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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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在底城脏乱昏暗的小巷里不小心被闪烁着紫粉色的眼睛绊住了脚，一直绊住你到你的视线不得不扭向辽远天际的云和飞鸟，一向唯物主义的你开始慢慢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时候，你不得不相信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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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诺克萨斯与机械先驱的战斗及善后工作一直拖拖拉拉持续到深夜。等到一切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你拖着疲惫的身躯，与战场后方医疗小队挥手作别，斜挎着装满医疗用具的背包慢慢挪过连接皮尔特沃夫与祖安的大桥，栽进电梯里下坠。
你本是嗅着祖安的气味长大，因为意识到了上任老板的可怕研究而逃往皮尔特沃夫打拼求学，很幸运地求得了一个不错的学位，并获得了学院的补贴，再加上打了些零工，也算手握着一笔小存款。上下城的距离其实并不远，至少没你曾经仰着头想象过的那么远，每天从上城的学院回到祖安的房子里其实也不过半个时辰，实在算不上跋山涉水。更何况你为了省钱选择买了两个城市交界线上的偏僻的小破房子，小是小了点但也五脏俱全，不仅便宜还略去了不少距离，而且周围都是些幽深的小巷子，不认路的进去就难出来，再加上常年堆放着如山的无主杂物把路堵得半死，也就没什么人打扰。
电梯一路沉没直到撞底，属于下城的空气冲走战场的血腥浇灌进肺腔里，熟悉亲切得让你叹了一声，垂着脑袋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靠着墙一步步蹭回住处。
拐角处一如既往地堆满东西，你没怎么太注意，只觉得今天的杂物似乎格外大且多，你暗自腹诽了一句现在连拾荒的人都能大赚一笔，继续不抬脚地往前蹭着，直到被一根横在路中间的条状物啪地绊倒。
“Holy……”背包噼里啪啦地交响了半分钟，你却连脏话都来不及骂完就狼狈地扑在地上，手心和膝盖顿时火辣辣地疼痛起来，腹部也被那一条东西硌得生疼，你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条状物的扎根处，再缓缓抬头。
好像……是个人？
人状物脸的位置此刻半开了一条暗粉色的缝，沙哑的声音从胸腔费力地析出，“没礼貌……”
“……Shit！”你吓得赶紧爬起来，胡乱掏了把口袋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手电按开，在光束照清面孔的那一刻僵在原地。
“喂……”后知后觉熟悉起来的女声再次响起，“不准备……帮我一把？”
浓稠的血腥气迟钝地传进大脑皮层，你这才注意到这人浑身是血，行医的本能让你迅速上前，叼着手电筒查看伤情，然后一眼看到了手臂上残破的蓝色云朵。
金克丝。
你没想过会在家门口直接碰见她，确认了她身份的同时又不想被她认出来，想拔腿逃跑却实在没法放着她在这里不管，只好顶着她死死钉在你身上的视线，硬着头皮打开背包翻出医疗用具，半跪下来帮她处理身上的伤。
金克丝疼得满头满脸都是汗在不断下淌，但也只有汗水和掐紧的拳头出卖了她。她盯了你很大一会儿，再开口时面上甚至是调笑的，“嘿，我知道你。在老东西的毒窝里，那个小诊室，就你一个小女孩坐在那里，哈，小医生……还摆个架子。我们之前还一起玩过呢——你后来自己跑了，对吧？”
你本就僵硬的动作一顿，没想到这位人物还会记得自己，刚想为自己曾经的不辞而别道歉，并解释那不算是跑路只是为了梦想，又觉得跟她说对不起似乎并没什么用处——毕竟金克丝的“影响力”你还是很清楚的。于是只轻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继续处理那千疮百孔的身体。
伤口简直称得上漫山遍野。她浑身布满了剐蹭的擦伤，后背更是几乎没一块完整的皮肤，看起来像是从某种悬崖峭壁摔下去后一路躺着摩擦下来，四肢还有或轻或重的骨伤。你不是很想探究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自打你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战场上以至于让你瞳孔震颤的那一刹那，你就知道你们的重逢只会出现在战场本身，或者医院——或者墓地。
好吧。你真小瞧了金克丝的身体素质，明明小时候她还是个掰手腕都掰不过你的小姑娘，你还小小地嘲笑过她，当然遭了一顿小小的殴打。但你真的没想过还能在这个自己精挑细选的犄角旮旯里遇到她——不过这里何尝不是一种墓地呢？
金克丝许久的隐忍终于在你细致入微地夹出她背上的十余块碎石或是金属残片后出现了裂痕，她没扭头，声音很闷，明显是不耐烦了，“你……你知道这很，不舒服，而且浪费时间，是吧？”
你动作没停，“你不会想知道感染有多舒服。”
“都这样了还讲究什么？小医生大架子。”
“你会死。”
“我不会死。”
“你会死，小姐。”
“那就死吧！”她尖声嘶吼，连带着残缺的背部都绷紧，语调却又瞬间低下来，像是习惯性的赌气和自语，“反正我就是死不掉。”
你一愣，看她带着浑身的伤口依然足够灵活地翻了个身躲开你的镊子，滚到脏兮兮的地上卷了几圈，灰尘与血色肉色殴打着融为一体，涂抹流淌成眼前暗淡的棕。——这下好了，你再也不用费力清理伤口了！
她躺在那里，脸上是已经干涸了的血渍，眼神直直跟你撞上，你看到里面是熟悉的倔强的挑衅，还有更深处的破罐破摔。
你向来很会看人脸色，也不输嘴上功夫，所以当时希尔科留给你百分之四十五的信任，让你和塞薇卡一起去跟上城关口检查的人交涉。搭配了显而易见的武力之后，交涉很成功，对方被你的威逼利诱哄昏了头，稀里糊涂地签了你拟定的互不干涉条款，从此走货也算畅通。当然，落款时你没有忘记把自己择出去——毕竟收入不是你想管或者该管的事，而且活着比钱更重要。再说了，当时的你还不知道这堆货到底是什么，如果你当时就了解了一切，打死你也不会干的。
而现在，看来这位小疯子是不打算好好养伤了。你只好随着她放弃治疗，捡起摊了一地的工具揣进包里，但并未离开，饶有兴致地观察金克丝如何拖着这么重的伤离开。而她也的确没让你失望——她只试了一秒钟让自己站起来，也很明白注定会失败，索性直接躺在那里不动弹，眼神时不时瞟向你。
“……”
好吧。
还是像以前一样永远无法拒绝她，你叹了口气，弯下腰朝她伸出手，“需要我再帮你一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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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受重伤的病号从巷子一头挪到相对宽敞的另一头几乎耗尽了你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再加上又帮她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破木桌子把她放上去，到了最后是你靠在墙边大喘气，她反倒轻轻松松坐在桌子上，两只胳膊撑在身子两侧，小腿交叉起来悠哉悠哉地晃着。
“以前不是挺厉害么，怎么走这几步路就不行了？”还伸手比量比量，啧啧两声，“站着都没我坐着高。”
“小姐，你坐的是桌子……而且我这样难道不是为了搬运你和你的桌子？”
“搬运？我？我这两条腿有够直立行走了吧？你难道还想让我健步如飞？”
“拜托，我好歹刚收拾完你们那该死的残局……再说了你知不知道扶一个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你身上的人有多费力气？”
“哈……那还真是抱歉。”
准备继续还嘴的你一愣，听见金克丝怪笑了两声，抬起头看，却看到她伸直腿转了半圈，血红的后背冲你咧着嘴。
“——我要让你白费力气了。”
破碎的上皮与肌肉组织像有了自我意识一样蠕动起来。你瞪着眼睛，看那惨不忍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挣扎着愈合，皮肉与皮肉的开裂伸长了手臂拼命拥抱，像情人跨越天堑一般贴得密切，纠缠处泛出妖冶的紫粉色，正如她的眼睛。
你后悔此刻才想起她的粉色眼睛。
……微光。
意识到的那一刻，你的心脏开始不断下沉。
“你……你用了它。”
“是啊。”金克丝转回身子来，倒是满脸无所谓，她低头看着慢慢合拢的伤口，再看看你，语气里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知足吧逃兵小姐，要不是这玩意你连我的面都见不到——知道它救了我多少次吗？比你还多。”
你再也不敢想她在你没有在她身边的时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向不让她真正意义接触微光的希尔科同意在她身上使用这东西。心里尖锐的疼痛让你的手有些发抖，本就松松地夹在手心里的镊子碰撞在地面上，清脆又刺耳。
“心理素质这么差还能做医生？”她撑着胳膊懒懒地从桌上跳下来，弯腰捡起镊子又蹲下，在手里转来转去地来回把玩，突然一骨碌又爬起来，眼睛闪出紫粉色的闪电，速度极快地朝你逼近，嘴唇凑到你耳边，“喂，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东西才跑的吧？”
突如其来的炽热气息喷洒在脆弱的耳廓，长长的青色刘海刮过你的面侧，掀起一阵青涩混着裂沟苦味的湿润热带季风，顺着脏兮兮的空气泥泞地灌进肺腔，胸腔，穿过横膈膜撞进腹腔里，再熟练地钻入骨髓蔓延到四肢百骸。你心跳慢了一拍，在它加速之前赶紧推开她，“不管怎么样，受伤了就好好养伤，别四处乱跑了。”
“Boooooooring……”金克丝扯着大长音拉远了距离，把镊子随手一抛翻了个白眼，“我可是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了，倒是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你伸出手稳稳接住，看着她一脸无趣的表情有些好笑，“一样？我从小到大从头到脚都是医生，你猜为什么一样？”
“哦——这么说你消失之后还挺有建树？看来我还影响你发挥了嘛。”
你没理她的阴阳怪气，严肃地拧起眉，“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回你的窝里好好……”
“Okay shut up.”话还没说完一半，不耐烦的手就捂了上来，“你知道我最讨厌说教。”
你扒开那只沾满泥灰的爪子，淡淡抹了把脸，“好吧金克丝同学。我允许你放学，现在你该回家了。”
“……”
不知道又是哪个字触动了哪条神经，金克丝眼神里罕见地渗出了些茫然，随后迅速溶解，又凑回你跟前，语气像她的眼神一样掺着满溢的委屈，“你也看到了……就不能悄悄收留我一阵子？你总不会舍得我被那些黑心窝的野狗不吐骨头地吞掉吧……”
她就眨着那该死的粉色大眼睛看着你，让你有些晃神，粉色与蓝色重叠在一起，凑出不像紫的紫，在你视网膜上投射出少年时候的金克丝，也是这样带着一身伤，瞪着眼睛故作可怜，摇着你的手恳求你别把她偷偷溜到上城去玩顺便炸了几个不起眼的小地方这事告诉塞薇卡，虽然她很快就会知道。她的话术甚至都一模一样懒得改，“你也知道……就不能帮我瞒一下下？你总不会舍得我被那左撇子拎着耳朵狠狠教训吧……”
真是屡试不爽。你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不也跟以前一样”，在她把疑惑的耳朵堂而皇之地贴过来之后立刻闭了嘴。
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如既往地捏着你的心脏。当然从前的你不会因为几句夹着嗓子的求饶就乖乖照做，以至于很多次，被“狠狠教训”过的金克丝之后几天来找你擦碘酒时看你的眼神都淬了微量的不足以让人中毒的恨意。
但这次，你决定补偿一下这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于是你也如她所言地一如从前，轻轻拢着她贴近的耳朵，生怕别人听到悄悄话似地小小声，“Make it our secr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