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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修斯对着第无数只从窗口飞进来的猫头鹰叹口气,轻轻将一小盒猫头鹰粮放在窗口,随后熟练地把信件消隐。这些信无非两个来源:母亲担忧的劝阻,和魔法部冠冕堂皇的制止他参与麻瓜们的战争。
“这不是我们的战争——因此,英国魔法部保持沉默。”
部长说得没错,这不是他们的战斗。可这在未来很快会变成他们的战斗——难道他们已经瞎到看不出麻瓜背后隐藏的势力?难道他们要对这几天频繁报道的大规模失踪、麻瓜的世界在夏天下起暴风雪、几只独角兽身上冒着火从街头跑过,这些场景视而不见?
忒修斯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编造的身份和入伍信,确认无误后封好,贴上邮票准备通过麻瓜的方式寄出。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贴足了邮票,那封信正反两面都贴满了,只在中间留了一块小小的空地写上地址。
也许是这几天的事情让忒修斯有些心烦意乱,不然他不会错过刚刚送来的那封信上,清清楚楚标着的落款:“纽特·斯卡曼德”
…………
“列兵——马丁·内森,入队!”
“是,长官!”
伴随着最后一个人归队,忒修斯在听到尖锐的哨声后迅速立正。他的手臂收的太快,碰到了肩上挎着的步枪。伴随着手肘撞击带来的疼痛感,忒修斯跟在不那么整齐的部队旁出发。
他对于手中的麻瓜武器还不是那么熟悉:从报道到他们出发仅仅过了十天,他还刚学会怎么透过准星瞄准、如何扣动扳机、更换卡壳的子弹,就接到了指挥部迫不及待的命令,跟随第四集团军开拨前往——哪里来着?他记不住了。在傲罗的心里,如果他要去一个充满死亡、尸骨与鲜血的地狱,知道它的代号显然没什么意义。就算让他去什么“梅林的三角裤”战壕,恐怕现在的忒修斯也只会高声喊出“是,长官!”
“跟上——我是你们的指挥官史密斯上尉。我看到了你们这些还没上过战场的稚嫩脸庞,并且,尽管知道这不可能,我希望在战争结束时还能再次看到。”
“以防有些人凭着一时冲动报名,并且现在还没从那被愚蠢冲昏了的大脑中清醒过来,我再次重申一遍——我们需要守住西线的索姆河北岸。不仅是守住,这一次让我们把德国鬼子打回老家,替法国的朋友们缓解凡尔登的压力,上帝保佑他们……”
…………
法国,索姆省,亚眠
部队在到达当地的第一时间就与协约军队会和休整。他们并不着急发起总攻,而是首先开始轰炸。
三十日的当晚,第二天他们即将向对面的防御工程展开进攻。忒修斯所在小队的大部分人都爬出战壕观看闪烁在德军阵地的炮火,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信心与期待。没有什么能在这样的攻势下存活。哪怕是最坚固的堡垒也炸成了碎片。
忒修斯没有参与兴奋的人群。他窝在狭窄的壕沟,借着时亮时灭的火光正在写信。麻瓜的工具他用的不是很熟练,笔尖不时将薄薄的纸戳出几个洞,这让他原本工整干净的信件变得有些惨不忍睹。
这根钢笔是小队中另一个士兵借给他的——他们是唯二没有翻出战壕看热闹的人。这有些奇怪,就在忒修斯苦恼于如何不被发现地变出一根笔写信,对方却主动递过来,就好像一直在观察他一样。而当忒修斯礼貌地道谢时,对方只是古怪地点点头,又缩回那个角落,抱着自己的枪发呆。
想到这,忒修斯又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是个瘦小的金发孩子,看上去最多不超过二十岁,脸上还带着稚气未脱的青春痘;军队统一配发的头盔和军装挂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不过这在军营里倒不是那么显眼:几乎所有人身上都穿着二手货。
“……我一切安好,请不要为我担心。”
忒修斯最后看了看,小心地在信件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他还不是很清楚要如何通过麻瓜的方式寄出,但一有机会他会想办法把信送到纽特手上。
纽特。
想到这忒修斯的心又揪了起来。距他上次收到纽特的来信已经过了两个月,而他无时无刻不在为他的小弟弟担心。东线的战事同样紧张,而如果不是偶然听到同僚的谈话,也许忒修斯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纽特已经去往顿巴斯地区,像他一样插手了战事。
他现在有些后悔,在上一封信中对纽特的话是不是有些太重了?知道纽特并未直接介入战场是一个安慰,但他仍然难免有些气愤,纽特怎么可以对他隐瞒如此重要的事?怎么能背着他前往东线,接手未知的任务?
“……谢谢你。”
忒修斯将信件封好,仔细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随后将钢笔递给小个子伙伴。出于好奇,也许是太过无聊,又或者是战争弄得每个人都有点神经兮兮的,忒修斯并不急着收回手:“忒修斯,忒修斯·斯卡曼德。”
“……你好,我叫爱德华。爱德华·劳埃德。” 对方的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慌,这令忒修斯有些困惑,难道他很吓人吗?
“你也是被征召入伍的?” 他决定继续聊聊天,顺便弄清楚对方这种奇怪的反应究竟从何而来。
“……没错。” 对方依旧有些拘谨,但好歹他愿意放下手里那杆几乎要比他强壮的枪,从角落里挪挪身子出来了。
现在忒修斯终于能看清对方的模样:灰绿色的眼睛本该看上去无忧无虑,现在被战争蒙上一层灰暗,脸上坑坑洼洼的,而他看上去总像是受到惊吓,会随时跳起来。
可怜的孩子。
他们又随意交谈了几句,直到最后大部分人都从上面回来,准备休息为明天做好准备。也许是受到了大部分人的鼓舞,忒修斯渐渐没那么烦躁了。盲目与乐观有时候并没有太多差别,尤其是当处在集体环境中时,宁愿做个合群的傻瓜,也别当被所有人厌弃的聪明人。
…………
子弹的呼啸对于巫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与那颗小小的钢珠威力比起来。忒修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施了静音咒——这并不明智,声音是危险到来之前的预警,但他实在受不了那些几乎要把他撕成两半的炮弹声。还有几个防护咒语。倒不是他多么怕:当能通过一些手段避免伤害时,为什么不呢?
军队上层对于战事的估计显然不那么准确,也许彻夜的轰炸摧毁了敌人的堡垒,但是当大部分有生力量从地下冲出时,忒修斯的心几乎是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对于武器的使用已经熟练,这玩意比魔杖的效率高出太多了——现在他正瞄准一个狙击手,该死的胆小鬼,只想躲在堡垒里——
旁边一个人影扑了过来,将他推翻在地。是小个子的爱德华。
还没来得及开口,忒修斯就眼睁睁看着炮弹落在自己刚刚的地方炸开,尘土溅在身上弄脏了破破烂烂的军装。
“你难道听不见吗——你是怎么回事?”
通过对方的嘴形忒修斯勉强判断出了几个字,静音咒的效果还没过,他确信那几个防护魔咒也是,但他该如何向对方解释自己能在迎面而来的炮弹下活下来?
最终,忒修斯咽下嘴边的话,勉强冲对方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
他是从哪过来的?忒修斯发誓就在几秒前他身边还是空无一人。
…………
“……战争比我想象持续的时间要长,看来麻瓜没有魔法部想象的那么单纯,否则他们也不会费心发明能让呼吸过的人皮肉都掉下来的空气。也许今年的圣诞节我来不及回去了……
我了解你,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对你提出如下请求: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不会拒绝承担痛苦,把一切告诉妈妈和我的朋友们。如果不幸发生,那是因为我将生命献给信仰,但我的灵魂将永远想着你们……”
忒修斯将最后一段划去。这样的场景在他每次写信时都会发生。也许在麻瓜的军队里待久了,他也沾染上了迷信的坏习惯,尽量避免提到直接的“死亡” “离世”这种字眼;最开始他还会怀念那种毫无顾忌使用魔法的感觉,怀念轻轻一挥那根小木棍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而现在,他已经会熟练地将一枚面值正合适的邮票贴在信封上,扔进那个脏兮兮的信袋,等待着送信人下一次到来。
一只老鼠吱吱叫着从他身旁窜过,忒修斯向来对这种阴沟里的生物没什么好感,或者说,他向来对除了人以外的生物没什么好感。
“你还在给你弟弟写信?”
是爱德华。忒修斯抬起头对着小个子士兵露出一个微笑:“对。”
他跟爱德华之间逐渐建立了友谊,从上次对方将自己推倒开始,忒修斯认定对方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有些过于害羞。
“即便他有可能收不到,或是从不回信?”
忒修斯的笑容淡了下去:“没错。但我还是相信这些信件顺利到达他手上了。他只是在跟我置气——”
停一停,忒修斯像是为了自己的弟弟辩护一样加上一句:“我弟弟也在战场,你知道——在东线。”
不等对方回答,忒修斯飞快转移了话题,像是怕他继续追问一样:“其他人呢?看在上帝的份上,难得今天是个轮休。”
爱德华沉默下去,最终他艰难地吞一口,慢吞吞地看了一眼对方:“他们去,执行任务了。”
“什么任务?” 忒修斯有些奇怪,他已经升了两阶军衔,按理说部队有什么任务他也应该率先知道。
然而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掏出自己的水壶灌了一大口。忒修斯明白了。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受不了刺激的年轻人被逼得崩溃,或是说自己再也上不了战场,或是恳求医生的检查。当一切得不到结果,他们会选择逃跑。而军队对于被抓住的人处理十分简单:枪毙。每次都会派出一个小队专门执行,这次显然轮到他们了。
“简直是胡闹!” 已经是长官的忒修斯绷着脸起身,飞快冲了出去。他不理解这些麻瓜的行为:难道残杀敌人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够、还要将子弹浪费在自己人身上吗?
…………
忒修斯回来时的脸色甚至比离开还要难看。军队的规定仅凭他一个人无法撼动。爱德华看上去想凑过来跟他说些什么,但他现在宁愿谁都不在,让他一个人安静待着。
“忒修斯?”
年轻的长官叹了口气,看来对方不是很会读懂人的脸色,这点倒是跟他的弟弟一样——
“有你的一封信。”
忒修斯眯起眼,刚刚的不愉快迅速烟消云散。他从金发士兵手中接过,站在泥泞的战壕中央、一边小心注意着不时窜出来的冷枪、一边感受几只老鼠不时从身旁窜过,借着微弱的、不稳定闪烁着的煤油灯打开皱皱巴巴的信封。
“亲爱的哥哥……”
忒修斯闭上眼,将信件贴在胸前。他需要冷静一会,看到开头他已经感到天旋地转——纽特还活着,或者说至少他还很安全。这对于忒修斯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他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将这封信折好,封存完整,小心翼翼地放回信封,然后收到怀里最贴近胸口的位置。这是他和麻瓜士兵相处的日子中学到的,将生命寄托在信仰上。不同的也许只是他们相信那个小小的十字架,而忒修斯寄托希望的是信仰本身。
“你不打算看上面写了什么吗?”
爱德华看上去有些莫名的失望,他指指忒修斯的胸口,手上还缠着绷带——在最近一次进攻中他的手指甲被弹片削掉了一小半,同伴都说他是个幸运的人。
忒修斯没有直接回答,他出神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在这样的注视下士兵看起来有些不适应,匆匆拿起水壶喝了一大口才让忒修斯收回目光。
“你有兄弟吗?”
“没有,” 爱德华几乎称得上匆忙的回答,他的目光躲闪着落到一旁。忒修斯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还在出神地盯着头顶的铁丝网,看着被炮火炸断的边缘闪着锐利的光。
“那么也许你能从其他家人身上得到类似的体会,尤其是在战争期间——知道他们安然无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我不敢期望更多,或者你可以说,我害怕过多的消息会收走这份幸运。”
忒修斯重新扭过头看着这个才十九岁的孩子,露出一个笑容:“只是一个小小的迷信罢了——你知道在战场上的人需要这个。”
小个子士兵咬了咬嘴唇,他看上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尖锐的哨声猛然打断。
忒修斯迅速起身拍拍身上的泥水,他看着周围,浑身沾了泥土与鲜血,脸上写满疲惫的人群,深吸一口气大喊:“第四纵队——起立!”
………………
忒修斯现在无比后悔因为自己之前那愚蠢的迷信而没有打开纽特送来的信,也许他再也看不到了。德军的攻势从来没这么猛过——也许是看到了失败的阴影,导致他们像疯狗一样发起了反扑。
大片的军队已经溃散,看着不断后退的军队,忒修斯再次摸出魔杖轻轻冲着自己一点,瞬间,他的声音被放大了数倍:“散——开,所有听得懂英语的,分成小队!然后冲身边一切不说英语的玩意儿开枪!”
他们被迫进入了身后森林。头顶呼啸而过的轰炸机带来的——万幸,是喜讯。上面画着英军涂装。但地面上的人就没这么好运:忒修斯已经眼睁睁看着三个他手底下的士兵倒下,现在他身边只剩下爱德华、一个印裔士兵还有两个同伴。
耳边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枪声,忒修斯眯起眼:他确信刚刚自己瞄准了一个德国佬,但是子弹飞到他周围就像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弹开了一样。这带给忒修斯一种不好的猜测,而接下来,熟悉的魔咒撕破空气的呼啸声以及身边人连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下的场面验证了他的猜想。
显然,不是仅有协约国的巫师参与了战斗。
“盔甲护身!”
来不及掩藏了。现在的场景再不抽出魔杖就是送死,忒修斯向身边人低声喝到:“趴下身子藏起来!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除非我说!”
他顾不上看其他人的反应,是震惊、疑惑还是恐惧,然而他们都选择本能地服从命令——除了爱德华。
梅林在上,千万别告诉他在这种时候对方患上了“弹震症”或是其他什么的。
忒修斯低下身子将对方狠狠拽到身边:“见鬼的你怎么回事?我说让你——”
他的目光在接触到对方的脸时凝固了。这位称作爱德华·劳埃德的士兵的脸在他眼皮子底下开始扭曲、变形。忒修斯对这种场面再熟悉不过,当年的魔药学O.W.L上这是他实践的第一项——
复方汤剂。
当药效完全丧失,忒修斯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纽特?!”
又是一道绿光。这次是那个印裔士兵。
他来不及震惊或是愤怒,只能将对方拼命护在身下,同时观察着魔咒发射的方向:“拿好你的魔杖,帮我看看那些阴沟里的老鼠在哪。”
“对面的巫师——我知道你就在这,来吧。” 带着浓重口音的声调被放大无数倍回荡在空地里,听上去洋洋自得又让人讨厌:“这些脏兮兮的麻瓜不值得浪费我的精力——让我们用巫师的方式解决这一切。”
…………
纽特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的决斗,一个高大结实、长相凶狠的德国佬,手中拿着一根又短又粗的魔杖步步紧逼;忒修斯总是能躲过每一道袭击,或是用干脆的铁甲咒反弹回去,并找准时机反击。
但他们之间的差距是致命的:忒修斯绝不使用死咒,而对方显然没有这种顾及。
绿光拖着长长的尾巴飞来——被弹飞了。然而不等纽特松一口气,一道咒语从身后击中了忒修斯:他踉跄着跌倒,但也因此躲过了几乎是擦着他头顶飞过的另一道绿光。
“这是作弊——你们不能这样!”
纽特还带着一些茫然的愤怒,瞪大眼睛站起身寻找咒语发来的方向。对面的德国佬发出阵阵疯狂的大笑继续与忒修斯缠斗,而其他人也渐渐从四面树林的阴影中现身。这跟他所知的决斗规则不一样,他们不应该插手的;但在纽特说出下一句话之前,两道魔咒同时向着他和忒修斯的方向飞来,忒修斯还在对付那个难缠的家伙——他弹开了飞向忒修斯的咒语,却来不及对付自己这边。一瞬间,钻心的疼痛袭来让他跌倒在地。
“你以为还在学校吗?这他妈是战场!离开那里!”
忒修斯找准时机将对面的人干脆利落地拍进树木中,转身看到的就是让他几乎停止呼吸的场面:纽特被击倒了。愤怒将理智燃烧殆尽,他的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忒修斯利落地冲着魔咒发来方向甩出一个掏肠咒,听着德国佬惨叫的声音渐渐消失又迅速回头对付其他人。这样的场面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显然他们从某些地方得到了消息,打算全力消灭协约国的巫师。
一,二,三……一共七个。
来吧。
“你们以为,肆无忌惮地使用不可饶恕咒、危险的管控生物甚至魔药就能带来胜利,以为这些毫无顾忌的下作手段、通过折磨与杀戮会带你们攀上巅峰?”
忒修斯说的是德语,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又冷漠,纽特虽然听不懂,但他能从对方的语气中判断出危险的信号。
“你们错了。”
魔咒打在身上带来的钻心疼痛还使他蜷缩在地,纽特挣扎着试图起身,忒修斯需要帮助,对面有七个人——而他的哥哥却向着他甩来一道石化咒。于是纽特只能僵硬地停在安全地带,看着对方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他看着他的哥哥,面对周边七八个拿着魔杖、慢慢向他围过来的人,不慌不忙地举高手臂:
“来啊,让我看看——在你们输掉这场可悲的战争投降之前我能干掉几个?”
…………
这是纽特所经历的最揪心、最可怕的记忆。
闪着危险光芒的魔咒四射,分别来自敌人和忒修斯的魔杖;当他看到一束绿光几乎是擦着忒修斯的衣服飞过去时,纽特的心跳也要停止了。
他能感受到忒修斯留下的束缚咒渐渐松懈,他已经可以勉强移动了——身上的每一片皮肤依旧突突跳着疼痛,但他顾不上这些——现在还站着四个巫师,包括忒修斯。他们显然高度沉浸在对决中顾不上外界的干扰,而纽特能听到有什么不对。区别于魔咒爆裂、炸碎地面与建筑的声音,一道长长拖曳着的、撕裂空气的声音由远及近,向着他们的方向飞来。
来不及了——
“趴下!”
这是纽特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咒语的束缚,拽着忒修斯的胳膊幻影移形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
周围全是土块瓦砾,厚厚的一层沙尘蒙在他们全身上下。纽特的耳朵嗡嗡作响,尖锐的声音让他头痛欲裂,之前因为强行挣脱咒语,现在他的每一片皮肤都遭受着刀割一般的痛苦。他的第一件事是查看身下的人——完好无损。感谢梅林。
忒修斯的脸色还很苍白,短时间内消耗的魔力太多让他开始颤抖,不断的幻影移形现形带来的疼痛让他意识从未如此清晰过,每一寸关节都被大力挤压着,从骨缝深处传来尖刺一样的疼痛……即便是张开嘴也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好像肺中最后一点空气也被挤出,耳边除了嗡嗡声只剩下肋骨被绞得吱吱作响。
但他活下来了。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几个德国人。他击倒了三四个,剩下的则在炮弹落下时没有了生息。一只残缺的手臂滚了过来,还紧紧攥着断得只剩手柄的魔杖。
忒修斯看着对面的人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他们活下来了——他和纽特。战争就要结束了,他知道就快了。从灼热的空气中,从敌方慌乱恐惧的神情中,从战场上每一片枯草与土砾的燃烧中。
他们要赢了。
他的弟弟此刻也歪歪扭扭地站起来,鼻血还在流淌,沾上了胸前的军装。忒修斯试图抬起手替对方擦去,他的动作被纽特制止了。
纽特打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还在回荡,忒修斯的脸被打得向一边歪斜,他还有些错愕,因此只是愣在原地看着他的弟弟冲上来。
“永远不要这样做!” 纽特还微微喘着气,他苍白的脸上唯有被咬出血的嘴唇还带着血色,“永远不要——让我看着你一次又一次陷入危险,让我——只能眼睁睁在一旁看着!”
“你以为这是在保护我吗?看在梅林的份上忒修斯,我成年了。你觉得自己入伍是为了荣誉,为了信仰为了保护安定——可你别忘了是谁在战场上差点被炮弹击中,需要我提醒你吗?你以为我来是为了—为了什么,为了谁?我在顿巴斯面对的危险不比你想象中的少!你以为我在完成任务后为什么要立刻赶过来、借用一个逃兵的身份?你以为我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你身边?以你那高尚智慧的灵魂,你想没想过我要的是什么?!”
“你难道没考虑过——”
纽特哽咽了,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带上了颤抖,但他依旧紧紧揪着忒修斯的军装袖子不肯撒手,好像生怕短暂的放松就会让他的哥哥永远消失在眼前。
“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受到伤、伤害,” 纽特继续啜泣着开口,那副模样好像吓住了忒修斯:他从未见过纽特的情绪如此波动,起码不会是为了他。
“纽特,我——” 忒修斯知道自己需要说些什么,为自己的举动辩解,但纽特继续开口:
“你以为我把那些——把我的—我的工作、研究的动物看得比你—你更重要,” 而纽特还在抽抽嗒嗒地呜咽,这幅场景几乎让忒修斯的心都碎了。“你觉得我应该—应该待在后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哥哥奔赴战场?你—你错了。我愿为他们付出生命——
“而你比生命更重要。”
忒修斯彻底丧失了语言功能,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两只手一下下拍打着还在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弟弟。
“你这个、自大的混蛋、从不替我考虑的傻瓜,” 现在纽特只是在为了发泄情绪说一些毫无意义的指责了,“我恨—恨你!”
天空中传来战斗机呼啸而过的声音,麻瓜的机器飞得那么低,似乎马上就要坠落在他们头顶;远处冒出阵阵浓烟,几处建筑被火焰吞噬;刚刚死里逃生的经历还刺激着他们的心脏——
然后,在战火的硝烟下、在敌军溃散逃脱的背景音中,忒修斯突然捧起纽特的脸,深深、深深地亲吻。
“你什么时候回去?”
“后、后天,” 纽特还有些不知所措地瞪大了眼,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吻,还是该再打忒修斯一巴掌,于是最后他揽着忒修斯的后背,“魔法部给我的签证日期到后天。你呢?”
“噢,我还得留一段日子,”忒修斯眨眨眼快活地说:“他们还没给我授勋呢。”
纽特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他的眼中还带着一丝忧愁,而忒修斯抢在他前面开口:“别担心——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无论是巫师、麻瓜还是这场该死的战斗。”
“说不定,我还会成为他们的英雄呢。”忒修斯牵起纽特的手放在胸前,对此,纽特只是低下头,在对方手指上轻轻落下一吻:“也许你是魔法部的大英雄……但对我来说,你还是个傻瓜。”
“最幸运的傻瓜。” 忒修斯笑了。
……………
隔天早上忒修斯亲自送纽特入境。他们来到边境线寻找那个不起眼的门钥匙。纽特曾提出过继续留下,被忒修斯坚决拒绝了;他也知道这不太可能,他并不适合战场,而且复方汤剂的原料也是个问题。
“别受伤……” 纽特紧紧攥着忒修斯的袖子,他已经换回了巫师长袍,忒修斯还穿着那身军装,听到这他笑起来:“我尽量。”
“拿着这个……在最需要的时候使用它。” 忒修斯感受到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塞进自己手心,金色的液体欢快地跳动着撞击瓶壁,而他眼都不眨地将它收进胸前,和那封信紧贴着在一起。
在纽特的手触碰到门钥匙之前,忒修斯忽然开口:“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对此,他的小弟弟只是回过头,冲他眨眨眼:“你为什么不自己看呢?”
…………
“亲爱的哥哥,
很高兴听到你一切安好,我无法向你描述有多开心看到你的来信,你的描述那么生动,让我几乎就像在现场,跟你一起经历了那些事件一样。
我在顿巴斯的工作告了一段落,魔法部似乎并不要求我立即返回,因此我也许会在欧洲继续游历一段时间。
请不要对我说现在在此逗留有多不明智、多危险,以你的立场这些话可不那么有说服力。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见面,因此在信中不再赘述。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何时,或是以何种形式。
爱,
N.Scamander ”
…………
忒修斯·斯卡曼德,1920年法国和英国魔法部向他颁发了英勇勋章,表彰他在一战中做出的贡献,魔法界的战争英雄,傲罗办公室主任,第六期《花花女巫》封面人物,斯卡曼德家的长子——
最幸运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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