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oe的耳朵只有一只是立起来的。
Mio本以为这是她受过什么旧伤，想问又不敢问，只能时不时下意识看向她的耳朵。
“很在意吗？”
Zoe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某天随手拨弄了下自己垂着的那只耳朵。
“当年Ella出事的时候，正是我差不多立耳的年纪，受了惊吓又悲伤过度，结果高烧不退，这只耳朵就一直没能立起来。”
她笑着说道。
“已经习惯了。”
猫兽人里，无法立耳是严重的残疾，往往会遭到排挤，难以生存。
犬兽人因为有折耳的品种，似乎情况稍好，但无法立耳依然很难融入群体。
所幸Zoe性格很好，父母对她也极为保护，那只垂下的耳朵并未给她带来十分困苦的社交难题。
当然，只是相对而言。
Zoe曾经做过舞者，最终却也止步不前，舞者不仅要求技术，亦要求外貌。
垂下的耳朵成了阻碍。
她也没灰心，转而找了些其他工作，但屡屡碰壁。
父母常安慰她，劝她回来乡村照顾家里的农场，但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即使面上不表，口中不言，却也始终憋着一口气，想着要证明自己不会“一事无成”。
或许也正是这样的机缘巧合，作家成了一条生路，幸运的是，她遇见了Mio。
“现在这样很好。”
Zoe依然笑着，看上去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垂耳。
“没人会在意这本书的作者是立耳还是垂耳，大家只会被我们的文字所震撼。而且……”
Zoe定定看向Mio，尾巴在身后轻盈地摆动。
“我遇见了你。”
Mio没有回答，但伸出手在Zoe的脑袋摸摸，这条金色大狗的尾巴立刻摇得更欢。
Zoe刚想继续说些什么，Mio却突然起身，跪在沙发上，稍高出她一截。
她还没来得及问，Mio的指尖已经轻轻托起她垂下的耳尖，而后，缓缓落上一吻。
“这只耳朵很可爱，正是因为它，你才是你。”
Zoe怔怔地望着Mio，直到眼前变得模糊。
“Zoe？怎么哭了？”
Mio的指尖拂过她的眼角，温热湿润的触感拉回了思绪，Zoe呆呆地用手背蹭了眼睛。视野短暂清明，却又很快模糊。
“诶？”
她哭了？为什么？
Mio有些慌乱，手足无措之下只好将Zoe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猫尾绕来缠住Zoe的尾根，试图用全方位的包裹安抚怀里的小狗。
Zoe却怔愣地思考着，尝试着摸索情绪的变化。
上次哭是在故事机里，再上次，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只无法立起的耳朵早已融入了她的生活，她早就不在意了。
可是为什么会流泪呢？
并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痛苦，更像是……放下了什么。
Mio依然紧紧抱着她，像是安抚般低声重复。
“Zoe，这是你的一部分，它很可爱。”
“我的……一部分？”
Zoe喃喃重复。
Mio的回应她已经听不清。
这只耳朵给她带来过无数痛苦。
残疾？异类？歧视？
这些都被她一笑了之。
但只有父母的注视与抚摸无法释怀。
无法立起的耳朵，亦是无法抹去的过往，是Ella活过的证明。
这只耳朵属于Ella，从来不属于她。
“Zoe。”
Mio突然两手捧起她的脸，小猫耳朵竖起却又轻轻打颤，似乎是在紧张。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嗯……不算什么好的回忆。Ella的事，或者你遭受过的闲言碎语，各种各样。但……那个……正是这只耳朵让你和别人不一样，让你的友善和耐心成为难能可贵的珍宝。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身体健全，心却残疾的家伙。你是特别的，Zoe，这只耳朵构成了你。”
Mio的声音从颤抖到坚定，褐色的眸子亮晶晶的，两只耳朵挺得笔直，看上去颇有一只认真小猫的样子。
可爱。
Zoe被她这副样子逗笑，垂下的尾巴再度轻盈地摆动，带着Mio的尾巴也轻轻摇晃。
Mio不太明白她的笑意从何而来，轻轻歪头，那两只耳朵放松下来，随着她的动作倒向一边，更显可爱。
Zoe笑得更欢，双手捧住Mio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被突然进攻的小猫愣了几秒，脸涨得通红，下意识想要推开，但看到Zoe的脸，又生生扼住了本能，索性闭上眼，感受着唇上的触感与温度。
泪珠尚未干涸，顺着面颊滑进口中，又咸又苦，猫的舌头敏感，却没有躲开分毫。
这份苦涩会被吞入腹中，换取她的笑容长留。
“Mio，谢谢你。”
在喘息的间隙，Zoe的声音紧贴耳朵，轻轻地、坚定地传来，Mio尚没来得及回应，Zoe就再次覆上她的唇。
毛茸茸的大狗尾巴贴上Mio的身体，像柔软的抱枕，Zoe的亲吻不再温和，一下下咬着她的唇瓣，又咬向脖颈，像小狗磨牙。
或许是因为眼泪，Mio难得对她十分纵容，但在Zoe不小心咬疼她的那刻，这份纵容便来到了终点。
“得寸进尺。”
猫尾摆动着，抽了一下Zoe的腰，虽然没有用力，但作为警告已经足够。
“抱歉抱歉——”
Zoe乖巧地跪坐在旁边道歉，Mio则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的脸颊。
“痛——错了错了——小Mio～”
尽管Mio并没用力，但架不住Zoe故作夸张地哀嚎，她揪两下也就松了手。
Mio的嘴唇已经有些红肿，津液的反光粼粼，从嘴唇延伸至锁骨，全都是某人的杰作。
Zoe看着那些水渍，又忍不住舔舔唇角。
“不许。”Mio食指抵住Zoe的唇，“今天的工作还没做完。”
小狗肉眼可见地失落，尾巴耳朵耷拉下来，就连那只没立起的耳朵也明显低下几度。
Mio伸手揉了揉那只垂耳。
“晚上再说。”
伤心小狗迅速燃起兴致，蹦蹦跳跳地跑回电脑前，光标闪烁，一个个字符被敲下，叙述新的故事。
她又开心起来了。
Mio望着Zoe身后欢快摆动的尾巴，不自觉扬起笑容，又抬手搓搓狗脑袋。
Zoe反握住她的手，转身，将她的掌心贴上面颊，一双狗狗眼亮晶晶地望着她。
泪珠滑过的路径有些微凉，Mio下意识用拇指摩挲着Zoe的眼角，拂去仍未干的泪痕。
“我一直想着，这只耳朵，是对我的惩罚。惩罚我没能拉住Ella的手，惩罚我的无力，惩罚我的任性。这只耳朵是Ella的耳朵，她的耳朵停留在无法立起的模样，我的时间似乎也停留在那一刻无法前进。”
Zoe蹭蹭Mio的掌心，安心地轻轻阖眼。
“但在你眼中不是那样。”
这只耳朵属于Zoe，刻着Zoe的过往，描绘着Zoe的性格，包裹着Zoe的心，构成了Zoe本身。
她第一次，从另一个视角看待这只耳朵。
“你又救了我一次，Mio。”
上一次，是在故事机里。
Zoe笑得轻松，那些沉痛地、困住她的枷锁，似乎就这样悄悄松动，成为疗愈的力量。
这次，换Mio在她的唇上落吻。
轻盈的、迅速的、安抚人心的吻。
“Mio？”Zoe故意逗她，睁开眼笑眯眯地望着Mio，“不等到晚上了？”
“……今天好好休息下吧。”
Mio避开视线，尽管耳朵已经通红，嘴还是硬的。
“哼～有不坦诚的小猫呢～”
Zoe欢快地嚷嚷一句，顺势把Mio直直抱起来就往卧室走去。
“不是，等下！Zoe！放我下来！”
“听——不——见——谁家的小猫在乱叫啊？”
“Z——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