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三个月过去，V的头发长了一些，毛茸茸的红色短发像是某种动物的毛发，让宋昭美非常想感受一下它们的触感。
她接手了V曾经要做的所有工作，整天忙的脚不沾地，随时要与盘踞在夜之城的各大势力明争暗斗。虽然V留下了能力足够强大的心腹协同她一起处理，但短短六个月来生就再次易手的事情仍然让暗中潜伏着的危机蠢蠢欲动。
过去的三个月宋昭美至少遭遇了七波打到她面前来的暗杀，止步于她身边安保小队的袭击更是不计其数，好在每次战斗都凭借她出色的黑客技术让杀手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就被烧焦了脑子，想要搅混这摊水的人也渐渐明白她与V一样不好惹，才渐渐收了手。
最棘手的还是得知她回归，并且接手了V曾经势力的迈尔斯。
NUSA的总统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在夜之城外秘密驻扎了至少三只军队，与此同时更是不遗余力的游说夜之城内的几方势力，从中间人到帮派到各大公司，每一家都收到了她的同盟邀请，要求他们与NUSA合作，把宋昭美抓住。
与V不同，宋昭美在夜之城并没有根基，只靠着V留下的名号无法震慑那些想要分一杯羹势力，无奈之下新上任的来生女王只能使出雷霆手段，亲自带人前往城外拔掉了迈尔斯的据点。
连续端掉三只军队后，夜之城内的风向一夜之间急转弯，之前抱着暧昧不明的态度看热闹的势力纷纷上门表示要继续延续V之前与他们谈下的合作。
宋昭美挑了几个没在暗地里对她出过手的合作了几个大单，又挑了几个之前蹦哒的最厉害的断绝了一切合作往来。
六个月后，V的头发已经快要到她之前留的长度了，那头柔软的红发是宋昭美每天睁开眼睛就会看到的画面。
她的生活逐渐平静下来，所有势力都回归了与V合作时的态度，宋昭美的名字逐渐与夜城女王挂勾。
迈尔斯那边沉寂了很久，手下的人汇报说NUSA遭遇了几次不明势力的网络攻击，损失惨重。在夜之城内的残余势力又被清除了一遍后，她托中间人送来了停战消息。宋昭美那天站在家里的露台边俯瞰这座城市，狠狠松了一口气，终于觉得她能够好好守住V留下的一切。
不再需要那么忙碌后，她重拾了唐纳曾经对她作息的调整，开始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每天划分出固定的时间研究技术，确保她的黑客能力一直走在世界顶尖水平。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只需要坐在来生见见客户，安排安排工作，但仍有些极端危险的工作需要她出马解决。这几个月来她也因此受了许多不大不小的伤，这让她时常对照着自己的疤痕观察V身上的那些伤痕，猜测它们曾经是因什么样的攻击而留下的。
她已经不再需要穿能够遮住义体的衣服了，活跃在夜之城街头的每个人都清楚现任来生女王长什么样子，对她好奇又敬畏。
九个月后，V的头发已经跟宋昭美的差不多长了，她的肤色因长久不见阳光白得像是透明，紧闭的双眼仍然没有睁开的迹象。
宋昭美把家里整个重新装修了一遍，暖色灯光照遍全屋，宽大舒适的沙发搭配上了壁炉，楼上的浴室里安装了浴缸，卧室旁规划出了一间步入式衣帽间来盛放两人越来越多的衣服，绿植随处可见。
这一切让它看起来终于不像是一个毫无人气，只供夜晚休息的地方。
唐纳要了一次V的身体数据记录表，判断她将在三个月内苏醒。于是宋昭美买了一个现在已经非常少见的纸制日历放在床头，每天醒来后都会在今天的日期上画一个圈。
她时常坐在床边和V说话。
“我真想不到我在月球上的那近五个月你是怎么过的。”宋昭美看着安详睡着的V说，“我每天都能看见你，还是觉得很想你，而你那时大概只能看着月亮吧。”
自从接手了这一切，宋昭美才完全明白V走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对外要周旋于盘根错节的势力网中，扩大生意版图，稳固人脉资源；对内要谨慎挑选心腹，投入精力和感情用心培养。她只需要做前面那件事，然后延续着V的方式对待她留下的人手，但只是这样就已经让宋昭美觉得筋疲力尽。她尚且能在觉得疲惫不堪时回到家里坐在床边对着V说说话，数着日子等她醒来，而V当时却只能孤寂的坐在泳池边望着月亮，看着死亡在身后步步紧逼。
宋昭美把手贴在仓门上，任由心底翻起酸疼。
十一个月零五天后。
刚刚处理完一宗重要交易的宋昭美踏着月色回到家里，急匆匆跑到楼上卧室。
越临近唐纳之前预估的V会醒来的日期，宋昭美就越紧张，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离开过家门了，如果不是因为这宗交易是V沉睡前敲定的最后一个合作，她绝不会亲自出面确保这个项目的最后一单能顺利交接。
她先是确认了一下V的状况，见她没有醒来的迹象才走入浴室快速冲了个澡。
当她擦着头发再次走进卧室时，看着已经打开仓门的营养仓愣在了原地。
“昭……美……？”熟悉的声音以陌生的方式响起，近一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V感觉自己的嗓子像被粘住了一样。
宋昭美丢下毛巾冲到仓门前，V仍然躺在那里，一双绿眸盈着温柔的笑意。
她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颤抖着伸出手摘掉了V口鼻上覆盖的呼吸器，抚上了她的脸颊。
柔软温暖的触感让眼泪喷涌而出，她不断的挤掉模糊视线的泪水，生怕眼前的人一眨眼就会又变成那副沉睡的模样。
“我……能……出去……吗？”V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说。
“能，能。”宋昭美赶忙点头，小心翼翼地托着V的身体把她抱出了营养仓。
黏腻的营养液蹭到身上，但宋昭美一点都不在乎，她抱着V在床边坐下，目光在对方不着寸缕的身上来回扫视。
V苍白的脸染上了明显的红意，挣扎着想要够散落在床上的衣服。
“你要什么，我帮你拿。”宋昭美急切地说，“你别乱动。”
“要……衣服。”V红着脸说。
宋昭美一把扯过身后的被子盖在了V身上，“是冷吗？这样好点没有？”
“……嗯。”V轻轻点头。
“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看到V笑着摇头，宋昭美继续问，“你渴不渴？饿不饿？你现在还不能正常吃喝，要慢慢的一点点加量，我去给你拿一点水好不好？”
V继续摇头，抓着眼前散乱的浴袍不松手。
“好，我不走。”宋昭美说。
“多……久……”V问。
“十一个月零五天。”宋昭美回答。
V缓慢地转动着头，看到家里陌生的装潢微微皱眉。
“是我重新装修的。”宋昭美捕捉到V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立刻说到，“这里只有我和你。”
V眉头舒缓，抓着浴袍的手终于慢慢松开。
“要……洗澡。”V有点嫌弃地看着自己身上沾满的营养液。
“好。”宋昭美把被子拉到一边，抱起V朝浴室走，“新装了浴缸，你试试看舒不舒服。”
“自己……洗。”V挣扎着想要离开抱着她的人。
“不可能。”宋昭美拒绝的干脆，抱着V坐在浴缸边打开水龙头，等待热水注满，“我已经盯着你看了快一年，闭着眼都知道哪里是什么样子。”
“亏……了。”V有点丧气地说。
“是有一点。”宋昭美被她一点没变的样子逗笑，“要不然我和你一起洗？”
“嗯！”V立刻回答，生怕她反悔。
热水很快注满，宋昭美把V轻轻放进浴缸后褪去了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袍子，迈进浴缸面朝着V坐下。
热水从浴缸边缘溢出，黑色的金属手指抓着一块质地柔软的毛巾，轻轻擦拭着V身上沾满的营养液。
“累……吗？”V望着坐在对面的人问。
“不累。”宋昭美笑笑，“你把基础打得那么好，我坐享其成就行了。”
V摇头。
她知道事情不可能进展的如宋昭美所说的一样顺利，就算她已经把能做的安排都做到了最好，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们也一定会趁机找刚上任的来生女王麻烦。更别提还有一直以来都虎视眈眈的NUSA总统。
“迈尔……斯？”V问。
“打了几回，后来就托人给我递了停战协议，现在很老实。”宋昭美托着V的肩膀让她在浴缸中转了个身，继续擦拭她的后背，“说起来，我带人袭击她在城外的驻军的时候落了下风，后来突然不知道从哪杀出一群人帮我，等战局稳定了那群人又跑了个无影无踪，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宋昭美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件平常的趣闻，看不见她表情的V此刻却脊背僵硬。
“只是……一些……留下来……以……防万一的……人。”V急着解释，说话都利索了一点。
“哦~~~原来是你的人啊。”宋昭美听上去像是在此刻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造了个关我的安全屋呢。”
V这下彻底僵住了，想不通为什么她没死，城外的人也没有收到宋昭美麾下，但安全屋的事情却会暴露。
而坐在她身后的人对她的沉默一点都不着急，擦掉她背上的污渍后就开始仔仔细细清理自己身上被沾到的营养液。
“发生……什么了？”V僵硬地转过身，眼睛却不敢看向对面的人。
“埃默里克可能是太紧张了吧。”宋昭美擦拭着自己的胸口，“出手急了点。”
V想要打全息电话过去把埃默里克骂个狗血淋头，却发觉自己什么都调不出来，不仅如此，她发现自己身上一个义体都不存在了。
“我的……义体呢？”V问。
这下轮到刚才还在悠哉擦拭着自己身体的人僵住了。
“我们先出去再说吧。”宋昭美把毛巾放到一边，先一步站起身来。
“好。”虽然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但V仍然顺从的开口。
擦干两人的身体，宋昭美抱着V走出浴室，将人安安稳稳放在床上半靠着床头坐好。
“V，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非常难以接受。”宋昭美沉默了一会儿才注视着V的双眼缓慢开口，“但你一定要先听我完整说完，好吗？”
过去的一年对V来说像是短暂的睡了一觉，在她的记忆中，宋昭美上次露出这副表情的时候是要告诉她自己将会提前“死亡”，而那对于她来说只是十几个小时前的事情。
“你说吧。”V勉强笑了一下，试图减轻宋昭美的压力。
“首先，你已经被治愈了，再也不会有生命倒计时，你的寿命将和正常人没有区别，但是……”宋昭美握紧了V的手，“你的大脑神经回路损伤太过严重，现在的你没有办法再加装任何义体，就连最普通的全息电话都可能会对你的大脑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V看着宋昭美的脸，感觉自己曾经的世界正在一寸寸崩塌。
“我……”V的嗓音甚至比之前更加沙哑，“是一个……废人了？”
“不！不，V，你不是。”宋昭美上前把V搂进怀里，“你永远不会是个废人，V，你的大脑完好无损，你还拥有你的智慧，你仍然可以运转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把那些危险的工作交给别人去做就好了，没有哪个城市之王会自己亲自动手处理事情的不是吗？”
“我……无法再……保护你。”V的脸埋在宋昭美的发间，情绪濒临崩溃，“我甚至……无法保护我……自己。”
“你可以的，V，听我说完。”宋昭美的手抚过她一寸寸看着变长的红发，“我打造了一套外置的黑客设备，移动网络接入仓，配套的外接盘和大容量RAM。我已经使用它们有一阵子了，总结出了一套快速攻击方式，我可以教你成为一名黑客，使用这些设备来保护你自己。”
“黑……客？”V有些不确定地说。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开始学习成为一名黑客，她从不认为把枪视作生命的自己能有这样的可能。但如果她有世界上最顶尖的黑客来指导，是不是真的有可能让她至少有自保能力？
“还有你对枪械的天赋，那些肌肉记忆是不会消失的。即便没有了义体辅助，只要适当做好恢复训练，你仍然还是那个百发百中的夜之城传奇雇佣兵。”感受到V的情绪有缓解的迹象，宋昭美继续循循善诱，“只是没有了义体对肉体的强化，你的动作可能会没有以前快，力量没有以前大，但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曾经关闭义体赤手空拳打败了夜之城所有地下拳王吗？”
“很厉害……对吧。”V闷闷的说。
“非常厉害。”宋昭美笑，“在航空港的时候你同样被关闭了义体，但那丝毫不影响你找到一条安全的路线，还把满身义体的我拉上那么高的天台。”
“你……不重。”V立刻说，“我那时……逗你的。”
“我知道。”宋昭美的手顺着V的脊背安抚的移动，“没有义体真的不代表你什么都不能做了，我们会找到最适合你的方式，好吗？”
“好。”V轻轻点头。
“谢谢你，V。”宋昭美把V从怀里放出来，轻轻拨开挡在她脸前的红发，直视着那双绿色眼眸。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吗？”V露出那个只会在她面前绽放的温柔微笑，“你让我……活下来了。”
“因为你一直相信我，配合我，无论我提出的方法让你多么无法接受，你都没有拒绝过。”宋昭美的棕色眼眸中荡起一点水光，“谢谢你。”
“那……破冰程序？”V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人。
宋昭美的脑子有一瞬间的卡顿，她不该忘记眼前这个人有多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来达成目标，或者凭借自己看似弱势的处境来为自己争得利益最大化。
“……原谅你了。”最终，来生女王无奈的开口，“但以后我们都不能再对彼此有这种程度的隐藏了。”
“我保证。”V笑眯眯地说。
第二天一早，宋昭美打电话通知了埃默里克V醒来的消息，让他带着人过来拆掉营养仓送回月球。高大壮硕的男人看到V好端端坐在沙发里的样子眼眶通红，看得因他办事不利本来憋着一口气的V最后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招手让人上前，给了她最忠心的下属一个结实的拥抱。
V曾经的医疗团队重新入驻楼下的房间，把那里打造成了一个康复训练的场所，在每日严格的运动和作息规划的帮助下，V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等到她已经可以自由行动，并且熟悉了这具比之前孱弱得多的身体后，射击和格斗训练也提上了日程。
两人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在V的坚持下，宋昭美继续坐在来生女王的位置上处理着比之前更加庞杂的日常事务，而V则每天准时到楼下报道，进行日复一日的恢复训练。
宋昭美的判断没有错，即便没有了义体的支持，对V来说也只是不能再使用智能枪械和无法再承受后座力过大的狙击，像马洛里安这样的枪械很快就在她的手里就恢复了之前的准度，V的心情也明显更加舒缓，不再过多关注于自己失去义体助力的身体。
每天各自的工作结束后，两人会在一楼的工作间里碰头，宋昭美在这一年里制订的黑客养成计划施行起来非常顺利。有顶尖黑客的耐心指导，V已经渐渐可以开始利用手中的定制化网络接入仓快速上传一些简单的魔偶，破解一些不算复杂的程序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V醒来已经二十多天了。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V看着从浴室走出来的人说，“今年只能委屈委屈你，在夜之城里过一个平平无奇的生日了。”
“你不说我都不记得我生日到了。”宋昭美坐到床上不怎么在意的说，“不过既然想起来了，那我们就都休息一天？”
“当然。”V滑进被子里，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想怎么过？”
“在家里就好。”宋昭美掀开被子钻进V怀里，“不想有别人，也不想出去。”
“好。”V轻声笑，“那就我们两个在家过，正好你还欠我一部电影呢。”
“早就准备好了。”宋昭美从V的怀里抬起头笑着说。
房间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留下床头暖黄色的阅读灯照在两人的脸上，含着笑意的棕色和绿色眼眸对视，倒映着彼此的样子。
时钟跳过零点。
V低下头在宋昭美的唇角留下一个轻吻。
“生日快乐，昭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