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er brennende Rhein
约瑟芙打量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亢奋而抖擞,前几日彻夜打磨演讲稿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不远处传来人群攒动的声音,她期待着自己的话语又能化为狂徒们的燃料——视线从自己挂着微笑的面庞向上移,扫过阿道芙的臂章、阿道芙的领带……最后和那双湛蓝色眼眸中隐隐透露出的期许相逢了。
“我期待您的优秀表现,博士。”阿道芙刻意加重了最后的称呼,手指抵着约瑟芙的肩头轻轻打圈,想到她无数次用指尖勾勒过欧洲地图上广袤的领土,约瑟芙的耳尖就像被黑啤酒的酒气熏蒸过一般,隐隐泛起红来:“我会尽力的……Mein Führer, 我会尽力唤醒潜藏在德意志人民灵魂中的潜力。”阿道芙没有给出回应,她知道此刻的约瑟芙是绷紧的弦,再施加一点力量就会断裂开来。
两人凑在一起观察到场的听众,距离近到黑色和棕色的柔软发丝都快要交缠在一起。他们戴上了工厂流水线批量生产的面具,上面雕琢出如饥似渴的精美神情。有人在热切地攀谈、有人穿过人潮试图挤到前排来,只为了能更透彻地吸收约瑟芙的话语……阿道芙嗅见了矢车菊的清香,自己随口提起喜欢这种味道后约瑟芙再没有用过其他香水,她的肩膀微微颤动,还未登台就已经被人们狂热的浪潮推向巅峰。阿道芙把约瑟芙的身体转过来,和矮小、瘦弱的姑娘四目相对(正是这样单薄的臂膀,托举着成千上万人攀登欲望和仇恨的阶梯)。她将微凉的掌心轻轻贴在约瑟芙的脸上,试图帮助对方冷静下来。回过神的约瑟芙整张脸都染上绯红,再度对着镜子别正自己的袖章。
崇拜和爱意是可口而美味的,约瑟芙相信就算是阿道芙在它们和德国最好的黑森林蛋糕之中也会毅然选择前者。她喜欢听众们投向她的眼神——那是一种饥肠辘辘的食客的眼神,他们对着自己的表情、手势和话语大快朵颐,一场演讲结束后双方都酒足饭饱,瘾君子一样期待着下次的重逢。就算是在中学毕业测试中每门科目都取得了一分的成绩,快感累加在一起也不足现在的十分之一。这种类比让约瑟芙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涯:白天坐在教室内听老师讲精神自由、意志至上;晚上和同学们一起不知道第多少次把灵魂在酒精里浸透。上帝或许的的确确已经死了,但是她凭自己之手造出了新神。
她记得自己曾一度站在十字路口,向左走或是向右走,不论怎样选择另外一条路都会越来越模糊直至缓缓淡出她的人生。阿道芙站在不远处回望,笑着冲她伸出一只手来。于是约瑟芙选择向前走,徐徐来到台前,高抬右臂敬礼后被欢呼声淹没。如果时间能回溯到她在莱茵河畔读大学的时候……她会把自己的诗稿叠成纸船放在水面上,目送它们排成一列顺流而下。这样一来《米夏埃尔》也可以改名为《米夏埃尔漂流记》了。船队航行至1933年,国会大厦的火焰点燃了莱茵河,它们在赤红色中摇摇摆摆地化作灰烬。
“——Meine deutschen Volksgenossen und Volksgenossinn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