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叙】
莉塔 莱斯特兰奇合上书,窗外伊萨尔河缓缓流淌,雪的白衬得河中心沙洲上横卧的树干更加黑。巴伐利亚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四月初了居然还下雪,其实草木都已经发芽了,但是一阵寒流来,还是到处是一小团一小团的白雪,堆积在葱绿鹅黄之间。
她难免会想到第一次见到忒修斯斯卡曼德的时候的场面,就是一个模糊的背影。那也是一个冷冽的四月,四月是残忍的季节,从死了的土地滋生丁香,混杂着回忆和欲望,让春雨挑动着呆钝的根。
他来学校处理弟弟被退学的事宜。
事实上莉塔对整件事的记忆都是混混沌沌的模糊,而她也不愿意去想,她也清楚的知道是因为那一段记忆太过于痛苦,所以不愿意去回忆,她甚至想不起来剩下的三个月和NEWT考试的内容,现在在回头看的时候,觉得其实最正确的选择还是当即就退学——远离那个环境,也不至于拖延延宕到现在这个下场。
慕尼黑的四月初下了学,雪的白衬得河中心沙洲上横卧的树干更加黑。
今年已经是1917年了,地狱一样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三年,对与莉塔来说意味着她毕业以后的三年时间全部都被空耗在了战争之中,但无论如何,对她而言,担任法律执行司私章托基尔 特拉弗斯的助手这件事绝对是快乐的。这很残忍,而这是事实,纽特用退学作为代价为她换得的继续学业的时间,远远不如在离开了霍格沃茨,远离英国,留在欧洲大陆给她带来的快乐大。
她没有像他们曾经约定、期待的那样,旅行、漫游,成为神奇动物的研究者,而是得到了一份,纽特·阿尔忒弥斯·菲多·斯卡曼德最为痛恨的办公室工作。
她刚刚送走忒修斯 斯卡曼德,他急匆匆的跳上火车,要前往圣彼得堡,过去了一个月发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大事,德国宣布恢复无限制潜艇战,伍德罗威尔逊连任美国总统,美国政府发布了齐默尔曼电报的文本,估计马上就要宣战,二月革命在俄国首都爆发,沙皇放弃了对皇位的主张,俄罗斯杜马宣布成立临时政府——可能现在所有的流亡者都在往那片土地上赶,好往轰然倒下的巨人尸体上分一杯羹。
而忒修斯,必须要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他是英国政府的眼睛,魔法部被允许在麻瓜世界里掩盖踪迹的前提,自然是在需要的时候成为麻瓜政府手里的一把利刃。
慕尼黑的四月初很冷,一小团一小团的白雪,堆积在葱绿鹅黄之间。
她在站台上送走了忒修斯——他从这里出发,过法兰克福、柏林、在梅克伦堡州的萨斯尼茨换乘渡轮,到达瑞典特瑞堡以后前往哈帕兰达-托尔尼奥过境点,然后前往芬兰的赫尔辛基,最后才会到达圣彼得堡。
这是在整个帝国东部都陷入战火之中时,到达俄罗斯的唯一办法。
她还记得自己在站台上挥手的场景。
他们在站台拥抱,告别,装作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然而谁都知道,战争时代每一次告别就意味着不一定有下一次了。他嘱咐她早点回去,小心英国人的飞机,但是看起来上车之后还没有找到座位,穿着板正粗呢西装、带着金丝眼镜的英国人挤在一群带着钢盔的德国汉斯里,看起来也并不那么格格不入。更何况他的德语其实挺不错,大概是只是太拥挤了,他不得不停留在车厢的连接处,莉塔可以通过门上的窗户看见他在检查手里的记事本——直到火车开动的时候才抬起头来。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着火车跑了一段,挥手,麻瓜重叠的长裙和紧身胸衣对这种行动还是太累赘了一点,她被蒸汽火车四散的煤灰呛到了一下,落下眼泪来。
忒修斯靠在那扇玻璃气窗上,静静的看着她,那是她很少看到的,疲惫和眷恋的神态。
火车顶上还带着昨晚的积雪,运行起来的蒸汽机车像一条黑铁铸成的机械龙蛇,抖掉了那些累积物,雪小块小块的顺着车身滑落下来,一半融化一半还是冰霜,水珠凝结在车窗上,让里面的人形变得斑驳支离。
他留给她的,还是一个模糊的背影。
【咏叹】
“纽特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吗?”他们坐在英国庭院里里,拥抱着,呼吸交缠,在这里能让莉塔有一种回到英国的错觉,平缓的草地,庄园,起伏的丘陵,模仿邱园的中国塔,而现在英国和德国在打一场无休止的,投入血肉的战争。
“他知道了,我写信给他了。”忒修斯埋头在她耳际,莉塔能感知到他的呼吸就像流水一样从她的耳边过去。巴伐利亚王国在德意志联邦里仍然保留着某种微妙的地位,它甚至还仍然可以和英国互相派驻外交使节,托基尔 特拉弗斯在此担任一位使馆武官参赞,作为秘书-助理的莉塔跟随来此也不意外。当然他们不仅仅是大不列颠与北爱尔兰合众王国的麻瓜代表,而肩负着某些和德意志-东欧地区的巫师杯葛的任务。忒修斯一直在东方战线上活动,收集着各种各样宝贵的信息。
“我永远不知道怎么处理欠他的人情。”以至于到最后不得不选择了逃避,莉塔在心里这么说。
“你不需要认为自己亏欠什么人。”忒修斯在她耳边说话,“我的弟弟有的时候。”他叹气,“有些过度的保护欲望。”
“魏玛怎么样?”她仿佛在耳边听见巴赫和李斯特的钢琴曲声流过去,德国对她来说亲近有如故乡,她不喜欢巴黎,也不喜欢不列颠,大概是因为纠缠的过去太多,而在战争里,能够立足的不过是裙摆覆盖的一篇阴影的土地的地方,她却获得了心灵的平静。
“还不错。”忒修斯把手插在背心的口袋里,“那里的巫师们对柏林很不满,或者说,支持柏林的巫师本来就不多。”
“我那时候真得以为你要死在奥地利。”莉塔用带着手套的手捂住脸,希望可以让自己不那么脸红,“所以就什么都不在乎了。”首席傲罗先生有的时候会有些异乎寻常的浪漫,又或者他本来就是一个英雄,他能写很好的情书,那些信纸在她跟他出去一次以后雪片一样的飞来,她不怎么回信,但也每一封都看,常常强调他不要写了,因为这只是增加暴露的风险。
“我真得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忒修斯在笑,“死于姑娘残忍的不给我回音。”
他们都是在说笑,而莉塔清楚的知道他那个时候身处什么样的险境,奥地利的巫师们忠诚地拥护他们的皇帝,所以忒修斯是以麻瓜身份进去的,所有的情书走得都是麻瓜的邮路——莉塔偶尔也会怀疑这是他掩盖身份的方式。他给她写美泉宫门口皇帝的车架,普拉胡塔餐厅的牛肉清汤,环城大道上的风景,克里姆特的画,求爱方式婉转而流丽,而她就在习惯中沦陷。
沙滩上城堡的最后倒塌,可能是是一张轻薄的纸条,他写“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希望你能为我祈祷有下一次。”邮路不通,所以这封信来得格外慢,她读完那封信,连给自己泡一壶格雷伯爵夫人茶的时间都没有,他已经敲响了特拉弗斯办公室的大门——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封信还打开放在桌子上,他的耳朵全红了,结结巴巴的表示抱歉好像没赶上她拆开那封信之前到达——而她那个时候知道了自己有多期望他好好的,还能继续给她写信。事实上莉塔偶尔也会觉得如果没有这样激烈的大喜大悲反差,她也不一定会答应他。
但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了,“所以要去戏院吗?”她问他,“《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
“还是算了。”忒修斯在笑,看起来带了几分傻气,“等我结束,我们去吃点东西。”
那是十二月的事情——圣诞节邻近,他们在圣玛丽亚广场上的圣诞集市里闲逛,市政厅的阳台上有人在演奏音乐,圣诞树高耸入云,被矮人和精灵的布偶簇拥着,小彩灯一闪一闪,他们喝了加肉桂、橙汁和苹果煮的热红酒,吃热腾腾的咖喱香肠配薯条,然后接吻。
他们的脸凑得很近,她突然意识到他几乎是不知所措的,好像是在学校里没有接过吻那样,不能下定决心,莉塔往前凑了一下,碰住了柔软的嘴唇。
在那个吻结束之后她问他,“你在想什么。”
“这是真的吗?”他把手插进她脑后的鬓发,再一次回吻他。
“我又不是鹰头马身有翼兽——有这么吓人吗?”莉塔在间隙问他,“小心我的帽子。”如果他回答说担心纽特的想法的话她绝对会给他一个恶咒。
“我担心你拒绝我。”他抱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长长的吁气。
他真得有点高兴到烧坏脑子,莉塔想。
【宣叙】
1915年6 月 7 日,英国飞行员Reginald AJ Warneford首次使用成功使用炸弹在根特上空点燃了军用飞艇LZ 37,并获得了英国最高勋章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Zepplin wiki
忒修斯斯卡曼德第一次见到莉塔莱斯特兰奇的时候她十九岁——他二十六。
他去找特拉弗斯,他的办公室门紧闭着,外面的秘书大概短暂的离开了一下,事情不是太紧急,没有预约的情况下他也没那么有兴趣直接推门进去。又或者他应该直接承认,是外间里弥漫的香气吸引了他,忒修斯知道特拉弗斯带了个助理来,应该是个女孩子,空气里是苹果、石榴和紫罗兰的味道,不是很刺鼻,是那种高雅舒适的调子。
尖利的鸣叫吓了他一跳,然后他意识到是茶水间的烧水壶,本地流行一种可以在煤气炉上使用的烧水壶,水烧开的时候蒸汽会推动壶嘴上的插销发出尖利的哨声。
忒修斯伸手摁了摁额头,觉得自己或许是被战场影响了,无休止的战争,恐怕连他的父辈都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场景,上次这样的动乱还要追溯到一百年前拿破仑那个时候。
然后他听见细细簌簌的声音,一个一看就太过年轻的女巫提着水壶站在门口,她穿着打褶的紫色素面丝绸袍子,黑头发沉沉如同乌木,皮肤发亮如珍珠。
是她的香水味。
忒修斯笑了一下,尽量表现出友善的样子,他知道这个样子很难,他已经很久不知道怎么和后方的人相处了,以至于有些僵硬,他听见自己脖子后面咔咔的骨骼碰撞声,“请问特拉弗斯先生现在有空吗?我想和他谈一谈。”
他发现她在害怕了。
“请等一下。”她把水壶放下,墨水盒打开,开始检查纪事历,递给他登记表,“十五分钟以后,可以吗?特拉弗斯先生在和记者会面前有一段茶歇时间,半个小时。”
“没问题。”忒修斯开始填表,余光瞥到桌子上的报纸,上面的人脸上满是硝烟和血水,那是一张麻瓜报纸,所以不会动,是昨天的头版,关于英国飞行员Reginald AJ Warneford首次使用成功使用炸弹在根特上空点燃了军用齐柏林飞艇LZ 37的故事,上面贴着他的姓名标签——他舔了舔上颚,他那个时候就在Warneford的飞机后座上,麻瓜的勇气和技艺有的时候让巫师也惊叹。
“齐柏林飞艇烧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那个女孩问他,她在整理文件,在背后玻璃长窗的光照下在他的视野里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像鲸。”他脱口而出,Warneford那个时候向飞艇丢出了六枚 20 磅的海尔炸弹,最后一枚使飞艇着火了,而他就坐在飞机后座上,全身脱力,在那样剧烈的缠斗中瞄准使用咒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他成功了,“你见过被攻击的鲸吗?它发出巨大的悲鸣,喷溅出水柱和云气。”只不过齐柏林飞艇喷溅的是火星和灰烬,这种比空气要轻的巨大的飞行器用硬铝制作骨骼,丝绸制作外覆,牛肠制作气囊,内部充满氦气,装载着三台迈巴赫发动机,时速可以到达52英里每小时,在空中巡游的时候在大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德国人用来向西线投掷炸弹。
“我不喜欢神奇动物。”她脱口而出,然后轻轻叹气。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等待时间快到了,从柔软的扶手椅上站起来。
“莉塔。”她看起来正在为特拉弗斯准备茶歇的点心和茶水,手指抵在贴金的茶壶柄上,橙黄色的茶水从壶口中涌出,空气里紫罗兰的香气中混入了格雷伯爵茶清冷的佛手柑味道,“莉塔 莱斯特兰奇。”
他知道她是谁了。
和特拉弗斯谈得很顺利——她中间进来了一次,端着银托盘,绘着玫瑰和紫罗兰花束的轻薄骨瓷杯子,司康、覆盆子酱、德文郡奶油,简直不像是在战时——他捏着杯子左右端详,心不在焉,特拉弗斯问他,“你在想那个姑娘吗?”
“也没有那么在意。”他是这样回答的,“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咏叹】
他们第二次谈话的时候的时候是在使馆的俱乐部吃饭,忒修斯的外派任务往往在维也纳,而莉塔大部分时间都在慕尼黑,给特拉弗斯工作。战争爆发已经整整一年了,但是毫无结束的迹象,辉煌的成果和英雄事迹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胶着。
大使馆在局势紧张的时候总是留下所有职员值守,不让各自回家。他拉开了她餐桌前面的椅子,她显然有些受惊,然后他问她,“我可以吗?”那好像她也只能点头。
晚饭好像是烤芦笋和鲈鱼,忒修斯记得不太清,但是记得自己要了时令的羽毛白酒,侍者展示完酒标把酒加满之后,他看着摆在两个人中间,被擦得铮亮的银盐罐微笑,“我知道你是谁——我没有怪你,纽特在南美,很安全,也很开心,你要看他的信吗?”
她看起来松了一大口气,好像是第一次抬眼正视他,“他过得好就很好。”
“我其实就是来跟你说这件事的。”忒修斯觉得自己背后微微的出汗,莉塔的眼睛是黑色的,沉沉有如夜色,被这双曜石一样的眼睛盯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不敢动,被压在座位上,肩胛发紧。
忒修斯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阿不思 邓布利多都还没有来当教授——他其实只比这位未来的伟大白魔法师小八岁,那个年代的霍格沃茨远没有后来那么开放,又或者说巫师世界从来都是古板保守的。
他那个时候是击球手,明星魁地奇球员,被女孩子盯着的时候会肩胛发紧,但是赫奇帕奇的级长就是要承担起照顾全院学生的责任。所以就不得不被迫变得温柔体贴,而内心其实并不那么耐烦,那是世纪初,被后世称为Belle Époque的美好年代,富人们用奇异的羽毛和夸张的皮草装饰自己,廉价的煤炭和劳力让兰花和温室培育蔬果的流行成为可能——麻瓜的流行当然影响到了巫师,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纯血家族也是如此,那个时候并没有那么强调不同巫师出身之间的天渊隔阂,只是一视同仁的不那么关心麻瓜。
大家人人都想当英雄,要成为戈德里克 格兰芬多那样伟大的骑士,又或者要在学年结束以后漫游欧洲建立不世的功业,于是忒修斯成为了法律执行司的一名傲罗,兢兢业业地把每一桩案子都办得完美漂亮。
只是很少有这样肩胛发紧的震颤时间了,他只是很疲惫,想快点把手里的活干完,然后回家,倒一杯威士忌,加冰,喝完以后就洗漱睡觉。
在傲罗的三年实习期结束之后他见过几个女孩子,觉得自己或许也就会像母亲期待的那样,和其中一位订婚,结婚,生两个孩子,把家里都交给她,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是战争打断了这一切,让所有人都不得喘息。
“德国人的威廉皇帝像发了疯,德国魔法部也疯了。”她尝了一口汤,看起来大概是不准备让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太过尴尬。
“是的。”他在吃自己的烤鲈鱼,“外面在下雨。”他们的位置在窗边,这是德国的秋天,一场雨以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量,温度计里的水银柱收缩,菩提树的叶子变黄,行路的麻瓜夹克的材质从亚麻换成了粗呢。
“是啊。”她也喃喃的回答,“外面在下雨。”
忒修斯在喝杯子里的羽毛白,这是时令季节的饮料,早熟的葡萄酿成的酒里糖分尚未完全消化,葡萄商就拿出来售卖,还在发酵的酒液还在产生气泡,细碎的白色酵母像是羽毛在澄明的鹅黄色酒体里沉浮,像是雪景球里的人工景观,“谁都想当英雄,谁都不愿意后退一步,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做过了不计其数的错事。”莉塔切了一小块芦笋,“估计是当不了英雄的。”
“没什么意思。”忒修斯回答她,“不过是比赛不把人命当回事。” Warneford在6月7日击落了齐柏林飞艇,在6月14号的时候就因为飞机事故意外离世,他追查了很久,但是发现确实是一起意外,人命就像桑叶上清晨的露珠,太阳一出来就消失无踪。
“借你吉言。”莉塔回答他,“希望想当英雄的人越来越少。”
“我也希望如此。”忒修斯这样回答她。
【宣叙】
那是战争结束以后的事情了——兰花和飞艇、羽毛和皮草的年代结束了,安闲富贵的美好年代变成了狂飙猛进的爵士年代。
1918年,默默然图书公司的奥古斯特·沃姆委托纽特·斯卡曼德撰写一本有关神奇动物的权威手册。纽特斯卡曼德看了一眼自己的每周2个西可的工资,着手接下了这份工作——他在被学校开除之后四处浪荡了很长一段时间,1914年在邓布利多坚持下加入了东线战场研究乌克兰铁肚皮的绝密项目,直到战争结束,然后进入了魔法部的魔法生物管理控制司工作。他先在家养小精灵重新安置办公室度过了“无聊之极”的两年,之后便被调往野兽办公室。
忒修斯很是激赏他的才能,关于他丰富的关于神奇动物的知识,并认为这是他经常获得提升的原因。
而纽特只能尴尬的扯动嘴角,觉得这是和他兄长的官运亨通与斯卡曼德四处分布的亲戚有关,毕竟掌握了丰富知识而不被赏识的人可太多了。忒修斯现在当上了傲罗办公室的主任,作为麻瓜首相的秘书之一在白厅工作,是巫师世界在麻瓜政府中枢的代表。
“所以,她还好吗?”他低声问他,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她很好。”他的哥哥向后靠,把手放进马甲的插袋里,“跟我问起你了,听说你在计划去远东。”
“是的。”纽特低声回复他,“现在苏联局势还不是很稳,中国、日本、印度支那,都还好,去看看,需要系统的整理。”
“所以你要辞掉在魔法部的工作。”忒修斯眯起眼睛,这是他表示不悦的态度。
“是的。”他已经无法再忍受案牍工作了,而且沃姆对他已经上交的那一部分稿件表示很满意,预支了一大笔稿费给他,正好可以覆盖这一趟远东的旅行,印度在他小时候已经去过了,这次可以掠过。
“一般你跟我说这类事的时候,你已经做完了。”忒修斯的手还在马甲的插袋里,眼睛眯着,他了解他就像他了解他。
“是的。”纽特的态度没有变。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忒修斯看起来甚至没有什么别的不耐烦的态度,只是很平静的陈述某一个事实,“有的事情总有人要去做的。走之前要去见一见她吗?莉塔,她总是很关心你。”
“不要。”纽特盯着面前装饰着放射状几何描金纹样的茶具,流行总是变幻得很快,每次他结束完对神奇动物的考察,回到所谓的文明社会的时候见到的风尚都在变 ,他都快想不起来战前的岁月是怎么样的了,路边有一辆汽车开过去,里面的人在用留声机大声放爵士乐,“她总是觉得欠我什么。”
“然而你只是不忍心,对吗?”忒修斯在他面前笑,他的兄长总是有一些异乎寻常的残忍,“而且你根本不想呆在那座学校里。”
“我一直认为我不太适合学校教育。”他一直觉得学校就是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过度傲慢中,对自己的特权一无所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如此,“但她比我更需要那张文凭。”这是实话,他知道莱斯特兰奇家的情况,莉塔无论如何都像是被放逐了,关于那个落下婴儿襁褓的博格特他无意探究,更觉得博格特这种面对面战胜恐惧的行为像一场展示型的游戏,但毕竟邓布利多给予了许多宝贵的支持,而他也有想要保卫的东西。
“纽特。”忒修斯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我很抱歉夺走了你唯一的朋友。”
这听起来简直像示威,但是纽特不会把这种话说出口,他只是盯着面前装饰着放射状几何描金纹样的茶具,流行总是变幻得很快,“你是个合适的恋爱对象——你也会照顾好她的,对吗?”
“我们都很关心你。”忒修斯好像喜欢重复一些陈词滥调。
“你肯定能照顾好她的。”他简直在像可笑的自言自语,这些行为让他在赫奇帕奇都交不到朋友,只能和神奇动物为伍——没有奇怪的生物,只有心胸狭窄的人,恐怕和那些不用融入社会的动物在一起他才能更自在些。
“你肯定能照顾好她的。”他低声喃喃。
【咏叹】
那是1927年的春天,莉塔、忒修斯和纽特、邦迪参加了《神奇动物在哪里》的新书发布会,他们在早些时候。——别扭而尴尬的场面,可能只有忒修斯对此一无所知。
“我有的时候会想你们在学校里的场景。”忒修斯这么和她说,“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在我的学院里发生。”
“你在的话,我觉得纽特会更加不适。”莉塔觉得自己不得不指出这一点,“他并不是会认为你能帮他解决所有事的人。”对角巷的人挺多,挤挤挨挨得从他们身边像游鱼一样穿过,在这样的场面里即使是她也会觉得像有一根线从头顶牵着,很难想象纽特是怎么熬过来的,如果他是神奇动物的话可能已经产生了应激症状——好在他总是随身携带的那个箱子像一个可靠的丰容,能保持他一定限度的精神稳定。
“你是没见过他小时候。”忒修斯在被她挽着胳膊的时候胸总是挺得特别板正,“纽特七岁的时候就经常在卧室里解剖花园里的毛菇精了。”他讲到这里的时候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定要看注释)
莉塔不解的盯着看他笑了一会儿,然后摇头,“我有的时候觉得没有战争的话我们不会在一起。”
“我为你神魂颠倒。(I am turn over of you.)”忒修斯低头看她眼睛,他的眼睛是深蓝灰色的,如果单看眼睛的话恐怕只会觉得冷冰冰的毫无感情,毕竟是曾经在聊天的时候说尽快取得权力的方式就是打赢战争的人。而她竟然会很欣赏这一点——这或许是她和纽特最大的不同,她觉得实现理想之前需要取得权力。
“我是疯了才会答应你。”莉塔是这么回复他的,而她确实是疯了,“而且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被改变。”所以不可能没有战争的。
忒修斯笑了一下,他们在战争过后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期,两个人都不得不适应自己在和平年代的新角色——无论如何莉塔再也不需要做哪些给特拉弗斯端茶倒水的工作了,她开始能逐渐在法律事务司做出一些有影响力的决定。而忒修斯,他办了几桩大案子,交卸了白厅的差事,追捕格林德沃的事情逐渐移交到了他身上,欧洲的风云变幻的很快,而霍格沃茨里的邓布利多也不是一个那么可控的合作对象。
“真希望重新回到战争年代啊。”莉塔挽着忒修斯的胳膊,他们还在继续向前走,要去脱凡成衣店挑选结婚礼服的衣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迫缩在眼前那一小段距离。”
“你真得觉得我们没有生活在战争中吗?”忒修斯在她头上隐隐微笑,“只是有人承担了这一部分责任罢了。”
他们在对角巷的街道上走,莉塔被一旁商店里橱窗摆放的东西吸引了,那是一只小小的黄铜八音盒,但是里面流淌出的是不可能被麻瓜八音盒收录的曲子,李斯特的《梅菲斯特圆舞曲》即使在麻瓜之中也属于钢琴独奏师炫技的选择,纷乱的节奏和音符更像是在里面藏了一张唱片。简直像一场小型战争,她想,古老的巫师家族们很少被那些尘世的纷争影响,但是混血与麻血的巫师自然有其羁绊和效忠的对象,所以曾经在学校里言笑晏晏的同学被分配到了战壕两边,甚至不得不互相攻击——恐怕最大的克制也不过是不去使用不可饶恕的咒语,每一个巫师都是珍贵的财富——然而康塔塔和巴洛克音乐的时代结束了。
“你在看什么?”忒修斯问她。
“麻瓜玩意儿。”莉塔回答他。
<完>
* 毛菇精 (Horklump)看起來像一支肉乎乎的粉色蘑菇,覆蓋著黑色鬃毛。*抱歉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会有奇怪的肮脏联想……
* “毛菇精是一種粉紅色的、帶刺毛的、蘑菇般的動物,很難理解為什麼有人願意逗弄他們。 ”——阿不思·鄧不利多在談到霍諾利亞的未婚夫喜愛毛菇精時表示。巫師們對毛菇精的看法不得而知,但阿不思·鄧不利多的姑姑霍諾利亞曾因為發現自己的未婚夫在逗弄幾隻毛菇精,而決定和他解除婚約。
* 嗯,同性恋暗示,显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