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你弯腰拖地的第二个星期,作为一个常年蹲在办公椅里且运动量几乎为零的公职人员,这对你本来就不怎么能瞅得见未来的腰来说无疑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一切都是为了这座城市的未来!你在心里暗暗想。谁叫你是个尽心尽力又不推脱责任的大好人呢,甚至都能以身犯险潜入敌营当卧底。为了这座城市的未来!你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长官在宣布对你任务时往你脑子里灌输的这句话。
还是招人的时候太严格,导致你当老大的MBCC里连一个能当卧底的人都找不出来。
至于为什么会找你一个跑步八百米都能跑去半条命的局长,是因为你能屈能伸,能认人做大哥就绝对不认人做小弟。
所以你在犯罪窝点里和几个老大都混了个眼熟,身边的人都以为你是个又好说话又好欺负的老实人。但看在你是个老实人的份上也不会欺负你欺负得太过火,毕竟几个坏人头头都还对你和颜悦色的。
就这么过了几个星期,你又奉某个老大的命令傍上了犯罪窝点里最能打的女人。看似是她在群殴现场救出了下的了厨房又上的了厅堂的老实人,实则是你这个老实人听从老大的命令去监视她。
毕竟实力太强,也是一种错。
不过那个女人在你看来也对老大的老大之位构不成什么实际上的威胁,因为她只是一个指哪打哪,事后收钱的杀手。她并不是一个想要变成黑社会头子的杀手。
安吉尔有着一个朴素的愿望,她只是想在今天晚上喝上一碗你煮的红豆汤。
你哧吭哧吭把安吉尔带回来的一大袋红豆扛上三楼,感觉半条小命都留在了楼道里。你站在灶台前捶着酸痛的腰,等着锅里的水烧开。
是的,你从一个天天低头处理文件的牛马局长变成了给黑社会老大提鞋的牛马实则卧底之后又变成了生活废物但是工作一点都不废物的安吉尔的保姆。
保姆不仅负责清洁家里还要做饭,还偶尔陪睡。
那个救下你的女杀手并不只是看起来体力很好,而是真的体力很好。一个小时下来面上轻松不带喘气,倒是你腰痛背痛还双腿打颤。但是很爽。这点你必须承认,毕竟诚实是你最大的优点。
被扣得很爽的你早就把什么监视威胁抛在了脑后,如果被揭穿你也想好了全身而退的法子。根据你这段日子上下左右来回跑收集到的情报,只要夜莺能看得懂你传回去的信息,那么MBCC带着人来强攻也能把你给救得出去。
至于为什么不早点离开,就当你是个爱给女人洗衣做饭的舔狗吧。
想到安吉尔,你还是放不下脑子里的那个自从被她捡回来之后就出现的想法。
她人长得不错,虽然一直没什么表情,但还是个大美女。当时把你从群殴现场救出来时就像从天而降的天使。一个手持长刀杀人不眨眼的天使,不过在西区,像安吉尔这种不去主动招惹别人本就不多。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虽然是拿钱办事的杀手,但也算得上是天使了。
“天使。” (Angel)
你又出声重复了一遍。
多么美好又充满希望的词语。
“天使。” 你喜欢它的发音,因为那和安吉尔(Angell)的名字听起来没有任何差别。
“你在叫我?” 平静的女声在你身后响起。
安吉尔踩着一双算不上干净的靴子进了厨房,正在用手中的纸巾擦拭着自己的长刀。
她今天又有委托,消失了一整天。你可以在红豆的香味中闻见她身上的淡淡的血腥味,你稍微皱了皱鼻子。而安吉尔手上的动作未停,等待着你回答她的问题。
“对,想问你今天要不要放糖。”
你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喊那么多声安吉尔的名字,也没有解释自己其实喊的并不是安吉尔的名字。
“放一点吧。”
安吉尔把擦完刀的纸巾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那还是你要求她添置的。在卧底之前,你的办公室都是一尘不染的环境,一下子换到了西区这个地方已经让你觉得很难受了,好不容易脱身,和你搭伙的人又不怎么在意生活上的这些小细节。
不过也不怪安吉尔,她之前都只是靠方便面活着。充当垃圾桶的垃圾袋里全是包装,并没有什么厨余垃圾。不过你就不一样了,和上层开会的时候当舔狗,和美丽女人住在一起之后犬类的特质愈发明显,鼻子都灵光了不少。包装里残留的调味料你睁眼看得见闭眼闻得见,于是你提出要安吉尔去买一个垃圾桶。
“不管多大多小,有盖子能盖住气味就行。”
第二天安吉尔就很贴心的给你带了一个垃圾桶回来。
她在你身后仔细端详着她的刀。
可能是因为今天砍的人太多,怕钝了——你这么想着,余光却一直跟着她手指的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安吉尔露出这样专注的一面,你就会像一只欲求不满的母狗。或许是平时太会当长官的舔狗,这段时间又纵欲过度,你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随地对安吉尔一个人发情的狗。
“盯着我做什么?”
安吉尔的眼神像拴在你脖子上的狗链,让你觉得越来越紧。
忽然你不是很想管炉子上已经煮开的红豆汤了,安吉尔身上还没来得及洗掉的血腥味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为了防止屋子真的被烧掉,你转过身之前就熟练地关掉了炉头。经过这段日子,你已经不需要低头去看开关的位置。
你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迷烟环绕,脚步轻飘飘的。你往前走了一步,完全不害怕安吉尔手上锋利的刀是否会弄伤你——它当然不会因为砍了几个人就变钝,因为安吉尔精心保养着它。
安吉尔伸出一只手稳当当地接住你,用另一只手把刀放在了餐桌上。你很满意,看起来她已经把你看得比这把该死的刀更重要了。
你环住她的脖子,在她的唇边落下一个吻。
“你还没放糖。” 安吉尔提醒你。
“去他妈的糖。”
安吉尔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你,然后用脸凑近你的侧脖颈,深吸一口气。
“你很急躁。”
“有点吧。” 你说。“抱紧我。”
安吉尔照做了。
“亲我。” 你又命令道。
安吉尔的目光落到了你的唇瓣上,明明是个手起刀落的大人物,为什么在这种事上这么喜欢磨蹭是你想不明白的。你想着想着就先凑了上去。同样是女人,安吉尔的唇也很软。她并没有因为你的举动措不及防,而是很习惯地占据了主导地位。
环在你腰上的手臂收紧,你周围的烟雾越来越浓,让你一时腿软。
安吉尔的床算不上是一张舒服的床,即使是对你这种比较喜欢硬床的人来说也过于硬了。你躺在床垫上,却有一种‘陷入’床垫的感觉。从厨房回到卧室的过程中,你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安吉尔脱的七七八八,散落在地上。
幸好今天拖了地,这可能会是你平时的想法。
但今天你的脑袋却雾蒙蒙的。
安吉尔跪在床边,你双腿搭在她肩膀上,大腿被她握住动弹不得。安吉尔的头发挠着你大腿内侧,但你目前并没有多余的精力管这些小事。安吉尔的脸埋在你腿间,正在努力劳作。你扯着她的头发,颤抖地迎来今天的第一次高潮。
安吉尔不会被你的小动作弄疼,也不会在意。因为不喜欢她会直接和你沟通。比如她不喜欢没有放糖的红豆汤,不喜欢难缠的客户。
当然,距离你能够起身去给红豆汤放糖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但在那期间你的确被安吉尔伺候得心满意足。
你看着安吉尔低头进食的样子看得仔细,像是要把她的的一举一动都刻进心底。你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脑子不太清醒了,那是梦醒之前才会出现的情况。
其实你早就该走了,只不过是借着时机未到的理由一拖再拖,最好拖到天荒地老再也不用看见那群惹人厌的长官
最好拖到可以有百分百的自信说服安吉尔和自己一起走的时候。
但你没有百分百的自信,你连一半的自信都拿不出来。
毕竟一来二去,你只不过是做了几天安吉尔的保姆。
“盯着我看做什么?”
安吉尔早就喝完那碗红豆汤了。
“还做吗?”
你想不出别的话,只能用欲求不满这种理由再多接触她一点。
那天夜里你们熬到很晚。
你缠着她不肯放,安吉尔也不拒绝,只是根据你的索求默默地给予你想要的。
“你好香。”
“你好漂亮。”
“我好喜欢你。”
你当自己是被安吉尔做得开始胡言乱语,抱着她不撒手,在她耳边说着掏心窝子的话。
第二天醒来安吉尔告诉你今天要去离公寓比较远的地方完成一项单子。
每次出去之前她都会问问你需不需要带些什么东西回来。今天你四周看了看,然后指着沙发上的枕头。
“带点针线回来吧。枕头破了。”
安吉尔点点头,拿起刀准备出门。
“等等。”
“嗯?” 她转过身。
你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是话到嘴边又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你不想让她察觉到今天和以往的日子有任何不同,所以你只是让她注意安全。
“路上小心。”
“我知道了。我会争取早点回来的。” 安吉尔说完,又低头思索片刻。“你在家等我。”
公寓的门关上了,你等到安吉尔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坐在了这个家里唯一的电子产品前。平板电脑是安吉尔很早之前就添置的,西区在政府机构够不到的地方有一片论坛,天天都会有人挂单。
你被安吉尔救下后就顺理成章地替她做接单的活,毕竟这个家里再乱也不需要你整天打扫。
MBCC是个效率还算不错的地方,技术人员有几个成功混进论坛的,全天在线等待你一声令下就攻进来把犯罪分子一窝端。
你点开和某人的聊天框,发了一段消息出去之后便把电脑关机。
然后你踏出了安吉尔的公寓。
那是你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出门,阳光照得你睁不开眼睛,路边的人盯着你这个陌生的面孔不放。
你一步步往前走,然后听见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远处的天边飞来一架直升机,仔细听还有汽车轰鸣的声音。
你闭上眼睛,想着幸好安吉尔现在不在这里,否则还怎么毫无负担地朝她耍无赖。
这么一想,你昨天晚上说的话都太不符合你这段日子给安吉尔的印象了。你会在床上胡言乱语,你会让安吉尔快点,会让她慢些,会让她下手再重一些。但是你不会抱着她眼泪都快要流出来的告诉她你觉得她很好看,觉得她身上的气味好闻,说你喜欢她。
你不会这么做。
直升机在你面前降落,被刮起的大风吹乱了你的头发。夜莺从直升机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条衣服。
你的副官走到你面前将大衣披在你肩上。
“局长,我们已经按照您传回去的情报封锁了东边的出入口。FAC也派了支援,情况应该会很快就稳定下来。”
“辛苦你了。” 你拍拍副官的肩膀。
“这一切都是多亏了您以身犯险,局长。” 夜莺说着你许久未闻的话。“局长,先上直升机吧。虽然我们攻入顺利,但不能完全确保没有危险。”
你差点就跟着夜莺上了直升机。
“我还有些事情没办完。”
虽然已经食言了,但你不想让安吉尔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成为你做不到的请求。你等不了了。你已经在家等了她十四天,这是第十五天,你想自己去找她。
“局长!”
你拦下一辆朝你和夜莺开来的,下车的人是小文。
“车借我一下。”
你将身上的大衣交给小文。
“帮我拿一下吧。”
你脚踩油门,车子冲了出去。
街上是一片混乱,可以说和平日里没有太大的不同。可能这次并不是西区内部在群殴,而是一群执法人员在制服一群试图反抗的小混混。
你驾车一路向北开,你知道安吉尔在哪里,这个单子还是你浏览论坛时安吉尔站在你后面要求接的。当时你看它离公寓有些太远了,但现在想倒也还刚刚好。
西区北边一没有出入口,二人流量也不多,等MBCC和FAC的人到那边安吉尔早就远走高飞了。
其实不告而别比你现在驾着一辆并不低调的车在西区跑是更好的选择,最起码你的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而且这次算是你这个局长顺带捎上了MBCC立了大功,之后想要查到一个在逃的杀手没有任何难度,但你总觉得这样不好。
都要告别了,那至少可以把话挑明了说。
你不确定安吉尔是不是会答应你的这个请求,你觉得应该不会,但你还是想试一试。
在一片荒废的工厂门口,你发现了安吉尔。
她周围是一群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家伙,你觉得他们应该是死了,因为安吉尔正在擦拭自己的长刀。
现在你总算是知道安吉尔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是从哪里来的了,在没有布的情况下,她用的是自己袖子。
你把车停在路边熄火,然后往她的方向跑。
安吉尔早就听见车辆靠近的声音了,她的五感发达,即使是在警报器常年失修的西区北边也能听见像是一个老人用破锣嗓子硬喊的声音。
今天她站在原地等你跑过来。
在跑那小段路的过程中你发现自己的脸颊湿漉漉的,原来是下雨了。好遗憾,今早明明是个大晴天来着。
你在安吉尔身前站定,她举着刀的手放下,等着你开口说话。
她经常等你开口说话,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经常,因为严格来说你们才认识两个星期,十四天。是你生命中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小部分。但你好像觉得这十四天过得比你大半辈子还要长了。
“西区要被管控起来了。”
你说。
“我是条子。我是危机管理局的局长。”
不知道为何,一贯不会情绪外露的安吉尔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
她擦掉拍打在自己的脸上的雨水。
“你一看就是标准的条子,也只有傻子看不出来。”
“那看来这里的人全是傻子?”
“除了我,还有个别些人。当然,他们对你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甚至还有些感动。
“原来我对你这么重要,让你连委托费都没找我要。”
你想开一些玩笑,好似你们现在并不是站在一群尸体中间,而是在安吉尔公寓的厨房里,鼻间围绕着红豆的香味,阳光从窗户透进来,让你觉得后背发暖。
安吉尔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你,并没有回答。
“其实你可以找我要委托费的,你也可以找我帮你和西区洗清关系。”
你说着一些无用的话,迫切地想改变安吉尔的想法。
“是吗?原来和你认识还能有这些好处。”
安吉尔低头,像是在思考你还能够为她带来什么除此之外的利益。
“对,所以跟我一起回去吧。你不用再替任何人做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知道的,和一个杀手说要带她回管理局其实不是一件太明智的事。”
“我还是想试试。说不定你会改变主意和我走呢。”
雨下得越来越大,让你不得不眯起眼睛去努力辨认安吉尔现在的表情,让你在劝她和你一起回管理局的这件事上能有个大致的答案。
其实你现在很紧张,比在会议上替MBCC争取资金还要紧张。你的手紧握成拳,不想错过安吉尔可能露出的任何表情。
只要她有一点点想和你走,你都会……
“会再见的。”
短短四个字而已。
其实雨下得比你想象中要更大了一些,哗啦啦的声音很吵,让你不能像在公寓里那样清晰地听见安吉尔对你说的话。
但你却听得很清楚。
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你想。
本来就腰酸背疼的还体虚,怎么就不能加上一条耳背呢?
你又想。
这就是结束吧。
你再想。
很意外的,安吉尔的答案并没有让你太过于失落。虽然你不太能理解,短短十四天而已,你们只是住在一起,顺便接吻做爱,又不是搞了一场心理倾诉大会。
“什么时候?”
与其刨根问底,不如问点更重要的东西。
“我不知道。”
在这种时候总是真诚到近乎残忍的安吉尔,让你毫无招架之力。
“西区变天了,我应该跑得远远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做好等风头过去再回来的打算了。”
安吉尔对你说。
“那我该努力工作了。”
“麻烦你了。”
你的手被安吉尔拉住。
你们的肢体接触一般由你主动,所以你微怔了一会。她往你手心里塞了一包东西。
“走吧。他们快要来了。”
你对安吉尔说。
“嗯。”
等到人影消失不见,你才低头望着自己手心的那小一包东西,不想抬起头。
那是你今早让安吉尔带回家的针线。锋利的针被人小心翼翼地包在一条布里,怪不得你只觉得这包东西软软的。
“会再见的。”
你再重复了一遍安吉尔的话,转身走向车辆。
西区的大功算在你的头上。
你办公室里除了多出来的、由大长官亲自颁发的勋章,还有平时不会有人坐的会客沙发上的一个枕头。
枕头一看就用了很久,但缺口被人用针线补好了,看起来差点就像新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