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兰朵 · 六 · Venus
雷古勒斯站在猫头鹰塔楼里,检查自己收到的消息:和那些每天在早餐时间阅读《预言家日报》上谎言的同学们不同,雷古勒斯有自己的信源。克利切不懈的为他送来贝拉特里克斯私下里通过他转交的任务要求、在布莱克家餐桌上和阿克图勒斯书桌上听到的那些消息,更不用说,家养小精灵也有自己的社交圈。
柔软干净的黑色短发垂落下来,他觉得似乎有点太长了,需要修剪。
雷古勒斯不安得伸手拨弄自己的刘海,他偶尔会觉得自己和兄长比起来还是太矮,毕竟他只到他眉毛,但好歹他从来没有在他面前低过头——西里斯是总能得到女人的那个,雷古勒斯的女人缘似乎也不太差。至少在斯莱特林内部他被认为是“理想的联姻对象”,各家的小姐们也乐意与他接触,但如果是主动了解女人,雷古勒斯从来没有做过。
谁坐在他身边写作业都是一样的事情,问问题的人如果问得太蠢也实在是令人为难,血统歧视上则往往像个天生的狂热者,大部分情况下不过是出生以来的习以为常。
于是雷古勒斯始终找不到人说话。
罗伊娜今天没有来。
她上次和他坦白了自己的药物依赖,他明确表示了自己并不介意,然后他们也就没什么好聊的了,只好站在那里看密涅瓦在空中飞了一圈又一圈,雷古勒斯觉得自己似乎也有必要交出同等的秘密作为交换,但是左臂上那个黑色的烙印重若千钧,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今天被地下室的活地狱汤剂耽搁了一会儿,他来得晚了点,但是猫头鹰塔楼的窗口没有了熟悉的银白色身影,在其它拉文克劳有时倾向于奇装异服的时候罗伊娜总是中规中矩得穿着黑面蓝里的袍子,露出下面一角浅灰色的裙。但是他还记得她隐藏在宽松的巫师袍下的身体,棉布睡裙下的身体在风中像云石雕塑一样雪白丰润,他的姑妈卢克丽霞嫁进了普威特家,已经过世老普威特先生热爱麻瓜绘画,他曾经在意外中看到过一本他的麻瓜藏书——在泡沫中诞生的女神站在贝壳之上,近乎浑身赤裸,她的名字是“爱”。
博朗是一个法语单词,白色的意思。
所以,是她坦白完了以后心境出了问题?还是她的坦白本来就是决定继续服药前缓解心理压力的方式,又或者她后悔她说了这么多话,也因此再也不愿意再见到他。或者她就是根本没有觉得有必要来,他们从未有过关于黄昏后在猫头鹰棚屋的见面的正式约定。
雷古勒斯被折磨着,像夏末下了一场大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道路上积了一层水,他是爱惜皮鞋的人,于是就被困在屋子里,怎么也走不出去。
她终于还是来了,罗伊娜·博朗站在猫头鹰棚屋的门口,手里拿着厚厚的羊皮纸论文卷子,她大概刚刚走得很快,在栈桥上带起风卷进棚屋塔楼里来。
“抱歉”,她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关系”,真高兴你还愿意来,“我也没有等多久”,我是在等你。
罗伊娜看着雷古勒斯,十六岁的少年,如果说西里斯是果园里早熟的果子,雷古勒斯则远远没有到达他的成熟期,他抽条得很快,黝黑而削瘦,看起来难免有一种不太适应和熟悉发育期身体的窘迫。
即使有和兄长极为相似的深邃五官,雷古勒斯的英俊是内敛的,含蓄的,不感染周围人的,或者说他并不主动去表达自己的魅力。
但凝滞的美在魁地奇球场上就会转为流动的,那些不太适应的身体发育问题在他跨上扫帚的时候就消失了。他可能是四院找球手里最优秀的那个,动作干净而不花哨,在肮脏的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里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罗伊娜把游走球击向他的时候也难免会觉得惋惜。她也打魁地奇,不过他们在学院杯的交集时间很少,她五年级以后就退了队,专心处理自己的算术占卜作业去了——魁地奇比赛里各类肮脏的手段已经让她感到烦恼和吵闹了。
“所以,你今天还准备放飞自己的猫头鹰吗?”雷古勒斯问她。
“或许不了吧”,罗伊娜扶着塔楼窗台的沿边,“我最近有一个想法,还需要查找一些资料,如果找到了,或许还要来问你”。
“我总是乐意为您服务的”,他开玩笑式的回应。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你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来找我——可以到那个书架,算术占卜下面那个,那里基本上是我的固定位置”。
“我还是会每天在这个时间来塔楼”,雷古勒斯轻轻点头,转头去看窗外,今天的云很低,在最远那个地方似乎和禁林与背后的山脉连成一体,“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下雨”,现在是秋末了,苏格兰的天气寒凉,他在剪裁得当的校袍外围了一条银绿色的围巾,穗子搭在背后,越发显得身形瘦削。
“可能会吧”,罗伊娜往手上呵了口气,注意到了中指上用羽毛笔写字留下的茧子,她很少关注自己的外貌,干净得体就好了,手上的茧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她也不知道昨天为什么要和雷古勒斯说自己服用药物来提升精力的事,就像被某一瞬间的激情所控制,顺理成章的就告诉了他。
“及早回去?”他转头看她,“下雨了栈桥风大,也不好走”。
“再在这里呆一会儿吧”,她看着天色一点点得暗下去,今天的云层很厚,以至于没有霞光和落日,“让你等了这么久——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他摇了摇头,“那就再呆一会儿吧”。
他们在雨下下来之前终于回去了。
下一次见面是在一个礼拜后了,罗伊娜拿着大卷的羊皮纸问雷古勒斯,“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不来找我?”以前每天都要碰面的时候他总是有很多问题。
她不太确定他是不是脸红了一下或者笑了一下,他的肤色太深了,大概花了很长时间在太阳下训练魁地奇,斯莱特林总是能抢到下午时间段的黄金时间训练,格兰芬多总是要早起,他的头发剪短了一点,不再盖住灰色的眼睛,“没有重要到那种程度的问题”。
“那么,我有一个”,罗伊娜的神色转为严肃,“你和血人巴罗说得上话吗?”。
她的魔法史论文完成的很好,《学院的分裂与重组:霍格沃茨》,在查找资料的时候,迷情剂之外的某些出路出现在她面前。
她已经发现了格雷女士就是海伦娜·拉文克劳,学院创建者的女儿,而斯莱特林的血人巴罗就是杀死她的人。罗伊娜几乎可以确定是她带走了罗伊娜·拉文克劳唯一的遗物,那顶可以为佩戴者增加智慧的冠冕,导致了拉文克劳女士之死,而她需要这顶冠冕——为了完成她的算术占卜毕业论文。格雷女士对英俊的男生们总是相对和颜悦色些,而雷古勒斯还是斯莱特林的级长,如果他能从血人巴罗那里带来真相,从她那里得知冠冕的下落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他们当然成功了。
在八楼的走廊,巨怪大战傻巴拿巴的壁毯前,来回走动三次,心里想着自己想要的东西,有求必应屋就会出现。
在找冠冕的途中他们低声讲话,“所以斯莱特林真得会因为爱而不得杀人吗?”
“不知道——”,雷古勒斯低声回答,他们绕过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双头斧,“如果我在这种,失手杀了爱人,恩师的女儿,也无法完成任务的情况下,我也会自杀的吧。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失去的了”。
罗伊娜在那个被酸液腐蚀过的柜子前停下,“斯莱特林真是执着的一群人”。
雷古勒斯低笑一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身上的确是有那个古老家族某些阴鸷的气息。
“格雷女士真得,太,拉文克劳了”,罗伊娜笑,她身边带着一枚银币,到迷宫路口就高高抛起来判断路径,“‘他嫉妒我的自由’,我倒不觉得斯莱特林会嫉妒拉文克劳的自由。”
“但是得不到的就要毁掉,或许吧”,雷古勒斯伸手摁了摁额角,跟血人巴罗和格雷女士沟通花费了他不小的精力,两位八百岁的亡灵现在还生活在死前的怨念之中,浑浑噩噩,难以用常人的思维去理解,“拉文克劳会爱上别的学院的人吗?”
“会的吧”,罗伊娜在那个表面起泡的柜子前停了一下,“或许我曾经认为除了至高知识以外没有什么什么可以追求的东西了,但是我也不想死在阿尔巴尼亚的树林里——而且我并不认为格雷女士是在追求至高知识”。
“那她为什么拒绝血人巴罗”,雷古勒斯见过很多因为野心而拒绝爱情的例子。
“她只是不爱他——感激、信任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爱,不行,那是非常残忍和绝对的情感”,罗伊娜在看边上一个板条箱上老男巫丑陋的头像,上面有一顶灰扑扑的假发套,如果出现在格里莫广场12号,那么肯定在带上去以后,除非把头皮也一起扒下来,否则绝对拿不下来的,“你看,血人巴罗觉得自己为爱自杀,夜夜悔恨,但是格雷女士说‘他是活该’”,非常残忍,非常,拉文克劳。
他们终于找到那顶传说中曾属于拉文克劳的金冕。雷古勒斯非常意外,因为那顶间接导致了一名院长,直接导致了两名早期最优秀的学生死亡的冠冕,并不是闪闪发光的样子,看起来锈迹斑斑,缝隙发黑,正中嵌着一颗切面也并不规整的墨蓝色宝石,底边上刻着拉文克劳著名的格言——“过人的智慧是人类最大的财富。”
罗伊娜小心翼翼得把王冠带到头上,然后从包里抽出自己三英寸厚的羊皮纸论文。
雷古勒斯看着她闭上眼,然后睁开,沮丧的甩手,“金冕并没有记载里传奇的功效,我只能听到脑子里混乱的嘶吼和回响。”
雷古勒斯皱着眉毛,伸手,“你拿过来给我看一下——”,在格里莫广场12号长期生活磨练出的直觉告诉他,这顶王冠是一件非同凡响的黑魔法道具。他的神色在接手那件冠冕之后变得更加糟糕,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和呐喊,雷古勒斯想或许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只要他圣诞回家拿到那本他曾经见到过的书。
“罗伊娜”,他的神色从来没有这么郑重过,“永远、不要再想它了”,他想或许自己需要一个可以隔绝黑魔法的盒子,来放下这个东西,它对周围环境的影响力或许还没有那么强烈,但是雷古勒斯现在对它视若蛇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