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当水消失在水中

NewJeans (Korea B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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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当水消失在水中
Summary
Minji再次长久地注视那片海域,她开始憎恨起澳洲的夏日,阳光层层反射波浪,刺得她眼泪快要流出。眼睑被烈日烤透,她眨眨眼,不知道是白色颗粒还是逐渐变白的海水。danielle 再也没有浮上来。深蓝色的盐,minji恍然,放心大胆让泪水细细地划过起皮的面颊。她在想的东西很多,想船舷上为haerin涂草莓味防晒霜时睫毛在手心的触感,想第一次同妹妹偷欢时身下的易碎和软弱,想林荫下小心翼翼和danielle交换的那个吻是否带来同样的惊悚与欢愉。她终于放心大胆沉入水下,连同永远无法抵达下颌的那滴泪,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Note
Main character dead warning是3p,小心观看

一、
Minji 记得第一天来家的时候。

那时候minji 还不叫minji。在加拿大受尽白眼的苦命韩裔和哑巴父亲在蒙特利尔的雪地里呼哧呼哧摞完最后一摞木材,一个来自遥远首尔的电话打来,金玟池的命运由此改变。哑巴父亲罕见开口,磕磕绊绊用和电话里疲惫女声同样陌生的韩语第一次告知她生而有罪的天谴和那场打了18年的跨国官司。金玟池不发一言,18岁的少女只剩下粗糙围巾外面两颗冻得发狠的瞳仁。
第二天金玟池变成kim minji,18年从未离开过西岛区的辍学少女紧跟从未谋面的母亲流窜在庞大的机场。前一晚才从仁川熬红眼航班过来的女人徐娘半老,蹬着恨天高神经质地不断掏出粉底补妆,一眼没看跟在身后竹节虫一样手长脚长的少女。许是从裂了缝的小镜子里窥见23分自己从前的姿色,深潜在妓女骨缝中的母性间歇性爆发,她啪关了粉底,心里暗自祈祷这次澳洲白男或许癖好正是自己这样的劣质水光肌,第一次向minji 伸出手:“我们去墨尔本,你会有一个新的父亲…… ”
Minji 被一长串名词砸得头晕目眩。墨尔本,她伸出脑内细长的触须拼命搜索每一个被白雪覆盖木材气味充满的记忆角落,终于在洒满阳光的一个下午找到辍学前最后一课的地理,原来是全年无冬的南半球。
她抿着唇,没去触碰被赝品戒指淤塞的那双手,扯过头凝视即将登上的生有机械双翼的庞大怪物。

常年被大麻和劣质脂粉熏烤的大脑不会去想为什么土澳白男会拥有一个典型东亚长相的单眼皮女儿,minji在18年雪地的摸爬滚打里也学得一手好好闭嘴的能力,尽管疑惑,但只是缓慢放下溅满泥液的帆布包,在如同黑猫一样寡言的女孩儿带领下去往属于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直到掏出夏令时才会穿出的纯白T恤,轻轻松了气挪到床上,在12月墨尔本的阳光下迟钝地展开身体,minji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开始另一种生活。

二、

Minji是haerin 16岁生日那年收到的礼物。
从小因为早逝母亲而对女儿抱有愧疚感的父亲某次在首尔出差时听烦了身下那个妓女念叨匪夷所思的跨国官司,试一试的心境加上白人乐天知命的雄心,正处壮年的父亲发了狠,身下女人停止抱怨,终于开始软绵绵猫叫起来。这次给haerin带个礼物吧,高潮处男人射精意愿被新鲜感控制,决定竟在生殖器官之间做出。

实话实说,kang haerin对父亲精心准备的礼物并非没有一点期待。
只是受惯了独处的窒息和被人排挤的幸运,haerin早就意识到自己拥有的异人之爱。她热爱一切撕毁的事物,断掉翅膀的蝴蝶和断掉手臂的人类并无不同,粉白色的肢体上一秒灵动与下一秒死寂形成的下对比让她欲罢不能。枯萎麦穗一样颜色的皮肤有什么关系,漆黑不见虹膜的眼睛有什么关系,奇怪的姓氏和拗口的名字有什么关系。沉默寡言的富家千金放学路上慷慨大方又不紧不慢掏出丰厚的一叠澳刀分发给拦路的高年级男生。拒绝老师优等生的评级,haerin在惋惜声中垂下眼睑,记得邻家小孩把昨晚死去的宠物狗埋在第二街区的花坛。

当那个像棕色小熊一样的女孩穿灰色夹克出现在车库门口时,haerin第一次因为一个活生生人类的眼睛忘记去森林搜集姬红蝴蝶的残骸。父亲总觉得很奇怪,haerin这样冷淡的性子,竟然主动引导minji房间。不过他也放心,因为车钥匙在左裤兜里硌得生疼,女人的乳房被热烈的南半球西风吻过,他转头询问女人是否愿意尝试他调的blue lagon。

不算太坏的生日礼物,haerin告诉自己。她脚步轻佻,在房梁投下的阴影之中忽明忽暗,突然拥有人生中第一次想了解一个人的渴望。好喜欢她的眼睛,haerin想着,甚至微笑起来。她发现除了尚未腐烂的小狗尸体和美到脆弱的蝴蝶标本,她还喜欢看同类在陌生环境的故作镇定和透过金玉外表下的败絮。Haerin越走越快,发梢快得像月圆之夜黑猫尾巴的残影,她突然站定。好薄好薄的空气,她甚至能感受顺着这层波状流动的夏日气体minji不断辐射出来的怀疑与怒气。
“就在这里,玟池欧尼。”她回头,不带笑意的声音,眼尾上挑一闪而过的窃喜。她说的是韩语。

这就是minji印象里的墨尔本夏日。

 

三、

转学生kim minji的生活过得不算太好。
东亚怪胎一下子变成两个,青春期金发男孩们不加掩饰的好奇快要冲破窗户落在minji身上。她选择去忽视,用18岁稳重的“eh”对抗乳臭未干呼朋引伴小崽子的卷舌音调。

Minji开始观察haerin。她很好奇同为亚裔,这个不满17的小姑娘能用什么办法在呼天喊地的澳洲野犬中明哲保身。Haerin当然聪明,早逝母亲的东亚领悟力分毫不差传递到她身上。Minji发现haerin上课从不打开书,目之所及全是她思维的大气层。三角形的眼睛凝视黑板边缘筑巢的蜘蛛,一看就是一个下午。她常常认为妹妹从未属于人间,或者坐在瓢泼雨天闷热教室里面露喜色欣赏飞进来的昆虫的,是早已死去的姜海粼梦境的幻影。

该死,怎么会这样聪明。Minji甚至腹诽。每节课抄不完的笔记和焦头烂额的会计大题把墨尔本的雨季烘烤得紧实,minji无法享受东亚妹妹的笔记福利,只有靠天生血脉里的韧性和对苦难习以为常的态度再次费力辨认黑板上鬼画桃符的手写体。
“haerin。”梦境破碎的声音只有minji听到,她捏着笔,从后面看被点名的妹妹摇摇晃晃起身,梦游似的上前写下正确解法,再梦游似的离开教室。

老头赞叹的惋惜声中,minji扭头去看走廊上漂浮的妹妹,和那一双提前预知的猫眼撞了满怀。

 

Haerin很早就开始观察minji。
她从未觉得姐姐是身边的人,尽管她给人留下的印象很强烈,是一种即使只见过一次都很难忘掉的人。Haerin看过一些naturalistic works,虽然对自己没用,但她在一定程度上相信澳洲的阳光会把人晒得比向日葵开朗。比如年级上有名的体育生Daniellie Marsh,她会在天气晴朗的下午进行田径训练,她记得她运动短裤下又细又有肌肉的双腿,穿面料很滑的淡蓝色防晒服,像被阳光下的海浪包围一样美丽。而且她还那么像被风吹得砰砰响的彩虹旗帜,看起来还是会在骄傲月游行花车上吸引眼球的那种人。Haerin站在林荫下面,逆光看过去,甚至发现她的手掌都因为绷太紧而抖动。很薄,很脆,很美。她用力摆臂跑过素不相识的haerin,昂首甩出汗珠的一瞬间,甚至彩虹都舍得在她身上凝固。
但姐姐不一样。比如两人同在雨天的巴士站,haerin看到她很安静地边等车边看书,戴黑色的有线耳机,一眼都没有看过来过。她总是很认真,haerin想,又想想自己。崭新的书,喋喋不休的称赞与惋惜,“Haerin是个相当聪明的学生,只是——”
Haerin甚至不屑于思考but后面的内容,相当聪明的学生此刻仅仅只是一个初学的观察者,
她的眼神沿着minji的额头一路勾勒到衣领边缘,下面是什么?Haerin少见地露出疑问。黄色巴士从5月的雨季里浮现,然后姐姐站起身从她身边走过。Haerin心里涌上一股酸胀感,她越发感到疑惑,上挑的眼尾在水雾里眨呀眨,猫咪一样悄无声息尾随。她不敢断言姐姐是否一定有很多很多人暗恋,尾音发得矫揉造作的澳洲男孩们不见得欣赏这样的美。不过从今天开始,姜海粼接受了自己的名字。

 

四、

“hey minji.”daniellie靠过来,递上一瓶奶。
第五次。Minji心里计数,扭头露出标准微笑,“eh ,what’s wrong?”
“nothing serious.i jus wanna to…”澳洲人甚至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Minji讶然,大发善心帮她解围:“haerin去森林了。”
“ahhh.”小小土澳松了一大口气,单手靠在minji肩膀上捞过冰镇牛奶,蹭了她一臂水珠。
“请替我保密啦。”
Minji凝视三天前大大方方承认喜欢haerin的女孩,没留神便被danielle灌了一大口奶。
Conspiracy【1】。Minji想起在儿时被嘲笑口语的夜晚雪地发奋背下的牛津词典。记忆口袋关不上。那因为青年人的记忆而永不消退的词条释义皮鞭一样抽打她混杂着木材气息的少年时代。突然从面前女孩忽闪的棕色眸子上方睫毛投下的阴影里,仿佛看见haerin在森林里寻找的姬红蝴蝶。这个潮湿的姓氏【2】,minji从鼻子里哼出不满,眼睛却被danielle的笑脸晃得睁不开眼,真是养出截然不同的沼泽地呢。

实际上讲,danielle的健谈在某种程度上解救了minji。
全校的运动明星主动接近确实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Danielle是一个相当合格的popular girl。她会讲她小时候常常在海里游泳,会讲曾经远远看见过鲨鱼鳍。minji听着心里很怕,倒不是担心鲨鱼一类的笨拙物种。只是不可思议。这样薄薄一片的女孩,怎么能把那么危险的情景当作趣事讲出来。令minji惊讶的是,danielle从不玩社交软件,成群结队的男孩女孩们爱上她只能往她储物柜里递信。每次收到信的惊呼和羞涩让minji 觉得好像她永远不知道下午锻炼时候自己的发尾掠过了怎样又一颗炙热的少女之心,虽说青春就是这样充满着暗自咀嚼的秘密,但她像纸一样纯白,她轻轻托住所有的爱。

“Marsh家的孩子从来不会懂得拒绝别人”minji记得校园论坛热帖上有过这么一条。
好像每一个暗恋danielle的人都会飞蛾扑火潮涨潮落般到来。因为喜欢她的过程一定不是患得患失的,甚至喜欢她的时候会觉得很安全,会想到如果被拒绝也一定是被她轻拿轻放的,就像会在拒绝信上用两千字夸对方有多好一样,她会像风一样漂亮的吹过每一个暗恋她的人的青春期。Minji沉默着浏览词条下面动辄洋洋洒洒三页半的被拒经历。她认识的danielle会把“对不起我不想谈恋爱”拆成两千词来写,并在落款处写下Love, Danielle。
多蠢的女孩儿,minji慨叹。明明是在拒绝别人,可是为什么要写爱。
多蠢的男孩女孩们,明明是被拒绝,可是为什么更爱了。

 

妹妹最近连话都变得多了。minji的心里滋生出一种特别的感受,好像缺失了的心脏被来自异国他乡的同等血缘补好,她越发留意起妹妹的行为。这使她成为第一个发现danielle暗恋haerin的人。

【1】Conspiracy:
(1)a secret plan by a group of people to do something harmful or illegal[转自牛津]
(2)the act of conspiring together.[转自韦氏词典]
【2】Marsh:
An area of low land that is always soft and wet cause there is nowhere for the water to flow away to[转自牛津]

 

五、

 

Danielle的告白来得悄无声息又迅猛异常,像莫宁顿海滩边的离岸流,一下子把haerin和minji卷进深不可测的太平洋。
因为Minji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在danielle告白那刻发现喜欢妹妹。

 

在妹妹背对着自己缓缓点头的那个瞬间,minji在danielle眼里看见一丝狡黠的成竹在胸。
她发现danielle好像一个高超的赫奇帕奇,仅仅用一个眼神便对自己心脏施法。霍啦霍洞开。她仿佛听到danielle念出咒语的小小卷舌音。她不会不明白妹妹对自己的重要性。
妹妹是自己心脏缺失18年的一部分。Minji深谙这个道理。她明白妹妹也是如此。

从16岁在蒙特利尔雪地里操作失误而冻死第一只松鼠开始,minji便发现自己定是心脏缺失了一个角。不然怎么会对一切活着的生物没有感情。她讶然于自己对世界的迟钝和渴望拥有掌控的激素,好像大雪已经掩盖住了所有感受世界的器官,一切一切的生物,都会在指尖传来的冰凉里缓缓冻死,成为美丽又迟钝的冰雕,用永久的形态延续自己活着时对生命的渴望状态。

Minji仍然记得那一阵快感,好像潜意识里这个世界就该如此被自己和寒冷掌控的。

但是妹妹太不一样了。
明明是一样环境下的生长,妹妹似乎比自己更加迈入成人世界,好像也顺理成章轻而易举拿到作为成人世界合格公民的门票券——自洽。
于是minji嫉妒甚至怨恨起这股自洽来,相比较自己挣扎在北地泥淖里越陷越深的焦虑,她更渴望被南半球刺眼阳光灼烧的苍白。

哦,kim minji。她第一次一个人走在回家的小河边,第4次对自己说,你可不是今天才发现自己喜欢haerin的。
三周前笑着收下danielle请求递交的情书并在河边撕碎扔进水流中的人,不是自己,又是谁呢?

Minji踢着河畔带着露水的野草,那么妹妹现在在干什么呢?

六、

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17岁。Danille会这样形容自己的高中第二年。
她想爱,想跳,想迎着风大叫。她想变成天上那朵忽明忽暗的云,想让海风把自己吹成旗帜那样鼓鼓囊囊。她想和全世界建立亲密关系,像醉酒的爱神沿途洒满爱意,并且永远不求回报。她漂亮的眼睫毛因为满衣柜的情书微微抖动。她不知疲倦地一封封退回,一步三阶跳跃在阳光下,像一头白色小鹿。

现在这头小鹿胸腔被迟来的爱意填满,她紧紧搂着haerin,逆着人潮给每一个认识的人传播快乐。零星蹦出的不成句的单词成为现编造的诗篇,这是上帝赐予幸福者的礼物。原来这就是爱,danielle无比幸福地想,爱竟然是这样自私的东西,只希望她是我一个人的。

 

爱竟然是这样自私的东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