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哦,当然。这下就都说得通了。”
忒修斯盯着领带上金色的凤凰,讽刺地说。凤凰冲他俏皮地眨眼。
纽特无助地耸了耸肩。
“下次记得告诉他,如果他想要我成为一个邓布利多,他得直接地问我。”
“我跟他说了,”纽特避开他的视线,小声说,“我还跟他说了你不能那样做。我不要继承家族。”
忒修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嘴唇。
纽特不可置信地瞪他,“忒修斯,不行!”
当阿不思悄声走进厄克斯泰格监狱的时候,夜色正浓。
他完全可以不惊动狱卒的情况下进入监牢,但他在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看见了那人系在颈间的东西。
阿不思颇觉有趣地停下了脚步,弹了一下手指。
狱卒从睡梦中猛然醒来,茫然四顾,然后瞪大眼睛看向阿不思。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惊叫出声,但他大张着嘴,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打扰了,我是来配偶探监的。”阿不思从帽子里掏出文件放在桌子上,礼貌地解释道,“我知道时间很晚了,但是你们这儿的状况让我不是很放心,我想你是能够通融一下的,对吗?”
印章安静地趴在桌子上,仿佛从一开始就不能动。
于是阿不思自己挥舞魔杖给文件盖上了章。之后他挑起眼角,看着狱卒颈间皱巴巴的领带,上面绣着的金色凤凰冲他发出轻柔的鸣叫。
“顺便一说,我想你拿走了属于我的东西。”
当阿不思沿着台阶拾阶而下的时候,领带安全地收在他的衣袋里。大大小小的蝎尾兽都被他的魔法暂时控制住动弹不得,但这依然是一条走起来并不顺畅的路。
整座监狱里只剩下寥寥几盏尚未熄灭的灯。福克斯已经先他一步进入,在其中一盏上摇摇晃晃地落了下来。
福克斯本可以用爪子和喙弄断绑住忒修斯的绳索,但他没有。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你生我的气了是不是?”阿不思靠近的时候,听见忒修斯喃喃地说。
福克斯蹦跳了几下,背过身拿屁股对着他。阿不思必须要掩饰住笑容。
“他在生什么气呢?”被倒吊着的忒修斯艰难地转向阿不思的方向,他身前的地面上有一只被福克斯啄死的蝎尾兽幼崽,“你也好呀。”
“……你让他担心了,”阿不思不带指责意味地回答,“在我们得知你被送进厄克斯泰格之后。”
阿不思解开忒修斯身上绳索,让他扶着自己的手臂落在地上。忒修斯站稳之后活动了一下手脚,安抚地摸了摸福克斯的颈毛,“抱歉。是我冲动行事了。”
阿不思不得不叹气,“我没有生气。我始终,”他寻找合适的字眼,“珍视你的忠诚。”不论是对莉塔,对纽特,还是对他。
如果因为忒修斯的忠诚指向了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就心生不满,未免太过虚伪。阿不思知道忒修斯的心足够广阔,容纳得下许多人。
“谢谢你,”忒修斯快速地抱了他一下,“我没预期你会亲自来。”他示意地看了一眼阿不思衣袋里露出一截的领带,“我以为你会让纽特来。”
“那是原本的计划。然后我决定抛弃计划。”他亲了忒修斯一下。在不确定忒修斯有多少时间的情况下,他直接找过来比较保险。他让自己的担忧战胜了精心的设计。
“不过下一次,别弄丢了我曾祖父的领带。”
如果忒修斯有感到惊讶的话,他也没有流露出来。他只是低头让阿不思帮他打好领带,“也许下一次,别把它做成门钥匙。”
阿不思不置可否,他后退一步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然后含蓄地说,“戴在你身上很好看。”
“我穿什么都好看,或者不穿。”忒修斯开玩笑地说,然后严肃起来,“你必须要直接问,你是知道的吧。”
阿不思点头。他会的,但不是现在。他看了一眼怀表,“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多久?”
阿不思把带给忒修斯的备用魔杖交给他。“你最多有三分钟的时间。”
忒修斯惊讶地挑眉。
“不是蝎尾兽。”阿不思解释,“有条小尾巴在追踪我。”
忒修斯点头,没有追问。
“你打算怎么做?”
“摄神取念,如果是十恶不赦之人,我会杀了他们。其他人放走。”
阿不思沉默地点头。他并不喜欢这个答案,但是能够理解。
他们不能留下监狱里的犯人们不管,但也不能冒险放任其中的邪恶之人就此离开,制造新的灾祸。在德国魔法部明显已经站在盖勒特那边的情况下,将监狱里仅存的活人交给他们分辨并不是解决办法。与其相信他们会秉公执法,忒修斯的现场判断更加可靠。
阿不思会反复思量,而忒修斯杀伐果断。
“带上福克斯和你一起。”
忒修斯点头,他用力抚摸福克斯的头颈,“我们走吧,亲爱的,”福克斯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一道火光亮起,他们一起幻影移形消失了。
阿不思一边控制住蝎尾兽,一边查看怀表里传来的图像。他思索着要不要给纽特送一条消息,他也许会愿意接手这些蝎尾兽,尽管非常危险。
监狱里仅存的几盏灯一个接一个消失在黑暗中,那是忒修斯给他的信号。
忒修斯放走了四个因为反对德国魔法部和格林德沃被抓进来的政治犯,处死了两个连环杀手——不是他这周面对过的最艰难的抉择。
当监狱最深处蝎尾兽开始重新恢复行动,制出造出惊人的混乱那一刻,忒修斯抓住福克斯的尾羽,让他带自己幻影移形。
他们出现在监狱外,阿不思与人战斗区域的外围。忒修斯打了个哈欠,索性跌坐在地,福克斯扑棱棱地落在他肩膀上。
眼前的战斗迅捷而爆裂,不过忒修斯看得出阿不思打得游刃有余。既然他说了只是小尾巴,忒修斯并不格外担心。
毕竟是被倒吊着关了半夜,任谁也没办法在身边就有炸尾螺幼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睡过去,忒修斯此时又累又困,从怀里掏出阿不思塞给他的一袋巧克力坩埚。
他慢吞吞地吃了两块,实在太甜了,阿不思一定是走得匆忙,顺手塞进口袋里的。
下一秒,战斗出人意料地波及了他。一股黑色的海啸直冲忒修斯扑来,在他来得及升起防护之前,福克斯尖啸了一声,利爪深深地陷入他的肩膀,抓住他幻影移形。
当他们重新出现的时候,忒修斯的胃翻腾着,几乎要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了,但他忍耐地握住了魔杖,责备自己因为阿不思在身旁而放松了警戒。
那边的战斗停了下来。
阿不思脸颊线条变得冷硬,审视地望着被击飞出去倒在地上的对手,责备地说,“那样做可不太好啊…”
福克斯看起来颇为恼火,金色的翎羽炸裂开来。忒修斯用空着的左手心不在焉地摸了摸他,“谢了,宝宝。”
这时候,另一只凤凰缓慢地飞落下来,发出幽幽的哀鸣。
它在半空中盘旋着飞舞,焦黑的羽毛如同灰烬一般飘落下来。那歌声几乎要揉碎忒修斯的心。
“发生了什么,小东西?”忒修斯感觉自己不得不伸出左手,试探性地让它落在手背上。
他可以隔着衣服感觉到肩膀上的福克斯收紧了爪子,但他不认为这只颜色深到近乎黑色的凤凰会伤害他。它毕竟是凤凰,骄傲而忠诚,如果想要袭击,它会直接冲他扬起利爪。
它只是如此孤独,被同类所吸引。
阿不思在克莱登斯身旁跪下,但他们的视线都落在更远的地方,看着那只不知名的凤凰犹豫着,反复盘旋,终于小心谨慎地落在忒修斯的手背上。
它侧着头,警惕地注视着忒修斯的眼睛,随时准备张开双翼腾空而去。
阿不思看着克莱登斯脸上震惊、迷茫、不知所措交织在一起,似乎决定不了该是哪种情绪占上风。
“抱歉,”阿不思耸肩,试着解释,“他是个斯卡曼德。他们通常招神奇动物喜欢,包括凤凰。”
“……我以为只有小的那个斯卡曼德是如此。”半晌,克莱登斯低声说。
“在神奇动物看来,他们基本是同一个旋律的不同变奏,就如同你和我。”阿不思仔细地打量着克莱登斯,“所以你真的是个邓布利多。我们家族的人,在危难时会招来凤凰。”
克莱登斯侧着脸,依然看向凤凰们那边。它们的姿势已经变了,忒修斯正以一种非常不优雅的姿势把福克斯夹在腋下——阿不思已经放弃去纠正他了——同时让那只无名凤凰站在手上,非常用力地抚摸它的羽毛。而它允许他那样做了。
尽管在阿不思看来,它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狂风骤雨般的爱抚弄得有些晕头转向了。那模样颇为有趣。
两只凤凰在这样别扭的姿势里打量着对方,忒修斯喃喃地在劝解着什么。
克莱登斯那渴慕、痛苦与嫉妒的眼神,不禁让阿不思怀疑他是否有抚摸过自己的凤凰。怀疑是否有人拥抱过克莱登斯。
阿不思实际上非常理解克莱登斯的感受,当他第一次看到忒修斯抚摸福克斯的时候,以一种过分随意自然的姿态。他在心底叹气,尽量以轻松的语气化解克莱登斯的痛楚,“他差不多算是半个邓布利多吧,别见外啊。”
“你还是要先求婚才行,”忒修斯对他喊。
“我知道,”阿不思回答,然后对克莱登斯半开玩笑地解释,“我们的凤凰喜欢掺和我们的爱情生活。”
“那就是你为什么抛弃了我吗?”克莱登斯望着他,眼中浮现出痛苦的泪水,被击出体外的默默然挣扎着想要回到他的身体里。
阿不思摇头,“他告诉你的不是真相…我不认为你会是我的弟弟,或者我的儿子。”阿不思谨慎地说,“我知道谁是和你在镜中通信的人,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准备好见你。”
“我回去之后会劝说他。不过我能向你保证,你是个邓布利多,我作为一家之主,向你敞开家门。”
克莱登斯看着他,眼泪终于滑落下来。默默然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
阿不思按上他的肩膀,“我很抱歉你受了这么多苦。我们此前并不知道,我保证。”
阿不思向克莱登斯伸出手,想要拉他站起身。克莱登斯犹豫了一下,接受了他的帮助。
忒修斯走了过来,以一种抱小孩的姿势抱着无名的凤凰,想要将它交回给克莱登斯。
克莱登斯僵住了,没有立即伸手接过。
“抱抱她,”忒修斯看着他的眼睛,“她如此孤独。她需要你。”
克莱登斯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过了很久,他终于小心地伸出手,让凤凰落在他的手臂上,伸出颤抖的手抚摸她焦黑的羽毛。她哀哀地鸣叫着,用头颈磨蹭着他的手指。
阿不思看着这一切,吐出了淤积已久的一口气。他开玩笑地说,“别像忒修斯那么用力,那是错误示范。”
“你只是嫉妒福克斯太喜欢我了。”
“连纽特都说那是错误的方式。”那是他们之间的一个老笑话,纽特第一次看到时惊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忒修斯耸肩,“我摸过的凤凰比他见过的要多。”
那是事实。福克斯从不介意被过分用力地宠爱,正如他似乎并不反感被忒修斯像是夹火鸡一样夹在腋下一样。此刻他安静地探着头,目光追随着另一只凤凰。
阿不思有些抱歉地伸出手,“忒修斯……”
忒修斯单手解开领带,抽出来递给阿不思。
“要是你想要我戴着你的家族纹章,就别把它做成门钥匙。”
阿不思点头,“我会谨记在心,”他转手将领带交给克莱登斯;他原本要纽特将领带转交给忒修斯是作为紧急情况下的逃生手段,不过计划有变,他可以带着忒修斯用幻影移形离开。“当你准备好的那天,来找我们。”
克莱登斯沉默地接了过去。
这已经是比阿不思所预计的更好的结果了。他冲克莱登斯点点头,握住忒修斯的手臂。
当天夜里猪头酒吧的门被敲响时,忒修斯没想到那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不过正如阿不思所说,今日看起来不可想象之事,明日就变得似乎不可避免。
忒修斯向来睡得最轻,所以是去开门的人。他看着门外的克莱登斯,惊讶地挑起了眉毛。
“……猫女士说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你们。”克莱登斯手指颤抖着举起领带,作为解释。
所以克莱登斯通过门钥匙进入霍格沃茨之后,遇到了麦格。阿不思一定事先交代了关于门钥匙的事,于是她给克莱登斯指明了方向。
忒修斯接过领带收起来。深色的凤凰从克莱登斯腋下探出头,冲他轻柔地啾鸣。阿不思要是看到了这一幕会说是被忒修斯教坏了。
“出了什么事?”忒修斯没有立即让克莱登斯进来,即使门外是漫天飞雪。这座房子里有着他重视的人们,他不能掉以轻心。
克莱登斯脸上毫无血色,低下头,他反复吞咽了几次,才干涩地说出话来,“他……他杀死了麒麟。然后复活了它……”
忒修斯抽了一口气。
但克莱登斯还没有说完,“他知道了,还有一只麒麟,”他猛然抬起头,以一种绝望祈求的眼神瞪着忒修斯,“我不能……我不能做。我做不到。”
在这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麒麟从忒修斯的睡袍里探出头,睡眼惺忪地看向门外的人。克莱登斯仿佛被恶咒击中了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以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
正是那个表情让忒修斯确定了这不是陷阱。他用手掌护住麒麟的头,挡住凛冽的风雪,为克莱登斯让出了进门的路。
“进来吧。”
忒修斯转身回了温暖的屋子里,从明灭不定的炉火上支着的铜壶里倒出两杯温水,放在桌子上。
阿莉疲倦地从堆积的灰烬里探出头,发出愁苦的呻吟。忒修斯弯下腰轻柔地顺了顺凤凰凋零到所剩无几的颈毛,她已经到了将要涅磐的时候,连他也不自觉地轻手轻脚起来。
忒修斯在桌旁坐下,冲不自在地站在房间中央的克莱登斯点了点头,“坐吧,喝点儿水。我来叫醒他们。”
忒修斯眨了眨困倦的眼睛,举起魔杖,集中精神唤出自己的守护神。两只银色的大鸟优雅地相伴飞行,冲上楼梯。
“那是…”
忒修斯点头。
克莱登斯拘谨地用手捧着水杯,只是盯着看。于是忒修斯继续说了下去,尝试安抚他焦灼不安的情绪,“不久之前还不是这样的,我不确定这是好是坏。”
“凤凰不好吗?”克莱登斯如他所愿地转移了注意力,皱着眉,与他的凤凰一起盯着忒修斯。
“以前是雷鸟,非常巨大,”忒修斯大致比划了一下,“保护其他人的时候更合适。凤凰太小只了,相对来说,”忒修斯感到有趣地说,“不过更适合传递消息。”
克莱登斯不自觉地辩护,“凤凰有更强烈的保护欲,更忠诚。”
忒修斯点头同意。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看向楼梯的方向。
阿不福思穿着睡衣出现在楼梯口,凶巴巴地说,“你最好是真有紧急情况——”他看见了回过头去的克莱登斯,突然怔住了。
忒修斯静悄悄地溜回了属于他们的房间里。
“你不打算下楼去吗?”
阿不思斜倚在枕头上,没有从床上起身的打算。黑暗中,一只银色的凤凰窝在他怀里发出幽幽的光芒。他抚摸着守护神的头颈,沉思地说,“我想,让我们给他俩一些独处的时间吧。”
忒修斯没有反对,掀开被子重新回到温暖的被窝里。
守护神在阿不思手底下翻了个身,要求他抚摸蓬松的腹毛,阿不思顺从地照做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忒修斯把冰凉的鼻尖埋在他的胸骨上,声音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
那绝对是个谎言。
阿不思不知道该如何感受这件事。
他一直喜爱忒修斯的雷鸟守护神,强大,威严而美丽。如今它变成了一只娇小的凤凰,猫一样在他怀里呼噜着撒娇。
忒修斯的守护神无意间展示了他的承诺与忠诚。那沉重的分量几乎让阿不思感到无以为报。他却依然被困在那个夏天的梦中,迟迟无法做出承诺。
凤凰歪着头地注视他,终于渐渐消退,变成了一团银色的薄雾,消散在夜色里。
阿不思愉快的记忆从来不够强烈,它们或多或少都被酸苦的情绪玷污了,他施放出的守护神之所以强健有力,完全是因为他本身的魔力过于强大。
忒修斯,以及纽特,他们几乎是另一个极端。他们关于爱的记忆坚定而恒久,只需要微小的魔力守护神就可以持续很久。
“如果…”阿不思在黑暗中低声问,“如果…我问了,你是否愿意……”
“我会说是的。”忒修斯毫不迟疑地回答。
阿不思点头。尽管那依然令人生畏,但知道答案还是令他放松了紧绷着的肩膀。
“谢谢。”为了愿意爱他,并且等待。
忒修斯没有回答,只是亲了亲他的胸骨。
阿不思伸出手,摸索着想要握住忒修斯的手,却意外地碰到了其他东西。一开始他以为是福克斯——那并不会是什么新鲜事,尤其是福克斯刚再生的时候,忒修斯喜欢把他揣在衣袋里到处走——然后他意识到,那是另外一种生物。
“……忒修斯,你是把麒麟带上床了吗?”
忒修斯以一种非常随意的语气回答,“我下楼开门的时候看见她在垫子上扑腾。她还是个宝宝呢,想要被抱着睡觉。”
阿不思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摇了摇头,小心谨慎地挪动忒修斯的身体,让麒麟远离自己。
忒修斯当然不会没有注意到他一直以来刻意避开麒麟的举动。“别瞎担心了行吗。她不会讨厌你,也不会咬你的。她只是对你很好奇。”
“你不可能确切知道的。”
忒修斯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显然感受到了挑战。
阿不思疑心他要把麒麟硬塞进自己怀里,然后麒麟会哭叫起来,闹腾得鸡飞狗跳,一屋子的人都会被吵醒不要睡觉了。
阿不思警惕地盯着他。终于,忒修斯饱受磨难地叹了一口气,把好奇地探出头来的麒麟往睡袍里面塞回去,翻过身用后背对着他。
“满意了?”
不,因为阿不思还是想要他躺在自己的怀里。但他无法让自己伸出手,将忒修斯捞回来。
知道麒麟会讨厌自己是一回事,看到她做出厌恶的反应,让其他人看到那种反应则是另一回事。如果那个人是忒修斯,阿不思不认为自己能够承受。
“……别担心,亲爱的。他就是个愚蠢的、固执的、令人恼火的老巫师。当他醒悟过来的时候,他会爱上你的。”忒修斯以安慰的语气对着麒麟说。
麒麟回以啾啾的鸣叫。
当那个夏日之梦终于被打碎,阿不思无法不感到失落。无论他有多么清楚地知道那渴望的罪恶。
他望着不丹崇高的山岭,试图收拾起自己散落一地的心绪。
此刻没有人试图和他交谈是一件好事。所有人都正在看雅各布与奎妮令人感动的求婚,如此多的欢笑与泪水。
有故事结束的地方,就会有故事开始。
“现在谁会爱你呢?”
盖勒特错了,被人所爱并不是最困难的那个环节。阿不思被毁坏的,是相信自己值得被爱,愿意去做出承诺的勇气。
他将永远羡慕雅各布那颗诚实而坦率的心。
阿不思几乎彻底是雅各布的反面,他永远无法停下怀疑,怀疑自己,怀疑这段关系本身。
但麒麟证明了他的想法可能错得离谱。也许他应该更加相信,忒修斯在他身上看到的东西,相信忒修斯对这段关系的判断——
立在他肩头的福克斯催促地啄了啄他的头发,发出几声短促的鸣叫。
“你真的很喜欢掺和进来,是吗?”阿不思轻柔地责备。
福克斯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脸颊。
“是的,是的,我现在就做。”
——还有福克斯的判断。
阿不思闭上眼睛,定了定神。他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才捡起破碎的心,将它重新丑陋地拼凑在一起。
现在,他必须要再次将这颗心交付出去,努力相信那是足够的,两颗破碎的心可以让彼此重新完整,相信自己不会毁掉所有触碰过的东西。
阿不思向忒修斯站的位置走过去。一旦做出了决定,他反而感觉镇定下来。
阿不思站在忒修斯背后,伸出手揽上他的腰。忒修斯回过头,只是看了一眼,就用手肘推了推他,“你又在计划些什么呢。”
要么是傲罗敏锐的观察力,要么是忒修斯太了解他了,或许两者皆是。阿不思在他耳边叹息。
“你。”
忒修斯笑起来,“那真是一点儿都不吓人呢。”
福克斯跳到忒修斯的肩膀上,亲昵地啄了啄他的耳朵,然后展翅起飞,长啸一声冲向天空。
他们一同抬起头,看着福克斯追逐另一只凤凰,他们依然对彼此感到警惕,但在尝试着容许对方的陪伴。
“我必须要道歉,让你等待我。”
忒修斯拍了拍阿不思放在自己腰际的手,“没关系。”
“我感到恐惧,”阿不思承认,“做出承诺。”
“我知道。”
“我永远都会对此感到恐惧。”
忒修斯点头,阿不思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忒修斯握住他手的力度让他知道,他的坚定一如既往。
“我们不必非要如此,如果这让你感觉不舒服的话。人们并不必要用婚姻来定义一段关系。”
“我明白。”因为忒修斯总是善解人意,愿意将其他人的需求放在自己之上,“但我确实想要。”
阿不思真的很喜欢看他佩戴自己家族纹章的样子,那让他的心蠢蠢欲动。
再一次彻底地打开自己的心,容许自己被伤害,那令人恐惧,但是,“我想要做正确的事,不管有多不容易。”
忒修斯转过身,握住他的双手,望进他的眼睛。
“你觉得纽特会生气吗,要是我把你从斯卡曼德家族偷走?”阿不思以一种密谋的语气问。
忒修斯微露笑容,“是的,他会生气的,消失在深山老林里大半年吧。”
“也就是说就和平时没差咯?”阿不思故作沉思,“我只是想确定,他不会气到带领全英国的龙搞叛乱之类的吧?”
忒修斯在他唇边窃笑。
站在不远处的纽特现在绝对是在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他们看了。阿不思收敛起笑容,抵着忒修斯的额头。
“我感到恐惧,但你让我想要更勇敢。忒修斯·斯卡曼德,你愿意与我结婚吗?”
阿不思望进忒修斯深邃的蓝眼睛,在他开口之前已经如此确切地知道了答案。
“是的,我当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