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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奇妙的触感没有办法勾起纽特对过去的任何联想,他确信这是第一次,但还是出声道出自己的惊讶。
“真是不可思议。”纽特抚摸着嘴唇,“我可能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想象过,我的初吻竟然发生在监狱里,如果这还是初吻的话?”
最后一个问题是在问向忒修斯。
他只好耸了下肩膀无辜地表示自己也不知情。“我不清楚那是不是,但我倒是知道你和监狱之间好像有种奇妙的缘分,而且每一次都是我把你捞出去的。”
“所以这一次就不能让我当把英雄?”
“你希望把我救出去。”
“难道你以为我冒着危险跑进来,就是为了和你接一个吻?”
忒修斯大笑,差一点就引来门外刚换班的守卫。“你不止一次被父亲关禁闭惩罚,我带你出去的时候还会抱着我大哭,被霍格沃茨开除那年也是我把你从关禁闭的房间里领回家的,更别说工作之后,我猜比起办公桌,现在你一定更讨厌魔法部的牢房。”
“我是这么一个作恶多端的人吗?”
“我以前也尝试用他们的思维去怀疑你到底想做什么,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在做些出格的事情,你看,你一直保护动物,甚至和那些危险等级高出常理的魔法生物打交道,和他们成为朋友,没有人会那么做,纽特,没有人,你是唯一一个。现在想想生病的是这个世界,有些人明明做错了,却不肯承认。”
纽特尝试回想,这些记忆有很多都会从别人那里听到一些,但远远都不如忒修斯说的那样生动,他说他们有很多年都失去联系——因为隔阂,因为争吵和冷战,但看起来,明显忒修斯才是更熟知纽特一切的人。
“说说我的事吧。”
“听起来像是在说我想知道你眼中的我。”
“也许是这样,但我确实不知道很多关于自己的事。”
“你能记得一部分吗?至少看起来……”忒修斯明显地看向被纽特拎在手中的皮箱。
“只有关于动物的,你猜的对。”
“哦——”忒修斯懊恼地抬起头,“我又输给你的动物们了。”
纽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别这么说忒修斯,也许我还没有找到技巧,而且我相信,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理由之一,我找回记忆的途径一定要依靠你。”
“你终于找到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你终于愿意和我离开了?”
“纽特……”忒修斯咳嗽了一声,他发出可怕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鼓风机,身体里贮藏着没有办法治愈的内伤,他一直支撑着破败的身体,在纽特面前表现出最完美的模样,直到现在才渐渐地支撑不住。忒修斯不知道自己会在最终的审判来临之前死去,还是会顽强地活到那一刻,这些问题在这之前都不重要,但在纽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刻起又一切都恢复了生机,世界重新布满色彩,他才能看到现在的身体到底有多么糟糕。“我不能不对我做出的事负责。”
“他们不是希望你来负责,他们是在把你用去替罪。”
“结果是一样的。”
“从战争英雄变成战争罪犯?”
“哈。”忒修斯发出一声无意义的笑声,“纽特,憎恨是双方的事情,所以必须有人来承担这一切才能平息。”
“巫师们煽动麻瓜,说你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说你挑起战争,激发他们战斗的欲望,因为你希望麻瓜们死得更快,所以他们现在想把你拖出去承受罪过,平息战火,他们躲在旁边享受一切,你明明知道这一切,却还想保护他们?”
“你知道我的选择是什么。”
纽特当然知道。他甚至早在来之前就猜到忒修斯不离开的原因是什么,仿佛深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了解他的所有行动,他不需要格林德沃的答案,不需要傲罗看守善意的提醒,也同样不需要忒修斯亲口说出的答案。
纽特熟悉眼前的这个人,那是源自灵魂上的刻印一般。
他没有自信能让忒修斯改变主意,正如没有自信让忒修斯在世界和他之间选择自己一样,他也不能那么做。
“你可以帮我找到记忆,至少在这段期间,你可以暂时地放下责任。”
“你希望我这么做?”
“我希望你在这段期间可以做回忒修斯而不是战争英雄。”
“我说了,你终于找到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忒修斯站起来,将纽特也拽着起身,“我想我没法拒绝小月亮这样微小的愿望。”
“你知道我其实更贪心一些。”纽特顺着力气站起,第一件事就是撑住忒修斯破败不堪的身体,他迎上哥哥的目光,露出让他放心的笑容:“有时候你也可以试着依靠我一下。”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够活着出去。
忒修斯和马蒂亚斯安顿好一切,事情顺利地让纽特认为他们早有预谋,只是自己上门的时间提前了一些,说不定是因为忒修斯在临行前要纽特等着他,所以他早晚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纽特在心底想着些乱七八糟又充满期待的事情,一边看着几个人为临时地逃脱做好准备。
“这样没问题?”纽特看着现在躺在监狱中服下了复方汤剂的人,忒修斯的替身装出虚弱的样子,这样就不用去应付魔法部没完没了的纠缠。
“在担心?”
担心魔法部的追杀,世界的辱骂,麻瓜的迫害,以及被驱赶到世界的边境也会被唾弃,一定能在未来预见到的明显遭遇。
“或者说在期待,让他们随便来吧,说不定这样就会让我们在放弃负担后觉得不那么愧疚。”
“纽特。”忒修斯哑然失笑,和他一起笑出声的恐怕还有熟悉纽特曾经性格的一群人。忒修斯摇摇头,似乎在为现在的举动做出解释:“你现在的性格怎么说,有点讨人喜欢?”
“喔,所以你的意思是在说,曾经的我不那么讨人喜欢。”
笑声戛然而止,飘散在空气中的味道浮现出药草的苦涩味。敷在忒修斯伤口上的药草融化开,他重新站起来,套上干净的衬衫,抿着的嘴唇终于张开,终于决定好要不要说出后面的话,“也许是因为那时候的你……从来不愿意和我多说太多。”
“我是个很失败的弟弟。“
这不是一句疑问句。所以忒修斯立即拍着他的头顶用力揉了几下:“我们之间没有成功和失败的说法。”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安慰。”
忒修斯立即扯开嘴角:“只是因为我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失败的哥哥。”
纽特很想过去给他一个拥抱,告诉忒修斯事实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因为哪怕在他失忆后的内心世界里,仍旧对忒修斯是敬仰的,喜欢并充满爱意的。事实绝对不是忒修斯说的那样,如果兄弟间一定要有成功和失败的论述,始终挫败的一定是他,但是纽特还是隐忍住抱过去的冲动,直到他们走出建造牢房的山崖,忒修斯的问题打断了他试图藏起来的那点小盼望。
“你自己一个人?”
“还有奎妮,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我们是在这里分开的。”
忒修斯当然认识她,不如说,他对奎妮的情感比认识还要更“强烈”一点,但在纽特面前,忒修斯没说,只是点点头当做默认,询问下去接下来的原因:“为什么?”
“她说她要去寻找雅各布,明明我答应过她,会在找到你之后陪她一起找到雅各布,但是奎妮说她想过了,她应该自己去寻找,才能追寻到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
“格林德沃能成功,少不了她的功劳。”
“我知道。”
“纽特。”忒修斯摇摇头,“你总是能轻易原谅每一个,哪怕是伤害过你的人。”
纽特看起来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保持了过去的方式,他选择缄默不语,笃定了忒修斯能轻易猜透他的内心所想。
“我们该去哪?”
“去哪?”忒修斯反问回去。
“你比现在的我更了解我自己,所以下一步由你来选择如何?”
“我可以翻开一本叫做《神奇动物在哪里》的百科全书,然后按照上面每一种动物的居住地去推论你都去过哪里,但我猜这么简单的办法你一定照做过。”
“这个猜测我应该给你满分。非常可惜,我已经知道我在神奇动物身上几乎消耗了大半生的精力,也能记得和他们生活过的痕迹,喜爱他们的心情,但没有更多的东西,我是谁,我曾在哪里生活,读书,这些都不包含在和动物们共同生活的回忆中。”
忒修斯像是回忆起什么似的露出微笑,他也在纽特露出疑惑前率先解释。
“你总是因为出国的问题困扰到我,你跑到魔法部,因为知道我是最便捷的途径,每当我询问原因,你都会用可笑的理由来敷衍。”
“我说过什么?”
“你喜欢旅行,说你喜欢出去转转。”
“我认为这是个非常恰当又合理的理由。”
“仅限于在我这里生效。”忒修斯合上那本布满手写痕迹的笔记本,“你在其他人那里缺乏那么一丁点的……信任?”
“信任?”纽特顿了下,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像是个调皮的笑容,了解纽特的忒修斯知道正是那么回事,他好像对不熟悉的过去好奇极了,果然忒修斯听见纽特问出来:“我过去都做过什么。”
所以忒修斯不介意趁此机会让一度令他头疼的弟弟为此反省一下。
“让我想想……”他像是翻阅卷宗一样审阅起留在脑海中的回忆,他掰着手指细数着纽特的那些“光荣”事迹。“比如在埃及的时候为了救出一条即将被魔法生物猎人们杀害的龙,和龙逃生的时候一同将一整座金字塔夷为平地。”
“喔。”
忒修斯听见纽特发出了一声类似感慨的惊呼。
“比如炸了纽约的整条街道,这个可以先放着不说,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虽然整整一段时间你被拒绝出境,连找我也无济于事。还有?尼斯湖的入海口被整个拦腰截断,原因仅仅是因为你为了驯服马形水怪,好吧让我们换个好听的说法,是为了让他在遭受黑巫师的迫害后能够平静下来接受治疗。糟透了,苏格兰魔法部的那群家伙各个都是狡猾的老狐狸,想方设法地试图掏空执行司的钱包。”
纽特换了个姿势。在他皮箱的世界里,气氛和光线都烘托出这里是用来听故事的好地方。
“你带走世界上最后两只角驼兽的时候,一队伍的麻瓜正要对他们下手,事后你猜怎么了?”忒修斯故意卖了个关子,等着纽特追问过去才继续:“他们躺在麻瓜的医院里发着高烧,声称自己看见了猎枪漂浮在空中,同伴像是看见了神话中美杜莎的眼睛一样被石化,僵硬地倒在地上连眼睛都不会转动一下,如同小山般大小的魔鬼样貌的野兽眨眼间在他们眼前消失,突然出现的光线像是当地土著恶毒的巫咒一般,接下来他们就失去了意识。‘都是胡言乱语,一定是烧坏了脑子。’麻瓜的警察们和我这么说,但我知道他们大部分说的都是真的,是你,我亲爱的弟弟,为了救下世界上仅有的两头角驼兽,在他们的武器开火前使用了漂浮咒,还对麻瓜使用了攻击魔法,石化咒对不对,然后又用你可爱的小皮箱装走了他们?这够你在阿兹卡班住满两年了。然而你在这张小书桌前舒服地喝着红茶,照顾着两只珍稀生物,说不定还帮他们这对夫妻接生了可爱的宝宝,而我们——这群可怜的傲罗们,因为你造成的后果足足跑了三天,用来消除麻瓜们的记忆。”
纽特对此有些模糊的印象,而显然的,后续是他不知情的故事,他嘴角浮出微笑,用忒修斯的形容方式就是无可救药的顽劣。
“你还想听下去?”
“听起来我简直比格林德沃更适合黑魔王这个称号。”
忒修斯摆了个手:“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和你没有关系,但是从现场的各个痕迹来判断,当事人除了你找不到第二个人。绝大部分我都能帮你开脱或者是解决麻烦,但是我亲爱的弟弟,你为什么不能在结束之后给那群麻瓜们用一道温柔的‘一忘皆空’解决麻烦呢?”
“我不知道,忒修斯。”纽特继续保持着始终如故的表情,“我失忆了,也许我那时候的情况和现在一样,只是忘记了。”
“忘记了。”忒修斯高声地重复一遍,“忘记了,你是第一次和我说实话,你总是和我说,你的黑魔法防御课成绩糟糕,你对那些咒语不熟练,梅林的胡子,连我都知道,你其实是在慌乱的情况下忘记了。”
“那让你很生气?”
“我当然会生气。”
“所以这就是你在这种时候还在训斥我的原因。”纽特抬头瞥向他,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看起来像是在愧疚,但忒修斯知道这种情况下曾经的纽特从不会为这些事感到愧疚……不,忒修斯懊恼地咋舌,他在过往的岁月里忽视了很多东西,他的弟弟当然会为给哥哥带来麻烦而愧疚,他疏远忒修斯,不是来自哥哥的训斥,而是因为自己给他造成的绝大多数麻烦。纽特解决麻烦的方式恰恰就是离开。
远离、逃避,那是不擅长与人交际的纽特能想到的最好解决麻烦的原因。忒修斯叹气,将弟弟再一次搂进怀里,“我没有在责怪你。”
纽特倒在怀里,下垂着眼帘,因为被发现藏在内心的秘密又一次想要逃离。
“你没有责怪过我?”
“仅有一次。”
“那是?”
“你被霍格沃茨退学的时候。”
“那看来我一定是犯了连我的哥哥都无法原谅我的过错。”
忒修斯拍拍纽特的后背,“你没有和我解释为什么,你坚持那是自己的错误,这才是最让我生气的原因。”
“因为我对你隐瞒?”纽特悄悄抬起眼睛。
忒修斯及时地捕捉到视线,然后他们对视上,他没有再轻易地放跑纽特:“因为你不信任我。”
“我很抱……”
“纽特。”忒修斯打断他,“关于这一点,如果你真的想道歉的话,就等到你恢复记忆之后再说吧。”
“好吧,好吧。”纽特重新钻出来,“问题回到最初了,我们应该去哪,怎么做?”
“关于这一点。”忒修斯安抚性地亲吻上纽特的额头,“在这之前,我想先履行我们之前的约定。”
“约定?”纽特朦朦胧胧地想起来什么,但那绝不是失忆前的事情,而是身为抵抗军的忒修斯偷偷溜去见纽特发生时的事。
他果然听到忒修斯这么说。
“我想和你一起去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