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迪】求而未索

Naruto (Anime & Man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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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蝎迪】求而未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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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原作背景。蝎死去后,迪达拉闯进他的房间。

  迪达拉走进长廊。

他的面前是一排木质推拉门,无论形状或者款式都日本家庭中最常见的那种。他的身后则可以看到几颗枯树,时而掉落几片干枯的黄叶,被风卷进高矮不一的杂草丛中。再越过草丛的地面有几处明显的凹陷,结合其上水流侵蚀的痕迹以及堆在旁边的大小不一的装饰石则可以推断,这里曾是个流动的水池。若抹去迪达拉本人的话,无论怎么看,都会令人觉得这是一个被废弃许久而变得破败的中型院落。

迪达拉在长廊站了一会儿,回头看看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到来的痕迹。他眨下眼、又啐了声,也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何会心虚——明明这是他与蝎曾经的据点…排除掉蝎「大发慈悲地允许他进入」的那一部分。他边拉开门边想,大概吧。

虽然迪达拉动物般的本能经常给他些莫名其妙的第六感,但那也顶多是针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的肾上腺素激增;最给人带来困扰的部分是迪达拉的个人行为。蝎曾因此恼过一两次——实际上,迪达拉的本能给他带来最多的是对蝎的敌意。无论是以最大限度戒备蝎的一切、或是在战斗中撇来有意无意的试探和疏离都实打实给蝎添了麻烦。事实证明,迪达拉的本能判断自己身边最大的威胁从不是追击叛忍的暗杀部队,或者恶贯满盈的任务目标,而是蝎本人。

而蝎在那两次后便不再恼了。相反地,他利用起迪达拉来。

刚打开门的屋内落了薄薄一层灰。闻起来味道不是很好…迪达拉的鼻子瘪了瘪,不明白自己的嗅觉出了什么问题。若是蝎要用这个房间,他绝不会允许这里拥有一点灰尘。或许这就是房间怪异气味的来源。奇怪了。迪达拉心想。大哥的艺术不需要呼吸。他为什么要在意灰尘?

房间内没什么陈设,也没什么东西是属于蝎的。对于「蝎的据点」来说这似乎很奇怪,但迪达拉知道其中缘由。他直直看着被摩擦得发白的地板,想起旧时的自己曾相当喜欢这里——又大又宽阔的房间自然很适合堆积他的造型艺术,况且当时的迪达拉尚且以为四面不透风的薄墙足以隔断蝎的视线——以至于专门霸占了这个房间作为自己的「工作室」。他也记得他带着强抢的决心头次向蝎提出这件事的时候,蝎只是稍微睁大了眼,似乎有点惊讶,却没有立即回绝他——他什么也没有说,并带着一种好笑的表情保持沉默。于是,在迪达拉支支吾吾想出下一句对话前,他们就这样对视着(蝎甚至暂时放下了手里正在安装的傀儡肢体)。

经过一段略显尴尬的沉默,正当迪达拉为“不否定就是默认”云云下好了决心,同时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地行动时,蝎看着他,眉毛略微扬起,用比刚刚更好笑的表情对他说,好吧,你就用吧。

要说迪达拉对此的第一反应是欣喜若狂则太过夸张,但他也并未第一时间关注到分配问题本身。若让迪达拉本人来说,那应该叫做“随便看了一眼”,而若要蝎来说的话,迪达拉的脸上“是被本能所支配着的表情。”假使这是一场舞台剧表演,则非要从观众席里冒出几十种喋喋不休的分析才可;然而,这表演实际上只入了两个人的眼。

迪达拉“看了一眼”蝎的表情。他熟悉蝎的眉毛微微扬起,熟悉蝎的眼眶浅浅弯曲,熟悉蝎的上唇与下唇稍微分离,他熟悉蝎脸上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肌肉仔细牵扯而做出的微表情的含义,只是这一次,只有这一次…和之前所有见过的表情都不一样。

如果说那勾起的嘴角是在笑的话,那便与所有笑容都不一样。

这也是迪达拉头次意识到,他已经如此熟悉蝎的每一个举动——或者说是,迪达拉和蝎已经相处得如此久了。

迪达拉至今也依旧不明白那个表情的含义。他转过头,看着自己半月前曾躺过的地方。并不凌乱,但他不记得自己收拾过房间。那时的他正是从这里被蝎抓着手爬起来、他听见蝎说“不要耽误时间”,而迪达拉只是想起以前的蝎大哥:即便取毒也不肯走向那个方向的蝎。在天空中也要绕开那个地方的蝎。沉默着不肯向迪达拉提起自己过去的蝎。迪达拉伸着懒腰披上外袍,他想:回到那个地方的蝎大哥一定不高兴。

蝎大哥真怪。明明不高兴,却急着赶路。

绑好头发、系完外袍扣子的迪达拉转过身,正好看见绯流琥从某间侧房走出来。

那间…侧房。蝎的工作间。实际上它并未对迪达拉紧锁大门,只是迪达拉进过几次后,始终觉得这仅是个堆满傀儡肢体、武器机关与情报资料的压抑房间。他又对这些东西一知半解,因而也极快对此失去兴趣,比起打扰蝎,他倒更爱去房顶抓鸟。

有蝎在的时候,迪达拉对此处毫无兴趣,如今蝎不在了,那间房反而成了他最不熟悉的地方,幽幽地,透出神秘的气味。

门依旧没有锁。进到屋内的第一秒,迪达拉再次呼吸到了熟悉的空气。究竟是否因为灰尘的缘故则不再重要,他的嗅觉告诉他,这里甚至比他自己的房间更令人安心。与迪达拉脑内的刻板印象不同,屋内没有密密麻麻的悬吊肢体、没有两人多高堆满的书架、没有巧妙复杂的大型机关、也没有主人。迪达拉闷闷地想,自己究竟是如何欺骗了自己的记忆的?一眼望去,屋内仅有两排整齐地摆着书册的置物架、与蝎常用的长且宽的工作台。以前,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台子那么高呢…?

台面横竖铺着几张铅笔画的图纸。迪达拉一张张翻过去,都是草稿。那些被他认作是魔术般的机关陷阱就是在此处诞生的吗?迪达拉用指尖一一摸过蝎的笔迹,想象着蝎是如何从无到有…又如何创造了这一切的。

蝎。黄昏过后的蝎。点起油灯的蝎。修整傀儡的蝎。整理情报的蝎。铺开稿纸的蝎。在修整时留下极轻的蹭线的蝎。用墨水笔勾画细节的蝎。磨掉苦无手柄的蝎。测量毒药用量的蝎。以节肢动物的骨骼嵌合为灵感的蝎。思考其他生物傀儡可能性的蝎。在角落标注「迪达拉」、又划掉两笔的蝎。

要在以往,迪达拉是爱看蝎创作这些东西的。于蝎而言的永恒艺术,对他来说更是愈发新奇生动的傀儡戏。而现在,迪达拉只是心烦意乱地将稿纸撇回桌面。实际上,除去造型艺术外的其余部分他依旧是看不懂的。可看不懂是一回事,失去了答案则是另一回事。迪达拉发觉自己也隐约喜欢上了有所后备的底气,大抵是与蝎共事太久,沾染上了他的脾气。

迪达拉坐在蝎的椅子上盯着桌下的部分,琢磨要不要拉开蝎的抽屉。闯进他人的工作间、又看了明晃晃摆在桌上的图纸当然可以狡辩为“不经意”,而拉开抽屉这种需要主观能动性的动作本身则不再可能以此理由辩解告饶。固然蝎已然不可能再回来冷不丁敲他肩膀,可也是他唯一真正尊重爱敬过的对象,即便在下定决心时,迪达拉也始终有种会被人阴恻恻盯着的脊背发凉感。

拉开抽屉的一刻,迪达拉终于意识到自己嗅到的奇怪味道源自何处,或者说,实际上那味道并不奇怪,那就只是普通的、沾着一点灰的空气的味道。实际上奇怪的是迪达拉。他已经太久没有闻过毒的味道。刚搭伙时,每当迪达拉闻到蝎身上那副若有似无的气息都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后来与蝎共事的年份久了,那股代表着危险的香气也不知不觉间消失在二人之间。原来如此,毒的气味不曾消去:迪达拉染上了它。

整列抽屉整整齐齐摆放着不同大小的玻璃瓶。每一种都致命。迪达拉并未见过蝎所有的毒,但迪达拉可以这么确信。

因为蝎大哥就是这样的人啊。迪达拉想。他甚至叫得出相当一部分瓶子的编号。目光扫向更深处,迪达拉看到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隐隐约约地,他觉得这是抽屉里本不应出现的东西。

上面零零碎碎写着他看不懂的一些公式,有几个部分迪达拉有些眼熟,貌似在哪见过。…似乎是一种毒?

迪达拉习惯于将看不懂的事暂且抛下,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对其背后之人可靠性的信赖。如今轮到他收拾暴毙者留下的烂摊子,那么这张纸在他手中永远成为一团谜或许也相当正常。迪达拉喜欢动脑筋,却不喜欢学习于他而言枯燥无味的理论知识。他厌恶任何形态的束缚,完全出于自身地解构这个世界。即便有人与他看向同一个地方,也无法看到他眼中的景色,而这也正是「天才」与「凡人」的区别。他为此沾沾自喜。

真厉害啊。有人说。

人类的大脑是多么具有艺术性的东西?…这话又是谁说的来着?

蝎捧着一颗鲜活的、刚刚取出的人脑,两颗眼球坠在他的手下。迪达拉扒在手术台边,视线丝毫无法从蝎身上离开。丝丝缕缕的血混着生理盐水顺着蝎的手臂淌进他袖中,使蝎稍微抖了抖手臂。空气中充满令人作呕的腥味,却嗅不进迪达拉的鼻腔,他只保持着最初站立的姿势、目光盯入蝎相对干净的侧身,脸上残留着一点点最初的恐慌与惊愕。蝎将垂下的两颗圆眼仔细捋顺,终于肯转身面对迪达拉。晓袍的正面被血浸透,但到了蝎的脸上却只有星星点点飞溅的血迹。分明是逆光,迪达拉却觉得蝎的瞳眸也在发亮。他微微张口却没能说出任何话,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流露出了多么兴奋、多么恐惧、多么震撼、又多么幸福的表情。

蝎看着这样的迪达拉,轻轻笑起来。他说,真厉害啊。迪达拉。

…?

我见过许多擅长杀人的人。能看着我从头做到尾的,一个都没有。

蝎放下脑、单手抚上迪达拉的侧脸,不顾在其脸颊抹上湿涩的、红粉相间的血液混合物,仿佛着了迷似的,一遍又一遍地轻触。

…人类的大脑是多么具有艺术性的东西啊。它的内里诞生了你…和我。

迪达拉保持着那副表情:因为我和大哥是同伴。

——实际上,这是因为我们是同类。

作为同类一起活下去。这是蝎答应过迪达拉的。

迪达拉将纸对折塞进口袋,觉得这东西实在应该出现在书架上才对。只是面对满满两架子书册,迪达拉是绝无耐心一页页翻过去的;好在蝎做的整理实在太过齐全,给他省了不少功夫。翻阅过程实在是给了迪达拉不少惊喜(或者说惊吓):除去蝎自己总结的傀儡保养过程、常用武器的适用机关、毒理方法论等,还有一些因为曾经的迪达拉的好奇而买来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分量不少。迪达拉跳过这些零碎的物件,抽了一本蝎的笔记翻了翻,娟秀的字体间空白处五花八门的简笔画毫无意外是他的手笔。

迪达拉“啪”地合上书册,隐隐有种窥见黑历史的羞耻感。

旁边放着一排厚度惊人、略显凌乱的装订纸。迪达拉怎么看怎么眼熟,抽出一看,《起爆黏土成分系统分析及优化记录》。

迪达拉曾有一段时间很受施术用起爆黏土不足的困扰。蝎说他“铺张浪费”,放他一个人去找寻材料。大多数时候,迪达拉会带回和从前一样的黏土;偶尔,迪达拉又会寻回一些更优秀的材料来,而蝎总会向他要一点。迪达拉不懂蝎要拿来做什么,但他不在意。或许蝎能从其中得到什么要领,或许蝎只是拿来收藏——总归,蝎是不会害他的。

在他们去过陶之村后的某日,迪达拉刚从周围巡视一圈回来,见蝎靠在门口,明显在等他。他的招呼还未出口,蝎塞给他一块黏土,说,你试试。

迪达拉不认为蝎的工作内容包含这个。但他问起时,蝎总是以“随手一做”来应付他。…或许是他真的没有去注意,蝎工作间里的那盏灯已经一周未熄了。

这样的对话来回几次,迪达拉终于学会闭嘴。有时,他一个人去做组织派下的任务,带着支票回来邀功;有时,他只是在外面骑着黏土鸟游荡,和蝎提起遇到过的形形色色。他再也不试图从蝎身上得到答案——他试图给予自己一个。

迪达拉撇着嘴,发觉自己相当失落。直至现在,他依旧未觉得蝎真正离开了他。蝎大哥的死是艺术、也着实是瞬间消逝之美没错,只是…

他还是想和蝎再说说话。

毒药整齐地摆在抽屉里,铅笔压在台面的草纸上,备用的傀儡部件堆在墙角,书架上的情报资料写了大半,油灯补充灯料的盖子被拧松,迪达拉站在这里,仿佛房间的主人刚刚离开;仿佛下一秒,屋内还会响起铅笔的沙沙声。死物没有选择,它们会在这里永无天日地等待——而迪达拉有的。他只要放下手里的纸册、走出房间就好。

探究到最后同样也是一种选择,不是吗?迪达拉碎碎念着翻到书架的最深处,摸到了什么东西。

那里放着一叠整整齐齐被夹在一起的纸册,只是拿在手上就已经十分沉重。纸页摸起来相当厚,看上去像是一本即便世界毁灭也依旧能够留存下去的魔法书。蝎把它放得比个人机密与组织情报要更深。迪达拉听见自己心脏“咚咚”的声响比平时要更快些。此时此刻,他终于有种触及蝎秘密的紧张感。

事实上,即便是惊天秘密被装订成书册,翻开它和翻开一本儿童连环画也没什么区别,这一发现使迪达拉轻松不少,况且上面没有记载什么惊天秘密,而是整齐地写着毒药编号、成分配比以及一些化学式。只是…似乎在哪看过的样子。迪达拉摸出抽屉深处翻到的那张纸,纵然不懂其内容也能看出,在排版以及思路上都大体符合手中书册的样式。这是一页即将被整理进这书册的草稿。

书册的内容比草稿好懂太多,处处仔细写了标注。迪达拉一页页翻看着,速度时快时慢。一刻钟后,他忽地抬起头,眼神更加迷茫。

在迪达拉与蝎搭档的最开始,虽然缺少默契、各自为战,但他们也足够小心,倒不至于中了对方的手段。而在他们逐渐互相了解的时期,是迪达拉首先选择了信蝎。他不再于任务中隐瞒自己的潜行手段,也不再有意躲开砂铁所有可能运行的方位;而他得到的回报是,蝎的任何武器都再未出现于迪达拉选择的进攻路线。在外人看来,他们的默契仿佛一夜之间突飞猛进,但他们自己则相当清楚——这种事,在两人见面的第一天就办得到。

这事两个人都没有主动提起。

直到某天迪达拉玩笑般问蝎,如果我不小心中了毒,蝎大哥会救我吗?嗯?

蝎冷笑一声:不会。

迪达拉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大哥果然很冷漠…

蝎没有回话,面上仅留着点暗淡的笑意。放心吧,迪达拉。他说,我不想你死。

————

迪达拉用力捏了捏手,表层的皮肤化作细碎的粉末迅速飘散。果然不用查克拉运作,这具由尘土拼凑而成的秽土身躯孱弱得几乎不堪一击。

他后退几步,与身后之人站到一起,同时控制脚下的黏土鸟与另一只拉开距离。思索片刻,迪达拉转过头,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大哥为什么要留下解毒的方法?”

他的声音有一点抖。“我在大哥的房间里找到的。大哥的笔记、图纸、一些傀儡…都留在那里。那真挺多的…嗯。”

蝎转过头看了他几秒,又垂下眼看向别处。这是蝎第一次从迪达拉的目光下退缩。迪达拉先是觉得这挺新奇,而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许反问我为什么翻啊!嗯!”

蝎始终不肯回头,但他的喉中泄出一些听不清楚的气音,就像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就连迪达拉都不由得紧张起来,捏紧了本就足够破旧的袍衣,不断撕碎揉搓。

“…你看了啊。”蝎这么说。

他盯着太阳,没再吐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