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GAD】登上一辆列车

Harry Potter - J. K. Row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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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登上一辆列车
Summary
哈利在生与死的弥留之际见到了邓布利多,和他讲了格林德沃阻止伏地魔拿到老魔杖的故事,邓布利多听上去很惊讶,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发生。所以,他们究竟在死后会不会见面呢?

明亮的雾气降落下来,远处依然面带迷茫、眼神却无比清明的男孩的身影变得模糊了。两人都已经意识到了这是分别的时候,这一别之后,可能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无从再见,可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微笑着——他知道,这个被迫披上战袍的男孩必将为巫师界与麻瓜界守住秩序与和平,不依靠暴力与压迫,不诉诸粉饰与谎言。这条路,他走得远比自己想得还要艰辛而惨烈,也远比自己想得更加执着和坚定。

哈利·波特依然看向自己,“告诉我最后一点,这是真事吗?还是发生在我脑子里的事?”

是啊,这是真事,还是发生在脑子里的事?

阿不思·邓布利多刚刚来到这里时也曾一转念迷茫过这个问题,然而答案却在哈利问出同样问题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他提高了声音,知道哈利一定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当然是发生在你脑子里的事,哈利,但为什么那就意味着不是真的呢?”

浓雾笼罩在两个人之间,哈利不见了,看不见的“列车”停在了阿不思·邓布利多的面前。他还是笑着,刚刚擦干的泪水却又涌现在了眼眶。他轻轻挪动脚尖,国王十字车站扭曲了,他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那个地方:窄巷,低矮的房屋稀稀落落,脚踝一边高的草稞青黄交错,熏风习习有一下没一下撩拨着枝头没精打采的树叶,戈德里克山谷的样子与1899年自己离开的那天别无两样。

在这里没有时间概念,邓布利多是靠着“那边”的进展大概推算着所谓的年月。

他唯一不解的是,当他策划了自己的死亡,绿光如期闪现在自己的面前时,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见到父亲、母亲和阿利安娜了——面对死亡都无比坦然的他,竟然因为即将见到阔别一个世纪的家人而畏缩了一下。然而,他的确是回到了戈德里克山谷——或者是说,回到了有着戈德里克山谷镜像的时空里,这里却意外地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远处好奇或麻木的麻瓜,没有三两聚集的巫师,也没有父母和阿利安娜,甚至——在那边的时间大概半年多之后——也没有见到那个同样应该已经离开了的人。

邓布利多坚信,这些人没有一个会以幽灵的形式留在那边,然而这里依然只有他一个。

自从来到这儿,他一直关注着另一个世界的战况——即使自己已经完全做不了什么了。哈利与西弗勒斯,这两个留在那边的、以不同的方式勇敢无比的男人,已经出色得超越了他的想象,超越了太多。更重要的是,哈利·波特不仅仅完成了自己的成长,那些和他在一起的人都已经从懵懂的孩童蜕变成了坚定无比的战士。伏地魔的失败,只是须臾之间,早晚而已。

邓布利多依然凝视着忽明忽暗的“那边”——在他的世界里天空的一隅,鲁伯·海格,那个曾经被冤枉、被歧视的男孩,正托着哈利毫无生气的身体往回走着,脸上的泪水明晃晃的,几乎要滴落到这边来。邓布利多默默掀起深蓝色的袍子坐在草地的石头上——这也是他少年时候经常坐着看书的地方——也做好了准备,接受自己无尽而漫长的孤独刑期。

在和哈利坦白过心事之后,郁结在心里近一百年的往事连同泪水一同冲出了身体。另一场冒险开始了——虽然他还不知道接下来等在前面的是什么,或许永远都不会变,他就这样在这个没有时间,没有回应的奇异空间里漫无尽头地坐下去——他也会坦然儿而从容地接受。

就在这时,一只手——他几乎全身一颤——搭在了他的肩上。

那是一只属于少女的手,皮肤白皙,指甲整齐,手指的力量柔弱而羞怯。感受到邓布利多身体的僵硬,那只手并没有移走。邓布利多只敢用余光瞄着,甚至都不敢转过头去,他怕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对于这边,他还知之甚少。

可那只手太过熟悉了,邓布利多发誓他从未忘记过。他曾紧紧握住过那只手,却在短暂地松开后再也没能重新握起。他曾经擦拭过那手指缝里的泥土,也在它颤抖的时候把它贴在胸口。那只手曾经在他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时冲着他轻轻地摇晃,也随着主人的身体一起毫无知觉地摔在地上,体温久久不曾褪去。

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应该是过了很久之后,那只手从邓布利多的肩膀滑到了他皮肤苍老而褶皱的手背上。

“阿尔哥哥。”阿利安娜金色的头发从肩膀的一侧顺了下来,闪耀在蓝色眼睛里的笑意一如当年干净而美好。

“安娜。”邓布利多闪亮的蓝眼睛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他耳语一般呼着妹妹的名字,一如少年时候他对她的温和。他的胸腔里荡漾着细密急促的喘息,然而他压抑着,压抑着,生怕喘息迸发出来的同时,积攒了一百年的痛哭会吓到面前的女孩——在他的记忆里,阿利安娜还是当年那个受到惊吓就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孩子。

“阿尔哥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女孩带着明亮爽朗的笑容,小小的身体扑上前来,搂住银发银须的老人,邓布利多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住了她,双手颤抖,而后慢慢地收紧。

他终于相信,眼前的女孩不是自己的想象,这一切都不是想象,他对哈利的回答是正确的。

“爸爸妈妈也来了。”阿利安娜伸出手,摘掉阿不思半月形的眼镜,带着娇憨的笑,擦拭着那双如同泉眼一般不停涌出泪水的蓝色双眼的眼角。阿不思·邓布利多带着眼泪回过头,父母挽着手,从不远处的树林里笑着踱步而来。父亲珀西瓦尔英俊倜傥,眼睛里闪烁着欣喜的光芒,母亲坎德拉的手紧紧地拉着父亲,乌黑的头发如同记忆里一般高高盘起,满脸的笑容和黑色的眼睛里都写满了了然。

那一瞬间真的非常古怪,阿利安娜看着满头银发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像一个迷路多时终于找到了家的孩子一样跪在草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脸,在中年面貌的父母面前失声痛哭。那双曾经吐露过无数警世名言、曾经安慰和引领过那边世界多少迷茫巫师的嘴唇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他摇着头,须发连同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指缝里涓涓渗出的眼泪饱含了太多无法与人言的故事。

珀西瓦尔和坎德拉走上前来,两人低下身蹲在儿子的面前。珀西瓦尔伸出手拨开阿不思凌乱的银发,坎德拉则把儿子的头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他们的脸上都没有露出阿不思这一个世纪的午夜梦回中最为恐惧的怨恨与责备,相反,父亲的声音爽朗而温柔:“阿不思。你做得很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阿不思哭得更大声了。

多少人曾经带着敬畏,带着祈求,带着指责与非难地喊过他的名字,他们表彰他的功绩,揣测他的过往,却再没有一个人像父亲夸奖儿子这样告诉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错了……”阿不思呜咽着,放肆地汲取着母亲怀抱的温暖,泪水浸透了坎德拉的前襟,“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我知道。”母亲带着爱意亲吻着他满是皱纹的额头,骄傲而略带悲伤地安抚着恸哭的儿子,如同他小时候犯了错误来怯生生地求得自己的原谅时那样,“我们一直都知道。阿不思。”

直到阿不思的眼泪终于渐渐止住,他才抬起头,贪婪地看着家人的脸,他的手紧紧地握着阿利安娜的手,似乎生怕她再次从自己身边溜走。珀西瓦尔、坎德拉和阿利安娜都面带微笑,妹妹的眼里也泛起了水光。

“为什么……这么久我才见到你们?”最想问的问题在哽咽平息之后问出,珀西瓦尔露出一个与阿不思几乎一模一样狡黠的笑容。

“那就猜一猜吧。”珀西瓦尔学着哈利·波特的口气,阿不思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湿湿的微笑。他如同一个无知而虔诚的孩童一样望着父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阿利安娜安静地靠在阿不思的怀里,若有所思地望着父母身后的树林。坎德拉的面容浮现出一丝心疼,她的手拂过阿不思的鬓角:“因为你一直没有解脱。你把自己困在了这儿。”

如同一团纠结在一起的羊毛线团的线头终于被找到,恍然大悟的阿不思扭头看了看天空中和伏地魔对视而周旋的哈利,感激而透彻地笑了。

“我们听见了那个孩子和阿不说的话,‘他从来都没有解脱’。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珀西瓦尔也望向天空那里,“不要担心。”

阿不思扭过头来,继续看着父母,母亲的面容慈爱,目光流连在年龄相差了一百岁的一双儿女身上。

“而如今,”母亲坎德拉说,“你终于做好了准备,面对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内疚。所以,我们才可以来到你的世界里,来到你的身边。”

“你们还会走吗?”

坎德拉微笑地摇了摇头:“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了。”

阿不思忍不住更加攥紧了阿利安娜的手,阿利安娜收回投向树林的目光看向父亲,珀西瓦尔对着她点了点头 。

“阿尔哥哥。”阿利安娜拽了拽阿不思的衣袖,“其实……还有一个人和我们一起来了,但是他的胆子好小,一直躲在那边不敢出来。”

“是谁?”阿不思低头看着妹妹,然而心里已经有了明镜一样的答案。

顺着安娜指向树林的手指,阿不思站起身来,看着一个身影蹒跚地走近。他的头发已经落光了,身躯被蹉跎岁月和牢狱生活压得微微佝偻,然而衣着却整洁得体,异色的双眸如同不落的星斗,光芒反射到邓布利多眼底,激得他湖水一般湛蓝的眼睛水波翻涌。

来者往前蹭了几步后迟疑地停在了离他们最近的一棵树的后面,阿不思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不自信的样子,就像一个面对老师回答不出问题的学生的灵魂被装进了一位迟暮老人的躯壳中。

邓布利多一家也都站起了身,珀西瓦尔在阿不思的身后鼓励地轻轻推了推他。

阿不思踉跄了一下,却没有继续往前走。两人相视而望,近得好像互相伸出手指尖就能碰到彼此,远得如同隔着无数的纷纭的战火和混着黑红色鲜血的眼泪,此岸彼岸,江河回望。

没有人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连风都静了下来。

天空中,光芒在映射着霍格沃茨决斗场的那一隅亮起。

面前人的眼珠微微朝着那边动了一下,又转了回来。

就好像就在不久前阿不思和哈利描述的那样:他来了。那个用思想吸引了他、用才华激励了他、用魔法推开了他、用爱恨困囿了他的人,那个阿不思·邓布利多生平最大的谎言,用背影逼他步步向前的爱人与敌人。

“阿不思·邓布利多。”古怪口音的英语。
“盖勒特·格林德沃。”标准的英伦腔。

命运轮回着1899年夏天的初见。

然而那时的盖勒特绝不会问出接下来这样的话:“所以斯卡曼德和波特,你更喜欢哪一个?”

嘴角扬起的瞬间,泪水汹涌地划过阿不思满是皱纹的脸庞——而那泪水如同减龄剂一般,被浸湿的原本沟壑纵横的皮肤变得饱满光滑,银色的须发缩短至手肘转而变成耀眼的赤红。眼前的盖勒特也是一样,变化似乎是霎那间的事,他的身躯又恢复了挺拔颀长,金色的卷发耀眼地垂至耳边,异色双眸中盈盈挂着的泪水比天空中的光芒还要闪亮。

他的嘴角似弯非弯地颤抖着,似乎不敢大胆表露自己的喜悦,同样缓慢向阿不思靠近的脚步也验证了他的踌躇。他拖着年轻的身躯,淌过一百年的隔阂,眼中只有这个温润如玉却让他疯狂似火的少年。

阿利安娜终于看不下去了,虽然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可是仔细算起来,她和父母一样都已经整整看着这两个口是心非的人看了一百年了。

少女发出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软软的手掌在哥哥的背后又是一推——如果哥哥还是那个百岁老人的形象她可是断断不敢的——盖勒特的胸膛和双臂准确无误地接住了自己百年的执念与遗憾,扣在一起而后收紧的双手形成了一个圆满的圈。怀中少年在耳畔的声音如同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红发一般撩人。

“我最喜欢这一位——盖勒特。我最喜欢你。”

阿不思背上的深蓝色长袍被热腾腾的水滴浸湿了,厄里斯魔镜变成了一面普通的镜子,而从里面走出的羊毛袜把他勒得分不清彼此肌肤的界限在哪里。父母与安娜温柔的注视在身后,而他只能听见盖勒特·格林德沃用一种他从不曾听过的、带着浓重鼻音却真切而深情的口气说:“阿尔,我也是,最喜欢你——我要用我的永恒来爱你,从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