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偶尔也是会有这样的事吧。卡卡西扶着墙冲下方的垃圾桶里呕吐,酸腥的东西不断从他的喉咙涌出,直到后面再也吐不出什么,酸液灼得他嗓子发痛。对天发誓,他再也不会喝这么多酒了。
“写轮眼的卡卡西……”身旁模糊不清的人影叫他的绰号。
卡卡西努力眨了眨眼,还是一片重影,“谁找我啊”这样嘀咕着,后脑勺立刻遭受一次重击。我有这么多的仇家吗?昏迷前还苦中作乐地想着,今晚巡逻的是谁,绝对要严惩。最后的意识也渐渐消散,他很果断地挨着墙倒了下去。
真不该喝这么多酒的,可是谁会没有一点烦恼呢?卡卡西最近的烦恼是件不能向任何人启齿的事。现在是春季,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恋爱的季节,他的烦恼正是关于恋爱。
如果坦承暗恋对象,不会觉得很羞耻吗?特别自己的暗恋对象是个说出来绝对不会被别人理解的人。如果是个美丽的女生倒还好了,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令人惊慌的,可这位暗恋对象不符合任何一点,跟美丽搭不上边,并且,不是女生。木叶绝对还没有到能接受同性恋的程度,卡卡西猜只要自己说出来,会被所有人投以鄙夷的目光。但是,无法控制地喜欢他。
沉浸在黑色的世界中,卡卡西不断回想着过往的一切。一种奇妙的悲伤使他不能醒来,也不想醒来,酒精放大了他的忧虑,昏昏沉沉间,他感到自己似乎处于冰窟之中,一阵阵发冷。该醒来了,可,还不想面对现实。他开始埋怨起这个出现得不合时宜的敌人,没看见他今晚正找出空来忧郁一下吗?
风从头顶吹过,流动的感觉蔓延全身,看来自己正被扛着四处穿梭。卡卡西对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先不论基本功,在跟暗恋对象的一次次挑战中,他也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例如现在,一定正从夕日红家的屋顶上跳过去。之前,卡卡西不小心踩塌了红的屋顶,猛地掉进对方家中,被狠狠数落了一顿,现在这栋房子的屋顶,还是卡卡西一块一块修好的。
按理说,对查克拉掌握到像他那样精纯的忍者,是不会发生踩坏屋顶事件的……这就要提到卡卡西今夜烦恼的根源,他的暗恋对象。
首先,不可能是犯花痴病而没注意到脚下。假如真是贪图对方的美色倒好了,那么他很快就可以移情别恋到任何美丽的脸上,正因为不是简单的贪图美色才可怕,这样下去,对方也许不管做什么都会让自己感到幸福了。那个人有一张被所有人(除了他的学生)评价为“野兽”的脸,无论是粗犷的眉毛还是棱角分明的颧骨,都让他看起来十分可怖,但偏偏他是个非常开朗的人,这种反差让他更具喜剧色彩。如果有哪一天,卡卡西能对他犯花痴病,那一定是旗木家的末路。
其次,卡卡西对这条路熟悉到闭上眼也能准确无误地走个来回。那天,那个人向卡卡西提出了他们二人之间最常有的挑战:从此处到山顶的一个指定地点,最先到达的人获胜。因为很闲所以接受了,时常保持和朋友们的互动也是愉快生活的一环。卡卡西非常大度地表示让那个人先出发,因为他们之间的胜负现在是卡卡西远远领先,那个人虽然撇了撇嘴似乎很不高兴,但还是答应了,看起来他想让卡卡西吃一个看轻别人的苦头。
几乎是令下,那人就全速冲了出去,卡卡西被他奔跑带起的风吹了满脸,那道绿色的影子,很快就看不见踪迹,卡卡西立刻迈步跟了上去,不消片刻就追上对方,紧咬其后。
他对着前面的人挑衅:“你使出全力了吗?”
对方不理他,一个劲地狂奔。其实卡卡西也追得很吃力,他爆发力很好,耐力却稍有缺欠,半途为了调整呼吸节奏只能稍微缓了缓,没想到马上就被甩了一大截。没办法,只好又开始冲刺,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人竟然紧急刹了车,一个没反应过来,两人双双栽倒——夕日红的屋顶,碎了。
晕头转向,卡卡西被对方搂着哗啦啦砸到地上。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此人比自己要高要壮,并且,被如此亲密地搂紧,竟也不觉得难受。灰尘飞扬,瓦片齐落,幸好有查克拉包裹才不至于被砸伤,思维还是在这一刻停滞了。阳光里的飞灰,如白日星辰,闪闪缀在风中,红惊讶而愤怒的脸也在视野出现,因此这个温暖的拥抱很快被打断,那人一骨碌爬起来,忙不迭对红道歉。卡卡西呆呆地坐在废墟中,肩膀好像还残留刚才的温度。
那一年他二十岁,那个人跟他一样的年纪。《亲热天堂》里常写,情窦初开,情窦初开,他在获得这本书的两年后,才体会到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爱情不像雪崩,不像地震,不比任何一种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天灾,他还是体会到了如飓风过境一般的情感体验。这份感情也不像死亡所带给他缓慢而漫长的抽痛,更如同一次电流,所有的欣喜与忧愁只在一刻传递给他:你沦陷了。
夜晚的风还有些未褪去的冬意,气味已是春季的湿润。绑匪现在到达木叶最中心的市区,再过两条街就会被他逃出木叶。卡卡西动了动手指,意识和对肢体的控制力已经完全回归,但他仍然按兵不动,全心全意装晕。
酒精潜伏在他的思维里,他不由自主地想,那个人会不会发现自己,然后展开营救呢?随即又否定了,第一个发现他的应该会是木叶的巡逻警卫吧。当然,他也不至于因为那个人没来救自己就感到沮丧,岂不是有点太小孩子气?有点好笑,因为,他发现自己在很多时候总第一时刻想到找这个人帮忙。
他们是同事,当然木叶里所有的忍者都算得上同事,就如同很多人在这里都算发小一样,他们之间的关系概括出来在木叶中显得平常,忍者间感情浓度比一般人似乎要高太多,杀戮与血腥在这里只是常识课。
成为正式的担当上忍后,他们各自都有带一帮小豆丁,也负责把所有忍者应该掌握的知识包括杀人一点不漏地教授给孩子们。不过,刚开始总很温和,一些D级任务会发放在每个担当上忍手里,这些任务总关于抓猫找狗,或打扫卫生。卡卡西记得,那一次他们拿到的任务是清扫落叶。
是一个秋天,金灿灿的枯叶被风卷到地上,在马路上满满洒落,他们需要把这一大片轻而脆的东西堆去树下,使其成为肥料。孩子们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来扫这堆落叶,而卡卡西悠闲地坐在树桠间读书。鸣人当然骂他了,几乎每扫一下他就要嘟囔一句:“卡卡西老师大懒虫!”佐助默默无言,然而还是忍不住抱怨:“做这些事究竟有什么用?”小樱抱着几乎跟她一样高的扫帚,懂事地为老师辩解:“扫落叶可以锻炼体力和耐力,还可以练习风的忍术。”她竖起手指,小小的旋风在指尖打转,向那一堆落叶吹去,结果落叶四散,她终于气愤地跺了跺脚。
卡卡西读自己的书,懒洋洋地说:“耐心点啦,耐心。”到中午时,落叶总算清扫完毕了,鸣人一个劲央求卡卡西带他们去吃拉面,还是拗不过,只好破费让这群胃如无底洞的学生吃了个饱。
然而,等从拉面店回来,那堆落叶又被风吹得到处都是了。学生们的哀嚎,这一刻猛地爆发,鸣人过来拽他的衣角,蹦跳着撒泼,佐助背过身去,留下一个气冲冲的背影,小樱鼓着嘴,快要委屈哭了。卡卡西看着学生们,感到自己的脑袋真是前所未有地疼痛。一片落叶顺着风落在他的头发上,他摘下握在掌心中捏碎。
想了又想,他用忍术联系了那个人。那个风风火火的,看起来好像总闯祸,而实际上总是解决麻烦的人,他的同事,他的发小,他的暗恋对象。当然,叫人帮忙也需要一点小技巧,卡卡西只报了地点,说需要支援,却不说具体的事件,就快速切断了联系,虽然有点不道德,但没有比这更快的方法了。
几乎不超过三分钟,那个人就带着他标志性的旋风忍术从天而降,几乎是刚落地,原本乱七八糟的落叶立刻乖乖堆到树下,学生们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这个摆出功夫起手式的奇怪忍者。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并且发现情况完全不危急。
“谢谢你,帮了我大忙,”卡卡西说,恬不知耻地微笑,“我们的任务这就完成了。”
事后,卡卡西请他喝酒,才算被原谅。酒啊,又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真是酒精误事。
快到木叶村的大门了,怎么警卫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卡卡西琢磨着,难道他们没看见吗?竟然连暗部也没有反应,所有人都在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绑走?大概是都觉得卡卡西这个前暗部的上忍能够自己解决吧。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还是打算多等待一会儿,如果能借此摸到对方的老巢去也不错。
四周起风了。春天之风,细微的花香在其中飘绕,浅淡的甜,和他有些熟悉的别的气味。薄荷?总之有一些冷冽的成分,还有肥皂的香气。终于有一个忍者过来救他了?他不想承认心中隐隐约约的期待,好像跟什么示弱一般。
味道越来越清晰,他意识到那个忍者也越靠越近,绑匪还在狂奔,肩膀抵在卡卡西的肚子上,刺激得他一阵反胃。几乎不用思考,卡卡西认为那个忍者会首先攻击绑匪的头部,然后来一个扫堂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认为,但那个忍者确实按照他的预想做了。卡卡西的手中偷藏一道雷电,等救人者的扫堂腿过后,他把雷电迅速投掷在绑匪身上,接着马上起跳,翻了几个身后轻盈地落在地上。
绑匪因雷电而不停地抽搐着。卡卡西才看向那个忍者。
迈特凯也朝他看过来,半埋怨半挑衅地:“卡卡西,你怎么被他抓住了?”
卡卡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捏了捏发麻的指尖。不知名且实际不存在的电流从那处直窜进他的体内,若有若无的欣喜与忧愁,使他弯起眼睛笑起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