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不止一次在梦里试图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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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不止一次在梦里试图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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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不止一次在梦里试图对你说:祝你在火中仍能听见圣歌

——你还记得吗?

那年春天,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背对我们,在黑板上写下“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粉笔灰簌簌覆落,像一场无人观赏的雪。你发来短信说你入选国家队的时候,自此将我掩埋在生命中最难熬的一个长冬。

那年我十五岁,窗外玉兰雪白,硕大而鲜嫩,绚烂绽放如消亡注定却不肯束手就擒的烟火,是个彻头彻尾的春天。我们初见命运的影子,仿佛看见某种纯净的邀请,我们欢喜、我们奔跑,献上小小的心跳。

我们唯一一次长谈,是很久很久以后。黄昏膨胀如要爆炸的汽水,夜晚以慢镜头的速度生长。空调低低叫着,发出坏掉的悲鸣。你的汗水打湿鬓角,像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绒毛的雏鸟,年轻的眼神中对全新世界的轻蔑和求生欲的强硬狂乱地搅弄在一起。

你耳朵红红的,笑着跟我说:“我也想出去走走,可是我只能打球。”

我说:“你不会后悔吗?”

你想了一下,说不后悔,“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国家队,我比其他人幸运。”

我记得你搬着凳子坐在出租屋的窗台前,安静地仰头看烟火。人群热闹着、热闹着,演奏一支荒腔走板的悲歌。你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旧T恤,那张脸年轻得像还未被命运碰过一指,透明柔软如水母。我那时什么也不敢说,我只想给你春天、给你体温,替你穿越一切恶意,哪怕你从未主动开口索求。

过去缓慢死亡,而我们只能靠一枚小小如衣襟纽扣的吻确认彼此的存活,黑暗中我摸着你清凌如瓷胎的肩胛骨,说有只蝴蝶停在这里。

你说,你会带我飞越群山。

可是我读到一本书里写——“四月的天空如果不肯裂帛,五月的袷衣如何起头。”

颖莎,我想知道,如今那枚纽扣,被你摘下了吗?颖莎,我知道的,如今那些地方,你已一个人抵达。你成为世界冠军那晚,我买票入场,看你挥拍、看你站在领奖台上、看你仰头唱国歌。灯光扫下来,甚至悲伤都显得过于清晰。你拭汗的手腕上红绳勒得深,像一道被命运缠紧的缰绳。我在镜头扫过的那刻哭得像小时候做噩梦,眼泪落下没有声音,就像一枚无主的硬币掉进海里。

那晚我住在地铁站旁边的快捷酒店,窗户没关,冷风撕咬我的手腕和脚踝,没人知道我梦见了你,梦见你站在领奖台上回头看了我一眼。

你一语不发,我却听见你在说:

“我很好。你不必来了。”

梦醒时我望着天花板,突然很想死。多年之后,再次识得命运,它却像石头在水底咕哝,我们呼救、我们挣扎,那花朵已在背后结出爪牙,露出它恶魔的喉舌,我们才懂,那不是邀请,是征兆。

我一遍遍回放你采访结束的录像,你嘴唇动了两下,我读懂了你的口型:不要哭。可是你一张嘴,所有的声音都被吞进了雪里。

倘若果核梦见发芽重新结出果实,倘若鲸鱼梦见脚重新行走,倘若我们抛生弃死,反复练习刹车与摔倒的姿势,策划一场粗制滥造的逃亡。

——你有没有梦见我啊,孙颖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