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距离???还有???小时
黑暗,令人窒息,令人安心。
海水,深蓝色,冰冷地环绕周身。
距离“???”级怪物出现还有140256小时
伴着吵闹到不合常理的水声,他猛然睁开双眼。不能倒下,他在……在做什么?
他茫然地发现,自己头脑一片空白。他艰难地支起身,又闭着眼蜷缩起来。
身体各个部位都像被火灼烧一样痛。他用力揉揉眼,逐渐清晰的视野中铺展出一个狭小的幽暗山洞。数不清的棕色植物在其中生长,密不透风地覆盖了整个洞壁。他低头,身上有数道已经止血的伤口,身边有一把锋利的苦无。拨开身下柔韧的藤条,露出松软湿润的土地。
“咔嚓”,细微的断裂声在前方突然出现。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一个看上去是男性的人型生物闭着眼睛飘在他的正前方。洞顶的藤蔓掉了几片叶子,正好落在这个生物的头顶,有些滑稽。他看了眼那没有起伏的胸口,动作一顿,利落绕开这个生物,望向被密密麻麻垂落的不明植物遮挡的洞口。
这植物构成的暗绿色天然屏障正被一只苍白的肢体以不协调的动作粗暴地向两侧扒开。外界透出的一线昏暗光芒描摹出肢体的全貌——一个倒吊着的人形苍白怪物,牠有一颗被水泡透的大眼睛,长在左半张脸。比碎石还大的水滴不断落下,像炮弹一样咚咚地在牠身上砸出一个个浅浅的凹陷。
耳边隐隐约约的嘈杂水声终于清晰,它自洞外传来。
“轰隆——”原来在下雨。闪电惨白的光芒与雨水咸涩的味道一起从缝隙中溜进山洞,让他不适地皱眉。哗啦哗啦,水流潺潺。他稍稍侧耳,雨很大,持续时间不短,洞外有大量积水。
怪物从藤蔓后落在地上,扭着身子探进洞。牠的肢体骨节突出,丛生着茂密的青白毛发,紧绷的肌肉细碎又怪异。牠的爪子仅仅扒住地面的藤蔓,苍白细长的身躯对准他,像弹簧一样折叠,蓄势待发。
他没有记忆,却有一副令人羡慕的好脑子、好身手。面对威胁,他下意识地伏低身躯,紧盯着怪物的动作,放轻脚步缓慢左右移动着后退。
左眼突然一阵刺痛。他揉揉左眼,怪物的身影消失了。他不再动作,睁大左眼,怪物再次出现。
一片叶子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后脑。他没有理会,继续和怪物拉开距离,直至突然穿过奇妙的冰凉触感。
他猛然抬头,看到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他刚刚穿过了失去实体,渐渐虚幻的人型生物。原本在人型生物头顶的几片叶子被洞口的风吹落,黏在他的身上。
幻觉?
他闭上左眼,人形和怪物一起消失。再睁眼时,人性好端端地飘在那里。他随手抓起一块石头丢过去,穿过了人型生物。石头沉闷地落在地上,砸断了一把藤条,流出一点绿色浆液。
他手心被石头划伤,有细微的刺痛。重心下沉,他将方才发现的两柄苦无拿起,下意识在指间转了个圈,交叉挡在面前。
带着奇怪的咸腥味,怪物猛地起跳。牠在空中展开身体,大张着嘴向他扑上来。他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矮身前倾,用全身的力气将一柄苦无刺向它原本是心脏的位置。
尖锐的苦无像切豆腐一样顺畅地刺入怪物身体,“咔嚓”一声径直戳碎什么东西,又凭着惯性带着他的手从怪物的背部穿出。
他感觉手穿过一块黏腻又冰凉的组织和一汪不断刺激他伤口的液泡。
怪物徒劳地挣扎,长长的尖锐指爪在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上挠出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无力地垂落下来。牠压在他身上彻底不动了。
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臂流下。
他保持这个扭曲的姿势站了几秒,才双肩向上发力,缓缓站直。怪物软软地与他分开,砰地砸在地上。他抬起头,顺势喘着粗气将手拔出,瘫坐在地。
他在怪物那颗突出眼眶的、布满血丝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冷漠的表情,与闪烁的黑红色光芒。
“噗呲”,没了阻挡,一大股腥咸的液体猛然喷涌而出,溅得到处都是。还好他戴的厚重口罩阻挡了一大部分。
“啪”一声,苦无掉落在地。
疼痛从密密麻麻的伤口中卷土重来,他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又开始出血了。他借着洞口黯淡的光线端详自己狼狈的右臂,不小心牵扯到伤口,他“嘶”地吸一口气。
奇怪的身体组织、粘稠的液体和一点亮闪闪的碎片被他从怪物的身体中一并带出。黏液流过他的伤口,让他有些刺痛。手臂没有坏死腐烂,各种感觉还在,行动自如,怪物的躯体没有毒性。
他重复闭上左眼再睁开的动作,躺倒在地的怪物不再消失。他松了口气,坐在地上,嫌弃地撕下自己右臂破破烂烂的袖子,抹布一样擦干净手上的脏污,揉成一团扔在一边。
“笨卡卡?”陌生的、清脆的、疑惑的少年男性声音。
“卡卡西?”
“卡—卡—西?”
他迟疑地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那个幻觉。
幻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此时正盘腿坐在半空,眉头微皱嘴角下垂,显然完整地观察了他杀死怪物的过程。看到他转身,幻觉便嘴角上扬,对他挥挥手。
祂的眉头还是皱着的,嘴角上扬却没什么笑意,好像对他不太满意一样。
“你是旗木卡卡西。我是带土,宇智波带土。”
自称宇智波带土的幻觉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在空中写出字形。
不知为何,祂开口的一瞬间旗木卡卡西就信了,但他仍旧提出一串疑问:
“你是谁?”旗木卡卡西的声音也是少年男性。
宇智波带土拧在一起的眉头突然放松,原本上扬的嘴角也拉平。他眼睛睁大,张着嘴摇头,显出一种茫然神色:
“我不知道。”
“你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变得虚幻?你是……幽灵?还是我的幻觉?”
“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幻觉?笨卡卡,你居然否认我的存在!”宇智波带土用力撅嘴,指着旗木卡卡西,怒气冲冲地在空中蹦跳。
“我是……一抹灵魂?”跳脚之后,宇智波带土还是很茫然。他指着自己,不确定地回答旗木卡卡西。
“那么,你的……躯体还在吗?你是死是活?”旗木卡卡西斟酌着用词。
“或许还在?我不知道。”宇智波带土手搭在下巴上,皱着眉,看上去很努力地想了想。
“我只知道我们的名字。”他摊摊手,顺势看向自己虚幻的双手,试探地握了握。宇智波带土似乎和旗木卡卡西一起经历了一次格式化,旗木卡卡西忘得彻彻底底,宇智波带土则只记得彼此的名字。
“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们可以绝对信任彼此!”宇智波带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信心满满地拍拍自己的胸膛,“我们以后绝对会是关系最最最好的朋友!”
闻言,旗木卡卡西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而后又皱起眉头。他想起宇智波带土叫他时的表情,于是他像真正的小男生一样指着宇智波带土:“你叫我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你在嘲笑我吗?”
“什么表情?”宇智波带土努力回忆,呲牙咧嘴地做出各种神态。
这就是旗木卡卡西和宇智波带土的“初遇”。
旗木卡卡西把已经破烂不堪的外套撕烂,在洞中的小小水坑里泡过,重新包扎伤口。
等待雨停的漫长时间里,旗木卡卡西用一片大大的叶子接了点雨水,在视野稍微好一点的洞口观察。浑浊的液滴光芒流转,突然透出点红。旗木卡卡西疑惑地抬头,正看到宇智波带土贴近雨滴的眼睛。察觉到他的视线,宇智波带土下降了一段距离,透过雨滴仰视旗木卡卡西,俏皮地眨眨眼。旗木卡卡西没说什么,自顾自贴近雨滴。宇智波带土慌忙起身。
旗木卡卡西笑了一声。
旗木卡卡西轻轻嗅闻水滴,疑惑地发现它又苦又咸。
过了一段时间,不知下了多久的暴雨终于慢慢变小停止了。
旗木卡卡西试探着向山洞外伸出一只手,没有石子一样的雨点落下。他撩起厚重的藤蔓,走出山洞,在宇智波带土的帮助下沿着陡峭的洞壁向下攀爬,直到踩在泥泞的土地上。
旗木卡卡西单手拎着自己的鞋子,和宇智波带土一起好奇地环顾四周。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深邃的山谷中。山谷郁郁葱葱,四处都是挂着水滴的挺拔草木。山谷并不生机勃勃,苦咸的雨水让植物枯萎。小动物零零散散地慢吞吞行走,没什么活力。透过重重树影,旗木卡卡西隐约看到几幢房屋。他和宇智波带土对视,向房屋走去。
然而,一路坎坷地下行,走到山谷中心时,旗木卡卡西和宇智波带土才看出那只是几座废弃的小屋与一大片杂草丛生的平地。旗木卡卡西在及腰的草丛中艰难前行,时不时踢到一只老鼠。
“那是什么?”身边斜斜地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臂,宇智波带土疑惑地歪头。
旗木卡卡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过去,蹲下,折下一根细细的植物。他搓搓植物上端,剥出几粒干瘪的小麦。
这是一片废弃许久的田地。
几头十分瘦削、几乎看得出骨架形状的鹿颤颤巍巍地伏在田边水渠喝水。
宇智波带土飘到它们身侧,俯下身观察,叹了口气。
咸水不解渴。鹿群机械地喝水,只会让它们更渴更疲惫。没过多久,有一头鹿支撑不住,趴在水边没了生息。悲伤的鹿群在水边来回行走,不断鸣叫。
宇智波带土飘在它们中间,张开双臂,抚摸鹿与周围的植物。他好奇地观察每一头鹿,被鹿穿过时发出一声惊呼。然而,很快他便不再出声,只是沉默地蹲下去。
“滴答。”一滴水落在旗木卡卡西脸上。他猛然回头,天色始终阴沉,墨色的云层沉甸甸地挂在天上。雨水汇集的溪流在他身侧哗哗流淌,水位逐渐升高。最高的悬崖已经有水流倾泻而下,新的瀑布诞生了。
鹿群似乎也预知到即将来临的危险,它们长嘶一声后远去。那头鹿尸仍然躺在原地。
被鹿群包围的宇智波带土也还在原地,他坐在草地上,仰头望向始终阴沉的天空。一滴滴雨水穿过他,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痕迹。
旗木卡卡西没打扰宇智波带土的思绪,他走到宇智波带土身边坐下,自然地和他一起仰望。
一阵风吹过,沙沙、沙沙。一朵云飘来,呼——呼。没有云的蓝天,满是星的夜晚,身边人的笑脸……旗木卡卡西的思绪延展,无数模糊的记忆追着那朵云飘走。
“要涨潮了。”旗木卡卡西听到一句意味不明的喃喃。
旗木卡卡西注意到他们苏醒时所在的山洞处于山谷高处,他们似乎在一路向下。通过观察树木高度、草地密度和流水方向,旗木卡卡西和宇智波带土判断出离开山谷的大概方向。
“加油!加油!”宇智波带土在空中飘来飘去,认真地挥舞着拳头。
呼、呼,旗木卡卡西弓着腰,不算太艰难地拖着鹿尸前行。
不算长的一段路时不时冒出可怕的怪物,或大或小。一只、两只、三只……旗木卡卡西将他们尽数杀死,动作逐渐熟练。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能看到星星点点的新鲜的人类活动痕迹。沿着几个湿哒哒的脚印,旗木卡卡西放慢脚步,小心地前行。
“唰——唰——”几个穿着雨披,带着简陋防护面具的农户在一片杂草的遮掩下,弓着身缓慢地挥动镰刀。
长时间弯腰工作的农户们偶然直起身擦汗,无意间扭头便看到湿漉漉的、浑身是血的、扛着一头死鹿的旗木卡卡西。
“当啷”,有人停下动作,呆呆地看了旗木卡卡西几秒,发出刺耳的尖叫:
“怪物来了!”
旗木卡卡西直起身,站在原地和宇智波带土一起,好笑地看着村民们四散逃窜。
过了一会儿,平静下来的村民们拿着各种农具,把旗木卡卡西围在中央。
大量的中老年男性和中老年女性,这是一个老龄化村落。
“你是什么?”一个头发斑白的老爷爷举着干草叉试探。
“当然是人啊!就算我是怪物他都不可能是怪物!”宇智波带土简直想揪着那些人的领子摇晃。
旗木卡卡西只是“砰”地抛下那头鹿尸,站在原地喘气。
“唉,”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奶奶冲其他人摆摆手,又怜悯地看旗木卡卡西一眼,摇着头走过来:“孩子,你叫什么?”
旗木卡卡西不着痕迹地后撤一步,蹲在鹿尸身后,眼睛睁得大大地仰视老奶奶:“畑鹿惊,汉字是田地的畑,稻草人的鹿惊。”
宇智波带土深吸一口气。
畑、鹿惊,旗木卡卡西似乎已说过千万遍,不用思索便从舌尖顺畅吐出。
使用假名已经是一种本能。
“最近发生了什么?”旗木卡卡西摇摇头,换了个话题。
村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迷惑地挠挠头。一个小男孩艰难地从人堆里挤出来,抖开一张白纸:“本报讯,据有关部门观测分析,第二次全球级灾难将于一周内来临。请注意防范,减少户外活动。”
旗木卡卡西点点头,礼貌道谢:“谢谢你。”
见旗木卡卡西没什么威胁,围观人群一哄而散,继续忙自己的事。
方才举着干草叉的老爷爷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孩子,鹿你还要吗?”
旗木卡卡西摇摇头,又想起来什么,叫住他:“现在几点了?”
“下午四点多。”老爷爷不明所以地回答,说完便蹲下来查看那头鹿尸,他的眼睛都被堆叠的褶子淹没。老爷爷回头招招手,几个老大爷一窝蜂聚过来,七手八脚地把鹿拖走,大声争论起分配问题。
一直站在原地的老奶奶敲敲拐杖:“孩子,别客气,一会儿来我家吃饭。”她指指不远处冒着炊烟的木屋,慢悠悠地离开。
“谢谢奶奶!”宇智波带土对老奶奶鞠了一躬。
旗木卡卡西一手插兜,一手旋转着苦无漫无目的地在雨中前行。
雨越来越大了。宇智波带土飘在旗木卡卡西正上方,脱下外套挡在头上,仿佛能阻止雨滴落在旗木卡卡西身上。
旗木卡卡西被远处一个小屋吸引注意力——在中老年人居多的村里,小屋门口蹲着一个小男孩。
是念新闻的小孩。
旗木卡卡西顿住脚步,转头向小孩走去。
小孩拿着一根木棍,自顾自地扒土玩,报纸被他坐在身下。旗木卡卡西蹲在他面前,看到地上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几何图案。小孩似有所感,抬头看他。
小孩眼白占比很少,但是瞳孔只有一点点,色浅又丰富的虹膜斑纹占据大多数眼眶。他放下手中小棍,歪头看旗木卡卡西。小孩长得很文静,眼睛亮亮的。旗木卡卡西眼睛弯弯的,他将手中苦无插在地上,几下在地上画出一个规整的六芒星。
“是这个图案吗?”旗木卡卡西摸摸小孩的头发。
“谢谢哥哥。”小孩惊讶地看着六芒星,不停地轻轻抚摸它。
“喜欢就好。”旗木卡卡西起身。
“哥哥,你杀过很多怪物?”
旗木卡卡西停顿了一下,转身离去。
宇智波带土深深地望了小孩一眼,发现小孩盯的是旗木卡卡西的背影,便做了个鬼脸,飘在旗木卡卡西身后一起离开。
“呼。”走出很远,到老奶奶的房屋前旗木卡卡西才松了口气。
“叩叩。”旗木卡卡西敲响面前的木门。
“吱嘎”一声,破败的门扉被拉开。饭香与温暖的空气先于老奶奶的声音传出,争先恐后地迎接旗木卡卡西。
宇智波带土皱皱鼻子,像是要把香气吸干。
旗木卡卡西也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晚饭十分丰盛。宇智波带土遗憾地咽了咽口水。
饭后没多久,室外便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家家户户都点起蜡烛,晕出黯淡又朦胧的光。老奶奶拽着旗木卡卡西破烂的衣袖,强硬地把他带到一间干净的卧室。
然而,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的旗木卡卡西辗转反侧,完全无法安睡。直觉告诉他这个山谷中的村落很危险,不能久留。
宇智波带土大字型躺在空气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除了他没吃到的饭菜就是“笨卡卡!”。
“鬼也有食欲吗?”旗木卡卡西望着天花板,冷不丁说一句话。
“哈——啊?”宇智波带土被惊醒,他揉揉眼睛,疑惑地打了个哈欠:“我不是鬼。”
“那你是什么,怪物?”旗木卡卡西指指房屋外飘荡的白色身影。
“当然不是啦!”宇智波带土毫不犹豫。说完又发现没什么说服力,半晌才无力地补充:“就算是鬼,我以前肯定是人啊。”说完,任由旗木卡卡西如何呼唤他都不再应答,似乎又睡着了。
旗木卡卡西只好无聊地瞪着眼睛,观察床头蜡烛需要多久燃尽。
距离“???”级怪物出现还有140240小时
天色终于没那么暗,旗木卡卡西利落地下床。宇智波带土紧跟着醒转,打着哈欠飘在他身后。
雨越下越大了。在雨声的掩盖下,旗木卡卡西没惊动任何人,尽量无声地杀死屋外的怪物,悄悄地、毫不犹豫地摸索着离开。
沿着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旗木卡卡西磕磕绊绊地走出村庄。他不敢停歇,一直向前,直到山谷变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旗木卡卡西湿漉漉地站在一片石子地上,茫然地和宇智波带土对视。回头远望,小小村落已变成云雾中的剪影。他们的记忆一片空白,对于自己身在何处,去往何方完全没有概念。
幸好,视野尽头是一根反光的银线。如同寻找村落一般,旗木卡卡西和宇智波带土再度向着遥不可及的目标前进。
那根线越来越宽,从一根银线变成一条银色的丝带,再扩展成一条平坦宽阔的马路。
旗木卡卡西和宇智波带土猜拳,随便选了个方向前行,留下一串转瞬消失的脚印。
“嘟嘟嘟!”后面传来一阵突兀的鸣笛声。一辆在泥里打过滚的轿车吭哧吭哧地停在他们旁边。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大叔。大叔上下打量旗木卡卡西,皱紧眉头,对他抬抬下巴:“上车。”
旗木卡卡西和宇智波带土没听见一样继续向前走。
大叔敲敲窗户:“我是木叶的警官,来山区处理事故。”
旗木卡卡西回头,看到他掏出一个证件,上面贴着一张和大叔很像的照片。
大叔指指远处村落的方向:“那边发洪水了,你是逃难的?”
旗木卡卡西悄悄和宇智波带土对视一眼,点点头。
大叔抬抬下巴:“上车,我带你们去木叶。”
旗木卡卡西坐在套着劣质车套的后座上。宇智波带土飘在后座上。
大叔敲敲音响,在一阵“滋啦”声后叹了口气:“唉,第二次‘大灾变’。”
旗木卡卡西和宇智波带土一人占据一侧的窗户,好奇地观察外面飞速变化的景色,没理他。
大叔咳嗽一声,自顾自地说下去:“上周,我们那有名的国中出去秋游。回来的时候赶上天灾和怪物,车和人都被揉成球分不开。就一个小姑娘幸运,被压在大石头下面好歹有个全尸。”
旗木卡卡西离开车窗,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宇智波带土躺下来,假装自己枕着旗木卡卡西的大腿。他一手撑在脑后,一手伸向旗木卡卡西,隔空描摹旗木卡卡西安静的睡颜。
依然没人回应,大叔尴尬地闭上嘴。
长长的路途是沉默的,只有雨声风声相伴。
突然出现若隐若现的人声。
远远地,出现一个路牌。大叔好像突然有劲了,咔一声挂档,突突地向前冲。
“卡卡西!”宇智波带土兴奋地叫醒旗木卡卡西。
旗木卡卡西揉揉眼,醒过来。他迷茫地眨眨眼,
路牌越来越近,旗木卡卡西仔细辨认,终于说出上车后第一句话:
“欢迎来到火之国木叶人类聚居地。”
“回家喽!”大叔吹个口哨,拐进一个长长的队伍。
距离“???”级怪物出现还有87666小时
“……六年前,频繁的天灾开始在世界各地发生。毫无预兆地,全世界在同一天爆发了各种各样的灾难。天灾让世界动荡,紧接着,数不胜数的肉眼无法观测的怪物如同鬼魂一般降临在残破的世界上,牠们彻底将秩序瓦解。”
“……那场席卷世界的灾难被称为‘大灾变’。从此,人类的历史以灾难纪年。”
“……灾后三年,一片混乱的世界第二次在同一天迎来了各种各样的天灾,被称为第二次‘大灾变’。”
“……一次又一次的灾难带给了人类无尽的绝望。像是某种怜悯,平凡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能看到怪物的、某方面异于常人的‘超人类’。”
“……灾后四年,在生存关头上,向来坚韧的人类不得不团结。秩序终于被重新建立,人类研究机甲以对抗怪物。那些‘超人类’也被作为适格者招募,成为人类对抗怪物的主力。”
旗木卡卡西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他随手放下毛巾,头发湿漉漉地靠坐在四四方方的窗户旁一字一句地读书。
地下基地中心大灯冷白的光透过玻璃,拂过旗木卡卡西的身躯,让他的银发更添光彩。
大灾变永远地改变了世界。像旗木卡卡西一样的孤儿遍地都是。被旗木卡卡西轻易杀死的小怪物却并非人人都能看到,大多数人以为他们是鬼。
旗木卡卡西和宇智波带土在木叶生活了两年,被招募为适格者。在官方基地中学习,训练,生活,在怪物出现时战斗。
旗木卡卡西放下书,看向宇智波带土的方向:“带土,你和它们有什么区别呢?”
宇智波带土在山谷无法回答的问题现在依旧无法回答。上一次旗木卡卡西问出问题时,宇智波带土认真思考半晌,回答他:“或许是其它适格者不能看到我。”
不是所有适格者都能看到所有怪物。机甲加强了他们的视觉。a级的怪物即使是适格者也只能透过机甲看到模糊轮廓。或许怪物能否被世人观测到取决于怪物的等级和他们的个人意愿。
旗木卡卡西随手从书本中抽出一份破烂的报纸,聚精会神地读起来。
“卡卡西,今天司令找你谈了什么?”宇智波带土坐在旗木卡卡西对面,越过墙壁,从窗户那边探一个头进来。
“没什么。”旗木卡卡西头也不抬,翻了一页报纸,继续津津有味地阅读。
“你为什么不让我进他的办公室?”宇智波带土和他头抵着头,搞不懂四年前的冷笑话有什么好看的。
“科学部做了新的探测机器,用我试试手。”旗木卡卡西虚虚地推了宇智波带土一把:“去之前我们在测试实体化的条件,我担心你被发现。”
宇智波带土身影一僵,似乎在回味那个借着奇怪液体实现的短暂亲吻。
“你可是姓宇智波的人。”旗木卡卡西将报纸偏向宇智波带土,一行大字跃入宇智波带土眼帘:昨日宇智波家族惨遭怪物灭门。
本报讯 昨日,火之国木叶人类聚居地付出惨重代价,成功抵挡怪兽潮。目前,火之国大名深入木叶检查指导灾后重建工作,走访慰问受灾群众。
经了解,抵抗过程中,木叶原山顶别墅区被彻底踏平。作为木叶保存最完好的古建筑群之一,该别墅区曾属于宇智波斑为首的宇智波家族。遗址中发现大量人类遗骸,其中包括儿童。经dna取样检测核实,确认遗骸属于数十位不同的宇智波族人。灾变后崭露头角的宇智波家族以怪兽研究著名,曾发布过多个预见性怪兽推论,指导怪兽研究事业发展。如今,人类再一次失去优秀的科学家,我们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宇智波带土不用看也知道具体内容。报道宇智波家族覆灭的新闻很多,它们大多用词真挚,表露出极大的惋惜。然而,实际上,宇智波家族的研究并不被世人看好,只有旗木卡卡西相信他们那些不切实际的预言。
“我不信!你还姓旗木呢!你可是旗木朔茂的儿子,参与过海洋研究!”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说服宇智波带土,他今天似乎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从旗木卡卡西口中得到真相。
“嘘——”旗木卡卡西手指竖在唇边,弯起眼角制止,“带土,你这不是听到了吗?”
宇智波带土沉默地从小窗户平移进来,横在旗木卡卡西面前。
良久,旗木卡卡西叹了口气:“司令只查到这些。而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每每试图回忆山洞之前的事情,旗木卡卡西都仿佛踏入了一片空荡荡的虚无。就好像有人将他所有记忆连根拔起扔掉,还好好地填补了剩下的坑坑洞洞,抹上调和的水泥和润滑剂。思绪飘入其中,除了打滑无事发生。
所有关于过往的信息都来自于外界。
旗木卡卡西拿出工具,熟练地将这个新闻裁下,贴在一个厚厚的,有些卷边的笔记本上。
距离“???”级怪物出现还有10小时
很多门整齐地嵌在面前的墙上。七八岁的小少年犹豫了一下,推开其中一扇。他睁大眼睛,颤抖着后退。
“笨卡卡?”一片黑暗中,宇智波带土揉着眼睛显出身形。“做噩梦了?”
“对不起。”旗木卡卡西捂着脸大口喘气,半晌,终于出声。
“卡卡西,不要和我说对不起。”宇智波带土认真地看向旗木卡卡西,手顺着他瘦削的脊背抚摸,“你饱受噩梦折磨,我无能为力。”
旗木卡卡西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宇智波带土。他嘴角上扬,眼睛弯弯的,眉头却是紧皱的:“带土,我睡不着,可以和我一起看电影吗?”
旗木卡卡西最近迷上了看电影。
旗木卡卡西利落地翻身下床,从一人高的报纸堆上拿下一张碟片,插入投影仪。
宇智波带土瞄了一眼摇摇晃晃的报纸堆,皱了皱眉。
咔咔,老旧的投影仪缓慢启动,干净的白墙上逐渐显出生动的画面。
“火之国木叶7月13日电,近日,一科考探险队取得极地研究最新进展。活动冰山azu—909漂流途中出现异象:大型异常水泥结构于冰山中部被发现,疑似极地某失落三十余年科考站。”
镜头跟随裹得严严实实的记者的脚步缓缓向前推进,画面放大,露出一个巨大建筑物的影子,像一个人形。
这部影片叫《雨》,描绘了第一次大灾变中一个普通人的遭遇。
影片最后,失去一切的、不幸的男人衣衫破碎,满身血污地站在即将坍塌的大楼楼顶,绝望地捂着脸哭泣。
他踉跄着前行,跪坐在露台边缘,向天空伸出伤痕累累的双臂。
男人背后有无数蠢蠢欲动准备上前的怪物。惨淡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映出一个怪物一般张牙舞爪的影子。此时,一整部电影都在崩溃与哭泣的男人听到身后的风声,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无人的天台映出一弯小小的虹光。
“这里是地狱!”
镜头定格在血淋淋的五个大字上。旗木卡卡西眨眨眼,缓慢地关闭投影仪。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双手颤抖着揉捏眉心。宇智波带土用自己的手指触碰他的太阳穴,试图给他带来一点凉意。
宇智波带土的手指一如既往地穿过了旗木卡卡西,毫无作用。
旗木卡卡西闭上眼睛,他的左眼传来尖锐的刺痛。再睁开时,看到的不再是宿舍光亮的地板,而是一大片一大片嶙峋斑驳的乱石滩。几层楼高的怪物在不远处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一个女孩安静地睡在身边。支离破碎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几辆车身凹陷下一大块的车辆翻倒在地,哔哔剥剥地熊熊燃烧。温热的血液从额头流下,模糊视野,浓郁的腥气从四面八方袭来,旗木卡卡西用力捂住下半张脸也无法阻挡。
“卡卡西?”
“卡卡西!”
哗——哗——哗——怪物的咆哮、人类的惨叫、火焰的燃烧声尽数被突然出现的水声遮掩。豆大的雨滴打在旗木卡卡西身上,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旗木卡卡西眼前的事物开始旋转,他无法呼吸,眼前一黑,直直地栽向尖利的石堆。
一双湿冷的手稳稳地接住了他。
“卡卡西,这里是地狱,不是真实的世界。”一片黑暗中,有人将他平稳地放在平整的地面上,低声说着类似的话。那双手小心翼翼地扒开他紧扣的手和面罩,空气终于流通,旗木卡卡西的力气也稍微回归了一点,他费力地半睁开眼,在模糊的世界里茫然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睡吧,睡吧,做个美梦。”愈发黯淡的视野中,那个面目模糊的身影微笑着起身远去,柔和的声音逐渐微弱。旗木卡卡西挣扎着,艰难地伸出一只手去抓,去辨认,去挽留。
他无力的手只能颤抖。
旗木卡卡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距离“???”级怪物出现还有6小时
基地中央大灯亮起,刺眼的光线直直地照在旗木卡卡西的眼皮上。他的手指一根根伸直,在床单上蹭出几道褶皱。大臂带动小臂缓缓抬起,在空中移动,直至遮住那一线光芒。旗木卡卡西不再动作。
大臂有点酸痛,小臂不再用力;手指接触到脸颊时带来一阵热意,像过电一样麻痒。
旗木卡卡西终于睁开眼,透过自己红肿的手指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宇智波带土。
“卡卡西,你晕过去了。”
“叮铃铃!”
旗木卡卡西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铃声。他只好艰难地半坐起,僵硬地倾身按下床头紧急通讯按钮。
“紧急集合!‘白眼’回报,海面上出现S级怪兽信号!”
“收到。”旗木卡卡西关闭紧急通讯,动作缓慢地站起,踉踉跄跄地行走,在宇智波带土的注视下洗漱,和他在镜子里对视。
旗木卡卡西亲了一下镜面,他呼出的热气使宇智波带土前一晚在上面画的笑脸显现。
走出宿舍时,旗木卡卡西感觉自己终于醒过来。
“早上好,带土。”他在空荡荡的电梯里对着反光的墙面挥手,像普通的同事一样。
“早上好,卡卡西。”
“叮——”电梯门打开,旗木卡卡西快步走出,进入一个明亮又空旷的巨大厅堂。他步履匆匆,眉头紧皱。身穿的作战用黑色紧身连体衣既贴身又注重隐私保护,完美地勾勒出他身体线条的同时只露出鼻梁以上的小半张脸。长长刘海遮盖下的眉头紧皱,显出严肃神色。
旗木卡卡西匆匆踏上一条悬空的白色长廊,长廊尽头是一台淡蓝色的机甲,只露出顶端。这个房间中有好几个这样的廊桥,几个少年和他一样,正行色匆匆地走过廊桥,走进各不相同的机甲。
站在廊桥尽头,旗木卡卡西用提了一路的深蓝色硬质护额触碰机甲冰冷的蓝色表面。机甲冷硬光滑的金属外壳自他触碰的位置缓缓分开,露出一个空荡荡的五边形舱室。旗木卡卡西抬踏入,站定在舱室正中。
金属外壳在他进入后迅速合拢,严丝合缝地反射厅堂柔和的灯光。舱室底部有金黄色的液体缓缓上涌,不一会儿就将他淹没。
“卡卡西。”十三四岁模样的宇智波带土缓缓凝实。他身形拉长,容貌变化,不过几秒便化为一个略高于旗木卡卡西的娃娃脸青年。
“带土。”旗木卡卡西完全没受到液体影响,他闭着眼,动作流畅地伸出手,准确地和宇智波带土拥抱,仿佛已做过千百遍般熟练。
宇智波带土亲昵地蹭蹭旗木卡卡西温热的脸颊,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吻。
旗木卡卡西轻盈地漂浮在淡金色液体中。他四肢伸展,一个深蓝色的装置深深地插在他的后颈上,支撑他的身形。他摸索着将硬质护额固定在额头上。护额和装置发出数条光线,组成交织线路。电光流转,护额中央的白色区域缓缓显出一个黑色的“忍”字。一个绿色准星与数个标注数字的圆形凭空出现在他左眼的位置。
淡蓝色机甲空旷的眼眶逐渐泛起红光。旗木卡卡西睁开眼睛,左眼原本黑色的瞳孔不知何时变为红色,虹膜自然的放射斑纹消失,自瞳孔中发出的黑色线条取而代之,在血红的底色中交织,形成三枚勾玉一样的花纹。诡异的花纹缓缓旋转,与准星和圆圈完全重合。
“‘守望号’作战机甲已上线。上午好,畑鹿惊高级作战员。”温柔的少女音在空间中回荡,一行文字同步出现在旗木卡卡西面前。昭示着他正与一个巨大的人形连接——旗木卡卡西,畑鹿惊的专属战斗机甲“守望号”。
“上午好,琳。”两人异口同声回应。
旗木卡卡西对陪伴他十余年的ai眨眨眼,他眼睛弯弯的,像是在微笑。
旗木卡卡西仿佛踩在实地上一般自如地活动手脚,宇智波带土也像模像样地活动四肢。守望号随着他们的动作在机位上小幅度动作。
这是旗木卡卡西和宇智波带土具有绝对掌控力的领域。
数个全息屏幕出现在旗木卡卡西眼前。宇智波带土凑近,和他一起查看机体各个细节。上一次战后例行检修是昨天半夜十一点。
“连接队伍频道。”
“队伍频道已成功连接。”
“例行调整。和家人发遗书,五分钟后出发。”旗木卡卡西没有人可以发遗书。他是孤儿,而且失忆过一次。他崭新的人生从灾后三年开始。没有亲友,没有过往,只有身边的宇智波带土和守望号。
频道中陆续传来几句活力四射的“完毕”。
基地总控人员操纵停泊仓转向。数个机体在黑暗中缓缓下降,面向逐渐打开的基地大门。
旗木卡卡西深呼吸,在强光到来之前闭上眼,轻轻地送上例行祝福:“武运昌隆。”
伴随着不同人回应的“武运昌隆”,旗木卡卡西撤下机位固定,操控机甲一步步走出停泊仓,在地勤人员的引导下来到波涛汹涌的海洋上。
宇智波带土飘在他身侧,眼神放空,突然转头:“这是已知最大的怪兽潮了吧?”
旗木卡卡西没有回答。他目不斜视地驾驶着守望号,观察前方情况,避开一切能避开的人造物和大型海洋生物,在广阔的海洋上稳稳地前进。
各个系统都在正常运行,旗木卡卡西简单关闭队伍频道,低声和一旁飘着的宇智波带土聊天:“听同事说,新来的孩子眼里有颗漂亮的六芒星。”
“是吗?”宇智波带土很惊讶,“什么时候来报到,还没见过他。”
“他还没参加过体术训练,任务完成后应该能见面。”旗木卡卡西边说边瞄闪动不停的雷达。
“全体注意!”他打开队伍频道:“前方检测到复数A级怪兽信号,准备迎敌。”
宇智波带土表情严肃起来,他飘到旗木卡卡西身后,和他背对背站着。
距离“???”级怪物出现还有1.5小时
“卡卡西,醒醒!”耳边是充满担忧的急迫声音。
“呃。”旗木卡卡西痛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与满脸焦急的半透明宇智波带土对视。
碎裂的护额漂浮在一侧,线路几乎全部断裂,作战服处处破损,金色的液体被染成了淡红色。
旗木卡卡西手指颤抖着揉揉眉心:“带土,抱歉,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没多久。”宇智波带土松了口气,他移开视线,无聊地撇撇嘴:“战局如此,你就算一睡不起,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是啊,”旗木卡卡西僵硬地转头,压抑一声痛呼:“战局如此。”满目疮痍。
“嘛,至少你还在我身边。”望着身影闪烁的宇智波带土,旗木卡卡西努力不皱眉。他试着伸手触摸宇智波带土,浑身的伤痛仿佛回到了从山洞醒来时。
宇智波带土向旗木卡卡西的手指伸出手,一把握空。他似乎早知道结果,没说什么,只是皱着眉放下手。
半晌,旗木卡卡西终于勉强站立,他将碎裂的护额戴在头上,线路再次延展。
宇智波带土的身形似乎没那么透明了。旗木卡卡西眨眨眼,终于清晰地看到外界情况。
守望号低低地悬浮在一个小小的,正逐渐扩张的漩涡之上。
队伍频道不断闪烁,旗木卡卡西深吸一口气急促地咳嗽两声:“咳咳,琳,请打开语音输入。”
“各驾驶员注意:任务目标已完成,请各位驾驶员先行返回基地。守望号断后。”
……队伍频道陷入静默。
“指令是否收到,请回答。”旗木卡卡西重复。
“指令已收到。”
“即刻执行。”
“是。”
距离“???”级怪物出现还有0.5小时
从激战中侥幸存活的驾驶员已经听从命令,驾驶着各自的机甲回到基地。
守望号也已经升至高空,居高临下地观察漩涡。随着漩涡逐渐变大,周围的磁场开始发生微不可察的变化——天空中零落的飞鸟茫然地盘旋,海豚不断从水中高高跃起又落下;通讯系统信号不稳,时不时发出细微的电流音。旗木卡卡西皱紧眉头,将这些异象清晰地拍下,一一上报到指挥中心。
图片传输速度很慢,旗木卡卡西瞟了一眼缓慢上涨的进度,心中读着秒完成一次次的定时生命体征信号确认,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宇智波带土。
升至高空后,宇智波带土的身影闪烁不定,无法触摸。他规矩地盘腿漂浮在旗木卡卡西身侧,一动不动,认真地望向漩涡的方向。
没一会儿,通讯频道只剩下层层叠叠的“无信号”弹窗,一片死寂,收不到任何消息了。
旗木卡卡西手指滑动,将弹窗尽数关闭。他又一次转头,宇智波带土依然飘在原地。旗木卡卡西长长地呼一口气,他并不感到孤独。
“如果我们是古时候的忍者,现在恐怕用着奇妙的忍术和怪兽战斗吧?如果我们是和平时代的普通人,现在应该在公寓玩耍,玩他们口中的……游戏机?如果我们换个时代,即使还是人鬼情未了,也一定会幸福吧?”他耳边响起陪伴多年的清脆少年音。
“带土,你最近看了什么电影,想象力这么丰富?”旗木卡卡西语气轻飘飘地和宇智波带土开玩笑。
“嘘——”他突然收声,眼睛紧盯着面前漆黑的海面,黑色的花纹不停转动。
守望号一步步向前走,步履沉重。
“除了你谁还能听到我说话……”这样说着,宇智波带土配合地压低声音:“喂,笨卡卡,这明明都是你的想法嘛,我看电影也只能和你一起看!”他悬在旗木卡卡西耳侧小声嘀咕。
“好吧,都是我的想法。”旗木卡卡西弯起眼睛,无奈地叹一口气。
守望号悬停在空中,正对着那巨大的漩涡。
旗木卡卡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到底,我只是在畅想我们碰触的可能。老实说,有些画面太真实了。比如我们靠在一张床上,一起打游戏,你赢不了我。”
“笨卡卡!”随着旗木卡卡西的话语,宇智波带土脑中不受控地出现了生动的画面。他眼睛瞪得很圆,在空中蹦蹦跳跳,挥舞着拳头作势要打旗木卡卡西。
“如果我还有家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很快乐吧?”
“那我一定会帮你避免失忆,如果有实体,我愿意为你牺牲。”宇智波带土手扶着下巴,垂着眼不知在看何处。
旗木卡卡西还没来得及继续畅想,宇智波带土猛然抬头,他嘴唇拉直,皱着眉直直地盯着旗木卡卡西:
“如果有一天,你在现实与真正的我相遇。卡卡西,你会高兴吗?你会幸福吗?”
距离“???”级怪物出现还有0小时
“卡卡西,回答我,你会幸福吗?”庞大的青白色怪物在空中展开巨大的鞘翅,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旗木卡卡西没能回答宇智波带土的问题。
方才,巨大的漩涡在海上露出完整的面容。出人意料的是,海洋颜色正常,漩涡中的流水均匀又平静,没有东西自其中出现。然而,敏锐的直觉告诉旗木卡卡西,就在刚刚,一定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旗木卡卡西旋转守望号的视角,迅速侦察四周,什么都没有。
强于“未观测级”的怪物出现了!咚!咚!咚!旗木卡卡西心跳加速,他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晕眩。宇智波家族的预言是正确的,他们的预言总是正确的。
旗木卡卡西清楚,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终将面对的敌人。
然而,敌人是大是小,在哪里,有什么能力?旗木卡卡西一无所知。
怪物是否没有理会他们这满身伤痕的机甲,直冲向岸上的人类聚居地了?
旗木卡卡西突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自尾椎骨向上蔓延,一种直觉让他操纵着守望号猛然转身。
始终压在天顶的沉重云层慢慢分开。一个青白色的,有很多触手的怪物悄无声息地自安静的空气中缓缓现身,阴狠地盯着他们。
旗木卡卡西立刻将注意力投向那巨大的难以用人类语言描述的青白色怪物,全神贯注地开始战斗。
怪物的身躯如此巨大,相比之下,大体型战斗机甲都相形见绌。
怪物扇动巨大的翅膀,自背后展开,有力地挥动着向旗木卡卡西飞来。
琳立刻扫描怪物的身体数据进行分析。不论是速度、体型还是预估的各项数据都远超之前那些怪物。
旗木卡卡西摆出防御姿势,他确信自己不能硬接下怪物的冲击。
然而,意料之外地,怪物似乎在旗木卡卡西面前变换姿势,卸力了。旗木卡卡西除却上肢的麻木没受什么伤。怪物的攻击并不剧烈,他们甚至能在空中缠斗。
旗木卡卡西没一会儿便抓到怪物的破绽。守望号在祂敞开胸膛撞过来时没有躲避,硬接下怪物一记重拳。旗木卡卡西忍耐着左臂断裂般的剧痛,右手灵巧地翻动,守望号先前战斗中断裂的能量刃重新加载,异常轻易地插进怪物胸口“核心”的位置。
能量刃仿佛插进空气一样,如何翻搅都没有接触的实感,遑论“核心”不同寻常的触感。
怪物的核心不在胸口。
旗木卡卡西一惊,迅速收回能量刃。他猛然抬眼看向怪物,明白怪物任由他刺入要害的原因。
怪物的头部被类似面具的结构遮盖,只露出一只眼睛,长在右半张脸。那颗渗人的大眼睛和旗木卡卡西的左眼一样,深红色的虹膜,有黑色纹路在其中流转。察觉到守望号的视线,怪物眼中的花纹讽刺般转动,像在和他打招呼。
祂方才被刺入的胸口皮肉缓缓裂开,浮出一只巨大的、没有眼白的眼睛,淡紫色的,细细的同心圆不断地在其中扩散。那颗眼睛动了动,缓缓捕获旗木卡卡西。
旗木卡卡西透过守望号远远地与它对视一瞬,便移开视线。一股强烈的刺骨的寒意顺着他的脊背向上攀爬,旗木卡卡西无法一直与之对视。
怪物大张的双臂突然收拢。旗木卡卡西极速后退,却快不过怪物。怪物拉住守望号攻击的右臂,发力一抛。
“滋啦啦”刺耳的接触不良的电流音里,守望号的右臂几乎被生生拽断,无力地下垂,只剩几根线路与机体相连。旗木卡卡西的右肩持续性剧痛,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右臂。他用仍在颤抖的左手狠狠捏了捏右手虎口,还有微弱的感觉。
足够了。旗木卡卡西头也不回,向安静的宇智波带土做出一个熟悉的,将后背交给他的手势。守望号改变推进器功率,在空中勉强稳住身形。远远地注视着旗木卡卡西顽强的身姿,灰绿色的怪物露出一个让旗木卡卡西觉得陌生的笑容。
远远看着怪物的目光,旗木卡卡西产生一种怪物很欣赏他的错觉,这让旗木卡卡西不寒而栗。他连忙甩甩头,双手在胸前交叉。守望号手掌一翻,两枚巨大的首尾相接的螺旋手里剑在其中旋转。转速越来越快,几乎形成完整的圆。怪物逼近时,旗木卡卡西双臂用力向前挥出,螺旋手里剑像两枚炮弹一样对准祂脸上的眼睛射出。
怪物速度不减。祂胸前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漆黑的手里剑越靠近祂飞行速度越慢,最后几乎停滞在空中。旗木卡卡西不确定祂脸上的眼睛是否闪过一道红光。总之,手里剑在祂面前奇异地消失,像是被卷进一个漩涡。
旗木卡卡西的右眼传来剧烈的刺痛,他尽力无视疼痛,继续观察怪物。更糟糕的是,旗木卡卡西感受到一阵熟悉的能量波动高速靠近守望号的背面。旗木卡卡西来不及转身,只好本能般在背部撑起一个小小的屏障抵抗。应急措施显然无法发挥明显效果,来自守望号的强力攻击打在守望号身上,在它的背部装甲留下巨大的裂纹和创口。
旗木卡卡西有些惊讶地感受着背部迅速蔓延的刀割一样的痛楚——带土并没有给予他任何警示,也没有提前阻挡。
“警报!守望号左侧主推进器已全部损坏,需立刻调整其它推进器保持平衡。”琳发出提示。
宇智波带土依旧没有调整背部其它推进器。旗木卡卡西一人完成全部调整。他动作熟练且迅速,然而怪物却像会瞬移一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拳挥出。旗木卡卡西灵活地扭身躲闪,致命的攻击堪堪落在腹部,将其击穿。意料之中地,旗木卡卡西无法抵御祂的攻势。
“唔,”腹部被刺穿的剧痛强烈地刺激旗木卡卡西的神经,他下意识蜷缩以抵御。疼痛引发的剧烈耳鸣中,怪物尖啸中夹杂的话语在旗木卡卡西耳边回响。
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怪物身躯,不顾怪物剧烈的攻击和挣扎,周身甲片翻起,粗长尖锐的棘刺瞬间全部探出,深深刺入怪物四肢。让它落入海洋,激起巨大浪花。
怪物的面具片片碎裂,露出似人的面容。旗木卡卡西没仔细看,他在巨大的压力下艰难地变换姿势。守望号缓慢地发动只剩一边的推进器,挣扎着歪歪斜斜地破水而出。
定睛一看,怪物的身影似乎能隐约分辨出异化的人形轮廓,怪物的右半张脸被疤痕覆盖,未毁容的左半张脸十分英俊,像是……长大的宇智波带土。深色疤痕从脸颊延伸到腰部,像某种邪恶的条纹。巨大的青色蝶翼在祂背后延展,一个个眼睛样花纹在上面闪烁,使人无法直视。
注视着祂的面容,冥冥之中,旗木卡卡西觉得宇智波带土理应半身破碎,自海洋中苏醒。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呼唤身边的伙伴。
“带土,带土?”
没有回应。
旗木卡卡西猛然扭头,他环顾整个操作室也没能找到宇智波带土的身影。
旗木卡卡西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自他有记忆起便陪伴在他身边,曾许诺他的“小幽灵”宇智波带土,似乎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笨卡卡!”旗木卡卡西惊喜地回头,却通过守望号的眼睛看到了陡然近在咫尺的怪物。
“笨卡卡、卡卡西、垃圾,你喜欢我为你编织的美梦吗?”怪物的血肉蠕动,迅速将旗木卡卡西刺入的尖刺尽数挤出身体。祂的声音带着戏谑,像一把尖刀刺进旗木卡卡西的胸膛。恢复自由的怪物手一握,守望号所有的尖刺瞬间隔空断裂。祂松手,守望号便软绵绵地向海面坠落。
祂猛然振翅,向下俯冲,背部延展出的十条尾巴在空中张开,如同一张巨大的网一样扑向“守望号” 。
旗木卡卡西清楚自己已错过最佳时机,他急促地喘息,重启推进器,用最大的加速度坠向水面上巨大的漩涡。
如同黑洞一般,无穷无尽的怪物正从中爬出,密密麻麻地占据整个海面。它们有的游向岸边的人民,有的飞向高耸入云的建筑物顶端,有的就近攻击海上没来得及疏散的船只。
“这里是地狱,卡卡西。”
旗木卡卡西没理会祂。他看着这史无前例的惨象,垂眸,在久违的、陌生的静默中手腕一翻,固定在袖口的苦无便扎进手腕。旗木卡卡西面不改色地继续用力,苦无深深没入皮肉。
“咔”一块隐秘的黑色芯片被刺得粉碎。苦无被抽出,芯片碎末和血液一起向外飘散,融入周身的液体中。
旗木卡卡西下达最后一道指令:“口令o2b1t0k9ks15,启动机甲自毁程序。”他的语气异常冷静。
“负隅顽抗。”远处宇智波带土沙哑的声音有些愠怒。
“口令验证成功。二级确认程序启动,请确认是否进行机甲自毁程序?”
“确认。”
“机甲自毁程序正在启动。”机甲深处的秘密能源仓缓缓开放,身体各处的能源缓缓聚向一点,筹备一场爆炸,它服役生涯中最绚烂的烟花。
一股巨力强行将守望号向上提拉,急速下坠猛然停止。旗木卡卡西被强大的拉力拽得胸口闷痛,他绝望地注视着半身融化带着可怕笑容的怪物。
旗木卡卡西和他的守望号机甲被怪物精准地捕获在水面之上。
更糟糕的是,旗木卡卡西感到能源聚合的位置覆上了奇怪的触感。
“警告!检测到数据错误。”怪物的躯体侵入了他的能源仓,开始同化。
“警告!机甲自毁程序启动失败!”
“检测到未知病毒侵染,机体已异化。”
宇智波带土的身体组织在守望号蔓延,祂和他像是最亲密的恋人一样依偎。
“警告!机甲自毁程序启动失败!”
“警告!当前机体权限已被迫移交!当前机体权限已被迫移交!”
无数尖锐的警告在旗木卡卡西耳边响起。陪伴他十一年的温柔女声已经失去平时的冷静,正用最刺耳的声音播报最绝望的信息。旗木卡卡西的眼前突然爆发出无数来自不同频道的一闪一闪的信息框。它们跳动着环绕在他周身,无一例外全部是生命体征信号确认申请。
机体权限已经被全部移交,旗木卡卡西无法回复其中任何消息。
不一会儿,过期的信息全部被系统自动清理,消失了。
“经联盟判断,守望号已无法回应生命体征信号确认申请。”
“警告!守望号已从全部频道失联。”
“经联盟判断,守望号已永久下线。”
“警告!守望号已永久下线!”
“联盟宣读:致敬高级作战员畑鹿惊。畑鹿惊,性别男。出生年份不详,无直系亲属。灾后三年觉醒适格者能力,作为民间适格者活跃。灾后五年进入火之国木叶忍者部队服役至今。自灾后四年至灾后十六年,您已服役十一年。在役期间与守望号共同击杀α级怪兽813只,β级怪兽204只,γ级怪兽51只,无法观测级怪兽7只。时任木叶忍者部队第七队队长、木叶忍者部队荣誉总指挥。提名忍战联盟5星上将。荣获特等功5次,荣誉勋章1枚、大勋位樱花章1枚……”
“沙沙,您、为人……类的、生存、滴滴、奉、献、一、生,嗞啦啦、做、出巨——大、嗡——贡——献——人类、滴、感、谢、您——希、嗞嗞、望……您、远行顺利。”那段长长的宣读用尽了机甲被宇智波带土同化后琳仅剩的能量,她声音飘忽,音调改变,说话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音。
“嗞啦、祝、沙沙、沙、高级作战员、嘶啦、畑鹿惊、旗木、卡卡西……”琳的声音突然温柔,像是和一个老朋友低语。
“幸、福。”琳的声音和宇智波带土的声音重合,然后戛然而止。
旗木卡卡西来不及想琳带给他的莫名熟悉感,便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他再也没有同伴了,他又一次失去了宇智波带土和琳。
自称为“宇智波带土”的怪物贴近守望号,像摆弄玩偶一样玩弄旗木卡卡西时,他已经无力挣扎,任由宇智波带土以奇异的温柔从背后与守望号机甲拥抱。守望号的自毁程序被中途打断,额顶的忍字符号中央透明四周凝实,仿佛被从中划断。无数青白色的触手缠紧守望号的四肢,将它平展地竖在空中。
“不要像稻草人一样守望在这虚假的、痛苦的地狱里。”宇智波带土咬字清晰,每一句话都让旗木卡卡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卡卡西,这里只是一个梦。”
“来到我的真实,和我永远在一起,才能获得幸福。”
宇智波带土背后翅膀收缩,猛然展开。随着他振翅的动作,一抹澄澈的红光利剑一般穿透厚重的云层,破开浓郁的雾气,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宇智波带土带着旗木卡卡西向深空飞去。高度抬升,红光照射的范围迅速扩大,愈发耀眼,直至照亮整颗星球。陆上的霓虹灯火,怪物的点点磷光,机甲的金属光泽……一切的一切在这无上的辉光面前都黯然失色。旗木卡卡西仿佛能听到千里外文明中的惊呼。
“卡卡西,看,月亮。”
“月亮……”旗木卡卡西勉强仰起头,看到红光的源头——漆黑的天空中央高悬着一轮血红的泛着不详气息的圆盘。望向他只在报纸上见过的月亮。那轮巨大的血月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旗木卡卡西痴痴地欣赏,欣赏十三年未曾见过的完整月色。
宇智波带土仰头望向那染血的月亮,他血红眼睛中旋转的勾玉旋转延伸,化为三面首尾相接的镰刀。镰刀缓缓旋转,血月表面竟也泛起黑色的花纹,一轮、两轮、三轮,九枚规律的勾玉在三轮同心圆上旋转,像一只眼睛。
无数状若乌鸦的黑色怪物像一柄柄利剑一样从漩涡中直直飞出。它们发出尖锐的鸣叫,自发地绕着宇智波带土和守望号盘旋,瞬息间便在海上刮起一阵庞大的足以被称为“台风”的气旋,随后四散向整个大陆。
宇智波带土还在向上飞,他毫发无伤地离开台风眼。
哒、哒、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旗木卡卡西已然微弱的心跳逐渐清晰、响亮、急促有力,逐渐与怪物同频。从“忍”字裂痕透出的艳红月光照在旗木卡卡西身上,如此温暖,竟然让他在逐渐深刻的窒息中品出扭曲的幸福,他最后深深地呼吸了一次,摘下护额,勾起平生最快乐的笑容。一滴血泪从旗木卡卡西干涸的左眼流出,融入翻腾的深红液体。
少年戴上橙色防风镜,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旗木卡卡西无力地抽搐一下,带着微笑坠入永恒的黑暗。
永恒
午后的阳光明媚,照在身上十分温暖,让人心生倦意。穿着浅色和服的少年踏过一重重鸟居,推开吱呀作响的小小木门,静静地跪在高大的红色庙宇前。
一个巫女将三炷香插在殿宇前的香炉中,垂首悄悄离去。旗木卡卡西父母的牌位所在非常静谧,小小的庭院只有他一人静坐祭拜。香柱静静焚烧,袅袅烟气在空中盘旋上升。浓厚的苦涩香气与苍翠松木的清香融合,让人静心。门外十分安静,远处传来隐约的鹿鸣呦呦,偶有游人踏过厚重落叶发出细微声响。
“卡卡西!”出人意料地,头顶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唤。庭院的静谧被打破,微风轻拂,吹起少年过眼的额发,昭示着活泼访客的到来。
旗木卡卡西愕然抬头。不和谐的浓郁血腥气瞬间冲破口罩的阻挡,刺入他混沌的大脑,蒙一层甜腻的纱网。
旗木卡卡西从纱网的细孔中捕捉到右半身破碎的宇智波带土的身影,他微笑着、踉跄着在殿宇瓦顶奔跑。前方是屋顶尽头,宇智波带土脚步不停,直直坠落,在旗木卡卡西一步之遥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惊人的闷响。
无数染血的砖瓦木料从高处坠落,尽数砸在宇智波带土身上。
鲜红的血液淋漓泼落,在三月掀起艳丽的红樱花雨,落在牌位上,落在香炉上。其中一滴溅到旗木卡卡西的右眼中。旗木卡卡西不自觉地眨眨眼,感到左眼蒙上一层薄薄的血膜,万物覆上一层均匀的红色。
宇智波带土的胸口剧烈起伏几次便衰弱下去。血泊迅速在他身下形成,扩大,蔓延到旗木卡卡西身下,为他的衣服染上火焰燃烧般的暗红色痕迹。
旗木卡卡西最亲密的朋友在他面前瘫倒,肢体破碎变形。
人群叫闹着走过。庭院外的祭拜进行到高潮,巫女齐齐高唱祝词。
尖利的歌声中,旗木卡卡西一动也不能动。他大张着嘴,发不出声音——那些断裂的、被压扁的肢体还在动,一只只剩三个手指的手抽搐着钻出废墟,挣脱不成人形的身体,努力地向旗木卡卡西移动,最终温柔地抚上他的膝盖,仿佛来到幸福的终点。
旗木卡卡西眼神放空,隔着血泊和砖瓦与那只疯狂转动,最终热烈又期待地望向他的明亮眼睛对视。
“卡卡西,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群鸟在空中回旋。
鸟居之内为神境,日月宫阙护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