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隔绝了所有的杂音，只有监听耳机释放的电流声持续切割着神经线。
台词本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着修改了无数次的对白。
这场离别戏，卢静已经录了两个小时不止。
“陈年，如果人的记忆和鱼一样只有七秒，第八秒时，你会忘记我吗？”
不对......
“第八秒时，你还会记得我吗？”
也不对......
“第八秒时，你会继续喜欢我吗？”
不对不对不对！这句台词怎么改感觉都不对！卢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第八秒》的故事发生在南方的一个小镇上。女主角余夏是个成绩优异却有些离经叛道的女孩。因为父母工作上的变动，她暂时住进了外婆家里。小镇的生活条件不比城里，校园环境更是天差地别，余夏表面上一副乐观开朗适应良好的模样，背地里却经常躲起来崩溃大哭。
一次机缘巧合下，她邂逅了性格温柔的陈年。陈年的母亲在花鸟市场经营着一家小店。母亲患有听力障碍，和人沟通不便，陈年从小就跟在母亲身边帮忙打理店铺，也因此比同龄孩子更加沉稳懂事。她能叫出路上每一种植物的名字，能分清店里每一只相似的鸟和每一条相似的鱼，她总是细声细语不紧不慢地和每一个生命说话，也总是细声细语不紧不慢地和余夏说话。
余夏很喜欢这样的陈年。
“我既然敢说喜欢你，肯定是要喜欢一辈子的呀！”
卢静又想起前不久配的告白戏。
脑海里再度浮现出茂盛的梧桐枝叶，阳光漏下来，细碎地散在泥土地上。蝉鸣和风声都还在耳边，少女的长马尾俏皮地晃动着，眼眸里装满了蔚蓝的夏日晴空。
那时候的余夏不是白纸上的几行文字，她有血有肉有灵魂，在某个平行宇宙里确凿地活着。
可是这句告别里，卢静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不闹老师，您别太有压力了。”耳机里传来导演的宽慰，“一句话而已，没有人会在意的。”
小成本小制作的原创现实向百合广播剧，buff叠这么多，估计连热度都难有，这种小细节确实无人在意。
卢静偶尔也会想，蹭点时下流行的题材和元素不好吗？越无脑越爽看的人越多，以她的声音条件和外形条件，稍加包装宣传应该早就爆了，也不至于都准备专注幕后了依旧混得不温不火。
入行时踌躇满志地说“想要世界听见爱的回响”，被现实几经消磨后，当年的心气又剩下多少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余夏在意。”
“我也在意。”
“行了行了，在意也没用。反正都陷入瓶颈了，不如先来我和倩倩这帮个忙。”耳机里传来了陈倩楠的声音，“导演，不闹老师先借我用一下哈......笑死了，什么鬼称呼！”
莫名其妙被抓去救急的卢不闹老师来来回回地翻看剧本，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你们再仔细看看我这张脸，真的忍心让我来配一个......渣攻吗？”
“那咋啦？”陈倩楠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不渣吗？你挺渣的呀。”
“我哪渣了？”卢静瞪眼。
“工作室里可有不少暗恋不闹老师的员工呢，结果我们不闹老师撩完就跑，啧啧啧，那是半点儿责任都不负啊。”
“大家不都嘴上说说的嘛，那我哪知道有人来真的啊？”卢静无辜地眨巴着眼，“我只是平等地关心每一个新来的员工好吗？”
“你听听这话说的，这还不够渣？”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刘倩倩打断她们，摸了摸卢静的脑袋，“原定的配音老师声带受损了，我们想来想去，能帮忙的演员要么不合适要么没档期，只好麻烦下你了。”
卢静毛被捋顺了，弯起眼睛笑，甜甜地说道：“倩倩都开口了，我肯定要帮的！”
“哦哟，倩倩都开口了，”陈倩楠扮了个鬼脸，阴阳怪气地学舌，“你俩别喂我狗粮了行吗？”
和故事里的陈年有几分相似，刘倩倩也给人一种温柔沉稳大姐姐的感觉，做什么都不紧不慢的。再加上她是卢静入行时认识的第一个前辈，和她相处时，卢静总是忍不住做回爱娇的小女孩，因此陈倩楠老拿她们开玩笑。
或许能成为挚友多少是有点好感的吧？但只成为了挚友也确实少了几分心动。
两年前的事情发生后，陈倩楠痛骂卢静好好的窝边草不懂得吃，非得去烂泥地里刨屎。
刘倩倩也开玩笑地问过她：“实在想找个人试试的话，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这就好像在问为什么葡萄是葡萄，而没有变成酒。
“或许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氧气太过充足了吧。”卢静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她没有理会陈倩楠的调侃，清了清嗓音，很快进入角色中。
“伞这么小还要硬挤过来......”喉腔共鸣位置下移，拖长的语调营造出慵懒散漫的感觉，卢静停顿半秒，再启唇时加入了更多气音，“你其实是想听我在心跳加速吧？”
“很渣很土，很适合。”陈倩楠一语双关地评价道。
确实很贴角色，就连刘倩倩也忍不住跟着点头。
场景从雨天切换至咖啡馆，再从办公室到酒吧，不同台词的语气和节奏卢不闹老师都掌控得很到位，没多久就结束了第一阶段的工作。
在故事里消耗太多情绪的后果是，心脏似乎变得更加空洞了。陈倩楠约她参加聚餐时，顶级社交达人居然露出疲态，恹恹地回绝。
“哎呀去嘛，反正你回家也是一个人啊，不如和我们一起聚聚。”陈倩楠拉着她就往刘倩倩的副驾驶座塞，甚至贴心地为她系好了安全带。
说到回家......卢静的脸色变了变，太阳穴突突直跳。
电话里响起了意料之中的忙音，直到拨出去的次数堪堪和未接来电的个数扯平，某只记仇的小猫才慢吞吞地接起。
“哼。”
鼻腔里挤出的单字音节钻进耳朵，瞬间充盈了空落落的心。
“对不起嘛，我工作时开了免打扰......因为，因为今天有很多突发状况，不是很顺利，心情也不好，所以就没怎么看手机......”卢静软着调子解释，试图通过卖惨来博取同情。
人都具有多面性。陈倩楠见过卢静在朋友面前的幼稚毒舌，见过卢静在新人面前的热情温柔，也见过卢静在刘倩倩面前的乖巧甜软，却从来没有见过卢静在谁面前会这么小心翼翼。
真稀罕，手机里漏出的声音明明没有半点儿压迫感，卢静的嗓子居然在发紧？
“等等要和朋友吃个饭......很久没聚了......"
"我也不知道几点能回......我尽量早点好不好？”
“实在太晚的话你乖乖先睡......陈倩楠！你把手机还给我！”
“润？”陈倩楠看着备注疑惑地咕哝了一句，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你是谁？”
电话那头的声音极具辨识度，很干净，听起来像个单纯的小朋友。她玩性大发，暧昧不明地反问：“你又是谁？经过我同意了吗就和我们闹闹讲电话？”
卢静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扑上去抢回手机，欲哭无泪地试图解释：“润，你别理她，她......”
“好的。”张润打断她，压住心头翻滚的情绪吐出了两个字。
“你好好玩吧，我挂了......我去睡觉了。”
完蛋了。
卢静听着她温和到诡异的语气立刻警铃大作，哪里敢让她就这么把电话挂了。
“等等......你吃过了吗？”
“不想吃。外卖都凉了。”张润满是委屈，颤抖的声线似是带着点哭腔。
从钟山南麓旅行回来后，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变得微妙起来。张润很是乖巧地遵守了先前的约定，没再去唐莉佳的酒吧里工作。卢静也不再拿钱换取和她做爱的权利，连正常的肢体接触都变得礼貌克制起来。大部分时间反倒是张润主动黏上来，但也仅限于拥抱和亲吻的索取。肉体的边界重新搭建起来，情感的边界却越来越模糊不清了。
“要不然......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怎么样？”她知道张润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场合，却还是试探性地发出邀请。
前不久没遭住《第八秒》导演的三顾茅庐，接下了计划外的剧本，卢静忙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本就被压缩得极少，结果今天不仅没顾上回她消息，晚上还要丢她一个人在家，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算了吧......你的朋友好像不喜欢我.....”张润低落地开口，像只被遗弃的小猫蹭着她的裤管小小声地喵喵叫唤。
她忍不住瞪了陈倩楠一眼，转而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她和你开玩笑的，咱们不理她。”
“我给你发地址，你过来陪陪我好不好？”
“润，求你了嘛......”
张润沉默片刻后，软软糯糯地应了句“那好吧”。
卢静难得求她一次，她不介意晚点再生气。
车内在电话挂断后响起接二连三的叹气声，刘倩倩用余光瞟了眼身边的人，“怎么啦？不是哄好了吗？”
卢静又叹了一口气，来回扯动安全带，抠着身边的升降按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刘倩倩朝她伸手。
电话很快被接起了，背景音听起来杂乱不堪，风声呼啸，汽车的鸣笛扎得耳朵刺痛。
车窗摇上时发出的声音很沉闷，杂音由大变小，最后剩下零星的轻响。
职业习惯让她下意识捕捉身边的素材，张润疑惑的声音冒出来时，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在胸腔里躁动。
“倩倩，怎么连你也......”
“闹闹害怕你还在不开心，一直愁眉苦脸的，她自己不好意思问你，让我来问问......”刘倩倩轻笑着说道，把手机交还给卢静。
“你别瞎说八道，我才没有......”卢静提起一口气想要反驳，喉头滚了滚，将违心的话吞咽回去。
害怕她不开心，害怕她受委屈，也害怕她眼中的爱意会随着一次次失望慢慢熄灭......
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张润之间的氧气居然变得这么稀薄了？
一路无言。
她不开口，张润也没有主动挑起话题的意愿，抵达目的地时，还是刘倩倩帮忙挂的电话。
“是爱吗？”刘倩倩抱着手臂调侃她。
她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把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是吧。”
心动却畏怯，克制仍失控，想占有偏偏装洒脱......爱不就是这些矛盾的统合吗？如同锁链缠绕般束缚住双手双脚的糟糕事物。
刘倩倩勾了下唇，意味深长地问道：“不想逃了？”
“那也没有爱到非要在一起的程度吧。”卢静的眼神四处乱飘，“停在暧昧阶段不好吗？”
“好渣啊。“陈倩楠连连摇头，满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倩倩，你可看清她了哈，这人是真不能处。”
刘倩倩不予置评，只是温柔地拍了拍卢静的脑袋。
干她们这一行的，演绎过太多爱恨情仇了。悲欢离合反复地经历，心很容易被拉扯得麻木。喜怒哀乐都灌注在角色身上，现实生活中反而比大多数人要更加理性和冷漠。像卢静这种七八年如一日的工作狂人，情绪上能有些波澜都算对方段数高了。
想要穿透铜墙铁壁也未必需要重型武器，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荒谬，但你确实可以眨着双无辜的眼，天真地询问城墙的主人能不能好心放行。
见到张润时，所有等着吃瓜的人不约而同冒出了上述的想法。
张润想过人会很多，但没有想过会这么多。尤其是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几乎可以用热切来形容的时候，她局促不安地后退了半步，不知所措地望向卢静。
“原来不闹老师喜欢这款，早知道装清纯小白花了。”不知哪个胆大的后辈嘟囔了一句，惹得大伙儿笑作一团。
卢静喝了不少酒，此刻面上泛着薄红，眼里已经浮现出几分醉意。她冲张润勾勾手指，漫不经心地弯起唇角。
张润抬眉，微扬下巴，顶着吃瓜群众好奇的打量悠然地走向她。
“转圈。”
少女听话地转圈，柔软的白色衣料和浅金色头发一同飞扬。
“低头。”
她凑近两步，弯腰俯身，将发顶送到卢静的手边。
卢静笑开来，摸了摸她的头又挠了挠她的下巴，这才搂着她的腰和同事们介绍道：“张润，我养的猫。”
房客，室友，朋友......明明有更正常的身份可供用以说明，卢静占着入喉的几口薄酒，轻佻地选择了连张润都觉得意外的称呼。
也亏是一群配音演员在团建，大家对这类台词适应性良好，很快该吃吃该喝喝，不再八卦。
“小猫，坐。”卢静扒拉开陈倩楠，拍了拍两人中间不算多的空位。
张润温吞地挤到她们中间坐下，手搭在膝盖上，乖顺得不像猫，像狗。
“张嘴。”卢静往她张开的嘴里投喂烤好的肉，愉快地晃着身体。
她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食物，还没来得及咽下又被塞入一块。三四次后，终于醒悟过来，握住卢静的手腕：“你不会是怕我骂你才一直喂我吧？”
卢静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声线里都是专业技巧没有任何真诚，“怎么会呢？我是怕你饿着了。嘿嘿，多吃点多吃点，小猫乖。”
张润咬住又递到嘴边的肉，神情多了些无奈。
刘倩倩从洗手间回来时，两个人正黏黏糊糊地谦让最后一块肉的归属权，陈倩楠挡着脸无语地侧头，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要不给我吃？”
三个人同时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原来是你呀，”视线对上时，刘倩倩莞尔一笑，若有所思地朝张润伸手，“好久不见，我该叫你润还是叫你Junko呢？”
张润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曾经的顾客，呼吸一滞，骨节分明的手握上去，用力收紧。
“我们见过吗？”她偏了点头，扬起纯真的笑容，“我......应该记得吗？”
定制首饰时，除了硬性要求和设计理念外，为了让成品更符合心意，很多客人会和她讲述自己的经历作为她的灵感来源。这些经历里有的涉及到隐私，也有的是埋在心底不想被她人所知的秘密。因此，“遗忘”也算张润的职业道德之一。
很合理很巧妙的回避，如果刘倩倩没和卢静就感情问题彻夜长谈过，还真被她糊弄过去了。
很多年前印象深刻的小女孩，Liga酒吧里只卖身不卖艺的台t，圈内享有盛名的珠宝设计师，卢静哪天要是发现这三者其实是同一个人，表情该有多精彩？
刘倩倩甩了下头发，笑意温柔：“春山虽好，非我所有，更宜忘记。”
张润暗自松了口气。
“你们认识？”卢静悄无声息地拨开她们还握着的手，把张润修长的手指拢进双掌之间。
刘倩倩瞟了一眼，故意暧昧不明地说道：“不算认识。有过点金钱交易。”
卢静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直到听见张润求生欲极强的“纯聊天”后，才缓和了神色。
“纯聊天吗？不止吧？不是还......我记得润那时还说是第一次......”她欲言又止，耸了耸肩将杯中的红酒饮尽，“算了，不说这个了，就当没做过吧。”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刘倩倩摸了摸卢静的头，“闹闹该不会连我的醋都吃吧？”
卢静勉强挤出点笑容，说“当然不会啊”。
“不会就好。”刘倩倩重新将酒杯倒满，又倒了一杯给张润，敛起玩心，语气里有些许落寞，“一直都没和你说过谢谢，我其实很喜欢......”
“但是祝我们，没有下一次。”
《春山》是她年轻时打算送给刘力菲的礼物。刘倩倩总觉得所有首饰在刘力菲这样的人身上都显累赘，就想着定制枚胸针给她。
那时候穷，请不起有名气的设计师。幸运的是朋友推荐了一个很有灵气，价格优惠的新人设计师给她。设计师很兴奋，说她设计过很多首饰，还是第一次设计胸针。她夸刘倩倩很有品味，胸针的设计空间更大更自由是最贴合主题的。两个人对作品的理念不谋而合，沟通得非常顺利，很快就定稿投入制作。
成品出来的前夕，她和刘力菲因为双方父母的介入干预以及对未来发展前景的不同看法，选择了两个不同的工作地点。两个人没有争吵没有怨怪甚至不曾告别，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分开的结局。
胸针很合她心意，自由、安宁又充满无限生机。她说“销毁吧”，温柔地笑着，眼眶干涩，流不出一滴眼泪。
后来这位籍籍无名的新人设计师拿了很多国际大奖，举办了很多场个人设计展。有天晚上她突然发了条消息问刘倩倩，想不想让更多人看到《春山》？
刘倩倩回答她：“我更贪求春山无人知。”
苔藓依旧会爬上旧石阶，古寺里僧人依旧诵读着经文，合欢树也依旧在风里摇晃，只是飞鸟不再归于春山。年少的心事蒙了雾，便也不再想说给他人听了。
张润大抵是共情了她的伤感，眼眶微微发红，接过酒杯，还没递到嘴边就被卢静伸手拦下。
“她酒精过敏很严重。”卢静和刘倩倩解释道。
杯中的酒液晃动，溅出少许流入两个人双手交握的缝隙。
张润觉得喉头干涩，几乎要拿不稳手中的酒杯，“闹闹......你怎么知道我酒精过敏......很严重？”
她好像从来没有和卢静说过这件事。
“头孢心脏病酒精过敏，职场逃酒三部曲。闹闹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在替你找借口呢。”刘倩倩看了卢静一眼，温柔地帮忙解围。
卢静和她碰了个杯，将张润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真正酒精过敏又不胜酒力的人开始有些晕乎，呆呆地趴在桌子上。
“姐姐你好，我叫张润。”
“姐姐，你不开心吗？”
“送给你......希望你能开心点。”
“喝酒会变得开心吗？”
“别因为坏人不开心。”
......
“你好......我叫张润......”
记忆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闪回。《去拉吧找创作灵感偶遇了一直暗恋自己的小屁孩，好消息：长开了，坏消息：下海了》，这种离谱的事情怎么就给她遇上了？
如果让张润知道自己其实记得她，她应该会觉得很尴尬很想逃吧？命运也真是荒唐，当初那么有设计天赋的小孩怎么会沦落到要去酒吧当台t养活自己？卢静每次想起张润看到戒指手稿时复杂的眼神都忍不住一阵心疼。
“闹闹......闹闹！”
叫了也不应，几杯酒醉成这样也是挺厉害的。
张润戳了戳她柔软的脸颊，无奈地看了刘倩倩一眼。
“让陈倩楠照顾她吧，我们出去透透气。”刘倩倩用口型说了句“大设计师”，半是邀请半是胁迫。
夜风吹乱了少女浅金色的头发。她托腮蹲在路边，安静地等刘倩倩吸完手中的女士香烟。烟灰掉落下来，张润鼓起腮帮子吹远，稚气未脱的脸看起来天真又单纯。
“听说你在Liga那边工作？”刘倩倩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可没这么说过。”张润软糯的声音听着很是无害，“是她自己误会的。”
“是吗？那......”刘倩倩点了第二根烟，笑吟吟地继续发问，“你记得自己丢过她几封情书吗？”
“你怎么知道......”
“邮箱里发给其他追求者的恐吓信删干净了吗？”刘倩倩又问。
那双澄澈无垢的漂亮眼睛终于升腾起阴翳。
张润站起身，一瞬不瞬地盯住她。
“别拿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没有多管闲事的癖好。”火光闪动，她掸了下烟灰，声音依旧温柔，“我只是有点儿好奇，两年前的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吗？”
烟草的气息被风吹到鼻尖，野兽对危险敏锐的应对力彻底被激活。张润逼近她，浑身萦绕着戾气，阴冷的声音像蛇一样缠上来：“有没有可能，一些事情我能做成一次，就能做成两次、三次......”
“我相信。”刘倩倩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勾唇，“但，两年前的你没什么可以失去的，现在......”
“你怕吗？丑陋的真相被揭穿之后......”
垃圾场里长大的怪物往往都有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劲。少女的表情没有因为这句问话产生任何松动，语调依旧如死水般无波无澜，凉得彻骨。
“如果她会喜欢我的话，这些就算爱。”
“如果她不会喜欢我的话，这些就是罪。”
白衣白裤让她在暗夜中格外醒目，她卷了一缕浅金色的头发绕在苍白的指节上，“都是罪了，你猜我怕不怕呢？”
刘倩倩点了下她的眉心，目光落在她的身后，温柔地提醒：“要不要回下头？”
“你们......在聊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卢静推搡着陈倩楠，脚步虚浮地走过来，表情呆滞。
张润的后背控制不住地开始发冷，手脚虚软，眼神却更加阴鸷。
“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了......”陈倩楠呐呐开口，难怪刚刚看她和卢静相处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这下感觉对了，“头条新闻......”
“润。”卢静挣开陈倩楠，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
红酒的后劲上来，意识已经混沌不清的人跌进张润怀里，仰着脸噘嘴看她，“你现在好凶，吓到我了......”
“不可以这么凶！”
张润扶住她，浑身戾气顷刻间被抚平，温顺地应了声“好”。
“抱抱。”
“不是抱着吗？”
卢静不高兴地歪头看她，固执地朝她张开双臂。
张润只好松开手，重新又抱了一遍，软声询问道：“这样可以吗？”
“嗯嗯。”她弯起眼睛傻乎乎地笑，用力地点头。
“你还没告诉我你和倩倩在聊什么呢？”
“我们......”
“我们在搭戏呢。”刘倩倩适时出声，从容地扯谎，“下部剧我想邀请她一起合作来着。”
“润，你怎么想的？”
张润当然读懂了她话里的潜台词，冷静地把问题抛回去：“那要看你怎么想的。”
刘倩倩隔着卢静，附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她眯了点眼睛 ，舌头顶住腮，飞速地权衡利弊。
“润！”卢静中气十足的一声喊成功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怎么了？”还未聚拢的戾气再度散去，少女的眉眼变得温软无比，就差强制性给自己周身镀上一层圣光。
“倩倩好还是我好？”卢静问她。
“为什么要拿来比？你和她们又不一样。”
“每次都这么说，”卢静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借着酒劲开始胡搅蛮缠，“那你说说哪里不一样？”
“展开说说！”
张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又不喜欢她们。”
醉眼惺忪的人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摇摇脑袋，“唔......什么意思？听不懂。”
真醉假醉啊？张润没好气地掐住她的脸，惹得她叽里咕噜地直喊疼。
“我都没用力。”
“就是疼！讨厌你！”
“不准讨厌我！”
“就讨厌！”
卢静扑到她颈间狠咬一口，又抱着她的脸亲出响亮的声响。
“润，你有没有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我？”
圆润的小狗眼亮晶晶的。
张润的心顿时跳得飞快，红着耳朵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轻声说：“你喝醉了。”
“是有点。”她拿柔软的脸颊蹭了蹭张润，从她怀里挣扎着扬起脸来，“我想要亲亲。”
“回家亲。”
“我现在就要！”她孩子气地宣告，眼泪汪汪的，大有一副张润不亲就哭给她看的架势。
张润无奈，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
“这里也要。”卢静点了点自己的鼻尖，又点了点自己的脸和额头，“还有这里，这里......”
张润乖顺地追着她手指点过的地方一一吻过去。
她消停了一会儿，手指又往下走，被张润面红耳赤地握住。
“这里......不可以......在外面亲......”
“润，你都没有好好亲过我.....”她委屈地控诉，不高兴地哼了哼，“你就是没有最喜欢我......”
张润忍不住又去掐她的脸。
什么意思嘛，也不知道是谁每次都玩得很过分，她哪来的机会好好亲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