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二岁那年她去了意大利,穿一件单薄大衣坐进酒馆,远眺来往的游船,早春阳光照在贡多拉船尾浮起的白沫上,有陌生女孩和她搭话,说自己最近爱上一个人,离开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困难。女孩的金发在阳光下闪烁,大约十八岁的年纪,安娜望着她红润柔软的侧脸,打赌她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你会一点一点明白爱是什么的。
女孩笑了,问她有没有爱上过什么人?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在爱上什么东西的时候觉得痛苦?
安娜点点头。至少她是这样。
她曾经和一个人道别后看昏黄路灯将她背影拉长;异国的幽深夜晚感觉到她的眼睫颤动,滚烫眼泪落在自己手背;夏夜晚风吹来紫丁香气息,也吹乱她们的头发,她的灰绿色眼睛闪烁着,问自己要不要吃冰淇淋。
有关她的事情细密地被织进回忆里,如同潮汐起伏,最后总要留下印迹。像是脚腕上浅白色的细小伤痕,不再疼痛却经年累月跟随着自己。
安娜成年后参加过不少婚礼,夜晚烛光摇曳,琴声悠扬,又尝几道鹅肝松露,新婚夫妻笑着跳许多支舞。其中一场婚礼上,安娜笑着将索菲亚递过来的捧花还回去,她今天笑得太多了,她看向不远处穿着婚纱的特鲁索娃,红色头发垂下来,眼神温和。安娜心头一动,为那一点熟悉难过,明白一些故事要走向结局。
那依然是一个温和的夏夜,宾客四散,安娜走出那间满是鲜花香气、装潢精致的屋子,没有再回头看。
年少时许多时间都在冰场度过,冰刀划过冰面,她一遍遍做着跳跃,窗外白桦树显出裸露的躯干。训练结束时常常是深夜,女孩们在更衣室里互相道别,奔跑着去赶末班车。她与特鲁索娃拥抱,闻到她颈间带着温度的洗发水香气,黑夜漫长而无边际,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也许太早遇见不是好事。安娜想到。
在意大利的最后几天,她日日坐贡多拉在河道里穿梭,船夫哼的调子悠长又哀怨,夜里船头挂起灯笼,在晚风里飘荡,忽左忽右。有一天下起雨,贡多拉驶近叹息桥,冷雨打湿她头发,周遭游人如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