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rmseul]阴雨季](https://fanfictionbook.net/img/nofanfic.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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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得很细,像是被夜风揉碎了一样,从街灯的光晕里斜斜飘下来,又顺着车窗滑落,拉出一道道模糊的水痕。
今年是怎么回事,冬天不怎么冷,春天竟然也有这么多雨水。
玻璃上的倒影有些恍惚,我盯着自己的脸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它有些陌生,或者说,是有些疲惫。
手边的手机亮着,页面停留在聊天对话框。
姜涩琪。
这个名字静静地停在屏幕上,像是过去那些潮湿的记忆,一旦触碰,便会重新晕染开来。
外面霓虹闪烁,潮湿的街道上映着斑驳的光,街角那家乌冬面馆的灯还亮着,玻璃窗映出一对面对面坐着的身影。男人低头搅动着碗里的面,女人托着腮,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桌上的纸巾盒上,像是在出神。
我盯着那个画面看了几秒,然后垂下眼。
很久以前,我们也常常坐在那里。
练习结束后的深夜,拖着疲惫的身子跑进店里。姜涩琪习惯性地帮我点一碗乌冬,汤底要热一点,面要硬一点,不放葱。她自己则是泡菜炒饭,吃完才后知后觉地涌上负罪感,互相笑对方明天又会变得肿肿的,大概又要挨经纪人姐姐的骂,结果下一次还是会点一样的。
有一次,她的泡菜炒饭刚端上来,就被对面桌一个大笑的男人碰翻了。红色的酱汁洒了一桌,她皱着眉,拿餐巾纸慢吞吞地擦着桌子。我以为她会发火,可她只是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语气很平静:“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泡菜?”
那时候的我坐在她旁边,咬着筷子偷笑,觉得这个姐姐怎么总是这么好玩。
透过玻璃窗看进去,店里已经坐满了陌生的面孔。桌椅的位置有些变了,菜单上的字迹也焕然一新,唯独那盏暖黄色的灯还亮着,把整个空间笼罩在一层温吞的暖意里。
突然很想见姜涩琪。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拇指停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如果我现在打给她,她会接吗?
应该会的吧。她一直是个对朋友很负责的人,就算是半夜的电话,也会接起来,然后用带着倦意的声音问一句:“怎么了?”
可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打过电话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用力回想,才想起是去年的生日。凌晨零点刚过,她给我发了一条语音:“艺琳儿,生日快乐哟。”语气里带着点睡意,像是刚从梦里醒来。
我拨过去,她果然是刚醒,说起太早睡着了,还好定了闹钟,不然就要错过了。
我说没关系,你是第一个。
姜涩琪就笑,说真的吗,那我很爱你呀,
然后又补了一句:下次有空出来吃饭。
“下次”是哪次?我想不到。
车窗开了个小缝,雨水沿着缝隙溜进来,空气里弥漫着被雨水打湿的泥土味。
我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会儿,缓缓收回手,把手机放回副驾驶座上。
红灯变绿,我踩下油门,驶入夜色之中。
雨还在下。
车停在路边,我撑着方向盘坐着。玻璃窗上爬满了水雾,城市的灯光被晕开,湿漉漉地洇进夜色里。
副驾驶座上放着一盒刚从便利店买来的饭团,袋口松松垮垮地开着,隐约能闻到淡淡的紫菜香气。不知道为什么,买的时候没想太多,但现在看着它却没什么胃口。
摸出手机,解锁屏幕,划到聊天界面。
没有新的未读提醒,页面停留在最后一条聊天记录——姜涩琪,两个小时前发来的。
【艺琳儿生日快乐】
就这几个字,没有标点,也没有别的修饰。时间停在零点过一分,像是被精确计算过一样,静静躺在对话框里。
这条消息让我走神了好一会儿。
我想起在剧组度过的这一天——拍了整晚的夜戏,凌晨收工,匆匆洗掉妆,换上便服,准备回住处。有工作人员零零散散地对我说了几句生日祝福,我笑着道谢,语气里没有太多波澜。
并不是不开心,只是过了三十岁,生日这件事好像变得不再重要了。
如果是十几年前,我们还会在宿舍里给彼此偷偷准备惊喜,悄悄藏好蛋糕,再在零点时推开房门,一群人围着拍手唱歌。十年后,大家的生活已经变成各自的轨迹,就算还记得,也只是习惯性地发一条消息,或是点开粉丝平台,在生日动态下留下一个简单的“生日快乐”。
再后来,连这种“习惯”也变得稀薄了。
可姜涩琪还是第一个发消息的人。
我盯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思考着该怎么回复。
“谢谢。”
“我看到啦。”
“你还没睡?”
……好像都不太对。
叹了口气,干脆把手机倒扣在腿上,靠着椅背闭上眼。
好像。
二十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叫我的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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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门口站着个女孩子,穿着浅色的训练服,扎着可爱的苹果头,看起来元气十足。
我对她有印象,说是进公司已经很久了的练习生前辈,前几天路过的时候,看到她一个人在练习室里踩着节拍熟练地做着编舞练习。个子不高,但动作干净利落,像只灵活的猫。
“我可以在这里练习吗?”笑起来苹果肌也圆圆的,很可爱。
“可以的。”我点点头,向旁边挪了几步。
“啊,你是新来的练习生吗?”她突然睁大眼睛望着我。
“嗯,我叫金艺琳。”
她弯了弯眼睛,朝我伸出手:“姜涩琪。”
这就是我们的初次见面了。我十岁,姜涩琪十五岁,两个矮包子就这样见面了。她的手很温暖,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握住的瞬间,莫名地有点安心。
“金艺琳,很好听的名字呢。以后一起加油吧。”她笑着说。
那时候的我根本没想到,接下来的二十年里,我会无数次听见她叫我的名字。会一起度过无数个练习生涯的夜晚,会一起出道,一起站在舞台上,一起吃饭、旅行、庆祝彼此的生日,还会睡在一张床上。
当然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的名字会只剩下一条短短的消息。
手机的震动声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睁开眼,看见屏幕上亮起一条新消息。
【刚拍完吗?】
发件人——姜涩琪。
原来是刚才误触了一个表情包发送了过去。
我沉默了一会儿,指尖轻轻按下键盘。
【嗯,刚收工,回家的路上。】
几秒后,对方的输入状态亮起又消失。
【这么晚才收工啊,辛苦了。】
姜涩琪还是老样子,总是习惯性地照顾人,说话的时候带着点温吞的关心。
【你呢?在做什么?】我问。
她过了几秒才回。
【刚下课,准备回家。】
【又去上课了?】
【嗯,想学点东西。】
姜涩琪一直是这样的人。她不会刻意宣扬自己的计划,但如果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就一定会做到。以前我们一起练习时,她总是比别人多留半小时。
练习是不会背叛的。她这样说。
也的确是,记忆里姜涩琪总是会把所有事情做到120%,丝毫没有松懈过任何一场演出。原本不太熟练的技巧总会在几周后变得如臂使指,这又是多少个练习室的半夜呢。
所以即使我们很少见面,我也不会担心她会停滞不前。她一直在往前走,朝着她想去的方向。
我盯着屏幕,看着她的头像,想要见面的欲望变得更强烈。
不是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动,而是……一种被拉得很长、很久,像雨后的空气一样湿漉漉的情绪。
好像如果现在不见的话,就会永远错过一样。
上一次见面是半年前,团队的周年聚会。那天大家都到了,一起吃饭、拍照,像从前一样坐在一张桌子前,调侃彼此,回忆以前的趣事。
散场后,大家有的赶飞机,有的要去跑行程,只有我们两个都没立刻离开,站在餐厅外的街角聊了会儿天。
我还记得那天的夜风,带着一点秋天的凉意,顺着衣领钻进去。姜涩琪站在路灯下,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走过去,站在她身边,顺着视线望去。
原来是两只打闹中的小麻雀。
“最近还好吗?”她忽然问,声音轻轻的。
我随口说:“还好吧,最近拍戏挺忙的。”
她侧头看了我一眼,最终只是笑了笑:“那就好。”
然后我们各自上了车,朝不同的方向离开。
我在车上靠着窗户,看着街景一点点向后退,忽然莫名有点想哭。
刚出道的那几年,刚加入redvelvet的时候。那时候我刚站上舞台,每天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日程表上连喘口气的空隙都找不到。
记得有一天,我们结束通告后赶去录制深夜电台节目,所有人都困得睁不开眼。
录制开始前,我无意识地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有点湿润了。
“艺琳。”
姜涩琪忽然低声叫我。
我转头看她,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热水瓶递过来,眼睛里带着一点笑意。
有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很安心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大概就像是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有人递过来一杯温水,什么也没说,但你就是知道,她一直在这里。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我才意识到,那时候的我,或许就是在这样的细节里,慢慢喜欢上了姜涩琪。
【艺琳?】
屏幕亮了,是条语音,点开,声音有点模糊,带着点风声。
“我在想……要不我们见一面吧?”
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像是某种被压抑很久的东西,忽然轻轻地、带着一点试探地敲了一下心门。
我盯着屏幕,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思绪乱成一团。
见一面?现在?
这么晚了,她怎么忽然说这个?是随口一提,还是……她也像我一样,忽然间,有点想见我?
犹豫了一下,我最终还是敲下了回复。
【好啊。】
【你想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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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的光影被雨丝切割得支离破碎,落在车窗上的水珠反射出模糊的光点。我盯着屏幕上的那句话,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一拍。
“要不我们见一面吧?”
我答应了,却没有问为什么。
她没有告诉我地点,只是发了一张照片——很熟悉的街角,拍摄角度随意,光线昏暗。正中央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玻璃窗上映着暖黄色的灯光,门口的伞架上横七竖八地挂着几把湿漉漉的伞。
我们曾经来过这里。
很久以前,刚出道的那几年,我们常常在结束行程后溜出来,一起去这家便利店买写可以偷吃的小零食,或者只是站在门口聊一会儿天。
那个时候还不习惯咖啡的苦味,也不会喝酒。但每次都会忍不住买一杯冰美式,尝一口,皱着脸嫌弃:“这个真的不好喝!”
姜涩琪就笑,一边把杯子拿回来,边揉揉我的头发:“不喝的话在舞台上打瞌睡怎么办?”
我不服气地瞪她,嘴里小声嘀咕:“才不会。”
她看着我笑,眼睛弯弯的,像一轮温柔的月亮。
便利店的玻璃门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姜涩琪站在货架前,低头翻着一盒即食饭团的包装,整个人都被暖黄色的光笼罩着,看起来有点温柔,又有点疏离。
我推门进去,风铃轻轻响了一声。
她抬头看到我,先是一怔,然后弯起眼睛,朝我晃了晃手里的饭团:“艺琳,你要吃这个吗?”
我走过去,低头扫了眼货架,顺手拿了一瓶牛奶。
“你呢?”她问。
我抬起牛奶瓶晃了一下:“这个。”
她挑眉:“喝牛奶长得高。”眼神里带着点笑意,又像是带着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怀念。
我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呀!”
姜涩琪被锤了一拳也没有生气,只是温温柔柔地笑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呢。”
语气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
便利店的暖光被抛在身后,我们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周围是细密的雨声,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冷意。
“怎么突然想见面?”我试探着问。
她拧开矿泉水瓶,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没看我,只是淡淡地:“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下雨了吧。”
语气太过自然,像是随口找了个借口。
“拍夜戏辛苦了。”
我耸耸肩,“习惯了。”
“什么时候杀青?”
“月底吧,这几天拍完了,我的戏份就不多了,没那么忙。”
“那就好。”
我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
姜涩琪没有问今天过得怎么样,没有提起拍戏的细节,只是简单地说了句“辛苦啦”,就像是在履行某种习惯性的问候。这是她的温柔,她一向如此,对谁都一样,平等地付出,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有任何改变。
逐渐变得沉默的,是我。
以前我会毫无顾忌地回复她,甚至加上一些没必要的抱怨,比如“今天练习累死了,快来给我买点吃的”或者“明天见到我要记得夸我”。她总是很配合,不管是安慰还是玩笑,都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温柔,就像是日光一样,平稳而自然地存在着。
但现在我说不出口了。
这些年,我习惯了许多事,也不习惯了许多事。习惯了她的问候像水一样流过,不留痕迹;不习惯的是,有些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却还是咽了下去。
姜涩琪是那种像树一样的人,安稳,坚实,天生就有种让人安心的能力。
我曾经依赖她,像所有年少的人那样,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一个能够带来安全感的人,甚至把那种依赖误以为是天经地义的亲密。可惜人不会永远年少,等到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心思并不只是依赖时,我已经站得太远,远到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了。
“今天是你生日。”她忽然说。
我一怔。
“你记得啊。”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像是有些无奈:“当然记得。”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微微发酸,又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一直都记得。
哪怕我们各自忙碌,哪怕不再像过去那样形影不离,姜涩琪还是会在零点的时候发来消息,在雨夜里突然说要见一面。
我低头灌了一口牛奶,没说话。
“艺琳。”她忽然开口。
“嗯?”
“你有没有后悔过?”她问。
我的呼吸轻轻顿了一下,手心捏紧了。
她没有说明“后悔什么”,但我听懂了。
是后悔没有更早明白自己的心意,还是后悔当初在意识到的时候,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我沉默了一下,摇头:“没有。”
她点点头,像是满意了,又像是释然了。
“那就好。”
那就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结束,可我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轻微的不舍。
夜色很深,雨声淅沥,姜涩琪低头喝了一口水,侧脸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有点模糊。
我其实很想问她——那你呢?你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可最终只是扯了一下嘴角,把问题咽了回去。
不用问,因为这个答案,我们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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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减缓,夜色很深了,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几辆车疾驰而过,溅起细碎的水花。
“杀青之后有什么安排吗?”她问,声音懒懒的。
“还没有确定,也许要准备新专辑?”
“嗯。”她轻轻点头,像是在认真记下。
不需要特意找话题,许多时候,安静地走着也不会觉得尴尬。只是这样的沉默,在此刻让我有些不安。
明明是她先提议见面的,可现在,她却没有太多话要说。
就像过去很多次那样。
她总是这样,既温柔又克制,她的感情不会收回的,但也不会再往前一步。
“姐姐。”我开口。
“嗯?”
“你有没有想过……”我顿了一下,嗓音被夜风吹得有点轻,“如果我们没有变成现在这样,会是什么样子?”
姜涩琪脚步一顿,回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点惊讶。
“……现在这样?”她笑了笑,“我们现在怎么样?”
心脏微微一紧。
总是这样,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喜欢假装不懂,让人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是……”我低头踢了下地上的雨水,“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
“艺琳。”她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像是落在心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叹息。
“有些关系,是会变的。”她说,“但变了,也不代表不好。”
夜风吹过,带着潮湿的水汽。
我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一下。
姜涩琪一直都是这样,懂得接受变化,接受时间的推移,接受所有事情的“理所当然”。
似乎很少见到她情绪上的起伏,姜涩琪平稳得像一面湖水。
我有时候觉得姜涩琪真的很讨厌。
因为太平静了,让人很难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我说喜欢你的时候,她只是说我也是。吵架的时候我说讨厌你,恨你的时候她也不生气,只是说艺琳不要闹了,谁和你闹了我真的讨厌你,姜涩琪也只是笑,说,好吧,但我还是喜欢你。
这是一种很温柔的无情。
姜涩琪把她的水放在一旁,手指轻轻摩挲着瓶盖。
“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今天我在录节目的时候,听到一个小朋友在说话。”
我看向她。
“她说,‘为什么我小时候很喜欢的东西,长大了就不喜欢了呢?’”
她的眼神有点柔和:“然后她妈妈告诉她,因为人的口味会变,喜好会变,习惯也会变。”
我盯着她侧脸看了一会儿。
是在告诉我,‘变了’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语气轻松得让我有些恼火。
“可是……”我喉咙有点涩,“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变的。”
她一怔,偏头看着我,眼神里多了点温柔的认真。
“比如什么?”她问。
夜色里,她的眼神温柔得像是要把人吞没。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本来想说,比如,我对你的喜欢。
但这句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变成了一个浅浅的笑。
“比如……”我偏头想了想,故意逗她,“比如你对艺人工作的执着。”
她轻轻笑了出来,眼底的情绪也被这句玩笑话冲淡了些许。
“那倒是。”她耸肩,“有些习惯太久了,就改不掉了。”
我垂下眼睫,没有接话。
如果习惯久了,就改不掉了。
那么……曾经习惯了她的存在,现在还能改掉吗?
我们又聊了很多普通的事情,行程,工作,偶尔也提起一些旧事。她没有再多问什么,我也没有再刻意去掩饰什么。
她总是这样敏锐,却又克制地不去拆穿。
而我,也就顺着她的温柔,继续假装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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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发深沉,雨好像快要停了,只有星星点点的水滴落下来,乌云密布,空气里残留着潮湿的冷意。
我们一时无话,她看了一眼时间,转头对我说:“要送你回去吗?”
“应该是我送你回去吧?”
“哦。”她笑着摸了摸头发,“是哦,那麻烦艺琳儿了。”
路边的灯光在水洼里映出破碎的颜色,我跟在她身后,脚步不自觉地慢了半拍。
我不想这么快离开。
可也我知道,终究还是要走的。
就像每一次分别那样,她永远比我更从容,而我却总是在离开的时候,心里藏着一点说不清的遗憾。
“艺琳。”她在车前停下,回头看着我。
“嗯?”
她轻轻笑着,眼神很温柔,像是很多年前,她还会揉乱我头发的时候那样。
“生日快乐。”
“谢谢。”我低声说。
她伸手替我打开车门,动作很自然,“公主请上车吧。”
我站在门前,没有立刻上车。
她也没有催我,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先开口。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如果再不说,这个夜晚就要过去了。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那你呢?”
她一愣:“嗯?”
“你呢?”我盯着她的眼睛,试图看懂她,“你有没有什么不会变的东西?”
姜涩琪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
“有啊。”她说,语气很轻,“只是,有些东西,就算不变,也不会再说了。”
她没有看我,目光停在远处的夜色里,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我的心猛地一缩。
她没有直接回答,可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姜涩琪是这样温柔的人,总是让人误以为所有事情都可以风轻云淡。可其实她也有想要坚持而不会改变的东西。
而且,她不会再说了。
那么我呢?
如果再回到那个夏天,那个我们俩窝在小床上打了一下午游戏,姜涩琪顺手揉乱我头发的下午,我是不是也会装作什么都不明白,只是笑着靠近她,然后像个还没长大的小朋友那样,自在地滚进她怀里?
我低下头,没有再追问什么。
姜涩琪家的位置我知道的。
前几年夏天的时候她终于下定决心付了款,地段还不错,装潢也是姜涩琪的风格。我们几个分别去拜访过,之后就很难再约到互相都有空的时间。
我将车停稳,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气息。
“要上去坐坐吗?”她推开车门,问道。
其实已经很晚了,下班的时候是凌晨两点钟,又和姜涩琪逛了好久,下了一整天的雨也停了,四周静悄悄的,连小虫子鸣叫的声音都听不到。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好啊。”
房间还是很整齐的,比我们俩当时历代级脏乱差的宿舍好多了,比起上次来,又多了些新的家具和小物件,非常有姜涩琪的风格。
姜涩琪打开灯,把包随手扔在沙发上,拉开窗帘,夜色从玻璃窗外静静地涌进来,像潮水一样覆盖了整个房间。
“要吃东西吗?”她打开冰箱,有些苦恼地摸着下巴,“好像只有泡面了。”
姜涩琪带上围裙跑去厨房煮面了,虽然也并没有人说要吃。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她的背影,只穿着卫衣,发丝也有些凌乱,是刚刚随手扎上去的,倒是多了几分居家感。
屋子里满是姜涩琪的气味,我将沙发上的玩偶揽在怀里,久违地感到安心。
以前我们也在半夜里吃过泡面。
我记得有天晚上回去得很晚,打开门时看到姜涩琪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脑袋。
“怎么这么晚?”
“多练了一会儿,扣了扣动作。”我低头换鞋,鞋带有点紧,解了两次才扯开。
“哦。”她应了一声,没有再问。
客厅里只有落地灯亮着,暖黄的光线投在地板上,拉出一点长长的阴影。我把包放下,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回头看到姜涩琪的手机屏幕上还亮着《RunningMan》的画面,她懒懒地靠在沙发里,手指随意划着进度条。
“一起吃夜宵吗?”我问。
“但是马上要回归了……”
“反正明天也没通告。”
姜涩琪偏头想了想,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像是权衡了一下,才点点头。
做决定时要犹豫的人,在吃方面真的不是开玩笑的。明明是我劝姜涩琪偷吃,最后迫不及待的还是她。
“快点快点!”她催促道。
“你别吵。”我压着声音,拆调料包的手飞快地撒下去,“等会儿被珠泫姐姐发现了。”
姜涩琪就不说话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泡面泡开。
那时候真的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深夜偷偷吃泡面,然后和姜涩琪挤在一起,用同一双筷子抢面吃。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忙于行程的我们,整天想着怎么偷吃的我们,渐渐有了自己的生活。搬出宿舍,租一个自己的小房间,装扮成自己的风格,也不用怕做什么了打扰到大家。
然后慢慢的团队的行程也少了,成员们都忙着做自己的事,也就没有那么多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机会了。
不过现在,我轻轻搅动着泡面,姜涩琪坐在对面,手里拿着勺子,仿佛一切都没变。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睫毛在灯光下微微颤动,眼神温和,一如多年前的深夜。
“快吃。”她把筷子递给我,“等下泡久了就不好吃了。”
我接过筷子,没忍住笑:果然是吃涩琪啊,对食物一如既往的认真。
“姐姐。”我叫她。
“嗯?”
“今天是我生日。”
“嗯,我记得,怎么了?”
“明天陪我一天做生日礼物怎么样?”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这样要求。过了一秒,她轻轻笑了笑:“好啊。”
我也跟着笑了一下,舀了一勺面汤喝下去。咸咸的,热热的。
和小时候一样。
过去那么多年的习惯,仍然残留在我们的相处里,我们依然会一起吃夜宵,在深夜里聊几句闲话。
“怎么了?”她问,“一直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情。”
“什么事情?”
“……很久以前的事了。”
姜涩琪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起身洗碗,把碗放回橱柜,关掉厨房的灯。屋子里一片安静,窗外的夜色沉沉,只有远处的路灯亮着,映在玻璃上。
“太晚了,今晚留下来吧。”她想了想,“但是没有空房间了,想睡沙发还是和我睡一张床?”
“我不是客人吗?让客人睡沙发合适吗?”我佯作生气。
“知道了,你想和我睡一张床。”
“呀,谁想和你睡一……”
姜涩琪笑嘻嘻地回房间收拾床铺了,我跟在后面,还在低声嘟嘟囔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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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好。
出道这么多年了,理应不再认床,况且还是姜涩琪的床,以前明明睡过很多次。难不成是因为姜涩琪?我不知道。
半夜似乎又开始刮风下雨,狂风卷着树枝撞击墙壁,雨水打在玻璃上,窸窸窣窣,噼里啪啦,恍然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姜涩琪的呼吸声很轻,隐匿在白噪音里。我睡不着,只是闭着眼,感受身旁的温度。
我对她的睡颜并不陌生,住宿舍时,赶行程的路上,练习室里,好像姜涩琪在哪里都睡过觉。
那时候太辛苦了,一年要回归三次,日子总是很忙碌,我们像是被时间推着走。从练习室到舞台,从采访到综艺,一场场地奔波,一次次地准备新的舞台。每天不是在练习就是在车里,还有心情苦中作乐,每天闹个嘻嘻哈哈。姜涩琪能量耗尽后整个人呆呆的,只是笑着看我们打闹。
那个时候,我总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会一直像那样黏在一起,理所当然地觉得,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站在我身边。
但这的确不是永恒的。我们都在长大,都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计划。
姜涩琪偶尔会和别的朋友约着出去,而我也有了更多好友。即使是一起去同一个活动,路上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说个不停,而是偶尔翻着手机,各自看着各自的东西。
再后来,我们不再事无巨细地向彼此分享生活了。
依然是朋友。依然在生日的时候互相送上祝福,依然在重要的时刻为对方感到高兴,依然会在忙碌的深夜里一起泡一碗泡面。
只是。很多时候,我开始需要思考一下,才会主动去找她。
小时候的我从不会思考——一旦有什么话想说,就一定会立刻跑去找她。但现在,我会想:是不是在忙?会不会打扰到她?是不是等一会儿再说比较好?
等到真正有时间了,很多话又觉得没必要说了。
后半夜我睡着了,梦到了一些过去的,十几年前的往事。
练习结束得很晚,空气里是空调的味道,我瘫在地上,累得不想动弹,姜涩琪带着夜风进门,把一瓶冰水扔给我。
“热死了。”她一边抱怨,一边抬手把头发解开,柔软的发丝顺着她的肩膀散下来。我坐在地板上看着她,心跳奇怪地停顿了一下。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她这样随意地坐在那里,就突然变得很不一样。
我握紧手里的水瓶,喉咙有点干,开口前先喝了一口水,低头掩饰自己的走神,随口说:“你真的很像猫。”
“嗯?”她懒懒地看了我一眼。
“你看你,”我举起水瓶指她,“长得就很像啊,生活习性也,又安静又独立。”
她没反驳,笑着眨眨眼,忽然伸手在我头上揉了一把:“那你呢?”
她的指尖很暖,带着点练习后残留的温度,我僵住,耳朵莫名有点发烫。
“你该不会想说自己是狗吧?”她凑近一点,眼睛里带着笑意,“金艺琳,汪一下?”
“……滚。”我抓起手边的靠垫砸过去,姜涩琪大笑着躲开,枕头落在地板上,她顺势躺倒,伸手捞回来抱着,咕哝着抱怨:“累死了。”
我看着她的侧脸,心脏忽然跳得厉害。
这大约是我第一次体味到这种感情,很陌生,脑袋很晕,耳朵嗡嗡作响,胃部猛烈地抽搐着,涌上来的酸涩让人有呕吐的欲望,喉咙却被死死堵住,酸痛得想掉眼泪。
“对了,”她又坐起来,认真道,“等下去吃什么?”她自顾自地列起清单,想了想又会自己纠结地否决了。
我吞了好几口唾沫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吃什么都行。”
最后决定是离公司两条街的那家韩料,去过很多次了,不会出错。
因为天气太热了根本没什么胃口,姜涩琪挑起一根面细嚼慢咽,我则撑着头看她吃。
说是像小猫,其实也不尽然。嘴巴里塞的满满的,慢吞吞地咀嚼时眼睛也会无目的的盯着一个地方,也许是只小兔子也不一定。
我这样想着,笑了一下。
姜涩琪停住,疑惑地问怎么了,又指着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憋着笑,点头,“有啊有啊,你别动,我帮你拿下来。”
姜涩琪果然乖乖停住,我盯着眼前的这张脸,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咚咚作响。是不是离得太近了些,似乎都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打在我脸上。
我不合时宜地想:姜涩琪的睫毛确实很长。眨眼的时候会像小时候抓的蝴蝶的翅膀那样颤动,连带着心尖也跟着发颤。
“……”
我坐回去,坦白:“骗你的,其实没东西。”
“哈……”姜涩琪无语的笑了一下,但又仿佛早就习惯了似的,没说什么,又低头吞了一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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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天色阴沉沉的,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
我睁开眼,意识还停留在昨晚模糊的梦境里。梦里有练习室的灯光,有舞台上短暂交错的目光,有某个雨夜她递给我的伞,还有更久远的画面——我捧着一整条完整的苹果皮,小心翼翼地许愿。
这也是很久前的故事了。大约是我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姜涩琪削了一个苹果,递给我一半。我接过来的时候,发现苹果皮是完整的,一整圈都没有断。
“厉害吧?”她晃了晃手里的小刀,“我超稳。”
我不服气,便也拿了一个苹果要试,却怎么也没办法成功,一袋子的苹果都快被我嚯嚯完了,珠泫姐姐突然走过来把我们俩骂了一顿,怎么能浪费食物呢?胜完姐姐也在帮腔,秀荣姐姐在一旁,捂着嘴看笑话。
结果是我和姜涩琪吃了两三天才把那些试验品全部消灭掉,感觉全身上下都快被腌成苹果味。
姜涩琪捂着肚子,“艺琳啊,下次我可不陪你处理这些了。”
我吐了吐舌头,“姐姐,每天吃苹果,医生才会远离你呀。”
后来我偷偷练习了很久,第一次成功的时候兴奋极了,必须拍照发给姜涩琪,然后对着苹果皮许了一个愿:希望我们也能和这条苹果皮一样,永远不会断开。
那时候的我还在幼稚地相信一些无谓的仪式感,只是后来,我还是弄丢了那个完整的苹果皮。
现在想起来,甚至有点好笑。
我已经不再数花瓣的单双,也不再相信地铁停下来的时间能决定什么。生活太快了,现实太冷静了,一切都变得清晰又不可逆转。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偷偷许愿的小孩了
姜涩琪叼着牙刷走进来,见我醒了,含含糊糊地问今天有什么安排。
有什么安排呢?其实没有什么安排,只是想和她多待一会,靠的更近些罢了。
无所事事地看着电视节目吃早饭,窝在一起做自己的事,时不时与对方对视,然后不自觉地笑出来,久违地玩了手柄游戏,听了姜涩琪收藏的lp,自然得像要在这里久居。
傍晚的时候天气短暂的放晴了一会,我伸了个懒腰,问姜涩琪要不要出去走走。
一前一后,半步距离。好像习惯了总是跟在姜涩琪身后,看着她的肩膀,踩着她的影子。
没有人说话,只是安静的,慢慢走着。路上的行人不多,也就没有戴口罩,姜涩琪带着帽子,而我则盯着她被帽子压住的反翘起来的头发。
记得有一次,也是我们一起去外面散步。那是一个温暖的春天傍晚,我因为看手机而慢了半步,姜涩琪从我身旁走过,我就下意识伸手去碰她的袖子。
可是,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只是安静地走着,步伐轻松,目光一直看着前方,仿佛并不需要我来打扰她的宁静。
那个瞬间,我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里那种渐渐远离的声音。它不急不躁,像细雨落在池塘的表面,轻轻地泛起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我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交叠的手指,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也是那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好像真的长大了。
我们之间,是我先后退的。
现实中的事情太多了,不是喜欢和想要靠近就能解决一切的,我得为我的未来负责。
终于做了决定那天,我一直在纠结怎么和她说,姜涩琪绝对会哭的吧?虽然我们早就讨论过这个话题。
和珠泫姐姐聊过,再去找秀容姐姐,最后才是姜涩琪。
意料之外的,她没掉眼泪,只是抿着嘴,看了我好久,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只说了一句话,却让我鼻头发酸,“受委屈的话就来找我,姐姐帮你解决。”
有时候会想,假如再年轻一点,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果?如果在意识到这份感情的时候,不是选择克制,而是更勇敢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的结局?
可惜时间不会倒流。
如今的我们依旧是很好的朋友,也偶尔见面,也会互相关心,可是那些细小的、无关紧要的情绪都被沉默地藏了起来。我不再依赖她了,我开始学会一个人走,学会一个人处理所有的事情。
她呢?她有没有察觉到我的克制?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关系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
但如果她知道的话,她大概也不会说破。姜涩琪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不会勉强任何人,也不会主动去改变什么。如果我选择疏远一点,她就会顺应我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会走远。
分别是有些不舍的,因为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虽然就生活在一个城市里,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绊住手脚,何况我们的身份还如此特殊。
离开前我们互相拥抱,姜涩琪还在打趣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肉麻,我只是笑着说:“可能上年纪了吧。”
姜涩琪果然一副受伤的样子,“我可是比你大好几岁呢。”
“姐姐现在看着也还是很年轻呀。”
又开始狂风大作,风雨欲来。姜涩琪催促我赶紧上路,不然一会又该下雨了。我应了声,转头下楼。
果然没开出几公里路,雨滴就砸下来,打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了我的视线。
眼前恍惚了一刹那,我回过神,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着一点微白。
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铺满床头的一角。窗帘没有完全拉上,城市的霓虹透过缝隙渗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水波一样晃动不定。
我蜷着腿坐在床上,手机滑落到身侧,屏幕黯淡下来,映出天花板的影子。空调的风低低地吹着,偶尔有汽车驶过街道,轮胎碾过湿润的地面,带来一丝遥远的嘈杂。
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手机屏亮起来,几秒前姜涩琪发了一篇IG。下方是十几分钟前她发来的消息,询问我是否已经到家。
我没有回复,而是把手机扣在一旁,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忽视掉那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可回忆像洪水一样漫上来,不受控制。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像现在这样了,你会难过吗?”
很多年前,我无数次问过她的问题。
“不会啊。”她随口回答,好像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然后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艺琳。”
她说得多轻松。那时候的我不懂,只觉得她是不是太自信了,才会认为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是“艺琳”和“涩琪”。可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只是,当我终于明白这一点时,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手机屏幕再一次亮起,是她的第二条消息——
【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紧接着是第三条:【艺琳,看到了记得回个消息。】
她一如既往地关心我,就像往前二十多年那样,温柔是刻在她身体里的,此刻却惹得我想哭。
如果我再靠近一步呢?如果我回过头,试着重新去抓住她呢?
可我知道,我不会的。
但我知道她没有离开。姜涩琪只是站在那里,用一如既往地方式回应我。
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敲下了回复。
【我刚到家。】
【知道了,姐姐也是,要照顾好自己。】
【我一直在呢,姐姐。】
只是这样,就够了。
外面的世界仍然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像是与我的世界毫无关联的另一个时空。
目光突然停留在桌角的一本相册上,封面已经泛黄了,边缘有些磨损,那是某次拍完团综后节目组送给我们的礼物,里面还夹了一些后来拍的照片和拍立得,大家都有一本。
我拿起相册,翻到某一页,照片里的自己笑得没心没肺,姜涩琪站在一旁,微微歪着头看着我,嘴角扬着若有若无的弧度。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我们在聊什么了,只是那种轻松的、毫无负担的氛围仍然能透过照片传递到现在。
往后翻,有当时我们五个人的拍立得,背后都写了其他人的寄语,也许是太久没翻开过,我都忘了是什么内容。
内容五花八门,有祝暴富的,有祝大红大紫的,我上下扫视了一番,目光停在姜涩琪的那条寄语上。
“to艺琳儿,
希望你能不要长大,一直在我身后做无忧无虑的孩子吧。”
“金艺琳。”我轻声叫自己的名字,在夜色里听起来有些陌生。
曾经那个总是围着姜涩琪转的小孩,已经消失在岁月里了。
曾经那种毫无顾忌的亲密,现在回想起来,都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距离感。不是谁故意拉开了距离,而是成长本身就意味着不断地告别。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站在那里,只要回头,还能看到她的身影。
朋友就够了吗?
我在心里问了一遍。答案好像早就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写好了。
我合上相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或许我曾经想要的答案并不重要了。
我们仍然是朋友,仍然会在彼此生日的时候送上祝福,仍然会在很久不见后偶尔相约吃顿饭,仍然会在公众场合相视一笑,仍然会在各自的生命里留下温柔的痕迹。
这就够了。
夜很深了,我伸手关掉了床头的台灯,强迫自己闭上眼,把脸埋进枕头里。
雨终于停了。
就这样吧,姐姐。这样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