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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ves发现自己不再那么像以前的自己,是在挥舞着魔杖用大刀剁碎肉糜时,以前的他,空余的时间会选择读一本书,或做其他陶冶情操的高雅事,而绝不会站在这个昏暗不见天日的工作室里指挥魔杖干些粗重活。
外面Newt毫不费力地推着堆满物料的铲车上坡,比起魔杖,他更喜欢事事亲力亲为。“Percy,我可不能事事依赖魔杖,它经常会有被叼走的时候。”他这么解释。
Graves看着恋人朴素的着装以及衬衫隐隐露出的健壮肌肉,决定等下剁肉工作结束后还是不要回房读书了,先去健身房。
几天后,Graves觉得果然还是读书有意思。
生活好像有那么一点变化,又好像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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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听过Graves唱歌。
MACUSA众人纷纷猜想部长的歌喉就算称不上天籁之音,从平日低沉浑厚的嗓音来看也不会差到哪去。
谈到这个话题时,Newt回忆起来,很快有些忍俊不禁。
他说:“之前刚出生的鸟蛇宝宝失眠睡不着,为了哄它睡觉,Percival他唱过歌,我想那时候可能是他唱得最认真的一次。”
“好听吗?”有人好奇地追问。
Newt别开脸笑得不行,断断续续道:“……真的……很……”他缓了缓一口气,继续笑道,“令人毕生难忘。”
他想起他拎着修好的唱片机爬回箱子时,Graves没发现他回来了,半蹲在鸟蛇窝前,轻轻地唱歌,他尽力扯开嗓子,走调严重,声带都在颤抖,像把锯子放在木头上粗暴地拉扯,却仍然努力地想唱出一首完整的伊法魔尼校歌。鸟蛇窝在稻草堆里,懒洋洋的。
Newt在背后安静地站着。虽然那么难听。
其实他,真的希望那是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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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Graves背后是一整个美国,Newt背后是一整个神奇动物界。只有在两者事务重合的时候才能赢来一点可怜的见面机会。
「……我现在在乞力马扎罗山,这里的夜晚星空很美,真希望你也能来看看。我在这里据守一周了,村民说的像巨龙一样的庞然大怪还是没出现,不过不是一无所获,我今天在雪地里发现一个足有一米的动物爪印,目前不能断定属于哪种动物,看来我得继续等待下去……」
像这样的来信Graves隔三岔五收到几封,他很少回复Newt,倒不是冷清淡漠,他的位置固定,恋人却总是太匆匆,猫头鹰赶不及送信他就动身奔赴下一站。
MACUSA针对伦敦又一黑巫师屡屡犯案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制定应急方案及人员安排。
临出发前,“乞力马扎罗山有多冷?”Graves突然牛头不对马嘴问道。
没等人回答,他把手收回大衣口袋,如往常一样步履从容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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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t身上有很多伤痕,几乎每次与Graves见面都会添上一道。爪子挠过的印记,啮齿的咬痕,撞击的淤青,结疤的伤口展示了他整个人生,卓越工作的痕迹。
爱人是一位神奇动物学家,再难再苦都得忍着,这点Graves必须明白。
更多时候,他不谈及,却在亲热时吻过或深或浅的伤口,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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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t与Graves从不吵架,一次也没有。
这放在情侣上很奇怪。
Newt与Graves也从不冷战,一次也没有。
这就更奇怪了。
Graves优雅淡然,冷静自持,Newt心思透彻,耐心十足,这样的两个人很难吵起来。一般情侣遭遇的种种危机诸如占有欲、吃醋、柴米油盐、疲倦期等等,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这方面困扰。
“也不是没吵过,”Newt纠正道,“如果把关于神奇动物的争执算上我们没有不争吵的时候……你指感情方面的争吵?”他歪了歪头,陷入思考,“我们现在聚少离多,等以后安定下来我们住在一起就需要磨合,到那时候……”
“到那时我们都老了,可能会吵一吵吧,也可能老得吵不动了。”最后他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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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诞生于一个不太和平的年代,黑巫师频繁作恶,Grindelwald的出逃再次搅弄得人心惶惶。
“战争要开始了。”Newt担忧地说。
“嗯。”Graves风轻云淡地回应,“MACUSA估计今年又会收到连夜加班虐待员工的投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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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终究会赋予每个人最后的归宿。
只要相爱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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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ves办公时是一面,私底下又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这点Newt体会最深。
那晚轮船遭遇风浪晚点,好不容易抵达纽约,回到家的时候将近十二点,客厅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New换了鞋,走进去就看到Graves正专心地看书,背往后瘫靠,双腿交叠架在玻璃茶几上,袖子随意挽起到手肘处,衬衫难得松开几颗纽扣,样子有点犯懒。听见门廊处的声响,更是头也不抬,“饭菜在桌面。等下记得把碗洗了。”颇有资本主义子弟颐气指使的作风。
自从和Graves交往以来,Newt总能收到旁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因为每个人都说Graves温柔体贴,周到细致……
个鬼。
不知是不是维持外人面前刻板完美的安全部部长形象消耗掉Graves所有的能量,私底下的Graves懒得令人发指,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一逮到空就窝在沙发里壁炉旁死瘫到地老天荒,茶几上经常堆满东一份西一份文书报告——Newt至今仍对Graves不用飞来咒都能从小山堆中准确无误地拿出文件感到疑惑,Graves声称没有排序就是最好的排序,Newt觉得他就是懒,还要给自己找借口。
所幸Newt勤快小能手,倒也没什么,只是这次他不打算听从,他走到Graves旁边,挤个位置坐下,数日的舟车劳顿磨掉他不多的精神,头一歪顺势靠在Graves肩上。
Graves可不买账,他总算把目光暂时从书籍抽离,眉毛一扬,“连施个魔法的力气都没有?”
“没有。”Newt中气十足地回应道,他闭上眼睛身子一躺打算休息,铁了心宁饿死也不动半寸。
沙发横躺着两个人空间不够,Graves只得放下书本,收腿起身让位,无奈地去干活。等他用点火加热完饭菜,Newt已经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睡着了, 神色疲惫憔悴。
Graves站在沙发边看了好半会,最后放下热气腾腾的饭菜,轻手轻脚地抱起Newt回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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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ves不发脾气,Newt没见过他生气,虽然他们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两年多。
他们还维持简单纯洁的友谊关系时,就算Newt箱子里的动物捅出天大的娄子,Graves也能和声和气地坐在审讯室里和他面对面,再好心好气地大手一挥,免费馈赠他几天牢狱饭。在一起后,日对夜对也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者说境界往上一层,永远让两人的交往处在最安全的舒服区,Newt好几次在MACUSA监狱伙食里吃到仰望星空派,都快要被情人这份私心的关怀感动到哭了。
唯一一次看Graves烦躁得几近抓狂,那时Grindelwald越狱,美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全世界的高级巫师领导们又聚在一起开会,一开就是好几天,一个接着一个,大的开完还有小的,还有几个小杂鱼上蹦下跳用这件事怼他失职。Graves忙得焦头烂额,连睡个囫囵觉的时间没有。
Newt打开家门,就看见Graves罕见地没有躺在沙发上,穿着一条黑色大裤衩,上身赤裸在客厅里暴躁地踱步,发丝凌乱,活像一头被人拔了胡须的美洲狮。发现Newt回来了,他抬头,面无表情,黑眼圈的颜色都快赶得上眉毛了,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爱人:“Artemis.”两撇眉毛委屈地垮下,“我才刚睡下,你说要回来,又睡不着了。”
语气本应责怪,却透着几分可怜巴巴,始作俑者Newt突然觉得,恐怕他也要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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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t是一位出色的观察家,他注意到,Graves起床有一个固定的步骤,睁眼,起身,静坐,发呆,掀被,下床,用时五分钟,其中找回人生意义占了大半部分。
于是清晨观看一脸懵逼两眼茫然的Graves便成为Newt一人享受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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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cy,你很喜欢黑色啊。”Newt沉思着开口,“外套永远是黑色,家具也大部分是黑色……”
“黑色看起来眼睛舒服。”Graves回答道。
“想要与黑暗融为一体之类?”Newt置若罔闻,提出自己的见解。
这么一解释,整得安全部部长跟个大龄中二病似的,Graves整个人都不好了,“…………Artemis,不是那个原因。”
“那是为什么?”
因为黑色显瘦显高——
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事关男人的尊严,Graves清咳几声,找个恰当的理由,“我是安全部部长,黑色对隐蔽十分有用,调查时不容易被目标发现。”
“所以你还是想与黑暗融为一体啊。”Newt面无表情地总结。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道理,Graves扶额,无力地补充:“黑色奢华高贵,显得神秘。”
“但紫色也可以,不一定非要黑色。”Newt完全没有被说服,他振振有词,“这样来看,Percy潜意识里仍渴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意思啊。”
Graves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他发现他将有好长一段时间找不回安全部部长的尊严了,他整理好悲伤的心情,神色严肃,试图扳回最后一局:“因为、因为衣服脏了看不出来。”
空气突然安静几秒。
“果然还是想……”
“闭嘴,Artem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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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ves不痛快,基本上也不会让他不痛快的人痛快。
所以他不可能让Newt痛快。
听起来有点曲折拗口,总之,Newt手底下的动物给他找不痛快,与动物斤斤计较不免有失身份,Graves隔三岔五便预约饲养者面谈,找他茬。
偏生遇上一个不吃教训的主,威胁恐吓全用上,口头书面警告全给,监狱都快轮一遍,但造访纽约的频率不减反增,罪行也没到动用私刑的地步,何况当事人认错态度诚心诚恳,当然下一次还是会照犯。
Graves怀疑Newt已经把与Graves见面列入雷打不动的日程,两人见面次数比四人组还高,大有远超之势。
“我住在这家旅店。”最近一次来MACUSA,Newt见到他刷刷刷立刻写下一个地址递过去,料定Graves会找他似的。
事实Graves还真会去找他,Picquery给他一个差事,找一位制定神奇动物法案的兼职人员,但此时Graves脸面有点绷不住,他没接纸条,沉声道:“Newt Scamander,你是不是不把安全部部长放在眼里,说的话不当一回事。”
Newt慌神,两人见面次数一多,发生突发事件Graves有时还会帮他一把,他不知不觉开始把Graves当朋友对待,倒忘记对方头顶能砸死无数巫师的官衔。他讪讪收回手,“抱歉。”态度严明端正。
重拾威严的Graves满意地点点头,然而离开时,两人擦肩而过的刹那Newt还是压低声音念出地址。
搞半天这人抓不住重点,Graves郁结。
仗着Newt听不到,Graves在心底畅快地把这个人拉到小黑屋从头到脚批斗一番,顺带把无辜的Theseus也一并抹黑一把。
心里这才舒服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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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们的交情比水还清,比牛奶还纯。
举个例子,两个正当壮年的人,在床上也能盘腿相对而坐,侃天侃地。
MACUSA会议上,Newt明显不在状态,神思恍惚,佝偻着背,低垂着头——要不是手上的笔偶尔搁在手指间转一下,Graves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坦白说,听完这些与神奇动物无关的冗长无聊的工作汇报还能不打瞌睡已经很给Graves面子了,相比之下,席位上的下属们早就一脸“天啊还有多少分钟”“谁来给Graves一个无声咒”生无可恋的表情。终于熬到Graves讲完,下一个换Picquery总结。
Graves走到Newt旁边坐下,对方仿佛见到摄魂怪,躯体僵直,笔哐当一下掉在地上,滚到Graves脚边。Newt急忙蹲下身去捡,Graves同时弯腰伸手,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
Newt更加僵硬,Graves却觉得这反应挺有趣似的,朝他笑了笑,不易察觉地将笔放回Newt手里,还顺势捏了捏他硬实削瘦的指关节,接着腰板挺直,认真听总结。
Newt整个人都不好了,背地里偷偷摩挲好几下方才两人触碰过的地方,好半会才直起身,正襟危坐。
还以为Graves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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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收到一些传闻,”Graves慢慢地说,像是在思索给犯人定罪量刑一般开口,“很多人向我报告。说你跟我们部门女职员有不正当往来,意图窃取机密情报。”
假的,经过艺术加工的,其实原话是“Graves部长,我觉得Tina和Newt往来多,这桩婚事能成,说不定还能对魔法部有一个更全面深入的了解。”
这话整得Graves不高兴,他一不痛快,就找Newt茬。
糊里糊涂被扣上一顶间谍高帽,Newt的心被逼到嗓子眼,仿佛揣着七八只袋鼠在底下乱蹦。他默不作声地瞅一眼Graves,后者安安静静地等待他的辩驳,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我没有。”Newt坚定地说,“我和Tina只是交情很好的朋友。”
这回答中规中矩,没作用,基本每个被抓的罪犯十个有九个都曾对Graves说过,他们的语气和演技更浮夸。但由Newt口中说出,任何言辞显得十分可信。
Graves神色稍微缓和,他悠悠开口:“我也那么认为,报告的人显然犯了一个明显的低级错误。”
“什么错误?”Newt疑惑问道。
“Tina级别太低,如果你真想窃取机密,”Graves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现在跟你有情色交易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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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告白这件水到渠成的小事,Newt事先告知Theseus,哥哥鼓励他立即行动,同时写下一封信委托他转给好友,内容不得而知。
Newt问:“你是因为Theseus威胁你才答应我的告白吗?”
Graves答:“我是因为答应你的告白才会遭到Theseus威胁。”
不愧是Graves,说的话经常让Newt似懂非懂,只能猜到一半。
他听懂了Graves会被Theseus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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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往关系公开后,免不了众人议论纷纷,你说两毫不相干的两人到底相配在哪里,是性格互补,还是理念相得益彰?难道真跟中国神棍巫师忽悠的那样,八字吻合?
饶舌归饶舌,哪敢在部长面前说三道四。连Picquery主席也被工作期间禁谈私事搪塞过去。
说来你可能不信,坚持公开的人倒是Newt。
Graves肠胃不好,三餐经常不定时,工作忙起来潦草解决,休息日在家又犯懒,只想躺着等死,还在伊法魔尼就读的时候,毕业考核烹饪魔法,老师看着烧糊的锅底,考虑到经费不足,心情复杂地让最优秀的学生过关。
胃病鲜少作乱,但每次折腾都刺厉作痛,Graves皱眉忍住,忍着忍着,日子就这么过去,交往后,照顾身体的担子自然落在Newt身上,他知道坏习惯Graves一时半会改不掉,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到饭点逮人去吃饭。
次数多,Graves觉得不妥当,他已经听到有人在嚼舌根,哪有人天天特意来找你就为一起吃顿饭?
“你以后还是少点来,一周两三次就够了。”Graves把会议文件放到桌面,转身给自己泡一杯咖啡,“也许可以叫上Tina掩护。”
Newt敲敲魔杖,瓷杯里的黑咖啡变为香气馥郁的温茶,Graves挑眉,不声不响地喝下。
“那就公开吧。”Newt说,“Tina告诉我其实用不着藏,大家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
“当事人公开和私底下知道是两回事,”一旦涉及多方面牵扯,Graves摆出谨慎周全的态度,“我们的关系一旦承认后,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啊?”Newt茫然地抬头,“原来我还有回头路吗?”
闻言Graves放下茶杯,走过去俯下身懒洋洋地吻上去,茶香味的亲吻被乍然响起的一声惊呼打断,两人齐齐望向门口,只能捕捉到女孩飞扬的裙角。
Newt怔怔地望着Graves,面色郝然。
“不,”Graves却低低地笑了,笑声愉悦,“恐怕现在没有了。”
一切摊开后,每天看这两个人同框,群众表示他们雪亮的眼睛都快瞎了 。
Tina面无表情。
这事她有经验,习惯成自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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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Graves起床懵逼久了,有一天,Newt终于忍不住,出于职业习惯伸手给狮子捋一下毛。
步骤被打断,Graves偏过头望着肇事者,眼神涣散,好几秒才出声:“Artemis,你想再睡一会吗?”
没等Newt回答,Graves径直把整个身体朝他扔过来,脸埋到胸前,当枕头胡乱蹭一会,然后真的开始闭上眼睛睡觉,Newt被搞到喘不过气,动弹不得,只能无奈地和天花板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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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t是英国巫师名单上重点检查对象,这次却免去繁杂的手续,现在过关人员见到他,直接放人走,省掉不少麻烦。
Newt凑到爱人身边问:“是不是MACUSA办的?”
Graves抬头看了他一眼,“Picquery怎么可能批准。”
Newt有点茫然,“那为什么……”
Graves淡定地补充:“管出入境的人欠我一个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点小事还是能办到的。”
“你……”Newt停顿下,还是把滥用职权吞回去,毕竟他也干过不少违法违纪的事,“其实不用大费周章,检查也不花多长时间。”
Graves理直气壮,“但你能早点回来。”
“你对我太放心了。”Newt一时语塞,心底那丁点愧疚全噼里啪啦被点燃,他决定等下就好好坦白他的箱子现在正躺着一只中国火龙呼呼大睡。
Graves不在意地扬眉:“我的做法自然有我的道理与对策,何况……”
等半天都没下文,“什么?”Newt追问道。
“没什么。”Graves看着恋人好奇的模样,若有所指地一笑。
何况,这年头,身居高位谁还没个私心啊。Newt就是他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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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
不,他们从不讨论那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现在这样的生活,就足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