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勤日

Fantastic Beasts and Where to Find Them (Mov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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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勤日
Summary
某个值勤日,忒修斯来到酒吧

忒修斯转动落了雪的铜把手,生锈的合页与它一并发出病痛的呓语。他费了点力气推开木门,门框顶上的鬼脸垂下来冲他尖叫着跳走。“先生,我们就要打烊了。”他没看到是谁在说话,只好摆摆手,随意拉开一把吧台的高脚凳坐下。他打量着昏暗照明下的空酒瓶,它们还没来得及被收起,散发出某种奇异的药制品味道。

“先生……”柜台下面探出头,先是扫了一眼忒修斯身后那几个昏昏欲睡的酒鬼。今天仍是值勤日,三把扫帚的眼线请他来“喝一杯”,同僚比他自己要关心他,谁都明白格林德沃势力的最终一站才会抵达霍格沃茨。忒修斯慷慨且感激地接受了换班邀约,大概是酒保的男巫终于舍得站直身子——他看起来像个哑炮,说实在的,如果他没有十几年的刑侦头脑,他会把他当作个不会魔法只能靠擦玻璃杯糊口的小子。

酒保好像是确认了那群东倒西歪的巫师们今晚彻底失去了自主行动能力,挥了挥手把木牌翻到打烊那面。“我只待一会儿。”忒修斯解释到,酒保没有看向他,用魔杖指挥着空酒瓶们从他面前滑行走。他不会问他成没成年,像个正直的公务员该做的那样,即使他看着就像从旁边那座古堡里逃出来的五年级生。忒修斯只想安生坐一会儿,小喝两杯,不至于影响明早的会议,傲罗也需要做普通人的时间不是吗?

“您想来点什么?”他确实是耽误这小子下班了,忒修斯完全能察觉他的不满。所以他只说,有什么就来什么吧,小伙子,忙你自己的事去,我会带上门。他把一枚金加隆放在桌子上,酒保垂着头看了他一眼,随手把泛着光的金币丢到吧台底下。忒修斯没有听到料想中硬币落地的声音,很快,一杯看不出成分的液体被推到他面前。

云雾似的气体在杯底炸开,两只蝴蝶型的酒泡飞舞着落在他捏起细跟的手背上,砰地破碎成两个小圈。浑浊的凝液逐层清澈起来,幻化成透明的灰蓝色。他透过酒液看到那个毛头小子,他已经缩到柜台旁的角落里坐下了。忒修斯把这小把戏当作某种示好,于是他冲他微笑了一下,“谢谢你。”

酒保手里抱着本册子,写写画画的,忒修斯看到那板子上写着收支单的字样。就在他以为那是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时,那小子突然开口,“你不问问这是什么吗?”

“好吧,它是什么?”忒修斯已经喝了两口,除了白橙皮以外什么也没尝出来。他习惯了家里母亲的自酿果酒,以及魔法部各类交谊晚会上一成不变的歌海娜混酿,再加上本身对这方面兴趣寥寥,喝不出来倒也不奇怪。

“不怕我在里面下毒吗?”酒保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停下笔看了忒修斯一眼。

“为什么?”

“你是傲罗。”

忒修斯换了个姿势坐着,这让他看上去更懒散了一些。“奇特的想法,说说看?”

“不,”酒保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报纸上看到过你。”

一阵风掀起他的裤脚,他低下头看了一眼,“介意离近点坐吗?如果你对傲罗的故事感兴趣。”

酒保犹豫了一下,最终放下那块手写板,在他面前坐下来。

“为魔法部工作,总是要有点付出代价的意识。我七年级时或许就知道了,或许更早。你知道,我有个弟弟,比我小很多的那种,纯血家族的使命,不是吗?不是什么纯血论,那该死的东西……抱歉,我只想说,没有人能彻底喜欢做傲罗,即使你可能对这职业有所幻想,小子,但你能明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感觉吗?”

“我是独生子,先生。”

忒修斯举起酒杯,“责任,你不能允许他也承担这样的人生。别把信仰带进工作里,否则你也会变成我这样,听起来很吓人吧?”

酒保用那双笼在黑暗里的眼睛看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忒修斯接着说,“特拉维斯,他有时像我的父亲,更多时候他只是一个魔法部典型的上司,当你意识到这点时,你会发现它们都是假象。同僚情谊什么的,除了办公室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和那个美国佬——我们一起打过仗,不是格林德沃的人,你有关注过吗?麻瓜战争。”

“不过那也是五年、不,十几年前了。像昨天一样,我有时在深夜醒来,还闻得见空气里弹孔的晦涩味儿。说实在的,难以令人怀念,但那时候一切都还算自洽,格林德沃没变得像个疯子,魔法部的人还能说出几句人话,我弟弟也——我弟弟也在战场上。”

“你弟弟?”

“他在别的地方,我从来没见过他,我是说打仗这几年。最近倒是好些了,我想暂时能用‘好’来定性,今天早上我甚至在二楼瞥见他从电梯里跑出来。那时候我被新来的助理缠着,手里塞满了不知什么文件——”

“她喜欢你吗?或者说仰慕?”

忒修斯皱了皱眉,仿佛不满于被打断。“可能吧,总之我那弟弟看见我就跑了,是有原因的,我总强制他做些什么,他越来越频繁地避开我了,包括正面接触和邀约——我有提到那是‘她’吗?”

“没有,您知道,傲罗的助理总是位漂亮的女士——《意乱情迷》说的。”

忒修斯点了点头,把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这玩意儿比他想象的要厉害。他低下头,“几点啦?”

“我恐怕这里没有钟表,先生。大概是三点左右,您要离开了吗?”

“是这样,”忒修斯抬起头,“我的怀表不见了。”

酒保转过身去,“我再为您倒杯酒吧,您继续讲傲罗的故事。”

“不必了,已经三点了不是吗?我讲完这点就回去。”酒保只好不情不愿地回来,忒修斯按住他的肩膀。“你看上去有要紧事,好孩子,听我说完剩下的再走——我说到哪了?哦,我的弟弟。”

酒保在他手里瑟缩了一下,忒修斯很理解似地拍了拍,顺着他放在吧台上的胳膊握住那双手。“我弟弟,他曾经也为魔法部工作,只是现在不了。你敢相信,我曾经一度认为他可以和我一样做个傲罗?我时常在某些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方固守偏执,他也是,可我总是更甚的,鉴于我确实比他大上几岁——当然,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接下来的话,有些冗长,但我希望你能好好坐下听完。”

“您按着我,先生,我走不了。您对您的弟弟也是这样吗?”

忒修斯不置可否,只是把手上的力度松开些。“我是有罪的。这是偏执的主要原因,而我一直都知道它。”

“我们家很多年前会在德文郡的沿海地区度过夏季,那里麻瓜多于巫师,我们也就在一个假期间短暂地放弃魔法。你可能认为,一切都是从那时开始的,我不能这么说,但这确实是某个节点。我的节点,不是我们的。他那时候还在上学,而我成为一个傲罗了,谁都觉得那是众望所归,除了他。他一直回避这件事,虽然不及得知我要去打仗时那么激烈,但也足够令人忧心。争吵也是从那时变多的,这在我们家不会造成什么暴力事件,要我说还不如——他开始学会疏远我。有时他躺在沙滩上,宁愿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变色海螺,还有海星一类的,只有他能分辨出哪些具有魔法的小生物。在他只有四英尺时,他还会捧着满兜跑过来送给我,快要成年了也依然喜欢它们,好像被某种人身上没有的魔法吸引着,总之,那让我变得不可理喻的善妒。别想多,我是个很两面派的人,我不会表现出来,这可能也是我能成为傲罗而他不能的原因。

“有一次晚餐后,我们和麻瓜邻居闲聊,他们的小孩吵得我头疼,我找了个借口来到海滩上。你问我为什么不回家?很显然,因为家里没有人等着我。他从后面把我推进海里,我知道他想要这一刻很久了,所以没有做任何反抗。我跪在海水里,那时天已经有些凉了,暑假要结束了,海水是暖的。他的眼睛里装满夕阳,灰绿色的瞳仁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周遭的一切。他大笑起来,我很久没见到他这么开心,仿佛把我推进海是件多么令他雀跃的事,我们在那个夏天的矛盾短暂地化解了,而我的矛盾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那时只想做一件事。你知道,你的眼睛很像他,我无法不想起那天晚上,我的心在温热的海水里沸腾,粗粝的砂石磨破我的手掌,他隔着海水趴在我身上,我们像是回到了同一个起点,回到母亲的子宫,可那时我清楚地明白,我仍然孤身一人。傲罗办公室教会傲罗们无杖咒,我终于想起了搁置已久的巫师身份,于是我在海里直起身,像这样——”

“然后一忘皆空。”

酒保显然是愣在这个突兀的吻里,他想要挣脱那双手,语气里登时充满愤怒,“您对每个眼睛像他的人都这样做吗?”

未等到回答,他又十分慌乱地说,“请松开我,我想您不应该介意我离开这。”

“恰恰相反,我介意。”忒修斯用上了力气,直到酒保放弃似的平静下来。他看着那张脸在黑暗里扭曲地浮动,最终归于沉寂。

“我想你很清楚,我不会对任何人这样做,除了那双眼睛本人。我也介意你每次爽约的晚餐,纽特。”

“……而我介意你的新助理。”

他从柜台下面捞出一团毛茸茸的黑色小动物,从它怀里掉出来忒修斯的怀表和那枚金加隆。

“你把古灵阁的钥匙弄丢了吗?”忒修斯绕到吧台后面,看到地板上熟悉的手提箱。

“现在别跟我说这个,忒修斯。”

“好吧,那我该说什么?我已经说了一晚上了。”

纽特神经质地扣着那块桌角,是啊,他还能说什么?忒修斯把他圈进怀里,“现在给你使用一忘皆空的权利,太阳升起时一切还会像以前一样。”

纽特摇了摇头。

“可你那时不是孤身一人。”

“什么?”

“你太自私了,那分明将是我们共同的节点。这些时间都是你浪费的,不是吗?”

忒修斯松开他,纽特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

“十五年,对吗?我们反复做着同一个梦,彼此却谁也不知道。我没有批评你的权利,可在你和我一样选择懦弱前,为什么不能先问一问呢?在你对我用一忘皆空前——”

纽特吻上他的哥哥,双手紧紧地捧起那张脸,“我是否也像这样一般看着你呢?”

“你从来没有暗示过……”

“是这样吗?还是你根本不愿意相信?你的不自信轻而易举地传到我身上,如果没有今天,我们就要在永恒的猜忌和妄自菲薄里度过余生?你不是罪人,忒修斯,万物运行的规律容纳我们,没人能跳出它,任何关于它的东西都值得被赦免。”

“所以它是什么呢?”

纽特没了先前的理直气壮,他又回到了那副萎缩的样子,不同的是,他仍然攥着忒修斯的衣角。忒修斯重新亲吻他,他们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好像又回到那片温暖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