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的工作节奏机械，作息固定，很少加班，更少如今天一般，深夜才送走最后一位来拔牙的病人。
蕾娜把手术台整理好，消毒完毕，脱下工作服与口罩手套。站得久了，腿非常酸，这一行就是又忙又枯燥，赚辛苦钱。她撑着最后一股力气挨个房间检查过去，准备下班。
病房敞着门，她忽然想起病床上或许还躺着那个女孩。
她很轻易地回忆起她叫艾琳，以及白天初见的场景。她从病历堆里抬起头，撞见艾琳拖着行李箱，站在诊室门口，好奇地打量她。躺在手术椅上的二十分钟，艾琳始终用绿色眼珠追着她，目光清澈纯粹，坦坦荡荡。或者因为那股好奇劲儿太纯粹了，使她感到仿佛刀子般，要把她的血肉沿着骨缝一条条剔下来品尝似的。
她控制自己不被那双眼睛吸进去，和艾琳聊天，得知艾琳是职业模特，刚刚忍着牙痛赶完通告。她的后槽牙从昨晚开始发炎，痛到一口饭也吃不下去。她在手术间隙含含糊糊说着，肚子应景地咕咕叫起来。
蕾娜忽然想起她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倒着看见她饱满的脸颊，刚刚长开的五官。她胸口母爱涌动，抽纸轻柔地擦掉艾琳沾在下巴上的漱口水。
触碰的瞬间蕾娜发现这如同一个讯号，艾琳垂下眼，再抬眼时忽然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眼神晦暗黏稠，仿佛渴求什么。艾琳回应她，也期待她继续回应。
蕾娜不露声色地躲避过去，很明白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她们都心知肚明，此刻计较谁感染了谁毫无意义。
艾琳留下来是一个意外。手术结束，她从手术椅站起来，没走几步忽然晕倒，蕾娜冲过去架住她，她的脸因为低血糖白得纸一样。
蕾娜将她从头回忆到尾，记起来的还是追逐躲避时的心痒难耐。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悄悄推开门。屋子黑着灯，艾琳醒了，朝内抱着被子，在玩手机。蕾娜敲了敲门。
“诊所要下班了。”
艾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拉过行李箱向她走来，梦游似的。
“还头晕吗？”
艾琳摇头，默默跟在她身后，来到办公室，一路滚轮和高跟鞋的声音很和谐。
艾琳在办公室徘徊，没有去意，不知是还没清醒，还是过于内向，羞于主动告别。蕾娜看向她的行李箱。夜很深了，她打算开车送她回住处，或者大概可能性更大的，带她找个落脚处。
艾琳停在摆着相框的书架前，沉默地伫立。艾琳其实很缺乏表情和言语，大部分时间在走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她忽然说：“这是你的孩子吗？”
蕾娜皱眉苦笑：“我才三十一。”她知道自己长得成熟，但看起来会生下这么大的孩子吗？这多少使人有点受打击。艾琳在看她和孩子们野餐时的留影，指着相片上的人们，“贾碧，”蕾娜随艾琳指着相片，“亲戚家的妹妹，在我家里借住。”
“你像一个称职的妈妈。”艾琳若有所思，“没有男人的照片……你为什么没有结婚？”
蕾娜叹息一声，不准备回答，挽起手包做出关灯出门的架势。她几乎可以确定艾琳是同类，但在陌生人面前出柜还是非常没有必要。
艾琳又追问：“为什么呢？”她追紧几步，在门口挡住蕾娜，盯住她，态度平静但执着。
“没有遇见合适的人。”
“是吗？”
艾琳似乎很满意地微微一笑，忽然踮起脚，凑过去，轻轻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若有似无，果肉一般的莹润饱满的唇如风掠过湖面一般掠过她，唇珠蹭上她刚补好的暗橘色口红。艾琳伸出舌尖舔掉，抿嘴品尝唇膏的味道，如同品尝物主，但她的眼神仍然如此纯洁，对一切怀抱单纯的好奇，属于年轻人的眼神。
或许艾琳对她只有好奇，不带欲望？理智告诉她绝不可能，她吻了她，她暗示她。
她有多长时间没有与人接吻了？遇见同类本来就很罕见，遇见喜欢的人更可以说是奇迹。
晕晕乎乎的人变成她了。她开车载着艾琳回家，街道空无一人，霓虹都灭了，只剩秋风卷落叶。雷贝里欧这样的小镇，夜色又浓又深，仿佛在怂恿人去做点不会被阳光铭记的事情。
夜深了，贾碧明天还要上学，早就睡了，她们可以轻一点……她只是留一个疲惫的独身少女借宿一宿罢了……她乱七八糟地想。
她在家门口停下找钥匙，艾琳忽然从背后抱住她，脸埋在她的肩膀上，紧紧圈住她的腰，像小孩子抱住心爱的玩具熊似的。
小孩子总容易着急，比预定时间更早一步拆开礼物。想到这里蕾娜就可以理解了，安抚着拍拍艾琳的手背。艾琳放开她，却顺势钻进她的怀里，向前一步她就不得不贴在防盗门上。
艾琳松松垮垮地勾着她的脖子，吻她的唇，舌溜进双唇之间扫过黏膜，非常非常轻柔，像在打招呼，身上的香水味随之攀进鼻腔里弥散开来。有一点辛辣，更多的是酸酸甜甜犹如话梅糖似的味道，大概散到了尾调。
蕾娜犹豫着揽住艾琳的腰，担心用多力会破坏了她的圣洁，一边享受她的亲昵。艾琳舔她的牙齿，吮吸她的嘴唇，与她的舌头纠缠，将她越抱越紧，将衬衫从裙子里扯出来，冰凉的手贴上侧腰，一路揉捏，掀开她的文胸。乳头被揪住，又疼又痒，折磨得她双腿一阵阵发软。
她后知后觉艾琳并非只想在这里打个招呼而已，她去推艾琳，已经被缠住压在门上。这张冷淡纯洁的脸太骗人了，她想，但被渴求的滋味不是更加美妙吗？
她要被期待冲昏头脑了，在艾琳啃吻的间隙偏开头，“进屋再说……”她低声央求。
“楼道又没有人……在哪里开始都一样。”
艾琳撩起她的头发别到耳后，漫不经心地回答，以吐息摩挲她的耳廓。那里太敏感了，她好像被这一口气点燃，浑身烧了起来，艾琳忽然咬住她的耳垂，舌尖往耳道里钻，大腿用力往她的两腿之间顶，磨蹭着湿漉漉的地方，她几乎要被快感冲击得尖叫起来。
她狠下心，用力把艾琳推开。艾琳又缠上来，下巴老实地搁在她的肩窝，带着顽皮的笑意。她才懂，艾琳刚才故意折磨她，让她既慌又甜，她的反应和心理好像都被看透了似的。
艾琳一露出淡漠以外的任何神色，都仿佛在撒娇，她埋怨的心情又被泡软了化开了。
她忍不住蹭了蹭艾琳的鼻尖，吻吻她的嘴唇。
钥匙转动的瞬间，贾碧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蕾娜愣在原地瞪大双眼，贾碧也瞪着眼。
电视里游戏音效还没关，在客厅尴尬地蹦出一串串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