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 · 二 · 王子贫儿
而多卡斯努力的和舍友们搞好了关系,她的天赋相当平衡,看起来不需要求人补习,只要好好练习,魔法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掌握。
新加入的天文学俱乐部里的成员们也相处相当愉快,认识了不少别的学院的朋友,比如四年级的安提戈涅·迪戈学姐,她迎接她们这些新生的开场白是,“有两件事物我愈是思考愈觉神奇,心中也愈充满敬畏,那就是我头顶上的星空与我内心的道德准则。我们所有的知识都开始于感性,然后进入到知性,最后以理性告终。没有比理性更高的东西了。”
多卡斯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然而她始终认为在霍格沃茨学校的开头并不很,顺利,她想念过去的那些麻瓜朋友们,尤其是尤里——在这座巨大的巫师学校里,作为麻瓜出身的举动有太多事情会被认为是大惊小怪,也没有什么从小就认识的玩伴。
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尴尬终于被内心孤独冲散,于是多卡斯常常絮絮叨叨得每个月写两三页的长信给尤利西斯——巫师世界的生活并没有她想的这么容易,更多时候简直就像重新学习一门语言,大量的陌生词汇和实验课令人手忙脚乱,这一切都很新奇有趣,但也很累。
在冷冰冰的古堡中学习和生活更是有趣极了,她觉得自己有非常非常多的事情想要告诉尤里,而不是她的纯血或者混血舍友们。
霍格沃茨是一切美梦和噩梦实现的地方:当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实现在麻瓜世界要花费极大功夫去做的事情,比如自动缝纫、加热、漂浮,骑扫帚飞行,还有所有道具师梦寐以求的变形术和在西区所有人都信的星象占卜与天文学,但是也要和会缠绕人脚踝的魔鬼藤、黏腻的青蛙内脏和语言晦涩的鬼魂相处。她的天文学特别好,大概是因为巫师的知识可以无缝和麻瓜对接,变形术和魔咒学需要掌握的新词汇根本不多,而她熟悉魔杖和魔力的运作方式,然而魔药特别差,因为根本不认识课本上的陌生词汇。——当然也有惹祸精同学和令人惊讶的美人。
尤利西斯的回信很快就到了,他很快掌握了猫头鹰的邮递方式,像老朋友一样回复她,挑自己生活中发生的一两件小事说说,寄来过期的电影杂志和一两本小说,多卡斯放在床头,睡前看一两页,就能得到很大的快乐。
她很快就在新生的飞行课中学会了骑扫帚,第一个咒语羽加迪姆勒维奥萨也不太难,疥疮药水在搭档格丽塔的帮助下快速蒙混过关……万圣节一下子就过去了,十一月底到了,回家的日子指日可待。
苏格兰总是很轻易的就下雪,但是下雪也不过是带来一两天的降温,有的时候很轻易就化了,1971年是一个温暖的冬天,多卡斯很想家。
梅多斯家有有松石绿的布面沙发、金色把手的黑胡桃木五斗橱,摆着梅多斯夫人收集的梅森小瓷偶和电视机,墙上二手市场捡来的的相框里挂着梅多斯先生收集的铜版植物画,另一边是巨大的落地窗,下面就是车水马龙的伦敦城市景色。
这个只有两个房间的狭小公寓一间房间被隔成厨房和盥洗室,另一间作为起居室的房间搭出阁楼,梅多斯夫妇的双人床摆在阁楼上,多卡斯住在通往阁楼的楼梯下方的壁橱里,但是梅多斯夫妇按照自己的心意和喜好还是把各个小小的房间布置得非常温暖妥帖。
这个时候多卡斯的房门上应该挂上了冬青的花环——他们可买不起花店里的成品,往往是一起去郊外里士满公园里折回来的,还可以顺便去看看那里可爱的鹿群。伦纳德和莫妮卡会在楼梯的栏杆上缠满亮晶晶的灯带,这是某些在剧院后台工作的人的小小特权,可以用上一些用不上的材料——但是剧院里舞台上的雪并不是真得雪,而是一堆堆轻飒飒的塑料薄膜,装在网兜里,拉动后台的小小装置就可以从顶上落下来。
那是麻瓜的小小天气魔法。
在冰霜覆盖整个苏格兰的时候,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终于开动了。
多卡斯从小推车里买下了能装满整个书包的巧克力蛙、比比多味豆和甘草魔杖,和舍友交换了通信地址,打了一整个下午的噼里啪啦爆炸牌,终于站在了国王十字车站钢铁和玻璃的维多利亚时代穹隆下。
是尤利西斯在9又3/4车站下接她——十六岁的少年远远要比她高,打扮英挺利落,但是还带着女气的纤细,手指上叠戴着三枚银戒指,马丁靴上装饰着发亮的链条,带着破洞的牛仔裤,闪闪发光的人造丝外套,那个年代朋克少年的穿搭——完全不顾伦敦十二月的天气足够把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发红。
多卡斯拎着行李箱紧紧得冲上去抱他,他开始的时候发愣,然后笑着拎过行李箱,“你长高了、”。
“是啊,”多卡斯察觉到他的僵硬,松了手,但是她已经注意到了他毛衣下衬衫解开的两颗纽扣下发生的变化——“尤里,你纹身了。”就在胸口,可能环绕锁骨,多卡斯完全不可置信。
“总要有些变化,”他微笑着看着她,摩尔人和拉丁人混血的眉目,暗沉沉的灰眼睛,“自己选得纹样,如尼文字,你等下可以看看上面有没有魔法——朋友推荐的,非常棒的纹身师。”一听就知道他很可能去和人纹了情侣款。
多卡斯皱紧眉毛,没说话,尤利西斯来拧她脸,“怎么啦?”
“你知道这个不能洗掉的,对吧”,多卡斯开始回忆自己学过的魔咒和这个相关的部分,即使是‘恢复如初’似乎也毫无办法,庞弗雷夫人可以让断掉的骨头重新生长在一起,但是被污染的血肉却无法重新回到原来的状态。而且很明显,有些纹身下面还在发红,炎症尚未消退,估计有些新,有些老,而他的身体并不那么好。
“所以呢”,他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多酷啊。”
“我不希望你,尤里”,她觉得自己的语气相当糟糕,“你拿自己的身体做这样的事情。”在巫师世界这类身体上不可逆的标记,永远是和黑魔法联系在一起。——而她更不喜欢的是他拿身体作画的这种行为,如果是可以洗掉的,拍照留念的那种当然美丽而妖冶,但是不能祛除的痕迹,始终是令人恐惧的。
那往往和罪与罚,谴责和愧疚这些激烈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他显然不太高兴,把她脸推到一边,到地铁进站的时候还在生气。上车之后多卡斯乖乖站在他背后,把额头抵在他肩胛上,在轰隆隆的运行声音和轻微的晃动中他终于消气了,转过来让她牵着衣角,事实上他接下来说了什么多卡斯也听不清,无非是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之类的,她只是回答他:
“嗯。”
“所以,你过得怎么样。”伦纳德微笑着,给她递一杯浸泡着苹果的热红酒。
多卡斯坐在那扇落地窗边上,脸埋在新收到的圣诞围巾里,是她爸爸工作之余编得——妈妈莫妮卡可不想在休息时间继续缝纫工作,“感觉像在替你去上学。”
“我确实很希望自己能去霍格沃茨。”伦纳德这么回答她,绿眼睛里倒映着背后灯带一点一点的闪光,“但是或许马修,我哥哥,更希望自己去不成霍格沃茨,可能你像他。”他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热红酒,晃了晃手里的另一杯,其实他和哥哥年纪差了很大,他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伦纳德知道的一切不过是来自母亲康斯露薇的转述,梅多斯家的祖父和祖母和哑炮儿子与麻瓜儿媳并不那么相处得来,只是在暑假的时候把多卡斯接到乡下。
“你接下来肯定要问我什么时候能在家里变戏法。”多卡斯看着自己年轻的父亲,“我不吃你这一套。”在她看来父亲是一个,现在还在要求关注和宠爱的大孩子。
“你长大了,多尔切(Dolce)”伦纳德把热红酒塞进多卡斯手里,多少有一些恼羞成怒的样子,“不再给父亲提供小小的欢乐。”*
“是可以越过一切障碍和陷阱的多卡斯(Dorcas)”*多卡斯这么回答自己的父亲,做了个鬼脸。
“和同学相处的好吗?”伦纳德盯着她的眼睛看。
于是一些小小的骄傲立刻就垮了,甚至可能是唤起了某些在公立小学时不愉快的回忆,多卡斯往后缩了缩,“马马虎虎。”
“我们现在保护不了你啦。”伦纳德长长的叹气,手插在棕色灯芯绒裤子的口袋里,“照顾好自己,嗯?”每次看到他这种轻微的脆弱,又尊重肯定的神态,多卡斯总难免会想到从那些后台的风言风语里拼凑出的,父亲轻浮时期的风流事迹,万人迷确实是一种天赋,有些人就是能得到许多爱。
父亲和母亲都是大美人,偏偏她不是。
“你又在干什么?”莫妮卡出现的相当及时,她穿着很漂亮的红裙子,身材曲折紧张,意大利的时尚的特点好像就是隆重和对细节搭配的重视,“多尔切,他的话别什么都信。”尤利西斯在她身边,用布垫着隔热,双手端着大概装着海鲜饭的珐琅锅,笑吟吟得,他一直是梅多斯家的编外人员,但又有一种,让人不安的,自觉,他总是在出现的时候看起来状态极好,但梅多斯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他展现的一部分。
“我也没有这么不可靠吧。”伦纳德站起身,伸手搂过妻子,对着多卡斯举杯挑眉。
多卡斯喝了一大口自己杯子里的热红酒——橙子和肉桂丁香的味道一下子充满了鼻腔,是印象里圣诞节的味道,她觉得自己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借着酒意靠在沙发上。
“我说了不要让小孩子喝这么多酒。”莫妮卡不满的转向自己的丈夫,她现在讲英语还带有浓厚的意大利口音,而她的丈夫吻了她。
*Dolce,意大利语的“欢乐。”
*Dorcas,希腊语的“羚羊”,擅长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