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那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汤姆都没有再见到艾玛。
她不回家，去公司找她，她的秘书只是说她出差了，去了哪里不知道，谈了什么项目不知道，跟什么人去的也不知道。
他勉强维持着人畜无害的面孔走出公司，融入到街道上的人潮中，熟练地脱掉衬衣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戴上帽子和墨镜，还有一个闪闪发光的“HILL”字样的吊坠，拐了个弯，“汤姆”就彻底消失在人群里。
汤姆面色阴沉地推开一家酒馆的大门，因为是白天，生意十分冷清，酒保在吧台上无聊地转动着一个酒红色半透明的八面骰，听到他进门，头也不抬，懒洋洋地问：“喝点儿什么？”
他走过去，两只手指捏住那个骰子，抛了一下又接住，“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
“一杯‘卡俄斯’。”
酒保终于抬起了低着的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敬畏地躬了躬身，给他倒了一杯可乐。
他拿着杯子走上通往酒馆二楼的楼梯。从这个破旧的深蓝色地毯和每走一步都会发出的不堪重负响声的木楼梯来看，这个酒馆应是有些年头了，楼梯间陈设的挂画还是上个世纪的风格，老旧而又颓废，像一只抽剩的烟头，在时光的废墟里燃烧着寂寞的余灰。
他在楼梯拐弯的地方喝光了那杯可乐，把里面的钥匙倒出来，杯子则留在了楼梯拐角处彩绘玻璃窗的窗台上。
他拿钥匙打开楼梯尽头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开的那一瞬间，光线骤然变亮。
如果他是第一次来这里的话，他一定要惊叹于这个隐藏在古董酒馆里的高现代科技的房间，兢兢业业的清洁机器人，头顶上随着步伐依次亮起和灭下的灯，识别到他的身份根据他定制的喜好自动拉上的窗帘，和亮起的电子屏里正在给他报告他不在的时来访者信息的AI管家。就像踏入了另一个次元一样，给人以时空穿梭般的不真实感。
AI管家唠唠叨叨的嘴一停，道：“先生，‘Ant’请求接入。”
他冷漠而倨傲地坐在占据了整面墙的电子屏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一条腿，好整以暇地道：“可以。”
电子屏上显示出一个男人激动的面孔，他指着倒在地上的人，兴奋得鼻头发红：“先生，看！我们抓到了！是个女的！”
汤姆的瞳孔骤然缩小，手指深深地抠进柔软的沙发里。
半晌，他听见自己沙哑而艰难地开口：“带过来。”
艾玛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人绑在背后，全身都用一圈一圈的黑胶带缠了起来，被放在一个轮椅上，她的眼睛也被胶带粘上了，看不见眼前的人和脚下的路，只知道一个冷冰冰的带着硝烟味儿的枪口抵在她的后脑勺上，推着她往前走或者转弯。
她内心数着步数，嗅闻着气味，听着汽车鸣笛声，感知着温度。当她踏进一个门时，燥热的空气突然变凉，三手烟和受潮的木头混合的味道也骤然消失，周围的环境很安静，脚下的地毯也很松软，仿佛她这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房间里有人，一个男人。
她听到了一米外高出自己约十公分左右位置传来的呼吸声，她刚把头扭动了一下，身后的人就狠狠地把她从轮椅上推了下去，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她在地上蠕动着半跪坐起来，到了她这个地位，经历的刺杀多如牛毛数也数不清，可是真正能伤到她的屈指可数，更别提以这样近乎屈辱的方式绑架她。她不确定对方是否知道她的身份，毕竟于道上那些人而言，她活着永远是夜长梦多。
对方撕掉了她嘴上的胶带，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于是她更确定对方应该只是个求财的毛头绑匪。
躲过了那么多暗杀，竟然栽在了这里！
艾玛内心一边懊恼一边庆幸，面上却装作色厉内荏的样子：“你……你是谁？你别杀我，我有很多钱，我让我弟弟都给你。”
那人冰凉的手指擦过她的脸，声音像是用变声器处理过一样破碎而诡异：“下午好，艾玛小姐。你的弟弟大概不会来救你了。”
艾玛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但随即她意识到自己并不确定是汤姆出了事还是这个人在吓唬自己。她飞快地将嘴唇抿出褪下的血色，若无其事地问：“那他死了吗？”
那人似乎被她噎了一下，再开口时不辨喜怒道：“真凉薄啊，你对你每个情人都这么无情的吗？”
艾玛身后的手紧紧地攥着，语气冷淡道：“他不是我的情人，是我的弟弟。”
“你的弟弟？这样对你的弟弟吗？”
那人冷笑一声，一个温热的呼吸迫近了她，冰凉柔软的嘴唇贴了过来了，湿润的舌头缓慢地勾勒着她的唇形。
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而对面的人偏了偏头，顺着她的侧颈一路啃噬到了她的耳垂。
他咬着她的耳朵，低低地笑了一声，气息喷到她的耳朵里带齐了一阵全身的战栗。他安抚地顺着她僵硬的脊背，轻声道：“这样看来的话，你们姐弟关系真是亲密啊。”
他离得太近，可以隐约听到隐藏在变声器后的本音，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了艾玛的心头，就像看一部新的电影，总觉得某一个配角莫名的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样。
那个人站起身，原地踱了两步，打断了她的冥思苦想：“认识一下，我是Hill。”
“废话少说。”男人手指弹了一下玻璃杯：“我要你所有的地下生意。”
他知道我，艾玛心里一惊。
“知道为什么我不杀了你吗？”
Hill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俯视着她：“因为我想得到完整的，你手里所有的毒品、走私、军火、赌场、和人口贸易的生意。我的控制欲很强，”他似是意有所指，“我看上的，决不允许让其他人染指。”
艾玛大脑飞速地旋转，面上却状若无事道：“Hill先生，谈生意的话，绑着客人可不算礼貌。”
“艾玛小姐的格斗术，我可不想再领教了。”Hill将她横抱起来放在沙发上，谨慎地只拆掉缚住她一只手的胶带，语气轻松道：“咖啡还是茶？或者橙汁可以吗？”
“橙汁，谢谢。”她像一个真正的客人一样坐在沙发上，接过杯子啜饮了几口，然后咳嗽着将嘴里残余的酒呛了出去。
Hill恶趣味地大笑了起来，拍着她的背细心地用纸巾揩拭她的唇角：“没想到艾玛小姐竟饮不得烈酒。”
自己酒量浅得很，一杯庆典上的啤酒就足以放倒自己，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屈指可数。再加上他之前说不想“再”领教自己的格斗术……他是谁？是自己身边的人吗？
酒精刺激着胃和食道，灼热的感觉直充太阳穴，艾玛强行压下去那股轻飘飘的眩晕感，问道：“能容我冒昧地问一句，Hill先生，你要这么多非法产业做什么吗？最近形式严峻，各大帮派都在缩减势力，将手里的产业洗白上岸，在没有绝对的实力面前，贸然接手如此庞大繁杂的地下生意，Hill先生不怕被反噬吗？”
“你是在关心我吗，艾玛？”
Hill猝然靠近，像在情人耳边暧昧地呢喃：“你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那个被绑架的少女迷恋上绑匪的故事，美好地像童话一样，不是吗？”
头更晕了，被蒙着眼的艾玛不知道自己此时像激情过后高潮未退一样，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泛着醉人的潮红，嘴唇无意识地半张着喘息，挺立的胸脯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将长裙光滑的面料顶出惊艳的弧度。
Hill的呼吸粗重起来，他狼狈地略微弓起了身子，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
“艾玛？艾玛？酒量怎么这么差……该死的！”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却如同在无垠海面上被塞壬的歌声迷惑的水手一样，向她逐渐靠近。
然后颤抖着吻上了她的双唇。
艾玛觉得自己的意识像被浸入了水里，声音也像从水面上传来，恍恍惚惚听不真切。然后她感觉被两片湿润的东西封住了唇，她想开口想说些什么，对方却以为她是在配合与逢迎，将舌头也伸入她口中，生涩地攫取她口中的津液。她本能地抬手反击，却因强烈的酒精刺激无力地落在对方颊侧，看起来就像是情人的爱抚。
“艾玛……艾玛……”
那个熟悉的声音呢喃着仿若从遥远的地方传进她的耳朵，一只滚烫的手覆上她的胸前，她放弃了抵抗，将意识沉沦进了狄俄尼索斯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