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尾声
北美和欧洲总有时差,哈利并不能经常见到布鲁德海文被晨光笼罩的模样。义警夜翼没有休息日,但BPD的格雷森警官总能得到一两天的休假,当哈利按响门铃时迪克正一边往碗里倒着冷牛奶一边刷着牙,他才起床不久,没穿上衣,裸露着被绷带包裹的肩膀,睡眼惺忪地把哈利带到客厅,让他自己找个地方坐下。
“茶?咖啡?”迪克吐掉牙膏沫,拉开了摆着各色马克杯的柜门,再一次拿出那个代表着活力双雄携手走过许多年的纪念杯。
“茶就好。”哈利坐在蝙蝠侠抱枕的旁边,想来昨夜应当相当兵荒马乱,因为沙发的缝隙里遗落了几张沾着血痕的纱布,他不动声色地用魔杖指挥着这些医疗垃圾自动走进垃圾桶里,“难得你的公寓没有那么热闹,你的弟弟妹妹就好像会无限增生一样,每次都有我不认识的新面孔。”
“我拒绝把这里变成什么知名景点,但我还挺希望他们多来拜访的,走门的那一种。天知道你基本是唯一一个会一本正经地敲门,说你好,然后步行到沙发边上的访客。”迪克端着他的早餐占据了一旁的单人扶手椅,他给自己做了一盘PB&J三明治,就着牛奶大口咀嚼,“恭喜你出院,终于有空来和我说说你的时间大冒险了?我没想到你还能这样不声不响。”
“赫敏在研究了一本几千页的时间魔法书后认为不应该把你牵扯进去,我其实没太听懂她的理论,她说你身上有着太多跟整个地球命运相关的因果……大概是你参与拯救世界的次数太多,所以她不能冒着搅乱时间线的风险带你回到过去,要不很有可能我们一回家就会惊喜地发现整个太阳系都不存在了,人类变成了外星人的殖民。”哈利急忙解释道,他不是有心瞒下了这么一件大事,“而且我也觉得我有必要自己解决这个,我得亲自去洗刷‘一位看不见自己孩子的父亲’的头衔。”
“很荣幸我与地球的未来息息相关,但我可不会让这种恭维迷了眼。”迪克毫无风度地大口咀嚼着涂满了花生酱和果冻的吐司,“你到底去了哪个时间段?”
“这是个——我们都得感谢斯科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Geek性格——佩妮曾经给了我一件礼物,是我被放在女贞路时身上裹着的毯子。我把它转送给了阿不思——是啊,一件有价值但很蠢的礼物——他们用隐形兽酊油在上面留了信息,碰巧那条毯子上沾了迷情剂。”哈利也要为斯科皮的博学多才鼓掌,毕竟他的魔药学成绩还没能达到可以背诵药品原材料的程度,“隐形兽酊油和迷情剂的珍珠粉相遇会燃烧,阿不思告诉我们他在一九八一年七月的戈德里克山谷。”
“你……父母遇害的那一天附近?”迪克放下了餐盘,找来了纸巾擦去手上溢出的花生酱,“所以小里德尔想要改写那个……最开始的预言?把你标记成敌人的那一个?”
“很高兴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认为伏地魔不去谋杀我的父母就不会招来毁灭。”哈利的声音滞涩,“总之我们阻止了他——我扮成了伏地魔,拦住了一门心思想要飞到里德尔身边的小姑娘——她绝对是汤姆·里德尔的亲生骨肉,你敢相信吗,她才十几岁就学会了她父亲的技巧,能把自己变成一团黑雾,然后在天上飞。”
“那还挺酷的,这种魔法绝对值得推广,我是说,谁能拒绝不依靠任何外力在天上飞呢。布鲁斯都不会拒绝超人把他当成货物一样送来送去……它不需要用什么灵魂来当燃料吧?”找来衬衫套在身上的义警蜷在沙发上,他大逆不道地用魔法清洗了沾了果酱的碗碟,比起用魔法和人打一架,他还是更喜欢便利生活的小咒语。
他会让中餐外卖盒里的简易筷子和叉子跳踢踏舞,让他的卡里棍跳双人华尔兹,还会让花店里挂着露水的蓝玫瑰爬上芭芭拉的头发。他的女孩总是神情严肃地警告他不要试图用这种方式他讨好她,但迪克知道小芭很喜欢这样,她爱死了花朵能自动在她头上变成花环,恨不得给毒藤发个短视频炫耀。
哈利的表情在他对飞行能力表现出兴趣后立刻变得惊悚,他连忙将话题拽回正轨:“听起来一切都很顺利,忽略你被摔断了骨头还看起来像是挣脱了一百个夺魂咒一样疲惫的话,说真的,赫敏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应你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你中了稻草人的恐惧毒气,然后跑马灯似的回顾了你人生中的每一场噩梦。”
“真实情况也差不了多少。”哈利说,他不是真的毫不在意,他只是不希望有人知道他有那么在意。他们其实不那么迫切地需要迪克在出现在现场,事实上赫敏为了这事开了一场魔法部的全体大会,这场溯回时间的行动几乎有整个傲罗办公室作为后援,但赫敏还是给迪克打了电话——他明白的,她只是希望有更多的朋友在他身边提供支持。魔法世界不乏有许多特效魔药,巫师们对于医院的需求远远低于麻瓜,骨头断了来一杯生骨龄,开放性创口滴上几滴白鲜香精,连失眠多梦都可以用一瓶自己熬制的无梦酣睡剂来解决问题,但纵使历代魔药大师在用坩埚炖煮风干草药和魔法生物的方式破解人类身体的未解之谜,世上仍旧没有任何一种魔法药剂能够作用于人的精神之伤。
那是无形的伤口,面对着看不见的目标,千奇百怪的魔法也要成为无头苍蝇。以旧回忆为土壤的伤疤就像是瓷杯上与茶垢融为一体的裂隙,只有在盛满东西后才能漏出水滴,想要修好它必须得打碎重铸才行。死亡是人类重生的必经之路,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结局,所以赫敏决定用更多的胶布狠狠地裹住这只裂纹遍布的杯子。
“为了让历史走在正轨上,我们等到了一切结束后才离开。”他说,直面噩梦并不容易,“我指的是走完全部的已知流程。从伏地魔走进我家到海格把我接走为止。”
“天啊……哈利,天啊。我以为……”迪克起身想要拥抱他的试探性动作就像是一只气宇轩昂的雄鸟,哈利没有拒绝,任凭自己靠在那些十分暖和的羽毛里,接受来自朋友的关怀,这本就是他今天的目的之一,“这很残忍,你做了你该做的事情,这是必不可少的,可这依旧很残忍,操这个差点被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炸掉的世界。”
严格来说哈利只是远远观望了案发现场——这个时间点几乎是汤姆·里德尔的全盛期,他们不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走得太近——所有人都呆在离那栋房子有一定距离的小教堂里,透过玻璃窗去观察历史的车轮是否仍在缓步前行。戴尔菲尼,这个像是野猫一样暴怒着横冲直撞的女孩子被几个束缚咒固定原地,罗恩和马尔福用自己的魔杖杵着她的喉咙,要是她敢念出一个咒语,他们就要用魔杖戳漏她脆弱的脖子。
斯科皮待在马尔福的身后,战战兢兢地观察着他父亲发怒的样子。他不常让他的父亲发脾气,多数他闯祸的时候德拉科只会给他一个失望而怀念的表情,当然,其中只是失望是属于斯科皮的,藏于其后的怀念则是在为他早逝的母亲哀悼。他最近一次直面德拉科的怒火还是在另一条时间线中,那会儿他觉得害怕,而现在,把他挡在身后的马尔福,不再是个满脸假笑的伪君子,而是他的英雄,最酷的英雄。
“其实你可以……把这工作交给我和赫敏。”金妮擦去了哈利脸上的几抹灰,她的手一直放在他的背上,缓慢地画着圈。同样满身狼狈的阿不思在他的身侧,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灿烂笑容,他刚刚和哈利一起击败了敌人,他应该为此刻欢呼,“就算你不亲眼看着,你也能知道事情没有再变糟。”
哈利虚弱地笑了笑:“我得在孩子面前做个表率。”
“你就不能稍微放下一点你的男子气概吗?”阿不思有点不满,但也没有那么不满,“我压力很大,爸爸。”
“我没说那个孩子是你,阿尔。”他和罗恩对了对眼神,对方推着戴尔菲走上前,“戴尔菲被我们抓住的时候要我们直接杀了她,就好像她的世界了除了伏地魔就没有别的一样,她想见她的父亲一面,我想不妨让她看看……汤姆·里德尔绝不是能承托孩童之爱的人。”
“你还得放下一点救世情节。”他的儿子轻哼一声,仍对戴尔菲欺骗他的事情耿耿于怀,“魔法界不需要救世之星了,显然我在你们口中的预言里扮演的不是什么拯救者的角色。”
“如果我必须得在他们——”哈利指了指远处的房子,又将视线移回阿不思和金妮的身上,他总是在失去,所以他会更努力地抓住他已经得到的,“和你与你的母亲之间做出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们。梅林,这话听起来太怪了,我从未有一刻停止过去怀念我的父母,但事实就是,过去并不与我的现实等重,他们还在我的心里,永远有不可取代的分量……”
“你可以说你爱我们胜过一切的,对吗?”阿不思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缴械投降,和世上所有不善言辞的父亲一个样:“是的,我爱你们胜过一切。”
七月末是盛夏时节,可伏地魔降落在山谷之后,寒气差点让教堂的大玻璃窗结了霜。哈利寸步不移地遥望着远方的建筑物,自黑魔王出现后他的伤疤开始钻心地疼,他如老兵一般忍受着时不时就要折磨人的旧伤。透过窗外的阵阵白雾,总在他梦中出现的绿光逐渐化为现实,如极光般神秘璀璨的魔咒转瞬带走了他父母的灵魂也带走了黑魔王本身,现在那个房间里只剩下了哭泣的他自己。
永不消逝的绿光还残留在他的脑海里,直至金妮的红发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这热情的颜色才让他的情绪从中抽离。
“你还好吗?”他们额头相抵,她开口询问,“我听到了摩托车的声音。”
而哈利没给自己留下沉浸在过去的机会,他的手指拂过妻子红色的头发,手握现实的触感让他更加坚定。
“你看到了,这就是你的父亲。你大概也遗传了他的一些天赋,比如毫无芥蒂地杀一个人,随意地夺走别人的生命。”教堂里寒冷的空气在他的肺叶中循环,哈利决心要去使用一种他从每个站在他身边的人身上学到的,迪克曾经使用过许多次的武器,“我得说,在座所有人都是汤姆·里德尔的受害者。”
“那又怎么样呢?我还是很想杀了你,做他没做到的事情。”戴尔菲尼仇恨的嗓音足以点燃所有人的怒火,“即便很残忍,但这残忍就是刻在我血液里的东西。”
迪克曾在级长浴室里同哈利坦白,说自己无法成为一个和蝙蝠侠一样的英雄,那会儿哈利才四年级,有太多没办法理解的东西,他不认识蝙蝠侠或布鲁斯·韦恩,也不能完全明白为了维护地球的安全到底要做些什么伤天害理到让迪克本人觉得恐惧的事。诚然讲哈利现在也不算是完全掌握了哥谭人那错综复杂的道德观念,但他至少知道了迪克·格雷森为什么会成为一名独一无二的义警。
成就对方的并不是那些带着点科技要素的小道具或是魔法,也并非蝙蝠侠交给他的体术或侦探技巧,哈利曾亲身体验过许多次——他的冷笑话、他的双关语——所有出自他口带着善意的话语,是一种温柔的、强大的、所向披靡的武器,那是他用于拯救每个白天与夜晚的独门绝技。
现在是哈利去使用这种武器的时刻了。
“如果你加入了他的事业,如果某一天,为了你们的事业,你不得不杀死你的父亲,你会这么做吗?”他问。
“不,这不——这不可能。”
“那么反过来,你会甘愿赴死吗?”
“如果这是他的要求我会那么做,我早就做好了奉献一切的准备。”
“你说你仔细地研究过我的生平,那你就应该知道我确实按着邓布利多的要求‘死’了一次。你看,从答案上来说其实你跟我的选择差不了太多,或许比我还更好。毕竟几分钟前我亲眼看着我的父亲在我眼前死亡,而我无动于衷。”他一定得感谢邓布利多教授在六年级给他单独上过的课,哈利对伏地魔本人的了解并不仅限于他从正面对抗中获得的讯息,“汤姆的魂器之一就是他在弑父时创造的,你的房间里有《尖端黑魔法揭秘》,但你应该还没搞清楚他都选择了谁作为分裂灵魂的工具。”
“你想要规劝我,改邪归正?那是天方夜谭,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或者让我忘了这一切,我一败涂地,不再有价值,对吗?”戴尔菲说,“再说,你只是不能那么做,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无动于衷。”
“你可以我的选择当成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事业——随你怎么说都好,追随你的父亲不是伟大的事业吗?”哈利面前挤出了一个微笑,他正为他的发言,或者说是诡辩,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我并不打算劝你做好事,无论如何你都触犯了一打法律,你逃不过这个的。”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些你必须得知道的东西,不仅关于你的父亲,也关于你的母亲。”他继续讲述,“你如此虔诚的对待你的父亲,血脉和传承对于你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想给你讲讲你的母亲,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你不止带走了我的父亲,也带走了她。这只会让我更想杀了你——你们全部——”
“莱斯特兰奇是个法国姓氏,这个家族在英国被归入二十八圣族,近代最辉煌的事迹是加入了食死徒,但你得听听更早版本的故事。他们在拉雪兹公墓中有一块家族陵墓,那里埋葬着一个出生在二十世纪前后的女子,她在霍格沃茨读书,也做了点危害到别的学生生命的事。”
“听起来很有黑巫师的家族传统。”戴尔菲骄傲地说,“你必须得承认,无论你说了什么,我都是那个最好的继承人。”
“但她为了保护她爱的人们,被盖勒特·格林德沃杀死。”哈利没有试图否认她的观点,只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叙述者,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尽数摆在女孩的面前,“当然,鲁道夫只是把自己的姓氏给了贝拉特里克斯,严格来说你跟这个家族没什么血缘关系。”
赫敏没有参与这场谈话,只警觉地站在一旁,不过她有些诧异,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地低声询问罗恩他到底是从哪儿打听来的这些消息:“我不觉得他真的读过一遍格林德沃那个年代的魔法史。”
“……有一次迪克想找点魔法生物的羽毛给他妹妹做芭蕾舞裙,我们一起去找了卢娜。”罗恩忍着想笑出声的欲望回答,“斯卡曼德先生很健谈,我们喝了几杯咖啡,然后他就把他往上三代的故事当小道消息全都讲给了我们,我也没想到哈利能记起来这个。”
“贝拉特里克斯婚前的姓氏是布莱克,在二十多年前布莱克家族还以痴迷纯正血统著称。”好友们的小骚动没有对哈利造成干扰,尽管他也有点忍不住想笑,他只是恰好记住了这点细节,“但现在,因为小天狼星和雷古勒斯,它成了勇敢的代名词,连斯基特都会说他们是生于黑暗的明亮之星,她嘴里可从来没有什么关于我的好话。小天狼星是我的教父……我不需要再去赘述他的生平,而雷古勒斯,他的弟弟,他在追随了伏地魔数年后反悔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么,但他就是这么选了,选择在你的父亲最强大的时候背叛他,做了一件他认为正确的事情——这就是你的另一半血脉。”
戴尔菲尼没有再和他继续呛声,因束缚咒还在起作用,她僵硬地站着,视自己为一棵深深扎根的树,又或者是一只不愿放弃的卜鸟。坚冰无法被轻易融化,她眼中的固执仍像耐旱的地衣一般顽强,无需任何养料便能一直存在下去。她要为死去的学生负责,除此之外,他也想让那个女孩不要再制造出更多的亡魂。哈利没想过用几句话换来一场皆大欢喜的救赎,如他所说,他劝服不了这个女孩,他能做的只是交给她一些或许会有用处的希望。
“汤姆是个不懂得爱的人,这和他的出生有点关系。每个食死徒都能证明黑魔王选择生下你绝不是因为他想和贝拉展开一段浪漫关系,你还是爱你的父亲——”
“但贝拉绝对、百分百、没有任何疑问地迷恋黑魔王,浪漫意义上的。”德拉科的语气绝对不是幸灾乐祸,他询问了纳西莎,有幸得知了一点当年的细节,唯刻薄的一吐而快才能抵消他受到的精神冲击,“一般来说,十六岁以上的人都觉得这是爱,是罗曼蒂克且能写成畅销小说的情感。”
“感谢马尔福先生提醒了我们为什么梅洛普要给小老汤姆喝迷情剂,这真的非常有帮助。”哈利有些口干舌燥,组织好这些语言耗费了太多的脑容量,这已经超越了他最好的发挥,好过他身为司长在困难任务前的动员宣言,“姓氏和血脉固然是传承,但人总是有选择的,里德尔也可以选择在霍格沃茨找点假的温暖,有几位教授非常欣赏他,人们甚至能用深刻的忏悔唤回分裂出去的魂片。决定未来的不是我们的出身,而是我们的选择,邓布利多可比伏地魔更懂得教育。”
尽管如此,他还是克服他的儿子差点因此消失的障碍给出了一个光明得过分的结论:“我有一个总是说着第二次机会的朋友,威森加摩的审判有很大概率给你一个很长很长的监禁,长到让你有无尽的时间去思考。如果——我说如果,你想尝试的话——不妨放下里德尔这个姓氏。”
他给了女孩一个昏迷咒,彻底没收了她再争辩的机会。
冷静冷静总是有好处的。
“你的确是邓布利多教授最好的学生,彻头彻尾是个邓布利多的人。”德拉科的点评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同,“魔法部太可怕了,它能把你折磨成这样,我一定要辞职,你差点把我也绕进去了。”
“这事儿本就和你有关,她是你母亲妹妹的女儿,是你的表妹。”摆弄着魔杖的赫敏客观地点出了实情,“说不定以后你还得决定要不要保释她呢,哈利是在帮你提前解决问题。”
“我开始怀念摄魂怪了。”马尔福八成是被吓坏了,一想到他极有可能要为这事负责他就头疼得不行,“人性化的弊端!”
“你在宽恕她吗?伙计……她杀了人,不是吗?”罗恩问出了那个他最重视的问题,他还没完全消化掉刚刚哈利说出的话,金妮相当不客气地用手肘给他的肋骨来了一下,“她几乎再次夺走了你的一切。”
“恐怕我真的没有那么平静,梅林,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想要拉她一把。”哈利基本是靠着阿不思的搀扶保持直立,“我累了,绝对需要休息一会,得好好睡上一觉。”
“你就是不能放着不管,圣人波特。你没法宽恕她,但你还是希望她能变得更好。”马尔福利落地架起了躺在地上的女孩,他们所用的时间转换器归他所有,所以必须由他来操控这场穿越时空之旅,“你、格雷森,你们都有点毛病,总认为仅凭一人的力量就能拉住些什么。”
他咬牙切齿:“而该死的,你们还都成功了。”
这是个有点漫长的故事,但迪克依旧耐心倾听,他深知对方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心平气和地讲出这些话。同态复仇是刻在人心底的欲望,而家人与朋友受到伤害几乎是哈利的底线,迪克本人多次在突破界限的边缘徘徊,时刻和心底那一团散不去的黑暗斗争,他几近屈服过,差点失败过,也被人解救过,他很高兴他的朋友在没有更多损耗的情况下熬了过来,将问题解决得那么漂亮。
“所以赫敏一定要找我,她几乎把老DA的成员全都找来了,我以为我有机会再见识一下她的水獭呢,没想到她给我打了个电话!” 迪克给自己找了个放松的姿势,在拥抱程序结束后他找回了他的单人沙发,把腿搭在扶手上,横躺着同哈利说话,“每次你谈到戴尔菲的时候我都会想起……”
“守护神咒在跨越大洋的表现中输给了手机。”哈利打断了他,“你别说你又想起了你的小弟弟,我实在搞不清楚你们复杂的家庭背景。”
“不是达米,塔利亚和奥古当然有问题,但他们还没法赶上伏地魔在糟糕父母排行榜上的头排名次。我说的是我妹妹,实际上,就是芭蕾舞裙的拥有者。她的父亲是个顶级刺客,为了训练她判读敌人微动作的能力几乎毁掉了她的语言系统,她杀死她第一个任务目标那年才八岁。”迪克说,“她没有成为一个不会说话的杀人机器,她没那么选。芭芭拉在读写方面帮了她很多,现在她的词汇量很不错,还喜欢跳芭蕾舞,能在哥谭的剧场里亮相。”
哈利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客套两句,问他下次能不能送一张增票。想来他在观赏戏剧方面的表现始终不良,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在芭蕾舞剧中途睡着可是非常不礼貌。
“不过德拉科说得对,我和邓布利多教授没有什么特别深入的交谈历史,但你说的话听起来的确有点像他。”迪克翻了个身,现在他的身体以一个相当诡异的角度弯折在软垫上,哈利忍不住担心他的脊椎,“怎么说,这也是一种归宿?”
“出发前我在校长室里和他谈了谈,关于怎么接受伏地魔有后代这件事,还有如何和阿不思相处。看得出他也很惊讶,比斯内普坚持爱我母亲三十年还惊讶。最后他让我遵从我的内心,他确信不管我做了什么,哪怕当场用个不可饶恕咒我的朋友们也不会有半点怨言。我和他说我早就不止十五岁了,他告诉我他永远记得我在这里同他大喊他不会理解我 的感受的那个时刻。”
不止邓布利多会记得,哈利也记得,他那天在办公室里毁坏了相当数量的校长私人财物。
“马尔福几乎就立刻反应过来了,那大概是因为邓布利多教授也在塔楼上和他说过类似的话吧,我们互相攻击不意味着他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蛋。校长早就知道了他的小动作,默许他的行为是为了保护他不会因为任务失败被伏地魔暗杀,你不在的那几年,我们的校园生活异常精彩。”阳光缓缓的滑过迪克公寓的地板,哈利继续说道,“至于阿不思,我猜我们的老校长是想建议我开诚布公地和他谈谈。”
“我去了。”他承认道。
“结果如何呢?”
“我们算是和解了,我也清楚,在他看到我们不顾一切地想要救他之后,很多事情都迎刃而解。”哈利平静地说,“但我还是有点担心,在他为了塞德里克搞乱时间之后,我不想让他继续视塞德里克为一笔债务,那是我的事。所以我打算按原计划带他去他的墓地……我也想让他和你说说话,迪克,你愿意来吗?”
“当然,为什么不呢。”他忠诚的朋友如许轻易地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我今年还没有去给他送花呢。”
“你总去看他,我也总去看他。”哈利用这段时间以来最轻快的语气说,“我们从来都没有遇上过。看起来梅林也知道,如果有一件事涉及到我们两个,那一定非常非常危险。”
***
翌日清晨,哈利和阿不思一起爬上了一座不高的山坡。明亮而又清澈的阳光一路相伴,甜蜜地拂过他们的脸颊与脚下青绿色的野草。零星有几朵野花散落在绿海之中,像是几抹彩色的颜料被泼散在画布上,任何一阵风吹过,无论是微风还是裹挟着雨水的风暴,它们都会在刹那间置身于波浪。
哈利和阿不思——穿越波浪的旅人,从海的中心走向岸边——他们走过被人为踩出来的小径。阿莫斯给塞德里克选定了一处风景极为优美的地点作为安息之所,在雾雨笼罩总是灰蒙蒙病恹恹的英伦三岛上,这片一年四季几乎天天晴朗的山坡显得尤为可贵,据说几百年前有一个憎恨阴天的魔法家族改造了这里,用了一个又一个的法阵和魔咒勾连,人为地开辟出了一片永不会被乌云侵扰的净土。
这是个传说,并不是每个被传说提到的家族都能如佩弗利尔一般留下后人,原本世代居住于此的巫师在某一代戛然而止,只剩下了留在此处的魔法绵延至今。迪戈里不是唯一一个在这里修建墓碑的家庭,小径沿途东一个西一个地竖立着十字架和碑石,有的断裂,有的覆满青苔,他们被遗忘了,又或许他们已承载了太多的记忆,成为最后一个留守于此的纪念符号。
“我其实没那么了解塞德里克,不太了解他的过去,也不太了解他眼中的未来。”哈利为阿不思解释着为何他们会拜访一座墓园,他没有提前解释,“他本可能会代表英格兰队打魁地奇,或许成为傲罗……”
“或许他想成为在圣芒戈工作的医生。”迪克到的比他们更早一些,他站在高处,低头向阿不思伸出了手,“有一回我们在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里聊天,他问我毕业后要做什么,我告诉他我应该会回哥谭去读个大学,然后塞德里克说自己有点想成为治疗师,因为每次魁地奇比赛之后他的队员们多少都会受点伤,他用治疗咒用得熟能生巧。那是……他六年级的时候。你好,阿不思,我是理查德·格雷森——请就叫我迪克,千万不要加上叔叔或者哥哥。”
“是的,是的,他可以做任何事。”哈利露出了悲伤的微笑,“阿莫斯总说他的儿子被偷走了,这是对的,因为我。我总是来到这里,想说声对不起。”
“因为我们。”迪克说,他一直盯着阿不思的脸颊,“你爸爸总觉得这都是他的错,但事实上……我知道穆迪有点不对劲,但我还是知道的太晚了。”
塞德里克的墓碑旁长出了一整片颜色鲜艳的花朵,种类繁多,其中有一些甚至不是英国本地能发芽的品种,这一定是迪克的杰作,所谓送花绝不只是一束百合那么简单。
哈利用清洁咒扫去了白色墓石上的泥土,他每次都要那么做。
「我的太阳永远沉落了,落到泥潭里去了。」
这是阿莫斯亲手为他的儿子刻上了墓志铭,他一定翻遍了典籍才找出了这一句痛彻心扉的引语。每一个墓园探访日,哈利都要站在这里,凝望不带一丝磨损的刻痕,反复咀嚼他与塞德里克熟识的那半个学期。
“原本斯科皮也要和我一起过来,可他总说他有点怕你。我听我爸爸说,你是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迪克半蹲下身子,与阿不思的视线平齐,趁着哈利“打扫卫生”的空档,阿不思决定要采访这位麻瓜世界的超级英雄几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成为英雄呢?我是说,我爸爸成为救世主,多半是因为一个预言……他自己和我坦白,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称呼。罗恩叔叔和赫敏阿姨……他们是想保护我的父亲。你呢,迪克?我听说你的家人和你差不多,你这么做是因为你的家庭吗?”
“我不能完全否认这是受到了我养父的影响,阿尔,但这不是全部。”迪克耐心地回答道,“我想保护对我而言重要的一切,那会让我成为所有需要我去成为的人,包括一名英雄。”
阿不思似乎仍对自己不大自信,他直白地向迪克求证:“那英雄的后代一定要成为英雄吗?”
“我有一些比较极端的例子,有些超级英雄的后代很叛逆,也有些超级罪犯的孩子正在为了正义而战。”他拍了拍阿不思的肩膀,试图为他加油鼓劲,“但这不是重点,阿尔,局外人或许对你有一些不太礼貌的期望,但这只是他们处理的不够好,他们不关心你是谁,不关心你的情感,只想在你身上找到一些可以被攻击的破绽。比起询问我,你可以试着去询问那些真正用自己的全部去爱你的人——比如你的父亲母亲,比如你的好朋友。”
“他们绝不会让你失望的。”迪克眨了眨眼睛,然后抓着阿不思的肩膀将他调转了方向,把这位十几岁的青少年推向了哈利的怀抱。
他不愿掺和进一场带着欢笑与泪水的亲子谈话,远远地望着哈利拥抱着他的孩子,他相信他们会很好。
迪克转身离开墓园,时间不算太晚,这会儿回到庄园说不定还能赶上晚餐后的甜点时光。
“生活总是照旧。”他在角落悄无声息地挥了挥魔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