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洋]沉默是金

Slam Dunk (Anime & Man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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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洋]沉默是金
Summary
太阳高高挂在头顶,光线透过玻璃窗像潮水一样流进候机大厅,阳光流淌过樱木花道标志性的红发,闪闪发光,像一轮初出茅庐的红太阳,在涌动的人潮中时隐时现,最后消失在登机入口处。到最后我也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朝着那个方向挥手,直到眼底一片模糊,阳光和玻璃墙外的白色机翼融合在一起,难舍难分。
Note
  ABO 水户洋平第一人称 有人物身世捏造 花洋晴友谊向,有宫三和活在对话里的美国四人组,一点点擦边球^^

  1

从很小的时候我便明白沉默的好处。父母吵架时我只须安静地坐在房间里做我的功课,房门外肆虐的风暴便不会殃及我分毫,甚至可能得到母亲含着眼泪的爱抚和父亲心虚之下额外的许诺——出于对孩子的愧疚,不称职的大人试图用物质来填补情感上的空缺。保持安静,恪守沉默是金的法则,一地鸡毛的那三年我始终闭口不言。母亲后来在闲聊中提及这三年时,一脸惊讶地抚掌:哎呀,我和你生夫当时还以为你生了什么不会说话的怪病呢!

我愣了两秒,轻描淡写将此事揭过。

在我还试图当一个好孩子时,国文是我曾经最认真听的一门课。因此我早早习得“沉默是金”的含义,明白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轻易开不了口:无论是母亲失败的两次婚姻,生父藏在我床底下的黄色同志杂志,还是学校角落里的拳打脚踢,都必须采用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毅力忍耐下去。最后那些沉默都被炼化成金砾,沉甸甸压在胸口。

花道问我为何有时候会突然喘不过气,我逗他说其实我从生下来就有呼吸道重大疾病,连高宫都嗤之以鼻的玩笑却惹得他小心翼翼对待我半个月,好像我这具实打实的肉体突然变成水晶玻璃。事后还被他用头槌教训:洋平怎么能这样对我!真是得不偿失。但实话也没有那么好开口:若是真要提及我胸口压着的金砾,他可能就要拿出他钻研篮球的劲头,要扒开我的胸膛检查一番了。

樱木花道是我最诚挚的友人,我也回馈给他同样的信任和不同样的爱。他是个一腔热血的笨蛋,却比我还要孤独。父亲去世后他对女孩子们的告白次数呈指数增长,高宫偷偷和我吐槽他没心没肺,我想说不是的,却最终没有开口。当时的我们很少意识到,就算樱木花道是个人高马大的男性,当时也只有十三四岁。他骤然面对这个切断他在世界上最深刻联系的意外,当然会措手不及,想要找到一个能够依靠的对象,其实就像是落水者寻求浮木一样理所应当。

花道在水里面漫无目的地扑腾了两年,终于找到他那块浮木。我当然由衷的为他高兴,后来发现这块浮木托举着他找到独属于他施展拳脚的那块“新大陆”,我更是欣慰。高宫,大楠嘻嘻哈哈热爱凑热闹,我只是他的一个朋友,花道这份庞大无依的被需要得靠更大的理想才能够托得住。篮球是个很好的载体,而樱木花道其人正如他自己所说,是毋庸置疑的篮球天才。

作为最好的朋友,我见证过他高中三年几乎每一场比赛。唯一一次没能出席,是在高三——很尴尬地撞上了分化期。当时是花道第一次带队打进全国大赛,本来都和晴子在电话里说好了要带上录影机记录下这一瞬,却因为我的缘故让花道对这场比赛有了遗憾。我安慰他说,你第一次带队打到全国大赛,拿到了开门红的好成绩,晴子小姐也带着录影机到现场去录下来了,我们还能坐在一起看——没什么遗憾的。而花道只是固执地,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他低下头:“不一样的。”

洋平没有到现场来,是不一样的。

我那一刻发现,从打篮球以来就已经消失殆尽的那种落寞感又影影绰绰地浮现在他身上。我想伸手去给他一个拥抱,可惜我一只手被他牢牢握住,另一只手还在打吊瓶,实在是分身乏术。正犹豫着,花道松开我的手把我揽进他的双臂之间。我抬手回抱,感受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在我胸口鼓动。花道把头靠在我肩膀上。“我会打进决赛的。”他的声音模糊语气却坚定,“洋平要好起来,一定要来看我的决赛。”

我说好。我当然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食言。我亲眼看着花道扣下最后一球,看着他带领队伍捧起冠军的奖杯,看着他即使热泪盈眶也要摆出最拽的表情站在颁奖台上。我和啦啦队在台下拼命鼓掌欢呼,晴子举着录影机的手都在抖,她在狂喜之余小小地松了口气。“太好了。”这个女孩真心实意地微笑起来,“这样樱木同学就可以和流川同学一样到美国去做交换生了。”

一刹那我有些恍惚。我听到自己提问:他什么时候去呢?晴子转头看我:“樱木同学之前没有提过吗?如果顺利的话九月底就要走了——”

九月。体育馆的白光太炫目,我被晃花眼睛,连带着脑子也不清晰,半天才意识到场馆里并没有钟声回荡:那是我自己在脑海里敲下的警钟。

2

钟声响起那一刻我想起来很多东西。高二时我和晴子去帮花道补习,以防这家伙因为成绩拖累篮球训练。一进门就能听到花道抱着几张纸大呼小叫。他兴高采烈又咬牙切齿的表情实在是好笑,晴子按捺不住忍着笑意问他怎么回事,他挥舞着那些纸,语气难掩激动——好吧其实他根本就没掩饰过:“良亲和臭狐狸给我寄信来了!”晴子惊叫一声,不顾形象地冲上前去,两个人头挨着头对着信纸开始叽叽喳喳谈论远在美国的那两个家伙。宫城前辈洋洋洒洒写了两页半,流川枫沿袭了一直以来的寡言少语,只留下来一句“再不来美国就要毕业了大白痴”便没了下文。花道对着那行潦草的字大声抱怨,臭狐狸什么意思,不就是比我早到一个学期?不知怎么的又提到安西教练,花道得意洋洋,安西老爹已经答应我了,拿下全国大赛冠军就有资格出国交流,等本天才拿到全国大赛冠军去了美国,立刻就要臭狐狸见识见识本天才现在的实力!于是转而又谈起高三的那场全国大赛,一路从选拔展望到总决赛,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飞来飞去的篮球术语和各县强队的名号。最后花道一拍大腿结束他的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晴子小姐你到时候一定要来看比赛啊!还有洋平,你不准缺席!我笑咪咪朝他点头:好嘞——为了你的全国大赛冠军请从现在开始努力——已经讲了一个小时的分量了快点来补习!每次我讲完这种“不近人情”的话,花道的哀嚎就会和晴子的笑声一起响起来。

从那时起花道就开始加倍努力。高二下学期开始母亲听从继父的意见对我愈加管教,我不得不捡起来从前荒废的功课,当然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在于整天缠着我问问题的花道:到美国去成绩必须要过关。白天上课,下午篮球队的日常训练,晚上还要一个人在球场加练到半夜,花道把自己当成一个连轴转的陀螺,又把那个闪闪发光的美国梦拧成一根鞭子,抽动自己步履不停往前进。我给他补习,好几次题讲到一半,一抬眼就发现他已经睡着,手上还攥着笔。

一整年我们灰头土脸却也齐心协力,和成绩、训练和比赛搏斗,那些昏昏欲睡的夜晚仿佛已经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而全国大赛结束一个月后的那个夜晚,我正对着一道英语题冥思苦想,花道却突然放下笔,长叹一声倚到我身上:“洋平——”

“怎么了?”我分神出来回应他,“我忙着呢。”

“我觉得我不喜欢晴子小姐了。”花道的声音里面充满疑惑——很熟悉的那种疑惑,过去的一整年他都在拿这种语气问我各式各样的学科问题,但只有这次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嗯”了一声,等待他的下文。他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拿头在我的背上蹭来蹭去。

我有些奇怪了:“怎么这么犹豫不决,不会其实是你告白被拒……”话音未落就吃了个头槌。我疼得龇牙咧嘴,倒在榻榻米上打滚,花道装模作样对着我恶狠狠挥拳,但很快又皱着眉头思考起来。“为什么呢?”他喃喃自语,“明明和晴子小姐的距离更加靠近,她也不再那么经常提到臭狐狸,现在正是发展感情的大好时机,而且我再过不久就要去美国了……洋平我到底要不要告白啊!”

“那你现在是觉得打篮球更让你快乐,还是让晴子看到你打篮球更让你快乐?”

“那当然是打篮球……”花道脱口而出答案的一刹那立马愣在原地。他有些无措地望向我。你一开始就是为了晴子去打篮球的吧?我提醒他。他又陷入更多的沉思中去,眉头打成一个死结。我很久没见过他这样纠结,轻轻推他一把。别想太多了,既然已经不是那种喜欢的感情,一直当朋友不就好了?

“但是我之前一直抱着喜欢的心情去和晴子交往……如果要换成朋友的心情要怎么样改变才好?”花道很苦恼地挠挠后脑勺。

“做你自己不就好了。用朋友的身份喜欢人很辛苦吧?现在能够卸下这份感情轻松地踏上去美国的路,不是很好吗?晴子要是在这个时候知道你对她的这种感情,一时半会也很难调整过来面对你吧?”

“也是。”花道长舒一口气,“毕竟晴子小姐是那么好的女孩,要是让她因为朋友变质了的感情苦恼,我也会很伤心的!”

是啊。我表面附和,暗地里却把这番话咀嚼了一遍又一遍,苦涩逐渐从唇齿间蔓延开。那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击中了我隐藏在沉默下那么多晦涩不明的情绪,本来积攒在喉咙里想要说出来的东西最后又重蹈覆辙成为我咽下去的砾石,硌得人心口猛烈得疼痛起来。我握着笔却写不下一个字,恍惚间想到老师在化学课堂上提到古时候的吞金自杀其实是重金属中毒。那我从小到大咽下去的那么多话语,会不会真的要变成致死的重金属,沉积在我的胃部,胸口,昭示着水户洋平不能宣之于口的一切秘密?

“洋平?你脸色好差,是又生病了吗?”花道的脸突然在我面前放大。我从一团乱麻的思绪里挣扎出来,把自己的不对劲推脱给分化期的后遗症。花道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说什么都要我早点回去休息。他擅作主张,把我的书全都塞回包里,胡乱扯上拉链,提上它就要拽着我到门口换鞋。

“洋平分化期可是都住进医院里去了,医生都说了要你好好休息。”花道絮叨着拉开门,“今晚就先这样吧!”他拍拍我的肩膀,笑嘻嘻地把包挂在我的肩上,“晚安咯。”

我对他回以微笑和一句“晚安”,紧接着迈开大步,逃一般地离开了花道家。现在想来,当时慌不择路就要逃跑,实在是很不符合我一贯的作风。大家都以为我表面轻浮但内心沉稳,是关键时刻值得依靠的家伙。但实际上当时的我不过是年少轻狂,装深沉装过了头,连自己都被骗到,以为自己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些了不起,结果一遇到这种事还是要当逃兵,好不讽刺。

3

九月底,花道去了美国。三井前辈特意从东京搭新干线赶回神奈川来送行,这人很丢人地哭的稀里哗啦,脸皱成一团的样子让我想起高一的时候他大闹体育馆的光辉事迹。高宫,大楠和野望三人致力于把调侃花道的志向延续到最后一刻,在身上挂了个十足滑稽的横幅,把送别的悲伤气氛打散了一半,剩下一半被清田信长和花道生机勃勃的互怼完全吹飞到九霄云外,原来十分感伤的晴子都被他们逗出笑脸。我一如既往扮演着“关键时刻很靠谱”的那个角色,一面叮嘱花道登机的注意事项,一面配合几个活宝开玩笑活跃气氛,成功让原本愁云惨淡的离别场面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登机前,花道神神秘秘把我招到前面去,往我的手心塞了一张纸条。我正疑惑着,他四周望了望,俯下身小声说:“这是我拜托良亲在那边申请的电子邮箱——哇洋平你不要露出这种好像我突然一夜之间长大了的欣慰表情!以后用这个交流的话也会方便很多——洋平有什么事都可以在这里和我说!”

花道顿了顿,挠挠头对我咧嘴一笑。“我找良亲要这个原来是为了晴子小姐。但既然我都已经搞清楚关于晴子小姐的事了,送这个给她还是有点奇怪吧?”他冲我挤眉弄眼,“小三哭成那个样子,别人又不太靠谱,还是给洋平好了。”他的眼睛亮亮的,很快乐地抛出下一句话,“毕竟洋平是我最好的朋友,当然要给我最好的朋友特殊对待。”

登机广播响了。花道最后捏了捏我攥着邮箱地址的那只手,拖着那个格外轻便的行李箱扭头就跑,一面跑一面回头对我挥手。他笑得灿烂极了。那天刚好是正午的飞机,太阳高高挂在头顶,光线透过玻璃窗像潮水一样流进候机大厅,阳光流淌过樱木花道标志性的红发,闪闪发光,像一轮初出茅庐的红太阳,在涌动的人潮中时隐时现,最后消失在登机入口处。到最后我也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朝着那个方向挥手,直到眼底一片模糊,阳光和玻璃墙外的白色机翼融合在一起,难舍难分。

往后高三的生活像流水一样飞快流逝。晴子想学护理,我要报考医科大学,于是相约一起复习功课。复习之余我们也聊天,晴子说我从花道走后话变少了许多,我说那是你被花道的大嗓门吵习惯啦,其实我的话一直就那么多。她回忆起高一高二的年岁:那个时候水户同学很爱开樱木同学玩笑,每次大家都笑得特别开心。我说:那是因为花道特别不禁逗,而且看他吃瘪后恼羞成怒的表情是我人生中一大乐事。以前花道在我不方便讲出来,现在趁他不在偷偷和晴子小姐多讲点他的坏话。那天晴子笑得眼泪都出来,走之前眉眼弯弯说自己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我默然无语,想起从前有一个大个子青年扑到我背上拖长声音叫“洋平——”的日子,惊觉花道已经到美国三月有余,而我还没有打开过那张字条,自然也无缘分收到大洋彼岸的电邮。

其实我想过给他写信,问三井前辈却只能要到宫城前辈交换的大学地址,跨国快件怎样寄我也一知半解,生怕信件丢失便放弃了。学校唯一的电脑室我只在花道走后那一天溜进去过一次,电脑还没开机就差点被保安大叔抓包,只得作罢。高三课业也重,逐渐我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考试完的那一天整个篮球部都在赤木家聚餐,总是四周早就没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我还是被晴子拉去:好不容易考完,水户同学也来放松一把吧?我推脱不过还是去了,没想到赤木家居然还有电脑。于是在大家聚在电视机前欢声笑语的时候我一个人蹲在旁边的电脑桌前费尽心思地捣鼓。有人带着笑意大声调侃,水户前辈在干什么呢!饭都没吃两口!有人接话,怕不是在找女朋友吧那么着急?人群里传来一阵善意的哄笑。我心里咬牙切齿:小兔崽子们真会猜!手下动作依然没停。废了半天劲才注册好邮箱,我在那一刻却突然踌躇起来,电脑页面停在原始页面,光标在眼前一闪一闪。过去这么久都没有和花道联系,他会生气吗?如果邮件发不出去要怎么办?话说这个地址是这么输的吗……晴子端着杯果汁走过来:水户同学在干什么呢?你不会用邮箱吗?

我纷乱的思绪被打断,趁机拉住晴子向她请教怎样收发邮件。捣鼓半天终于弄明白原理,我谢过晴子后终于敲下那串邮箱地址。

花道:

你在美国还好吗?我今天终于考完试,有空给你发邮件。这半年我太忙了,在这封邮件之前都没有消息真是抱歉!希望你回来不要用头槌教训我。大家都很好,我们现在在赤木家聚餐,你在那边怎么样呢?收到请及时回复。

水户洋平

按下发送键时我才发现手心一片濡湿。

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母亲很高兴,逢人就夸赞自己的教育如何富有成效。继父提议我们一家出去庆祝一顿,我借口说早就和朋友约好一起聚餐,自己悄悄溜到神奈川新开的一家网吧。终于又打开那个网页,暗淡的白光里,“消息提示”四个小字格外明显,它的闪烁与我的呼吸同频共振:“您有新的邮件,请查收”。我点进去。

洋平:

本天才就说你怎么好几个月都不发邮件给我!回来请我吃回转寿司我就饶过你。我在美国很顺利,虽然这里的人讲话都叽里咕噜很难听懂,但是寄宿家庭的和叶妈妈是日本人。她是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好人,帮了我很多事情,有机会一定要介绍给你认识。洋平已经毕业了吧,毕业快乐!也顺便帮我传达给晴子小姐和其他人啦。我现在有一段超长的空闲期,要到今年八月中才去学校报到。目前我在和叶妈妈的店里一边打工一边学英语,晚上去旁边的球场打球。在那里经常遇见臭狐狸,这家伙居然不愿意和本天才one on one!前几天良亲来找我们玩,还带上了山王那个泽北荣治,他们两个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先写到这里吧,我要去吃饭了。收到请尽快回复!

樱木花道

我的心情轻松起来。自此以后我和花道又恢复了联系。这家伙话太多,一周能用十几封邮件轰炸我的信箱,每一次都是长篇大论的——流水账。他多次嫌弃我的邮件内容又短又少,我颇为无语地回复:不是谁都像你有那么长的空闲期的啊我还要上学!结果被幸灾乐祸地嘲笑了。这家伙对我的专业偏见十分严重,一度以为我要像电视剧里面那些冷血无情的的大反派,学得一身解剖学知识只是为了毁尸灭迹。我被他的脑洞折服,要他少跟着和叶阿姨看那些情节离奇的神奇电影。等到九月份他的话才少起来(“洋平,大学的事情怎么这么多??”),但还是维持在一周两封的频率。寒来暑往,终于在十二月初,他兴高采烈在邮件里提起,圣诞节假期他要和一同在美国的两人一块回来。

4

他们的落地地点是东京的机场,我和三井前辈来接机。一见面花道就扑过来拥抱我,很大声地说:洋平我好想你!我的心脏砰砰乱跳,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我也很想你。后来大家一起坐车去吃饭,花道好奇为什么我会在东京,被三井前辈嘲笑:笨蛋吧你他在东京读大学!又转过头兴致勃勃对宫城前辈嚷嚷着他第一次在东京街头和我偶遇时有多吃惊。

花道悄悄和我咬耳朵:你遇到小三怎么不和我讲?我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哦我当时压根没注意到三井前辈,医学生的大脑都被课程和考试强制征用了没办法……三井前辈无语地朝天翻白眼。宫城前辈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水户去读医学了?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的。花道很自豪地揽过我的肩膀: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洋平的脑子比我们都好使多了!下一秒就被宫城前辈一巴掌拍在头上:什么意思啊你个樱木花道,夸洋平要骂自己也不用带上我们几个吧?几个人又嬉闹作一团,除了前排带着眼罩耳塞睡得很安详的流川。

我们坐在三井前辈的公寓里吃火锅。大家都兴致高涨,肉下到一半,三井前辈一拍大腿,指挥宫城前辈去拿厨房里的啤酒。局面很快变得混乱起来:流川只沾了一口酒就上演了一秒钟入睡的绝技,花道和三井前辈不知怎么拼起酒来,到后半夜这两人已经彻底喝嗨了,喝口水的功夫这两个幼稚鬼就能掏出大头笔在流川脸上画乌龟,我百般劝阻无果,只能合伙宫城前辈强行缴械才拯救了流川那张脸。三井前辈刚被拉回来就嚷嚷着头晕,摸索着到厕所吐了一次,回来一头载到宫城前辈大腿上不动了。宫城前辈满头黑线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动作却小心翼翼,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条毛毯给迷糊过去的人盖上。我在花道的怂恿下也喝了好几杯,不胜酒力,微醺的大脑不受控制地把宫城前辈环视成照顾主人的卷毛狗,没忍住笑出声。

只有一间客房,宫城前辈环抱着手臂臭着脸说,你们两个醉的歪七扭八我就不指望你们把流川搬进去了,去客房睡吧。我偷偷和花道嘀咕:宫城前辈不会是要爬三井前辈的床把流川一个人留在客厅睡觉吧?花道朝我挤挤眼睛:这不是明显——话音未落我们两个双双被抱枕亲吻脸颊。想要在主人家借宿就给我做事去!宫城前辈凶神恶煞道,水户去收拾碗筷,花道别在那傻乐了,过来帮忙把流川转移到沙发上!

我们俩双双被邪恶的学长揪起来干活,折腾了半天终于完工。流川一个人躺在三井前辈的沙发床上当睡美人,睡衣枕头被子眼罩耳塞一应俱全,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不是在这家伙眼里行李箱里只有这些玩意是必需品。宫城前辈赶着我俩去洗漱,又吭哧吭哧把三井前辈搬进主卧,像只上下扑腾的老母鸡。

我刷牙时悄声问花道宫城前辈怎么变成这样了,从前拽的二八五万,脸上那些钉子让他比曾经的三井前辈更像不良,现在却变成操心妈妈桑一枚,简直是天差地别。花道一本正经比出“嘘”的手势:我们出门在外全靠良亲,洋平不要说他坏话,要不然回美国连上课都不知道要怎么上!我们笑作一团,被宫城前辈敲门:有完没完大家都要睡觉了!

客房是双人床,但对于我和花道两个人来说还是有点窄。花道酒劲上来,晕晕乎乎倒在床上,翻了个身躲开壁灯。他到美国一年多长了不少,手长脚长堆满大半张床,我不得不费点劲挤开他,才能给自己腾出点位置。花道睡得不太安稳,在被子里拱来拱去,最后拉着我一条胳膊往怀里一抱,不动了。

灯熄灭后月光就明显起来,像柔软的绸缎沿着窗帘的缝隙抚摸过我们的身体。一道细细的月光停留在他的脸颊上,从鼻梁中段把樱木花道的脸分割成两部分:眉眼和鼻梁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然显现出锋利逼仄的轮廓,而鼻头依然是圆钝的;脸颊两边的软肉已经退却,颧骨格外明显,却依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张着嘴呼呼大睡。

我们从前也会像这样同床共枕。第一次在花道家过夜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抱着我的手臂,睡得无知无觉,而我在夏夜里被他过高的体温烘醒,想挣脱却也挣脱不开,只能无奈地数着时间熬过下半夜。后来花道和我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要热醒你!他那个时候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不止,于是弯下腰的姿态就显得更加诚恳,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仔细观察我的表情。我意识到他的不安,故作老成地摆摆手:哎呀没事了,兄弟之间不在意这个。

后来这种情况发生更多次,更多次,我每一次都在说“没关系”,对于我来说也好像是真的没关系:说到底我就只是想要他不用附带任何负担的和我相处。我看着他的笑容也会感到幸福——这样扯淡的小说情节究竟是为什么会在我身上应验啊?

其实我一开始就拿樱木花道这个人没什么办法。

5

一股细长的火焰逐渐从我的身体里升腾起来。我很清醒地观望着体内的火势:它在我的腹腔里静静燃烧,一点一点蚕食掉我体内的每一个器官,火舌舔舐着我的肝肺,血管,心脏,骨骼,我却感受不到任何痛楚,只有肆虐的热度。

好热。明明是十二月的东京,我却仿佛回到那个夏夜。

火在我的身体里肆无忌惮地生长,逐渐长成燎原之势,而我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那严酷的精灵高举炽热的手臂,破开我脆弱的内腔,穿过痉挛的肺壁,攥住我惊恐的心脏。它在火焰中飞快化成一滩水,连同里面沉甸甸的东西一起坠落——

我被剧烈的,从未造访过的疼痛唤醒。天旋地转,那股灼烧感依然在我的四肢百骸蔓延,但令人惊恐的是,剧烈的疼痛感褪去后,在我血管里横冲直撞的东西变成了欲望。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腿间缓慢的流出来,沾湿了布料;我的呼吸里带上了软弱的呻吟,视野一片模糊,色块与色块融为一体。一个强劲的力道紧箍住我,而空气中alpha的信息素像一把不讲道理的野火贪婪的吞吃着原本房间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火焰焚烧木材的气味正试图把我团团裹住。这个认知让我从火烧火燎的情欲中惊醒。

那禁锢住我的手臂的主人无意识地改变着姿势,想要把我整个人环在怀里,鼻尖戳着我的脖颈,在我的腺体周围缓慢地嗅闻。我的分化期因为继父的一剂Omega抑制剂被硬生生截断,因此我的信息素极其寡淡。花道似乎是因为摄取不到足够的信息素十分焦躁,在睡梦中,他的嘴唇循着本能贴上了我的腺体。

如果我当时让他就这样标记我会怎样?三年后的今天我依然回避去思考这个问题。即使我现在能够面无表情复述出自己这辈子最狼狈的模样,我还是不愿意去回想这种可能性。花道好不容易走向正轨的人生在又一次拐弯后会变成什么样?他曾经在深夜给我打来电话,迷茫地询问自己来到美国的选择是否正确;他曾经在一封又一封的邮件里夸耀着自己不断练习打下的坚实基础让大家刮目相看;他在告诉我圣诞节回日本的下一句话就是“我终于又达到一个新的两万球!”

一个两万球,十个两万球。“一百个两万球要多久?”

花道的头“砰”的一声撞到墙上。他的手松开了。我猛地推开他的身体,在从床上掉下去之前抓住了床头柜的阻隔贴。

“我也不是很清楚欸。从高一到现在一直练一直练,大多数时候只记得自己一刻也不停下去运球,上篮,投三分……去美国后也是,有的时候一整天都有空,我就从早上太阳刚刚出来的时候开始练习,一直到天黑透了和叶妈妈来找我回去。”

我的身体重重地摔到地上。疼痛让我把意识从混乱的思维泥沼里拔出来。

“不累吗?我之前被舍友拉去打篮球,打不到两个小时就不行了。”

医生之前是不是说过发情期不能用阻隔贴。反正不是第一次不听他的话了。我揭开金属薄膜,把那个小小的薄片扎到腺体上方。针刺般的疼痛以腺体为中心,像波纹一样扩散开来。

“为了实现我超越所有伟大球员的目标,这点小小的训练才不算什么呢!我会把所有的障碍统统消灭掉……洋平你笑什么?”

“我是觉得你有这种决心很厉害。”

我告诉自己:你得出去找人帮忙。花道分化的时间太晚了,这样下去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哼哼,到时候洋平在电视上看到我不要太羡慕哦!”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各个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仿佛是一整个星云在我的面前旋转。腺体在飞快地肿胀。我怀疑它已经变成深色:这可不太妙啊。

“怎么可能。好歹花道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再说了,到时候你不就变成大明星了?有一个篮球明星当朋友,这很酷好不好!”

是不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榨尽骨头缝里最后一点力气推开门。隔壁房间吱呀的开门声在耳边炸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我能闻到他身上平静的草木清香。我记得我向他走过去,在然后我就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和意识,只有那把火在我的身体里灼烧,痛苦叫嚣着席卷一切,一直到今天,我的身体里依然残存着隐隐约约的幻痛。

6

我醒来是在医院里,旁边坐着眼圈黑的十分夸张的三井前辈。他本来困得要命,无奈旁边有个昏迷不醒的后辈,打瞌睡打的断断续续,见我睁开眼睛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起来凑到我跟前:“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我心说我好像哪里都不太舒服,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带着呼吸器。在三井前辈难得严肃的审视下我只好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他伸手去探我的前额:“你还在低烧。”意识到我为什么一眨不眨盯着他,三井前辈又补一句“樱木没事”就开始暴风骤雨地数落我。从“不知道樱木有没有分化就敢和他睡一间房”到“好歹你也是学医学的这么连被诱导发情不能贴阻隔贴都不知道活腻了吧你”,要不是查房的医生护士及时来解救我,三井前辈恐怕要把我吃了。

我在医院里待了两个星期,期间没有再见过花道——我醒来后还在床上躺了四天,等我能够下床走动,花道已经回到神奈川去了。我事先和来看望的宫城前辈和三井前辈讲好我暂时不想和他见面,于是他便真的没有来。母亲和继父去了夏威夷度假,而宫城前辈等人也要回家去陪伴亲人朋友,我便独自留在东京度过新年。同病房还有个小姑娘,她的父母下午提前来过,过了探视时间就只有我们两个待在这里。她的位置离窗户更加近些,因此很兴奋地指着远处的光点给我看:“水户哥哥快看,那里有烟花!”

我知道那天晚上东京会有烟火大会,但在鳞次栉比的高楼掩映和距离的加持下其实看不太清楚。烟花总共只有我半个指甲盖大小,在市郊模糊地升起,绽开,最后化为尘烟。我想起高中时被被花道他们拽去神奈川的烟火大会,那颗光源拖着长长的尾巴升向天空,紧接着硕大而绚丽地在我们眼前绽放。这些烟火蹩脚的模仿着一颗恒星在宇宙间爆炸的模样,那些五光十色的碎片被遭受蒙蔽的人们称作美丽的,奇迹的流星,实际上也只是一块又一块坠落的残渣。

我远远地望着窗户边上镶嵌着的一点光亮,思绪飘回那个人声鼎沸的晚上。那天湘北的球队也来了,大家在海滩上尽情地笑闹。我蹲在堤坝旁边吃一只冰棍,花道从身后跑过来一把拽起我:“别发呆了洋平!”他兴奋地大叫,瞪得大大的眼睛闪闪发光,“烟火大会马上要开始了!”

他拉着我的胳膊跨过防波堤,穿过海滩。细密的沙子穿过木屐探索脚上每一寸皮肤,他却不以为意,只对着海面上升起的光源欢呼雀跃,一个劲喊我的名字:“洋平!洋平你快看那里!好大的烟花啊洋平!”

我抬头,海面上升起一颗短暂的太阳。它的寿命短暂,不一会儿从半空中炸裂开来,流出红色和金色的血液,支离破碎地落入海中,我的太阳彼时还能被我牢牢攥在掌心。但现在,那短暂的太阳被模糊成一块又一块的光点,它的爆炸产生的那点微末的光和热,却灼烧着我的视网膜,令我的眼睛掉下眼泪来。而我的太阳业已羽翼丰满,汹涌的火光和炽热的温度从我的手心流过。他将要乘着阿波罗的车骑在天空中肆意驰骋,更多的人为他的辉煌所吸引,所温暖,他的光和热不会用尽。我一清二楚。我将要和地面上的这些不能分辨恒星和烟火的人们一样了:仰望天空,看着他呼啸而过。

很亮,很温暖——一如既往的温暖。但是他太远了。

7

“水户?”

我从自动售货机前站起身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出我的姓氏。回头一看是许久未见的宫城前辈。呃说实话我没太敢认人——这个肌肉量和从前好像完全不是一个水准吧?美国的空气里不会真的有蛋白粉吧?

“宫城前辈。”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哇,黑眼圈好吓人。你在这家医院工作?”

“是的。宫城前辈怎么会在这里?”

“做婚检哟。”宫城前辈炫耀似的亮出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钻石好大一颗,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他身后仿佛有一条尾巴在疯狂摇动,“我们打算在夏休期办婚礼。会给你发请帖的。”

我有些意外:“给我发?”

“你和前辈不是一直保持着联系么。再说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宫城前辈走到自动售货机前按下两瓶果汁,“大家都要来,正好聚一聚。我们几个已经很久都没有再见面了,哎呀,稍微有点怀念当年在神奈川的日子了。”

“我也好久没有回去过了。”我微笑道,“工作连轴转的时间太长,一放假就只想关掉手机好好睡一觉,压根没有出门的动力。”

宫城前辈看了眼手表,“回头再聊吧,我还得去拿检查报告什么的……”他朝我挥挥手,提着两瓶果汁要走,“回去记得查看电邮,前辈应该会发电子请柬——虽然我还是觉得手写的更好啦。”他嘟囔着走远了。

已经是初夏时节。早晨的阳光还没有中午那样猛烈,透过斑驳的树影倾泻而下。现在是早上八点,对面大型商场的灯箱上,一个名字又被点亮。我驻足,像往常一样看着那抹红色一点点亮起来。

【Hanamiji Sakuraki&Jordan A1明日之星】

我拿着逐渐变温的冰咖啡,转身走回医院。

自从上次我们见面已经过去了六年的光阴。花道回到美国,成功闯出一方天地,成为NBA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全日本的篮球爱好者都在讨论他的名字,为他欢呼,为他骄傲;而我已经结束了漫长的医学生生涯,今年成为一名实习医生。我们的生活毫无交集,我也已经好久没有再打开过那个邮箱。

午后换班,我回到自己的公寓。打开电脑,控制光标找到那串熟悉的网址。点击登陆后,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毕竟许久没有打开过,收件箱里垃圾邮件和广告占据了好几页。我耐着性子把它们一封封删除。一路下翻终于找到三井前辈发送的婚礼请柬,排版还怪精致,不像是他自己完成的。我拉到最后的鸣谢:宫城安娜。

这应该是宫城前辈的妹妹。这两个人怎么婚礼请柬还要靠妹妹来……我发过去回函,鼠标继续往下滑动清理着乱七八糟的邮件。婚礼去是肯定要去,只是既然是他们的婚礼,花道肯定也要出席,这么久都没有联络过他看到我会是什么反应呢,不知道会不会当着大家的面给我来个头槌……诶?

收件箱翻到新的一页。这里的所有邮件署名都只有一个名字:樱木花道。我盯着页面发愣:新邮件总数不多,林林总总十余封,最新的一封来自于今年的四月一日。本能控制了我的手指。我点开时间最早的那封邮件。

洋平:

晚上好。今天是我的生日,良亲拉着臭狐狸和泽北一起来我的公寓给我庆生,我们玩的很开心。但开始唱生日歌的时候,我因为走神被良亲敲头了。那个时候想到初二的时候我们偷偷溜上学校的天台,你掏出的那个蛋糕还被压瘪了。那天是我第一次听到老爹以外的人给我唱生日快乐歌。

洋平,我很想你,你还好吗?收到请尽快回复。

樱木花道2001.4.1

洋平:

圣诞快乐!今天去看望了和叶妈妈,下午被队友们叫去吃圣诞大餐,晚上和良亲他们去纽约时代广场了。好多人啊!这两天下雪很大,积雪厚厚的,踩上去有嘎吱嘎吱的声音。小三也来美国了,和良亲手牵手走在后面说悄悄话。臭狐狸一路上都在打瞌睡,泽北和他的爸爸妈妈打电话,讲话讲的眼泪流的特别凶,脸都皱成一团了。这几年我都在时代广场跨年,真希望你也来看看。

你最近好吗?收到请尽快回复。

樱木花道2001.12.24

洋平:

偷偷告诉你,良亲说他要在明年圣诞节的时候求婚!他自从讲了这个之后就老是很紧张的拽着我们计划这计划那的,次数多到臭狐狸和泽北都懒得理他了。我倒觉得挺有意思,但是良亲你也不要只拽着我讲呀!

你最近好吗?收到请尽快回复。

樱木花道2002.3.21

洋平:

最近我在想从前我们待在神奈川的那些日子。泽北之前和他的学长们打电话,他说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再继续打篮球,而是去选择其他事业。如果我放弃了篮球,现在应该也会和从前的老爹一样为生计奔波吧。

洋平为什么会选择去做医生呢?虽然洋平脑子很聪明,但是日本的医学生据说很难考。之前回神奈川遇到晴子小姐,她说你本来想要学的是运动护理,“应该是因为看到你们很辛苦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樱木同学,他真的很看重你呢。”

我一直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老爹老妈以外最在意我的人。但是你从来都不说出来,只是微笑着看着我,高三那一次你躺在病床上,也是一模一样的眼神和微笑,就好像你从来都不会因为自己的痛苦动摇。我想到这里总是会很难过。为什么我从前从来没有发现过呢?

你最近好吗?收到请尽快回复。

樱木花道2002.8.6

…………

洋平:

每次打开邮箱都在猜洋平这次会不会回信:这次的答案是没有。十二月了,东京很冷吧?洋平要多穿衣服!我在比赛里取得了很好的成绩,有好几家俱乐部要来找我签约。朋友们建议我先不要那么快做决定,那我就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好啦。

你最近好吗?收到请尽快回复。

樱木花道2003.12.7

…………

我的手指终于点开最后一篇。四月一日。今年的四月一日。

洋平:

良亲和我谈过了。虽然在生日这天说这么严肃的事情稍微让我有点伤脑筋,但是良亲说要让我认清楚自己的内心,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从而改变,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成长,一定要拉着我坐下。

良亲超直接的:他一开口就直接问我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晴子小姐。我说呃这应该是有的吧?结果被良亲敲头了。“你不会把喜欢和爱给搞混了吧?”他气呼呼地说,“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还能犹豫?”他还挺认真的给我分析了一下,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我对晴子小姐的感情只止步于喜欢,“到后来你的视野中心就只有篮球了吧!”

后来他又问我,在我的理解里什么是爱。我说:“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很久很久都不会厌烦的,可以分开很久都不会感到疏远的,想让他一直感到快乐,即使是他选择从我的生命离开我也不会阻拦,但是又不想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良亲觉得呢?”

良亲那个时候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像想把我从房间里丢出去。他沉默了好一会才抄起手边的抱枕糊到我的脸上:“你这不是什么都很清楚吗?!”声音好大,我的耳朵差点被他震聋。

其实不是的。我并不是一开始就什么都明白。这都是你教给我的——因为你一直是这样对待我,又闭上嘴什么都不愿意说出来,总爱要我意会。我纵使是篮球方面的天才,但在这种事情上完全就只是个门外汉。

但是我知道那个晚上你很难过。从那次以后我们已经六年没有再见面,洋平,你把我的联系方式从通讯录里划掉,告诉小三不要把你的消息泄露出去,每次新年都看不到你在神奈川的身影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呢?我很想你,但是回去找你,你的妈妈只会告诉我你一直留在东京为考医学资格证做准备,已经好久没有回家;小三对你的事情守口如瓶,只愿意告诉我你“过得还算不错吧”。真的吗?洋平,你很聪明,很早你就知道什么是爱,也知道怎么爱我。可能你是爱我的天才,但在爱你自己这件事情上你,你和我一样都是门外汉。但是我不想要再当门外汉了。你总是把所有话全部藏到心里,那我就拿我的心意和你做交换好吗?我很想你,我很想你,我爱你:无论你是否看得见。

请告诉我你的近况。你最近好吗?收到请尽快回复。

樱木花道2004.4.1

我想克制住哽咽的冲动。可是眼泪不讲道理地率先流下,冲刷着我胸口长年累月积淀在胸口的金砾。它们被轻而易举撬动,顺着泪水流到很遥远的,目所不能及的地方去。那一刻我终于取得自由呼吸的权利,颤抖的手按下“回复”的按钮:

花道:

我很好。我最近很好。你好吗?我也爱你。

水户洋平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