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忒修斯的精神图景碎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前纽特正在北非研究一只囊毒豹。他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精神体,一只巴吉度猎犬靠近对方。被魔法部标为“极度危险”的生物站在一块岩石上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的巫师,警惕而好奇的目光来回在精神体动物与巫师之间转动。
就在它即将放下警惕收回尖利的爪子时,另一只动物跑动的声音使它再度紧绷起来。危险的动物眯起眼冲着纽特咆哮一声,迅速消失在视野。
这位长期游离在塔外的向导叹了口气,明白自己两三周的努力又白费了。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慢慢出现,一只精神体的孟加拉虎从容不迫来到纽特面前。
“斯卡曼德先生,” 老虎在面前站定,来自大型掠食者的目光紧紧逼迫着他,几乎是同时一个带着傲慢的声音在纽特的脑中炸醒。
“鉴于你从未回复过,魔法部决定亲自对你下达征兆令:请你在三个工作日内返回伦敦塔待命。”
“我能不能问问,出了什么事?”
纽特攥紧了手里的箱子,从他的姿势不难看出对这一消息的抗拒。
“回塔待命。会有人跟你解释。”
在老虎慢慢远去消失之前,对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断在纽特的精神世界回荡:
“是跟忒修斯·斯卡曼德有关的。”
………………
他花了整整两天时间踏入英国边境。由于北非当地恰好发生了暴动边境被暂时关闭,最后他不得不使用一些“小手段”回到自己的国家。
如果忒修斯知道大概会不赞成地皱起眉,然后为他一一指出其他合法的途径;不过,也许忒修斯从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在看到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这一系列的想法骤然闪过。
“纽特。”
随着身影由远及近,散发着严肃气质的人站定在纽特面前。
“忒修斯。”
他们彼此算不上多么热切地打了个招呼。这已经比纽特预想中的要好太多,毕竟他们是关系冷淡到一年多没有交流过的兄弟。
随后就是沉默,好像他们除了彼此的名字忘了其他词的读音;二人之间的尴尬在人来人往的伦敦塔内显得格格不入,冷漠的氛围开始一点点将周围的空气抽离。
“你什么时候——” / “我被征召——”
“对不起。”/ “抱歉。”
他们的默契总体现在这种尴尬的时刻。
“你有一周的时间。” 年长的哨兵眯起眼:“一周。如果再没有结果,我们只能进行强制配对。”
斯卡曼德家仅存的两个人沉默站在原地,目送对方离开。
“别放在心上。” 这次忒修斯率先打破了沉默,拍拍他的肩膀,却在接触时刻像是被火焰灼伤或是被电击了一样迅速抽开:“他只是在虚张声势…不用想太多。”
“我还是需要给你做几次检查,” 纽特有气无力地说:“其实塔里有其他向导——”
“其他向导都顾不上我,” 忒修斯慢慢回答道:“现在是最缺人的时候,伦敦塔开始考虑从霍格沃茨提前抽调七年级的学生了……嗯,我们不说那个。” 忒修斯抿紧了嘴唇:“比起这个,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得回家一趟……母亲过世后就没人回去了。她留下了遗嘱,只不过今天才送到,上面希望我们能一起回去将房子整理出来。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处理——”
“我有时间,” 纽特在匆匆打断后才意识到不妥。为了弥补他咬牙继续说下去:“最近都可以……我是说,一切在你,如果你不忙的话可以确定……”
他在说什么?纽特也不知道,但他坚持着,自己的嘴一张一合,落在耳中变成了嗡嗡一片。
忒修斯十分礼貌地等他说完,在纽特有些口干舌燥终于停下后才开口:“那么,明天十点。”
在纽特来得及点头之前忒修斯已经转身。他们都做出了像是拍拍对方肩膀这样的动作,然而谁也没有真的产生接触。随着忒修斯的消失,纽特几乎是立刻幻影移形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
最礼貌的陌生人也不会像他们之间这么客气。
…………
“你幻影移形的声音实在很难错过。”
忒修斯撒了一个小小的谎。他不止听到了那声“噼啪”,这个实在太过明显而被他轻易屏蔽了;在对方出现的一瞬间他就听到了纽特独特的心跳声,闻到对方身上混合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
自从母亲离开后这里大半变成了废墟,成为了狐媚子和地精的家;而想请他们离开可要困难的多。
除此之外,他们在阁楼上发现了一只讨厌的博格特;纽特在率先踏入房间时确实被一张悬浮在空中的办公桌吓了一跳,而等忒修斯踏入房间时,博格特像是被搞糊涂了,在反复噼啪声中不断变换着形态。
狡猾的生物像是终于发现了哨兵内心深处的恐惧,在旋转中变成了纽特的模样。
在错愕与迷惑中纽特敏锐地察觉到刚刚一刻忒修斯的情绪开始变得不稳定;他当然会知道——恐怕在忒修斯发现之前他已经意识到了。
向导下意识地试图安抚陷入躁郁的人,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收回精神力。伦敦塔最优秀的哨兵不会错过这一点;但他什么也没说。忒修斯闭上眼,努力将所有感官集中在视觉上,忽略周围的一切声音与气味,这样很危险,他有极大的可能陷入混沌状态,但这也是现在唯一的解决方案……好了,现在只剩下鲜活的画面。两个纽特站在他面前,一个面带错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另一个——
“滑稽滑稽。”
忒修斯平静地掏出魔杖指向狡诈的伪装者,在一阵剧烈的爆炸声过后成功将它塞进一个箱子里。他转过身对上纽特来不及收回的眼神,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幸好我们有两个人,它很容易被搞糊涂了。”
“是啊,” 纽特轻轻开口,默契地回避了他刚才试图安抚哨兵的举动。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尴尬与僵硬,像是为了他们两个人的体面,忒修斯率先侧身离开,因此纽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没来得及问出那个致命的问题。
你的博格特怎么会是我?
…………
忒修斯的视野在旋转。一切变得扭曲又诡异,无数噪音像是被压抑到了极点此刻全部爆发了出来,尖锐的鸟鸣、房间角落水滴落地的声音、几公里外的一场争吵……全部疯狂涌向脑海。过载的警告不断炸响,现在唯一理智的做法是找个向导。
可是不行,不是现在。不能在纽特面前。
“忒修斯?”纽特看着僵硬立在门口的人,渐渐察觉了不对劲。他将手放在对方肩上:“你还好吗?”
“别碰我!”
哨兵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猛然跳起,狠狠甩开那只手:“我很好……”
下一秒,高大的身影晃了晃,猛然摔倒在地。
“忒修斯?忒修斯!醒醒……”
纽特几乎是在瞬间感到一阵恐慌袭来,他跪扑着向前努力控制自己,同时尽力去感受对方的精神状态。
他知道……早就知道的,他本该意识到一个分化多年都没有与向导结合的哨兵有多危险。他知道的。
一切都是他的错。可是为什么要让忒修斯来替他承担?
他试着向外舒展精神力平复哨兵的暴动,在即将接触时却被一道屏障阻隔。
忒修斯,他的哥哥在陷入昏迷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对他设下精神屏障防止他进入。
…………
伦敦塔,魔法部七层
静音室在如今局势下格外紧俏,哨兵被黑巫师袭击的事件在这个月发生了三起;但纽特还是想办法,利用一点小特权为忒修斯找到了一个布满白噪音的房间。
他沉默地一同坐在房间,看着忒修斯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冷汗不断从身体冒出,嘴唇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煞白;他在喃喃说着些什么,可不断颤抖的身躯让外人很难理解,除非进入他的精神世界;对现在的他来说,唯有死亡是解脱。
他不知道此刻究竟谁在忍受更多的折磨,他还是忒修斯。低语声像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肆无忌惮在纽特的心上切割,直至鲜血淋漓,疮痍满目。
“……”
躺在床上的人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这让纽特赶紧冲到哨兵身边;他跪在地上,又一次徒劳地尝试为忒修斯梳理暴乱的精神力,因此这也让他听清了对方口中的呢喃。
“My love …is like a sealed…tower. ”
………………
我的爱像一座封闭的塔。
向上没有出路,向下没有退路。
既无法隐藏,也不能逃离。
只有死亡值得期待。
………………
现任傲罗办公室主任、同样负责管理哨兵的领导者托基尔·特拉弗斯在纽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闯入了静音室。他皱着眉来到躺在床上的哨兵身边,脚下一只硕大的精神体孟加拉虎绕来绕去。
“你上一次为他做检查是在什么时候?”
特拉弗斯头也不抬地询问着房间中唯一的向导。空气中满是压抑的沉默。对此,年长的男人第一次用审视的眼神看着这个伦敦塔中的异类。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纽特跟在后面来到走廊。
“你知道自己一直能游离在塔外是因为什么,或者说因为谁,对吧?” 灰白头发的男人眯起眼,精神体构成的孟加拉虎在他脚边,同样不耐烦地甩着尾巴;对方锐利的目光令纽特感到微微刺痛:“我们对你这个…特例,容忍至今——你不会真的认为是在乎什么该死的精神体动物与适配度的研究?因为你哥哥的价值远大于让你回塔;很抱歉这样直接,但也正是因为他你才得以自由散漫地脱离塔内大部分监管。向导的数量一向稀缺,你作为难得的介绍人——剩下的我想你都明白。”
“……我明白。”
“那就随便给他找个向导,” 男人粗暴简单地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轻蔑。这让纽特微微皱起眉,第一次抬头看着对方,而特拉弗斯只是无所谓地甩甩手:“随你的喜欢……只是容我提醒,忒修斯的状况不允许再经历一次崩溃。从混沌陷入神游只需要几秒,他能撑这么久完全是个奇迹,如果还没有合适的向导,恐怕——”
“我不会再让这一切发生的。”
纽特轻轻地、坚定地打断,目光已经又飘向了远方。忒修斯决不,决不能因为这可笑的偏见、血缘或者外界异样的眼光而付出生命。他的哥哥还有大好的前程、光明的未来在等待;而他,他已经看过太多的风景,他的双腿已经疲惫不堪,迫不及待地渴望停歇,哪怕内心仍向往着远方——
让他来承担这一切,在纽特召唤出自己的精神体、一只欢快的巴吉度猎犬并试图进入哥哥封闭的精神图景之前,他默默祈祷:请让他来承担这一切。一切痛苦与悲伤、那长久压在彼此肩上、沉重到无法喘息的禁忌血缘与伦理。请,把一切都让他来承担。
换忒修斯的自由。
………………
忒修斯的精神图景很破碎。
到处都是硝烟,刺鼻热烈的气味冲击着每一处感官,几乎要熏得纽特睁不开眼。刚刚进入精神世界的猎犬皱起鼻子试图关闭自己被在这里放大了无数倍过于敏锐的感官,尽管它清楚这毫无用处。
灰烬,燃烧的枯木,持续不散、尖锐的蜂鸣声,还有无尽的空虚与绝望——每一种对于精神格外敏锐的人都是折磨。
猎犬还在寻找目标:忒修斯的精神图景原先是一片森林,广袤无际,丰润又美好,而现在只剩下燃烧着的废墟;这里实在太大了,大到令他开始感到害怕;如果他找不到对方,如果没来得及将忒修斯带回来,如果他失败了……
恐惧独特的腐朽味道开始在精神图景中蔓延,这只会掩盖对方的味道而增加寻找的难度;但他控制不了……想想忒修斯,猎犬焦虑地大步向前飞奔,一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想想忒修斯,他就要堕入虚无从此离开,他再也见不到对方了……他必须成功。必须。
也许是梅林终于听到了他的祈祷,在看似无边的森林与河流交界处,纽特发现了他一直寻找的哨兵。
趴在地上的本来是一只极其漂亮的灰狼,威风十足,毛发浓密泛着光,竖长挺立的耳朵迎着风转动,针一样的瞳孔不会错过任何异动;这完美的、天赋的一切铸就了伦敦塔中最优秀的哨兵。
本该是这样的。
而现在它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吐出一截舌头粗重喘着气,身上的毛凌乱不堪,处处透着衰败与毁灭。
感受到熟悉的精神波动,几乎是瞬间,仅仅凭着猎犬的到来周围弥漫的浓雾与硝烟便开始消散,露出广袤森林本来的轮廓。
………………
他一直知道的。从觉醒的那一刻起纽特就知道。他跟忒修斯,他们是天生一对,契合度达到了惊人的90%以上,是世界上最应该也最不可能建立链接的一对。
他一直知道的,只不过他怯懦又自私,不敢承认他的爱又不愿让忒修斯离开;在遇到与忒修斯的适配度达到50%以上的向导们时他固执地一遍遍对自己说忒修斯值得更好的;他在每一次忒修斯的精神坠入崩溃边缘都心惊胆颤,一次次向梅林祈祷,却又不敢亲自去安抚陷入生命危险的哨兵;他总是在逃避、隐瞒、欺骗,坐在命运的赌局前,桌上却连一枚筹码都没有。
他还不知道跟命运开玩笑往往要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纽特慢慢,慢慢地走向对方。他知道忒修斯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到来,但对方依旧趴在地上,甚至不肯睁眼。
他知道现在是做出选择的时刻了。决定生死与命运的选择,最简单也是最困难的选择。猎犬走到灰狼身旁一同趴下,尾巴轻轻勾起灰狼那条毛茸茸的后腿。
“标记我吧。”
巨大的动物感受到这个念头睁开眼,灵动的瞳孔闪过一丝错愕后又飞快合上,扭开头不愿再看对方一眼,用行动拒绝着与纽特的一切接触。
“忒修斯,我不是在请求你。”面对精神体动物的反应纽特几乎要笑出来,猎犬抬起一只前爪揉着狼后颈那一块毛发:“你要活下去。”
野兽趴在地上纹丝不动。
“好吧……让我换种说法。你要跟我活下去,明白吗?”
对上那双猛然竖起的眼睛,纽特轻轻搂过去将两只前爪搭在灰狼肩上:“因为你瞧…我决不留你一个人在这里陷入混沌。”
“一起走向死亡…或者我们一起活着回去。选择权在你。而我,我无论如何都在你这一边。”
猎犬温顺地趴在受伤野兽身前,将脆弱的脖颈完整暴露出来。他合上眼,静静等待;他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轮到忒修斯了——
过了很久,直到猎犬以为自己就要沉沦于此时,一阵尖锐的疼痛才顺着要害部位弥漫开。
灰狼咬得很深,锋利的犬齿在刺破纽特精神体皮肤的瞬间就带来强烈的疼痛,但伴随着疼痛的是丝丝缕缕的安心与满足,他们两个都是。
游荡太久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宿,生命中缺失许久的最后一块拼图被补全……孤独与无助一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彼此建立起强烈的信任与安全感。从此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离,连死亡都不能,何况是虚妄的血缘与偏见?
他们的灵魂开始彼此交融,感官共享着记忆与情绪,每一份喜怒哀乐在心间共同穿梭;透过忒修斯的回忆纽特看到了哥哥的一生,他知道对方也在感受着自己的生命,于是他尽力将自己的思绪打开,温顺地、接纳地、包容地,尽力向忒修斯展示欢迎。
欢乐、愉悦、兴奋、烦恼、忧愁、恐惧、痛苦。
随着一幅幅画面闪过,纽特渐渐走完了属于忒修斯的那段没有他的时光:第一次了解到塔的存在、第一次分化、第一次踏上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第一次进入霍格沃茨、第一次输掉比赛、第一次踏上战场、第一次杀人、第一次精神暴动——
眼前的色彩由鲜活转向灰白,巨大的恐慌袭来令他几欲窒息,然而纽特无比清楚与忒修斯真正经历的比起来这算不上什么。这都算不上什么。
他看到忒修斯最隐秘、最不愿暴露于世的回忆;高阶的哨兵具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因此透过忒修斯他也看到关于他们的无数种可能:他们一起奔赴战场,然后双双倒下;一次意外的精神暴动令他们被迫结合;伦敦塔最终发现了他们的适配度并强制做出安排……
然后他又眼睁睁看着忒修斯亲手掐灭,每一个他们所结合的未来,断送每一种可能性。在遇到那只博格特或是在更早的时候,忒修斯也许已经知道了他所隐瞒的一切,关于他们的适配度,关于他们本该是灵魂伴侣;然后他选择亲手掐灭这一切。
而那种感觉,那种瞬间袭来、几欲窒息的痛苦,令纽特这辈子都不愿再回想。
怎么会有人谋杀了自己的爱还能一直保持隐忍?
又怎么会有人默许这种行为?
…………
因为我知道爱你是违背常理,是妨碍前程,是失去自制,是破灭希望,是断送幸福,是注定要尝尽一切的沮丧和失望的。
可是,一旦爱上了你,我再也不能不爱你。
精神交融令他们处于短暂的空虚状态,因此纽特再也没能分清,这个猛然窜出的想法究竟是来自忒修斯还是他。
也许他不需要分得那么清。
意识逐渐堕进了黑暗,虚无吞灭一切,这是哨兵开始失去神智的体现。作为向导纽特无比熟悉这个过程,但从未想过会亲自经历这一切。
猎犬抬起头,拼命望着被阴云密布天空中唯一一丝光亮;他紧紧咬住陷入昏迷的野兽,然后迈开脚步拼命向上奔跑;但他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身后被黑暗所侵袭来得快,每一寸踏过的土地瞬间被吞没然后消失不见,他感受到那股绝望即将、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四肢早已失去了知觉,整个陷入废墟与火焰中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还在奔跑,带着忒修斯;麻木与痛楚同时袭来,放弃的念头随之涌上。也许这也就是个不错的结局,他开始想,就这样跟忒修斯一起留在这里,不再面对外面的一切……放弃看上去是最好的选择,对他们来说即便坚持着出去也会被外界所压垮,如果就此结束,那么忒修斯还是伦敦塔最优秀的哨兵、战争英雄,他也会停留在异类的范畴,说不定多年后被写入教材,作为反面角色劝诫所有打算游离在塔外的人放弃这一想法。
他有无数个放弃的理由,比起仅存的一个坚持原因。只有一个足以支撑他坚持。一个对无数个。
可是不。忒修斯不能放弃,他也不能。
绝不。
阴暗天空中唯一的光亮在逐渐泯灭,越变越小;脚掌被磨破在身后的无尽黑暗中留下一路血印。一直奋力奔跑、此刻已经精疲力竭的猎犬沐浴在浓郁的黑与红之中,骤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勇气,猛蹬地面纵身跃向前方的光,跃向他的希望与信仰,将一切黑暗抛之脑后、将信仰寄托在自己身上——
一阵暖意袭来。他们被光明所吞没。
………………
“哈——”
纽特从精神世界挣脱,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在地。身下的地面被汗水浸湿又吹干,现在只留下一点痕迹;手心的疼痛源于修剪平整的指甲死死攥紧留下的十枚血痕。
他缓慢爬起身,不期然对上一双蔚蓝色的眼睛。
“欢迎回来,忒修斯。”
………………
在忒修斯的状态相对平稳后,纽特亲手向塔内递交了他们的结合申请。
其实这毫无必要,现在的忒修斯身上充斥着他的向导素,浓郁到恐怕普通人都能闻到。
可他还是无比认真准备好了每种材料,拿到申请时一笔一画在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全名,待到晾干后再小心地收好,亲自递交。
这算是他的表态,一个宣言,一份承诺。他不是个胆小鬼——不再是了。坦言面对自己的爱比起失去忒修斯来说再简单不过。
令他意外的是,整个过程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嗯…啊,我可以肯定这不符合规定。你不属于伦敦塔,需要一大堆文件和证明,还有相容性测试、配合测试、协调测试……等等,我看到你们已经进行过精神结合了?”
秃顶的负责人从镜片上方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在得到纽特沉默点点头后露出一个微笑:“那么这就简单多了——恭喜你们。”
“碰”
印章重重落在他的申请书上,甚至在纽特反应过来之前,他们的名字连在一起,开始循环在伦敦塔大厅内的屏幕上滚动,然后飞快被下一对成功结合的名字代替。
直到走出介绍所的大门,纽特依然还处在迷茫之中。文件被攥在手里已经压出了褶皱,上面两个人的名字依旧清晰可见。纽特闭上眼,感受着两个连接在一起的精神世界:森林与大海,同样宽广无垠,幽深复杂;海浪拍击着坚韧的树干产生平静的白噪音;两只犬科动物,猎犬和灰狼正欢快地绕着树木跑来跑去,又或者跳进海洋享受冰凉舒适的水汽。
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缓缓涌遍全身。
他睁开眼,看向大厅门口逆光站着的人影。
“忒修斯。”
他呼唤自己的哨兵,对方没有给出语言的回应,而是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在上面落下一吻。
My love is like a sealed tower.
我的爱像一座封闭的塔
Only prisoner no winner.
囚禁在此没有赢家
It is to you that I surrender.
唯有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