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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众熙跪在地上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呕吐物里酒精和被消化了一半的食物混合着发出刺鼻的味道,她的胃里早就没有东西让她吐了,但喉咙的呕吐反射还在继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终于停止了抗议,她被抽干了灵魂,向后瘫坐在地,靠在隔板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如果现在死在这里就好了。
身为战队主力的她在游戏中选择了快速死亡导致战队惨败,所以她要像个成年人一样对这个结果负责——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即使她不投降不送死,ASH战队这场比赛也必输无疑。至于负责的方式,很简单,跟战队的赞助商喝个酒,赔礼道歉就好了。
于是,那些眼神、那些话语、那些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那一杯又一杯递过来的酒,她只能照单全收。
无视就好了,就像在玻璃房里打游戏一样。就当是另一种学着内在化别人的视线的训练好了。
她机械地在水龙头下掬水送进嘴里漱口再吐掉,重复了不知多少次后她抬起头,镜子里苍白憔悴的女人望着她。
身体还因为酒精发烫,胃部也在灼烧,这是她应得的。因为感受到了痛苦,她反而觉得自己身上的罪孽减轻了很多。
她得回去了。生活不是游戏,不能选择投降或者死亡然后抽身去另一个世界。
她拖着身子向包间的方向走去,完全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像是飘过去的,或许自己已经是鬼了。一对有说有笑的情侣迎面走来,她被撞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在即将跪倒在地的前一秒,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这位小姐,你还好吗?”
她的目光顺着那双手臂向上望去,声音的主人拥有一张很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脸,白净清秀,睫毛很长。与她目光相接后他愣了一下,一丝笑意在他的眼神中漾开,他的笑容平静和煦干净清爽,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很久没有接触过这样充满善意的目光了,是陌生的温暖的感觉。
她迟缓地摇了摇头,五官沉重做不出表情,嘴巴艰难地用敬语挤出一句“谢谢”。
“你看起来不太好,要帮你叫车回家吗?”
原来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看着很年轻,可能刚大学毕业不久。或许,是那种人吗……本质上和她一样的那种人。
“喂,刘众熙!”朴镇尚从走廊尽头的包间气冲冲地朝她走来,“还不快回来吗?!”
来之不易的温暖消散了。
她的胃部又开始抽搐,右臂也开始痉挛。
“需要我帮你教训他吗?”
她抬起眼皮和他对视,他似乎不是在开玩笑。她多久没有收到这样单纯的关心了……啊,这应该是他的职业素养吧。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她突然向前半步,双手捧起那个年轻男人的脸,在他的唇上浅浅印下一个吻,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三万韩元里的两万塞到他的西装外兜里,只留一万给自己打车,“对不起。”
男人的笑容消失了,没什么表情,但是微颤的瞳孔还是让人看出了他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朴镇尚带自己到这里来不就是想让她做这种事情吗?她宁愿把初吻给一个以此为业的善良陌生人,至少这是她可以选择的事情。
“我叫金独子,刘众熙选手。”
他竟然认识自己……金独子,很独特的名字,应该不是真名吧。
下一秒右手腕被掐住,她被一股很大的力气拽得失去重心,清脆的巴掌声在走廊里响起。
她的耳边回荡着电波声,朴镇尚散发着酒臭味和烟臭味的嘴巴张张合合,口水喷溅,手指不停指指点点,应该是在骂她吧。
“众熙啊,想想美雅的学费和医疗费,想想其他成员的家庭,不要那么自私。”朴镇尚换了副嘴脸,语重心长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是你自己把自己带到了这步田地的啊。”
如果那些外国赞助商因为这场失败的比赛撤资……她不知道自己除了打游戏还能做什么工作来养活自己和美雅。她想起上个周还在快乐地炫耀自己新生女儿照片的成员,如果他失业的话……
旁边的金独子开怀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半挡在她身前:“喂,你在放什么屁?”
金独子的手有些凉,但是一丝暖意却在她的心里散开。
她成为不了他的客户,她和他是同类人。
刘众熙用另一只手扒开他握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走到朴镇尚面前:“我们回去吧。”
刘众熙没有回头,怕看到金独子失望的眼神。她已经让太多人失望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她记不太清了。她想离开,他们让她喝下最后一杯酒……然后呢……然后她在柔软的床上醒来了,她看到两个赞助商拿着注射器扎在自己的手臂上,透明的液体即将被推入她的体内,她挣扎着爬起来,昏昏沉沉的大脑对身体的支配能力越来越弱,她记得自己绝望地把手边的东西都砸向他们,他们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兴奋……
再然后……她在冰冷的地板上醒来,双手上的血液已经干涸,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瞳孔涣散的眼睛盯着她。
【突发新闻:某知名战队两名赞助商惨死家中,Y姓选手投案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