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仿佛坐在演唱会音响旁一整天后,喧嚣散去,家人的祝福,挚友的道贺,同僚的肯定,一切的一切都打点好后。
玲琅满目的盛宴暂时落下,空间里终于只剩下爱人和自己。
*
“我需要一个拥抱。”男孩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喃喃道。“一个超级无敌紧实的拥抱。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宝贝,你今天耀眼得像太阳。”他走过去,伸手摸着男孩的脸颊。
他站在沙发前,把男孩拉进怀抱。男孩把脸埋在他肚子上蹭蹭,声音听起来嘟嘟囔囔的。“唔尊的很喜欢你的肚子你知道吗。”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想。他揉着男孩的头发,明明比他还小,却有更多的白发。
他感到心疼,却又没有办法。他的男孩,他那机灵鬼怪,争强好胜的男孩。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每一次你在台下望着我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有了锚。”男孩仰起脸,“我总有种在人海里漂浮的感觉,又兴奋,又有点不踏实。”
他盯着男孩亮亮的眼睛,布满血丝。昨晚男孩几乎没睡,他一边劝自己我才四十我正当打之年,一边打着哈欠满眼泪花地陪着男孩过流程、检查细节、再次过流程、核对非常多的备选方案和应对话术。
今晚睡得估计也够呛,明早还要去电台上节目。他想。
不过男孩可以睡一个饱觉,他这些天来太辛苦了。
“但是只要想到有你在,看到你在,我就特别安心。”男孩把下巴搁在他的裤腰皮带上,语调软软,“特别特别安心。”
完全收敛了白天那种人前的一本正经和意气风发,完全是一只猫。他想。他听得也心里软软。
“我就觉得我无所不能。”男孩放开他,向后往沙发倒去,修长手脚都伸展开,笑得一脸真诚。
是的,打动他的是男孩眼里那份真诚。他身边的漂亮男孩不在少数,能逢场作戏的政治演员也不少,可唯独男孩用一份称之为稀缺品的真诚,绕过所有访问权,将他的老谋深算轻易瓦解。
他在男孩眼里看到了自己。理想主义的爱情,对国家,对伴侣。太多人在这条需要不断谈判和妥协的道路上失了那份初心,变得所谓灵活,所谓聪明。
但男孩用漂亮的履历和惊人的业务能力,认认真真地保护着他自己的那份真诚。
有趣。他想,我想了解这个人,我想看他能走多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他一起走,看看能走多远。
他从沙发上拉起男孩,“去洗个澡吧。”
男孩仿佛骨头散了架一样挂在他身上,“可是我想吃冰淇淋。”
“洗完了吃。”他应声,猫确实是液体。他想。
*
他推开门,浴室里雾气氤氲,很好闻的浴盐,混着一股果香味。浴缸里泡澡的男孩循声扭头。
“不干嘛,”他走到浴缸边,这景色实在诱人。他咽了口口水,没想好什么理由解释自己就是想进来看一下,也不是没看过,呃,就是想看一下。
水汽升腾。
男孩歪着头看了他两秒,忽地从浴缸里站起,哗啦啦的水声。
男孩比他高——低头吻住他,湿漉漉的,光滑的皮肤,修长的身体,充满水汽,嘴唇也是湿滑的,柔软的。
“Hey—”他伸手扶住男孩——
噢这皮肤该死的光滑触感。
他不可抑制地感到一阵愉悦从指尖传到下腹,“宝贝,你很累了,我是说,呃,”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嘴笨笨的。“我意思是你需要休息,唔—”
“亲我,”男孩抓住他衣领,热烈、黏腻、又有点委屈的尾音,“亲我。”男孩在交换气息间反复呢喃。
他回应亲吻,不介意衣服被打湿,但十来年的肢体接触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他拉开距离,“怎——”
话咽了回去。
他的男孩满眼泪光。瘦了许多的男孩眼窝微微凹陷,眼睛一眨,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很吃惊,用指腹抹去滚落泪水,又有更多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对着哭得悄无声息更是猝不及防的男孩感到手足无措。
这是怎么了?他脑子里快进一般把这两天过了个遍,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我没事,”男孩不好意思地胡乱抹了把脸,眼睛红红的,平日里那个伶牙俐嘴的男孩此时语无伦次,“我就是太累了,我,我其实很高兴的,”
啊,他明白了。
他一把把男孩拥入怀中,甚至勒得有点紧。他把下巴在男孩脖颈处稍微蹭蹭,一天下来新长出的胡茬惹得男孩在他耳边带着一点笑意哼哼唧唧。
他感到男孩耸动的肩膀慢慢平息下来。他松开男孩,转身拿起毛巾,一向很乖的男孩低着头,让他擦头发,擦干身上,穿上睡袍。
“你衣服湿了。”男孩说话还带着点鼻塞,嗡嗡的。听起来有点奶声奶气的。他想。
他朝男孩扮了个鬼脸,三下五除二开始脱衣服。“正好洗了。你开头不是想吃冰淇淋么?去吧,我冲个澡。”
*
他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置一词。男孩正要走出浴室,他又忽然拽住睡袍一角,凑过去亲了男孩一下。
猫现在很温顺,肚皮柔软敞开了rua的状态。他想。男孩冲他皱了皱鼻子,“我好困,我又想吃冰淇淋又好困。”
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他明白的。这种不停歇的忙碌,所有的感官都高速运转,四处逢迎的表演,调动情绪,控制进度,观察时机,像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十分在行,得心应手,完美谢幕。
然后是夜深人静时极度的疲惫。有成就感,知道自己做得很好,知道车轮已经开始滚动,或者说战役早已开始。这只是千万场演说的第一响。更为艰巨,更难以预测的变换挑战远在后头,日子一天一个样。
我知道我做得很好,我只是累了,我以为不被理解的时候人会委屈会哭,我没想到人被完全理解被接住被托举的时候也会哭。
大家觉得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每一步都走得令人眼红嫉妒。而只有你知道,我为了这些付出多少,只有你知道多少不眠之夜,多少笑里藏刀,多少口蜜腹剑。
是的,我都知道的。他想。
他的男孩,在过去的一年经历了万众瞩目,又经历了遍议是非后,在尽管看起来坎坷消沉的局面下,半年时间,又把自己支棱得有模有样。
非常有趣,他第无数次想,这是个有韧劲的小孩。
他想到之前一起在沙发上看蜘蛛侠动画,梅姨摸着帕克的脸,说 you look tired,下一句一脸疲态的帕克回答,yes I am的时候,男孩的眼泪也直落落砸在他手背。当时正好他搂着男孩,当时正是活得人前人后是非多的时候,他也心累。他把头靠在男孩头顶,任由眼泪从手背滑下。
这样相顾无言的时候还有很多。他们像两只小兽,结成联盟,在险恶丛林面对天敌陷阱,互相舔舐伤口,互相把后背留给对方,互相搀扶支持,一路走到现在。
当然也要继续走下去,他想。某种程度上,他也许比男孩更贪心。时评给他冠上kingsmaker之称,造王者。他非常清楚自己擅长之处,如何拉高胜率,如何获得人心,如何四两拨千斤地拿出漂亮数据。
他知道自己是参选四方暗暗忌惮的角色,因为除去前台表演的演员,后台喊cut的导演同样重要。由于实在是战绩太过漂亮,有其他人对他抛出橄榄枝,但他到底是选择了男孩。
啊,原因倒是不复杂。男孩是这一众人中最优秀的,他最为看好。
爱情和政治有什么不同呢。他想,男孩和他的关系能一直走到今天,其中一点不可否认,也是因为他本身,对于男孩来说,具有不可替代的高价值。
他觉得这样很好。谁也摆不脱谁,谁也找不到更好的,这时的互相选择裹上一层令人心安的利益纠缠。
激情或许会消失。而,转化为合作伙伴时产生的信任和认可,性格适配的友情,朝夕相处的熟悉,共同战线面对艰难坎坷时的兄弟情,等等一切经历下产生的情感,统称为爱。
*
他换上睡衣走进卧室,男孩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微微的鼾声,咕噜咕噜的。他喜欢现在,眼下这种静谧感。爱人睡在身旁,夜晚四下俱静,让他的神经放松。
他从没有对爱人说过,在无数个夜晚,他加班到凌晨,而在不远处沙发上或者床上,男孩已经实在困得不行了,嚷嚷说我就睡一小会儿你叫我,你一定要叫我。然后他盯着电脑改稿,偶尔站起身,身后是睡得一副乖巧无害样子的猫。
他感到幸福。原来有猫是这个感觉。
“你不再是一个人。”多么老套俗气的一句话,遇见男孩之前他对此嗤之以鼻。从籍籍无名到声名鹊起,男孩不知道,这无数个夜晚给了他多大的慰藉。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弹出一条信息。他瞥了一眼,是某个同事给男孩新发的ins留言点赞。
他看着手机背景的男孩和他的妹妹们,想起前几天男孩提了一嘴,很久没有家庭聚餐了,说等忙完这阵一起吃个饭。
他打开日程表,大概下周末,他可以腾出时间。
钻进被窝,男孩睡得很沉,眉头还是紧蹙。他伸出手试图抹平,猫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句,没有醒,略微转了个身。
“晚安。”他想。
猫好,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