体的时候。
他不甘地抹去堆积在眼角就要坠落的泪水,逼迫自己用祭司那一次次刻薄的冷嘲热讽与令他作呕的行为激起自己的仇恨,从而洗刷悲伤留下的痕迹。在这片残酷的沙漠里,在天父的眼底下,在先哲的古书中,流泪的生灵是要受更大的惩罚的。“眼泪不是天父赐的水,眼泪只能招致更多的眼泪。”
但是他不能杀了他。天父还没有降下有关继承人的旨意,族里还未有第二个人听得见天父的声音,杀了他无异于招惹虎视眈眈的异族入侵,造成先代失踪那样的悲剧。他不会忘记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离开人世的,他不能让他们这个可悲的家庭牵连了部落里数不清的家庭,更不能凭自己的私情就割断了族人与天父之间的纽带。理智!束缚野兽的铁链,令人恼羞成怒的理智!他在无人的长廊中叹息,如士兵一样排列整齐得吓人的火把让他觉着即便在这里,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仍然逃离不出祭司的眼睛。他只能溺于沉默之中,用令人烦扰的叹息告慰内心的无奈,悲伤与愤懑。

 

“我爱罗。”
身体的焦渴染红了他梦中的世界,大地将自己撕裂,地底的岩浆沸腾的声音愈发清晰,像是随时要喷涌而出将他吞噬。他身上披着一件单薄又陈旧的白袍,暴露在平原的烈风之中。他貌似这样行走了许久,只是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地貌似永远没有尽头,无论他向前走多久,都只有断裂的峡谷与枯死的树木。
“我爱罗……!”
突然这个世界变得明亮起来,同时开始摇晃,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天父的声音那样在这个世界中回荡。
“祭司大人,按您的吩咐,我爱罗大人的确一直没有喝水。”
另一个声音朦胧地传来,他只听清了“祭司”和自己的名字。
“无妨,他只是被梦魔拖住了。”
血红的天空出现裂缝,那些貌似是从这个世界外传来的声音愈发清晰,那是一声接一声的呼唤,有一声轻轻的,有一声重了些,有一声牵挂着藕丝般的担忧,有一声又承载着责备似的严厉。
那个世界如落地的玻璃球般被一声声接连的呼唤击碎,他缓缓睁开双眼。等他看清身边坐着的人时,那人脸上略显焦急的表情才舒缓了些,见他没有大碍便很快了无踪影。
他吃力地坐起身来,张开干裂的嘴唇想要出声,嗓子却已哑了。父亲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将一旁的瓷碗递到他怀里。男孩茫然地低头望着怀里刻着荆棘似的花纹的精美瓷器,又抬头不解地看着父亲。
“起来,跟我走。”
他一路跟着父亲穿过了整个村落,从中心一直走到边缘。早晨有些清冷,但却比中午烈日当空舒适得多。他不敢问父亲要带他去何处,只能捧着空碗忍着嗓子的干痛加紧步伐跟上父亲的快步。
大约走到他的双腿酸痛的时候,他们早已远离了村落,踏上金黄的沙土。但这里并非人迹罕至之处,脚下的小路意味着这条路已经有很多人走过了,这几日并未起风,有些脚印甚至很新。这条小路会通向何处呢?我爱罗一边这样想着,不安地看着地下一个接一个的脚印匆忙赶路。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连一个的矮沙丘,这些沙丘要从侧面绕过去得走不少弯路。我爱罗喘着粗气抬头看着它,不愿再向前走了。但是父亲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沿着脚印爬上去。男孩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后,抬头见父亲已经站到了沙丘顶。父亲见他不愿走了,在沙丘顶驻足俯视着他。
“我爱罗,上来。翻过这个沙丘,就是绿洲。”
父亲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太阳越升越高,像是天父派来鞭策他的使者一样,将逐渐干热起来的光鞭落在他身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背拭去额头上的汗珠,一鼓作气迈出了步伐。每使出力气迈出一步,喉咙的干渴就变得愈发难忍,阳光也前所未有地酷热,太阳悬在空中冷眼旁观。这沙丘对成年人而言,翻越并非难事,就像走坡度不大的上坡路那样轻而易举。但是对不足六岁的孩子而言却并不容易,何况他现在身体像是被榨干了水分那样燥热焦渴,连走平路都吃力得紧。
他的意志仍然支撑着他困难地迈出每一步。他已经没有闲情思考,这股力量究竟来自何处,可能是脖子上挂着的兽牙项链,也可能是在沙丘上为了等他而驻足的父亲,还可能是沙丘后他从未亲眼见过的绿洲。
绿洲,绿洲,夜叉丸口中的绿洲。爸爸,妈妈,都在那里。在那里等我,等着我,相聚。
配合着他身体的焦渴,本算不上燥热的太阳对他而言变得毒辣异常,化为了催生幻觉的毒药。他脚下一步一步的动作并未停歇,然而眼前却模糊地出现一个画面,他隐隐看见父亲和母亲在绿洲的湖边,父亲裸着上半身从湖中打起一桶水,缓缓将水倒在母亲头顶为她冲洗。母亲坐在岸边,在烈日的照耀下从她身上流过的水流闪烁着晶莹耀眼的光,那一瞬间她像是一个下凡的女神,爱上了身旁的尘世男子。水流帮助母亲捋顺了头发,轻抚过她白皙光滑的肌肤,完成了使命便消失在了沙地中。
他已经热得发红的脸庞上留下一道泪痕。他听见远方绿洲边的父亲呼唤着他的名字,向他招着手,父亲的声音不似往日那样沙哑沉闷,像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母亲的双臂慵懒地环绕着父亲的脖颈,脑袋靠在他身上,虽然她离得很远,但是我爱罗却看见她在吟吟浅笑着。
他已经快到顶了,他下意识伸手去抓顶部的沙子,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没想到沙子并不像坚固的土石那样能抓得住的。他要下手去抓的时候,一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了上去,扯得他的胳膊生疼。那只汗津津的手很快松开了,我爱罗瘫坐在沙丘顶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
沙丘顶上起了微微的凉风。清爽的风带着清新的湿气逐渐驱散了他身体的燥热。绿洲,对,他应该来到了绿洲。男孩这才想起擦去挂在眼睫毛上模糊了视野的汗珠,在阳光下粼粼发光的湖水仿佛在那里恭候已久。
“曾经的绿洲绵延到了视野不可及的地方。”
父亲的声音伴着瑟瑟的风喃喃响起。
“现在只剩下这样一个小小的湖泊。”
父亲的叹息随往事一起随耳边的风逝去。
“去饮父赐的水吧,”父亲仍然站在那里静静地凝望着湖泊,没有和他一起下去的意思,“饮了她的泉的人不能再忘却她的焦渴。”
我爱罗重新端起那口碗,小心地俯身滑下沙坡。

忘却焦渴的人,将毙于焦渴。天上你悲悯的父,您地上的子民将痛饮毒辣的阳光,承享彻骨的冰寒。因为这天,这地,这沙,这湖,甘霖与流石,都是您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