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苍茫，忍者的世界似乎从未有过宁静，人与人之间的纠纷永无止境。天幕低垂，厚重的阴云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没，破碎的残垣在雨幕中伫立，犹如死者留下的沉默墓碑。卡卡西静静地站在废墟之间，轻轻叹息，俯身继续翻找着瓦砾。
细雨无声地敲打着石块，残破的木板渗透着霉味。他的指尖已经有些麻木，却依旧仔细在废墟中翻检着。在抬起一块表面光滑的木板时，一枚生锈的长钉毫无预兆地刺入掌心，尖锐的痛楚瞬间涌遍手臂。
“嘶——”
卡卡西吃痛地松开手。他低头看去，伤口深得几乎穿透整只手，血水被雨淅淅沥沥慢慢冲淡，混入泥泞。这样的翻找并非忍者所擅长，哪怕是木叶最年轻的天才暗部队长，此刻也感到十分吃力。
“在找什么？”
一道温沉的声音打破了废墟的寂静，如刀锋般划破阴冷的雨幕。
卡卡西闻声抬头，在废墟的高处，一道高挑的身影伫立其中。虎纹面具下一头长发在湿冷的风中微微飘扬，腰间长刀泛着冷光，整个人犹如遗世独立的神祇，漠然俯瞰着人间的残骸。
卡卡西从怀中取出一只残破的相册，指了指“找点这孩子留下来的东西。”
相册纸页泛黄，依稀辨别得出残破的相册封面上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
男人的目光微微一凝，眼神愈发深邃而冷淡。
“找那种东西有什么意义？”他的语气飘渺不屑，好像从不屑正视人间，不曾将人世的悲欢放在眼里。
这句话宛如冷铁，蹭过深处旧伤未愈的皮肉，引起一阵钝痛的颤栗。卡卡西低头，目光落在那笑颜纯真的女孩身上，心底翻涌酸涩。“物件，总是能承载一些意义。”
“只有人能承载意义。”那人嗓音低沉，冷得像雨水，让废墟寒意更甚。
“或许吧…”卡卡西哑然，指腹摩挲着相册封面，脑海中闪过一抹残缺的橘色护目镜，神情微微暗淡。“但对于已经失去重要之人的人来说，攥住他的物品都是一种慰藉。”
空气仿佛变得更加厚重，阴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细雨淅沥，不断滴落在残垣断壁之上，冲刷着废墟的狼藉，一旁的木板轰然断裂，坍塌，打破二人的沉默。
卡卡西抬起头，银白的发丝被雨水浸湿，缓缓垂落。他望向那人，目光沉静而微凉。
“注意安全，这里随时有可能继续开战。”
忍者的世界，从无宁静。三战结束后，小规模的战役依旧此起彼伏。草之国贩卖情报的行径，终于引来了憎恨与怒火，被土之国无情报复，城市顷刻间化作焦土，残垣遍野。木叶派出的忍者虽尽力救援，却也仅仅护住了一小部分幸存者。
那长发男人一言不发，悄然转身离去，如扯断了二人之间看不见的丝线。从刚才开始，这个男人一直给人一种诡异的交融感，好似无需言语也能理解彼此的感受，在他离去后，心底似是有种空落感。
雨还在下。彻骨的寒意让卡卡西回过神来，简单包扎了掌心的伤口，坐在废墟一角，翻开相册，细细端详着。
粉色的小马布偶，绿色的毛衣，蓝色的笔记本……
他回想起相册的主人，那个在救援营地中，浑身是伤深陷昏迷却仍死死抱着这本相册的男人。他的怀抱僵硬而苍白，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去护住什么，仿佛那是仅存的生命寄托。
卡卡西静静地看着相册，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他埋下身子，继续在废墟底下翻找。
时间悄然流逝黄昏的阴霾吞噬着天地，暗部队长的身影在废墟中伏伏起落，沾满尘土，手套早已破损，指尖渗血，掌心的旧伤再度开裂。即便如此也，搜寻进度少的可怜，只是搜寻了一小部分废墟，整个城市都被土遁吞没，房屋坍塌，街道倾颓，好不容易靠忍犬找到男人的住宅，却几乎没有什么进展，卡卡西心情愈发阴郁。
天色愈暗，只会让翻找更加艰巨。这成山一样的废墟压得人喘不过气，像是在嘲笑他的无力。
卡卡西颤抖着起身，疲惫地拖着步伐，腿脚酸痛得仿佛灌了铅。翻找了一整天，腰椎仿佛被劈开，膝盖钝痛，一步一顿地踉跄走到城市边缘的湖边。木质钓台在他坐下的瞬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咯吱声。
湖水在夜色中翻涌出银白的星点寒光，微风拂过，波光荡漾，映得整片夜色都像一面微微颤动的镜子。他弯腰沾起清水拂过伤口，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一瑟，随即上药重新包扎。
卡卡西轻声叹息。明天就要收队了，只能趁黎明最后试一试。不舍地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漏出边角的相册，像是寄托了万千思绪。轻轻将相册取出来，握在手里，指尖不自觉地抚过封面。
脚步声。
越来越近。
卡卡西的意识在那一刻被拽回现实，他缓缓侧头，迎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是白天那个长发男人。
他走近，手中握着一只粉色的绒布小马。
卡卡西的瞳孔微缩，指尖一松，差点握不住相册。
那是——！！
照片里的玩偶。
卡卡西伸手接过，虽然脸上的表情未有太大变化，但胸口泛起久违的鲜活情绪，震惊、兴奋…以及暗涌的温热。
“你是怎么找到的？”
布偶的表面微微潮湿，柔软的绒毛已被清洗擦拭过，干净得像新的一样，似乎晾干已久。
男人没有作答的意思，他身上丝毫没有翻找瓦砾的痕迹，连一丝灰尘都不曾沾染。似乎于他而言找东西对他来说就像抬抬手指一样轻松，像神明一样能穿梭世界。
卡卡西凝视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融化的柔情。
“总之谢谢你了，这孩子的父亲一定会很开心。”
与他对视的一瞬间，仿佛又黏上了万缕丝线，缠绵而隐晦。
“那你呢？”男人忽然问道，声音温柔得仿佛湖面轻漾的波纹。
——你开心吗？
卡卡西一滞，愣了片刻。
大抵是没有设想过会被第一次见面的人问感受，卡卡西没有理解到这个问题。他带着一些疑惑轻声反问 “什么？”
“…没什么。”
男人转身，似乎要走。
卡卡西的心脏猛然一紧。那丝线……又要断了。
那种撕裂的痛感从胸腔蔓延开来，像被人从中间硬生生剖开，钝痛得连喉咙都发涩。他颤抖着唇，在对方即将走远时，终于忍不住唤住
“等一下——”
他伸手到身后翻找，指尖摸到刃具袋里的冰冷瓶身，才找回些许冷静。
“刚才…我在废墟底下找到了这个。”他拿出两个小瓶，里面各自盛着一只青梅，酒色清澈透亮，微微晃动时，折射出温润的微光。
“这里的村民都受了伤，一时半会儿也喝不了酒，放坏了浪费也可惜。”他低低一笑，声音沙哑中透着几分难得的轻松。
“我…还没喝过酒，可以陪我喝一杯吗？”
男人微微侧头，手套的皮革擦过腰间的刀柄，微光映出暗色流光。他的声音含着些许寒意，低低道：
“真是悠闲啊。”
那语气像是嘲讽，又像是隐藏着某种更深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如他本人一般难以揣测。
卡卡西却只是微微一笑，眼中映着月光，轻声道：
“偶尔悠闲一下吧，一起吗？”
仿佛乱世沉浮中的一处安宁，他深知，对于这个男人而言，也是一样。
男人沉默片刻，最终缓缓走近，扑面而来的温热仿佛笼罩了周遭的空气。气息如此冰冷的人，却给人这样的深厚翻滚的炙热感。
他在卡卡西身旁坐下，卡卡西的身体在那一刻松懈下来，像终于寻回了支撑。
拧开瓶盖，酒液微微晃动，酸甜的青梅果香萦绕在夜风之中。卡卡西轻舒一口气，喉间的酸涩仿佛被青梅的清甜冲淡，眼皮微微发沉。夜风拂过面颊，带着湖水的湿润，令人困倦。在他身边，如入梦一样，安心，安全。
在战场上，入睡是最奢侈的事情。
卡卡西侧头，看着他别过脸去，微微抬起面具仰头饮酒。他喉结微颤，月光洒在他漆黑的长发上。他周身的气息阴冷，却让人如此心安，仿佛连战火都无法染指。
在他身边，如梦如醉。
自己一直以来都太累了。
如果……能抱着他睡去就好了。
与他依偎着就这样睡去，再也不用醒来，也是一种幸福。
第一次，如此渴望与人拥抱。
这念头诡异得令自己都想苦笑。卡卡西低头喝下一口酒，把酸涩无厘头的幻想甩到脑后，轻声问道：
“你有重要的人吗？”
男人沉默片刻，低声答：“有。”
“他还在你身边吗？”
“嗯。”
卡卡西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
“真好。”
他抬手，轻轻指向自己的左眼，满眼融化如水的笑意。
“我也有。”
“他叫带土，时时刻刻，与我同在。”
——对视的一瞬，那只藏在面具后的眼瞳微微一颤。
男人迅速别开视线，仿佛被烫伤一般，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盯向湖面。
卡卡西眨了眨眼，略感意外。他这样气息冷漠的人，也会害羞？还是说…是不喜欢与人对视？可能每个人都有习惯吧。
卡卡西笑了笑，没再深究，继续喝酒。
夜色静谧，湖面映着月光，一切都仿佛入梦一般安宁。
“为什么帮那个男人找东西？”男人忽然问道。
“嘛……不是什么难事，顺手帮一把罢了。”
“你在找之前，怎么知道他会留下女儿的物件？”
“他一定会的。”卡卡西抿了一口酒，语气笃定，“如果我的房子塌了，我也会那样抱着带土的东西。”
果酒的酸涩味在空气中弥漫，重到令人发苦。
男人的呼吸似乎滞了一瞬，片刻后，他低声道：“……为什么？去世了还留着东西，徒增悲伤，不是吗？”他的语气有些发沉，似乎闷得有些喘不过气。
“不，我很幸福。”卡卡西轻轻笑了笑，指尖在酒瓶上点了点，瓶中的青梅随之轻轻浮沉。他的目光温柔地望向湖面，仿佛透过水波，凝望那个再也无法触及的身影。
“只要想着他，再黑暗都能撑过去。”
夜风拂过，吹动他肩上的黑色长发，湖面波光粼粼，时间仿佛变缓。
“但是啊…也仅仅是撑下去而已。”卡卡西低声道，嗓音有些哑，“我或许是无法发光的人。曾经，爸爸是我的光芒，后来，他离开了。然后，带土成了我的光，他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温暖的人…可他也……”
他说不下去，只是蜷起身体，下巴埋在手臂里。
“现在，连老师也……”
空气沉默。
良久，他低声喃喃：“我不知道…今后该为何而活。”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风一吹就会散去。
“他们都说，我的老师是殉职了。”卡卡西的目光微微发暗，指腹摩挲着手中的粉色布偶，像是在攥紧最后的稻草，“可，有个人说不是。”
“他知道很多事，很多我不明白的事。”
男人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平淡：“你想怎么做？”
“去找他。”
卡卡西低垂着眼，微微蹙眉。
团藏那里，有必要去探。
哪怕再危险
哪怕背叛木叶…
卡卡西眼神黯淡下去。
“你觉得带土会希望你这么做吗？” 他微凉的语气之下似乎藏着一丝炙热，如水火交融。
银发少年微微犹疑，发出一声轻叹 “…我不知道。”
男人沉默了。
片刻后，他低头，缓缓靠近。
修长的食指勾起卡卡西的下巴，大拇指轻轻拂过他面颊上的伤痕。
阴云蔽月，笼罩着二人。
他缓缓起抬头，那眼睛藏在面具下，阴霾下涌来温热的红色。
卡卡西微微睁大双眼，呼吸倏地一滞。
如梦惊醒。
男人的声音极轻，透着一丝低哑。
“如果我是他……”
“我不会希望你涉险。”
卡卡西屏住呼吸，目光微颤。
男人站起身，夜色在他身后流淌，明月映照着他的背影。
宛如神明一般清冷。
不似人间之物。
“和你聊天很愉快，卡卡西，”他顿了顿，低声道， “下次再见。”
话音落下，风起。
下一瞬，湖畔空无一人。
夜色苍茫，唯有微风拂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卡卡西僵坐在原地，怔怔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攥着那只粉色的布偶。
刚刚……那是……？
——写轮眼？！
他猛地抬头，望向夜色。
是月影？还是醉酒眼花了？
亦或是自己太思念他产生幻觉了？
还是……
他……
喉咙微哽，嘴唇颤抖，卡卡西缓缓阖上双眼。
夜风拂过他凌乱的银发，他轻轻地、无声地，唤出了那个埋藏在心底的名字。
盛夏夜里的惊梦
青梅唇齿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