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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凯特琳依旧独自坐在书桌前,撑着腮拿着笔对政务图写写画画。
战争结束后没几日,蔚就要回祖安去打理大大小小的事,毕竟上下城都乱成了一锅粥,祖安更需要一个新的话事人。凯特琳想多留她几日,并承诺会帮她一起处理,被匆匆忙忙拒绝了。凯特琳想着刚弄丢了妹妹的人心里不会太好受,回下城多半是为了睹物思人,也就打消了劝说的念头,只叫她多保重。
此去经年,成为了议员的凯特琳早已记不得那场混乱里的细节,甚至快忘了祖安长什么样子,只是整洁简约的卧室书桌角落里摆了个被涂鸦得乱七八糟的半拉小猴子脑袋。
涂鸦就是在这一晚染进了她的房间。
发现不对是在凯特琳看累了政务图,揉了揉眼眶把手搭上一边放各种书本的竖架,摸出皮城的历史记载书日常翻了翻,却在中间的一页发现了一点鲜艳的粉色,她用手指触了触,沾了些在指尖,看起来滴落的时间并不久。
熟悉的色彩像创伤后遗症一样绷紧了脑中的弦,凯特琳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猛地扔下那本书站起身,不小心撞倒了椅子,砰地重重一声砸进她耳膜,也震动她心脏。恐惧?回忆?甚至是矛盾的期待?她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想的是什么了,只是几乎下意识地掀开了架子,在一片混乱纸张中寻找她想看到——或是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蓝色与粉色的杂交笔迹不负所望地泼在脏兮兮的白纸上,在深色的书桌里格格不入又明目张胆。
“GUESS WHAT?!”
落款是只装可爱的猴子。
凯特琳的手死死按在那张纸上,无意识地狠狠攥起,抓烂了落款的那一角。
窗户的吱呀声像有计划一样恰到好处地响起,她大步迈过去重重拽开窗帘,窗外浓重的夜色让她看不见什么,但心里那一口气让她把额头紧贴在玻璃上,手遮住光线仔细观察。
什么都没有。
竟然什么都没有!
凯特琳没法想得再清楚——她又被该死地耍了!
憋着的情绪找不到缺口,她又狠狠把窗帘拉上,桌上摆着的纸让她也没心情再看什么,打算直接上床睡觉,刚要转身的那一瞬间,窗户被轻轻敲了两下。
她呼吸都几近停止。
窗帘第三次被拉扯,不堪重负地晃了晃,显出藏在背后的一张笑脸。
“Surprise comma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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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很有原则的议员小姐并不打算把这位偷窥民宅的青发熟面孔请进屋里,刚要再拉上窗帘隔绝窗外的一切,但很显然对方是做足了准备的,把窗户用力往里一推,掀起的风足以吹出空隙把脑袋和胳膊探进来,抓住飞来飞去的窗帘,很悠闲地玩着上面的流苏,“晚上好吗?”
“你!”凯特琳咬了咬后槽牙,“你什么时候进我房间的?”
金克丝却只是甩了甩长刘海,扒着窗框往屋里张望张望,随后瞪大了眼睛,“你们这个时候居然没在做爱——我是说,你没跟谁同居吗?万人迷?”
凯特琳眉头狠狠拧起来,扭回头去瞪她,“你脑子里只有这些肮脏话吗?”
“我还有更‘腌臜’的呢。”金克丝抻着脖子故意学她的口音,学完看着她扭曲的表情吭吭笑了两声,很自来熟地轻巧翻进来,双手背在身后,眨着大眼睛迎着枪口蹭过去,“拜托议员小姐,为了给你这个惊喜我蹲了你好久好辛苦的……我们可是分别好多年了,你就不想我吗?”
凯特琳气极反笑,伸出左手的中指,“那你用什么想我?用你的这个?”
金克丝只觉得自己右眼皮跳了跳,垂下眼睛冷冷哼笑一声,“看来你也学了不少肮脏事嘛,吉拉曼恩大小姐。上城的干净空气没把你污染回去吗?”
枪口却已经对准了她的脑袋。
细微的灰尘飘起,凯特琳手指扣在许久未用的扳机上,轻轻咔哒一声,“出去。”
浑身上下只有两罐喷漆的金克丝盯着黑洞洞的枪口,又故作可怜地举起了双手作投降状,过了几秒咧开嘴角,“瞧瞧,跟你的眼罩一个颜色。”
看着凯特琳的手背上暴起了青筋,她尖笑一声,在那只手有什么进一步动作导致走火前一个飞踢踹走了手里的枪,紧接着一个肘击对准凯特琳的脸,被接住后一个转身拉开距离,抬起腿又向前踢去,却被一下捉住了脚踝拽过去。
金克丝惊叫一声向前跌,被凯特琳伸出的手重重卡了喉咙,难受得她不得不停下攻势连着咳嗽,缓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被凯特琳一只手捏着下巴一只手握着大腿根卡在怀里。
她用力挣扎了几下,没什么用处,于是眼里藏着火瞪向凯特琳,对方只是低头戏谑着看她狼狈的表情,“这几年过得很不好吗?都打不过我了?”
“死皮城妞……”
金克丝低声咒了句,突然张开嘴咬向凯特琳捏着她下巴的手,听到一声痛叫后满意地松了嘴,抓着刚咬过的那只手往自己背后一别,腿也挣开桎梏,膝盖往前面的腹部顶了一下,凯特琳闷哼一声,下意识想抓她背后的辫子,抓了个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之前剪了头发,于是换做朝她脑后摸去,摸到不长不短的头发往后一拽,让她不得不扬起头往后倒,却因为重心不稳只能抓住凯特琳的衣服一起向后仰去,被柔软的床垫接住。
于是她们就这样连滚带爬且莫名其妙地跌上了床,金克丝新长出来的头发被凯特琳扯掉了好几把,凯特琳的衣服被金克丝扒拉得七零八乱,两个人像打架一样试图互相征服,直到彼此都已经气喘吁吁。
“好了好了停战停战……”金克丝被压在身下仰躺在床铺上,晃着脑袋想挣脱凯特琳抓着她头发的铁手,自己手里却也抓着对方衣服不放。双方僵持半分钟后凯特琳一声冷笑,秉承着不跟心智不成熟小屁孩计较的理念率先松了手,这才也被放开,也终于察觉了两人现在正以一个怎样的姿势叠在一起——
凯特琳一只手在金克丝后脑下面垫着,另一只手本来是掐着她的腰,倒在床上后为了找到重心撑在她身侧,一条腿跪着,膝盖挤在她两腿中间,还有一条站在地板上,胸膛被金克丝的手抵着,剩下的地方都贴得几乎严丝合缝。
凯特琳打了个寒颤,抽出手掌正欲起身,衣领却被一下拽住,她来不及找回重心,只能连带着身体坠下去,嘴唇堪堪停在另一个嘴唇上方不到三厘米的位置,呼吸乱了节奏地纠缠在一起。
“Hey……”金克丝声音轻轻,像羽毛痒痒地飘进她耳朵里,“不觉得我们……”
“Shut up.”
凯特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硬一些,眼神却不自觉地看向身下这个人,看她哼哼笑了两声,手从衣领上离开,又抚上脖颈,“我还没说什么呢。”
凯特琳扯开金克丝的手,她又不识趣似地再伸过去,来来回回几次,凯特琳终于紧紧抓起那只作乱的家伙,在她以为自己要被甩出去的时候覆上一颗心脏疾速的跳动。凯特琳让自己急促的呼吸平复了片刻,捏紧她的手低声警告,“你最好确定自己想清楚了要做什么。”
金克丝睁大眼睛,看着自己被抓起来按在对方心脏上的手,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怪声笑了出来,抽回手。
“怎么?这就反悔了?”
“不。”金克丝恶劣地咬了咬嘴唇,眼神缓缓上移盯着凯特琳的脸,“摘了它。”
凯特琳眉毛微皱,“什么?”
金克丝手轻抚上她的黑色眼罩,从眉尾沿着脸颊摸到下巴,脸也凑过去,带着点轻微的诱哄,“摘了它。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以为她能骗得过谁?凯特琳有些不屑地轻哼了声,长臂够向床头柜,打开抽屉捞出一副手铐,拎在金克丝眼前晃了晃,“摘了它,然后你戴上这个?”
小变态兴奋地尖锐抽吸了两声。
“You slut……”凯特琳故作惊讶地看着她,嘴唇贴近她的耳畔,“蔚教的你这些吗?还是在她走后另有其人?”
“走后”两个字被咬得很重。
凯特琳本意是在调情,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该对金克丝有什么褒义的善意的情,所以她把这归类为戳人痛处的报复。有些时候自己甚至是邪恶的,凯特琳想,至少面对金克丝的时候她巴不得是这样。但照顾床伴只是她在床上会有的自然反应——这是她该做的。可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道粉色的刀疤一样的光线从她完好的眼睛前不足十厘米的位置划过,将她的视网膜划出一道血红发黑的伤口,与烙刻在她无数个日夜里的噩梦如出一辙。
金克丝也像她噩梦里的曾经一样撂倒了她,把她死死摁在上城人干净的床铺上,眼睛是微光的紫粉色,隐去瞳孔显得暴戾又茫然。
但她语气很轻,问,“谁允许你提起她的。”顿了一会儿声音更轻,“她在哪儿?”
这下轮到凯特琳瞪大了眼睛,“你没先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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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不知从何而起的性欲因为一个欲望源头的名字不欢而散。金克丝翻窗逃走之前嘴臭凯特琳最好跟你的每个女朋友做爱都这么粗暴地扯掉她的头发,凯特琳冷着脸边整理衣服边还嘴说你在这种事上能惦记着你亲姐姐也是有够恶心。
时隔多年的闹剧总算告终,但藏在心底的情欲没有,凯特琳看着手指上缠绕着打结着的不长不短的青色发丝气得去洗了个冷水澡,也不知道是气金克丝还是气自己,回来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眼前还是那个梦魇一样的影子,或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可恶刺客,不打一声招呼就刺进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里,逼着她想起她,想念她,又想念对她的恨,吹去尘灰扒开做旧的记忆。正因如此她才老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成为吉拉曼恩家主,因为自己永远无法像母亲那样,死死按住心脏,永远冷静且权衡利弊地做出每一个决定。
感性和理性常常掐架的人是无法控制记忆的。
这一晚之后,凯特琳再没见到过金克丝的踪影,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去祖安找蔚,又或是已经回到这几年常在的地方,但更让她在意的是——她居然真的该死地,难以置信地想念那个青发小混蛋,甚至有种怅然若失。她实在想不明白金克丝来找她的意味是什么,或许只是手痒了想打一架,或许只是把她当成纾解欲望的工具未遂,她知道自己被耍了,可却不得不承认这是她心甘情愿,当她得知金克丝回来第一个见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秒感觉到受宠若惊——这词太不恰当,却再没有更恰当的词。
真是……笑话。
又一次在工作期间无法控制地想起金克丝,凯特琳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一声低吼,捂着脑袋猛甩了甩,无意间瞟到上次那张被夹在架子里的纸,气不过地抽出来刚想撕掉,却发现这纸两面好像都有东西,而原来当然是没有的。她抖着手拿起来,熟悉的一面朝上,于是她把纸翻了过去,迟钝地嗅到了还未散去的油漆味。还是熟悉的蓝粉配色,单词多了几个。
“READY FOR THE NEXT TIME?”
凯特琳盯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字愣了许久,又扭头看了看窗户。窗户不知何时半开着,窗帘上的流苏随着蹭进来的风不时抖动,有几绺沾上了微量的粉色,她突然垂下头捂着脸,深呼吸了一个来回,从牙缝里笑出来。
“Sl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