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SS】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

Harry Potter - J. K. Row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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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SS】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
Summary
哈利从未意识到,一个名字就能将他花费了十年才堪堪愈合了的伤疤从心底撕开,血肉糜烂。
Note
2022时空洄游24h新年联文

“敬西弗勒斯·斯内普。”
哈利再一次接触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战争结束的第十年。
战争的余烬终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悄无声息地退出舞台,将那些被迫丧失的感情,那些被迫习惯的血与汗,那些被迫遭受的苦难,一并带去了。
留给这些重获希望的人们的只有一片寂静的废墟与荒芜,风轻轻地拂过梢头,树叶跟着哗哗作响,抬头望时,才发现这似乎是唯一的生机,扭曲的树枝和残缺的叶片,荒唐至极。
或许是为了体会脱离战火重获新生的庆幸,战争的幸存者们不约而同在这一天聚在一起,聚在了这最初相遇的地方。
也不知是谁最先提起了那些被历史铭记的人们,引得所有人都站起了身举起了酒杯。
哈利耳边响起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那些战火中的英雄,那些牺牲的勇士……
最勇敢的人。
周围的人高举起了酒杯,极致的寂静中他听见了轰鸣声,似乎从远方传来又好像近在耳畔,高亢着低语着,他却伸手去触碰,妄想去感受这死一般的沉寂。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控制自己的手做出和其他人相同的动作,使用多年的大脑封闭术轰然崩塌,潘多拉的魔盒就这样贸然打开,压抑的绝望的情感,汹涌着翻滚着流淌在他的血液之中,头疼得似乎即将炸裂,额角的伤疤自战争结束后却再也没有灼烧过。
哈利将手插入自己的发丝之间,柔软的触感从指缝滑过,他猛地抓紧,攥在手心,感受不到痛,感受不到任何感觉,却听着心脏的跳动声,混着轰鸣声,震耳欲聋。
痛吗?
残缺的心脏,鲜血从新撕裂开来的伤口中汩汩涌出,窒息感压上他的胸膛,他触及不到指尖的温度,抚上胸口时却能感受到炽热,攀附而上,交织成一曲冰与火的悲歌。
人们总说,时间会抹去一切创伤,总有一天你会将痛苦遗忘,然后好起来:或是用一段欢愉去替换一段痛苦,或是用全新的冲击去替换曾经的震撼。可不会的,这是永远不会发生的,有的痛永远忘不掉,有些伤永远不会好。

哈利一向觉得自己的人生从十一岁才正式开始:第一次得知自己最为真实的身世,一种独属于巫师的归属感环绕在他的心尖,是一群异类的报团取暖。
哈利还记得那如此奇怪且辉煌的霍格沃兹大礼堂:坐着全校学生的长桌,头顶上方散发着点点火光的漂浮着的蜡烛与长桌上金灿灿的小碟和高脚杯交相辉映,将整个礼堂映衬得灯火通明。他微微抬头往前看,教授们列坐在那里,时常侧耳与身边人交谈。
奇洛教授正说着什么,戴着他那滑稽的无边帽,像是一团胡乱盘在他的脑袋上的厚重布料。
一切都来得很突然,犀利的目光越过奇洛教授的帽子直射入哈利的双眼,哈利前额上的伤疤感到一阵火辣的剧痛。
那阵剧痛稍瞬即逝,哈利随即抬头直视上那双深邃的眼睛,想在其中看出几分情感。是厌恶,却又似乎不只是厌恶,难以言述的混杂的感情劈头盖脸地砸向他,漆黑的潭水包裹着他,他只觉得愤怒,本就年少不曾会压抑那些最直白的感情,满含着怒火迎上目光。
他会回应吗?他会像那被外人侵占了领地的蛇盘起身躯凶狠地朝我露出獠牙吗?哈利想到,迫切地想看到那些激烈的反应,直到那人移开自己的目光,眼底中宛如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那个和奇洛教授说话的教授是谁?”他问道。
“那是斯内普教授。”

这是哈利第一次接触到这样一个名字:西弗勒斯·斯内普,一个在魔药上拥有天才造诣的人,一个窥探着黑魔法防御课教授职位的教授,一个对自己有着无限恶意的人——或许仅仅只是因为自己额上那道伤疤。
他一向是如此,对着自己厌恶的学生百般刁难,喷洒着令人厌恶的毒液灼烧着他身边的所有人,而自己似乎永远是火力爆发的最终出口,这让他能轻易获得比其他学生更多的不必要的“课后指导”。
哈利望着西弗勒斯将双手抱胸的同时把自己裹进长袍中,暗暗怀疑是不是因为这样一身古板的黑袍才影响了他如此诡异的性格。
“告诉我,如果将水仙花球茎的粉末加入苦艾的汁液里,会得到什么?
“我不知道,先生。”
他不禁幻想起这位可悲的魔药课教授,这吐着信子的毒蛇可能会经历的生活:一个悲惨的家庭,父母双亡或是争吵不休;不曾拥有友情的童年,孤僻的性格甚至让他难以融入美好的校园生活;怀着最令人自豪的天赋却不得已将自己的青春蹉跎在这一间教室三尺讲台,无处发泄的苦闷化进血液流经身体的各处,缓慢地侵蚀缓慢地融入,直到同化完全。
怀有这种想法无疑让哈利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报复的快感从心底如一团来势汹涌的火焰由内而外将他点燃,他站在烈焰之中正燃烧,向外肆意散发着仅对名为“西弗勒斯·斯内普”可见的夺目光芒。
“鉴于波特先生对于他的教授的不敬,格兰芬多将失去它宝贵的五分,”斯内普毫不犹豫地回应了这一束光芒,并为其做出了最终判决,“而波特先生也为自己赢得了为期一周的禁闭,从今晚开始。”
这并不是一个哈利希望的结果:或是引来斯内普的冷嘲热讽,或是直面斯内普的怒火,这都能让他的怒火用在了实处,绝不会是像这样一句平平淡淡的“扣分”与“一周禁闭”就此解决。
哈利想看到斯内普属于人的“情感”,暴怒与忧伤,嫉妒与欢愉,可斯内普所表现出的行为似乎不能被归纳在这些范围内。
他会刻意压低了嗓音,制造出的恐惧与安静的氛围融合,哈利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清晰地一次一次地用力叩击胸膛,还有满堂羽毛笔和羊皮纸划蹭过时发出的沙沙声。他还会挥舞着魔杖,他的指挥下似乎连关窗都能成为一种情感的宣泄,甩下一句翻书至某一页,再给没听讲的学生一个恶意的惊吓:目前呼呼作响翻动页面的高级魔药课本。
“打扰了,斯内普教授。”
门是虚掩着的,似乎是在迎接他的到来。哈利轻敲响那扇门,才推门而入。
“我很感激波特先生还没忘记自己的义务。”
斯内普正持着羽毛笔批阅着什么,听见哈利的话语也没有兴致抬头看他。哈利没想过要逃避这些教授布置下来的惩罚,安静地坐下收拾起目前木桶中的鼻涕虫。
这给哈利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理由正大光明地观察面前的男人。消瘦苍白的脸庞和无血色的薄唇,那双眼下的乌青显得格外突兀,拿笔的手骨节分明,抬落间留下流畅的花体字。哈利定睛看着,字与那双手倒是相配,瘦削的同时每一个拐角却是有力的,磨蹭间纸张上擦出凌厉的笔锋。
这似乎是真实的“斯内普教授”。哈利悄悄将这个称呼在唇齿间细细咀嚼,想从中领味出几分味道,触及舌尖的只有满嘴苦涩。
“我相信注视我并不能对你的惩罚有什么作用。”
“我知道,先生。”
哈利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确保在斯内普从羊皮纸之间抬头时能正对上这双炯炯有神的绿眼睛。他惊喜地发现斯内普总是在看向自己时,望向的是自己的眼睛,而不是额上那道著名的伤疤。
但我只是想注视着你,哈利想到,没有人能空洞与深情这两个对立的词语在眼中完美地同时展现,只有他,甚至还将自卑与自负同时深深地篆刻进骨髓里,温柔与冷漠同时默默地流淌在血液里。
“波特先生,请注意你的时间,”哈利缓慢的动作终是引起了斯内普的不满,“我并不想收留你过夜。”
“或许您不得不这样做,先生,”哈利小声地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现在学生们应该已经全部回寝室了,而我出去在漆黑的走廊徘徊,无疑是给学院增添一个夜游名单与扣分,可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先生,你布置的任务我尽力了,但我似乎无法完成。”哈利解释道,故意将眼睛里挤出些许水汽,眨着眼飘忽不定,最后落在斯内普的袍角上。

记忆由气味,声音,和温度钩织而成。
那一夜究竟是如何度过哈利早已没有了印象,但教授身上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草药的味道刻进了他的记忆里。
哈利不禁怀疑这位恶毒的教授是否是怀着什么不可见人的心思,在他并不知情的时候,偏偏在他的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
哈利有刻意驻足在斯内普经过的地方,巫师袍卷起的波浪总是卷携着属于斯内普的气息。他站定,清淡的味道从鼻翼拂过,恍然间又被眼前往来的人群冲散尽净。
“迷茫于自己的课程吗?”麦格教授诧异于哈利的呆愣,亲切地询问道。
“并没有,麦格教授,”哈利缓过神,朝这位优雅的女士微微地笑,“我只是在寻找一个适合读书的地方。”
图书馆无疑是其中一个自习的最佳场所,哈利抬手召来一本魔药基础书籍,在他懒懒散散地翻开面前的书的时候,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言论不过是自欺欺人。
读书是需要耐心与细致的事情,哈利连一个都做不到,是声音,那低沉如大提琴的弦音,在深夜中透露出自己的神秘与未知的声音,正蛊惑着本应该在识海中独步前行的人。他看着面前的魔药课本,那些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独特的断句将普普通通的音节切割分裂,怪异的节奏串联在一起形成最和谐的乐章。
他不禁问自己: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或许是早些年在心底种下的报复的火苗在燃烧的过程中绽放出不同的色彩,而这种色彩早已不能被称为是厌恶。
他的眼神开始追随着那道身影,一寸一寸扫过那人巫师袍勾勒出流畅的身形曲线。斯内普路过他身边时产生温热的气息令他发昏,不曾有过肢体上的实质性接触却又触及全身,亲昵地交换着彼此间的热气。他故意制造出小动静吸引着斯内普的目光,兴奋地直视上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显露出明显情感表达的黑眸。
愤怒与怨恨,夹杂着几分无可奈何。
那是他最迷人的模样,单纯的情啊爱啊不应该成为缠绕在他周身的障碍,但恨可以,愧疚也可以。
哈利不理解斯内普望向他眼神时的意义,厚重的情感在对视上的一瞬间似乎要将他一并拉入浸没其中,窒息的恐惧笼罩着他,他吃力地环顾四周却寻找不到方向,直到有人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覆上他的唇,渡来一口浑浊的空气。
他的吻是冷的,唇是软的。

“看着我!”
哈利不受控制地朝着所有人吼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到恐慌。邓布利多校长问声转身看向他,充满睿智的灰蓝色眼睛透过镜片望向他的眼睛,试图在瞳孔的夹缝间寻找到别样的痕迹。
“我到底怎么了?”
他喘着气,试图通过这最简单的动作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止不住胸口处的心悸,冷汗顺着发丝一颗一颗往下落。麦格教授终于想起尚未扶正的眼镜,缓缓抬手调整好眼镜位置的同时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但担忧挂在她的眉间,久久没有散去。
身后的旋转楼梯发出微微的响声。
“你想要见我,校长?”
黑色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麦格教授抬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轻叹一口气。哈利回头看向那双深邃的黑眸,捕捉到那双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诡异的满足感占据了他的整个心脏。
这是斯内普因为他而产生的情绪,属于他给予斯内普的情绪反应。
“哦,西弗勒斯,恐怕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挨到第二个日出都显得太漫长。”邓布利多罕见地加快了语速。
“不然我们将不堪一击。”
得到校长的指示后斯内普不由分说抓着哈利的手腕走过霍格沃兹内层层叠叠的楼梯,哈利第一次觉得这段楼梯是如此的长,硌着脚有些疼;哈利第一次觉得这段路程是如此的短,从掌心传来的温凉瞬间化进皮肤之中。
“我想你应该知道来我这里的目的……”
哈利坐着,双手靠着扶手,看着斯内普背对着他在台上展开自己的工具,绵绵不休地进行着对自己的说教。
他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黑色的长袍随着动作的变化描绘出流畅的曲线,沉默而深刻。
“准备好。”斯内普压着嗓子说道,“摄神取念。”
哈利知道自己无法抵抗斯内普的进攻,只觉得自己是一本可供人随意阅读的书本,正大敞着自己的内容,逢人便推销——连带着自己心底深处最混乱的感情。
那些不完全的爱与不完全的恨,连带着那些不可言说的迤逦的梦,一并暴露在斯内普的面前。
这个认知让哈利开始惊慌:他对他的师长产生了不同于师生之间的感情,他想被他注视,他想被他抚摸,他想被他欣赏,他想他同自己一块欢笑。
“盔甲护身。”
哈利挣扎着反抗,睁大眼睛盯着斯内普的黑眸,在那人惊讶也好惊恐也罢而微微扩张的瞳孔中,寻找到一段记忆的尾巴。
蜷缩在角落里听着吵架声与霸凌时的欺侮声重叠在了一起,挚友决裂时的争吵与直面其死亡时的呜咽交杂在了一起,痛苦爬遍他的全身,这是他的债,理不清也换不了。
而这最不近人情的,令人厌恶的教授,惊恐地发现,对他的学生,对他挚友的遗孤,产生了另类的情绪。
或许一切的起源,是那双相似的绿眼睛。
斯内普看向他的时候,永远在注视他的眼睛,而不是那道伤疤——那道伤疤无时无刻提醒着他,他的行为到底造成了什么后果。
那明明是哈利父辈们之间的纠葛,最终所有的事情却落在了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他拖着这副负罪的驱壳在道路上前行,偶然抬头时总能对上那个孩子绿莹莹的眸,怀着充满希望的光望着他。
他被这抹直白刺中了心底深处,但他的债压在他的胸膛上,他喘不过气。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没有原因。
“我想……”
“西弗勒斯。”哈利突然轻声打断了他。
“这是对教授的不敬,波特先生。”
哈利没有理睬这句话,只是起身逼近斯内普,他的身高与他的教授已经相当,略微抬头就能直视上斯内普的眼。斯内普往后退时他跟着往前走,压缩着自己与他的空间,直到斯内普的手扶上身后的桌子,而他的手压着斯内普的手,连同他的魔杖,在自己的掌心下动弹不得。
“西弗勒斯……”
哈利还是轻轻地念,不容拒绝地将斯内普圈入自己的怀抱之中。他啄吻着斯内普的脸庞,挑逗着他的嘴角,将那严防死守的唇撬开一个缝,随即开始侵占领地。
他感受着身下人的挣扎,却只有极小的挣扎幅度空间,哈利很满意现在的状态,他看着教授苍白的脸颊上染上绯红,往往只能看到空洞的眼睛蒙上一层细细的水汽。
他是什么感觉?他应该是什么反应?
哈利觉得这些似乎无关紧要,却又似乎重要至极。虎牙划破他的嘴唇,血腥味在两个人的口中炸裂开来,成为最佳的助兴剂。
“够了!”在被放开的一刹那哈利就被斯内普按着胸口往后推,“滚出去!”
他的唇是湿润的,嘴角还残留着那道被咬开的伤口,血液顺着唇纹晕染开来,染出一片瑰色。
我就这么一边恨着你,一边爱着你。

“为什么?”
夹在一连串的咒语中哈利向斯内普怒吼着,脑海中反复回溯着那位和蔼可亲的智者从高塔坠落的样子,而使用那道死咒的人只是拉住他,食指竖起靠着嘴唇,示意他闭嘴。
哈利没有得到斯内普的回答,只是看着他挥着魔杖挡掉那些朝他攻来的咒语,他望着他的眼,也没能得到一个答案。
他像是那发了狂的幼狮,朝着成年的毒蛇大张血口露出自己的獠牙,挥舞着堪堪成熟的利爪朝那盘起的身躯进攻,蛇只是向后退,向后躲,连吐着信子的威胁都没有。
他在等什么?哈利恶狠狠地想到,等一个直接杀死我的契机吗?或许是的,他没有理由不这么做,黑魔王最忠实的走狗,骗取邓布利多校长信任的背叛者,他当然会这么做。
他试图用那些最恶毒的咒语,夺去他的生命或是折磨他至神志不清,可他做不到。
那会脏了我的灵魂,哈利想,而这根本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罪人去污浊自己的灵魂,得不偿失。
黑色的骷髅头口中吐着蛇在昏暗的空中显露出来,咧着嘴嘲笑着他的无能:他的进攻似乎像是低年级学生的玩闹,毫无效果。
为什么?
哈利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但斯内普只是闭口不提,用着怜悯弱者的眼神注视着他的,无声地讽刺道:真是狼狈啊,哈利。
哭有时,笑有时,爱不完全,恨不完全。

然后斯内普死了,死在了那一场被人熟知的大战之中,死在哈利的面前。
身上的伤口被隐藏在黑袍之中,血液浸湿了布料却留不下任何痕迹,只有脖颈上那道最致命的狰狞的伤口向外静静地淌着血,聚在地上形成小小的一摊。
在人那或长或短的一生中,死亡相较其他状态,似乎总是更加漫长,哈利打横抱起斯内普的尸体时想,黑袍把他的身形隐藏,只有捧在手心里才知道这幅身躯究竟亏空到什么境界。
他走在那片巨大的墓地之中,除了坟墓与十字架他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东西。荒芜的地面上可能随时可以立起一块无字的石碑,装饰上大理石质地的边框,篆刻上繁杂的花纹,不过这似乎无关紧要。
生命中美好事物朦胧得像一场梦,或许这不是梦,他想,是风呢?是可以触摸到的种种呢?还是那双黑色的眼睛呢?
那双眼睛早已经失去的神采,唯独剩下一片寂静。
哈利在这另一片天地之间,只感到寂寥,长久的寂寥。
哭泣是最简易的情绪的发泄方式。他尚且年轻,所有的情绪还能毫无顾忌地从心底显露于脸上,还能声嘶力竭地大喊着那死去的人的名字,还能哭着任由眼泪往地上一颗一颗地砸。
或许是记忆过于刻骨,哈利看到那个新立的墓碑时有些恍惚:他是死了吗?面前是不是只是一个谎言?就如同他欺骗了所有人那么多年一样,掩饰自己的身份,潜伏在最危险的地方,而自己却怀着最浅显的想法将恨强加在他的身上:懦夫、叛徒,一切最不符合他的描述。
哈利不禁怀疑到,西弗勒斯·斯内普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把自己的一部分硬生生从骨肉里撕扯出去了,不然为何他会痛得死去活来,痛得撕心裂肺?还有那些四季,还有那些色彩,一并都从自己的世界里剥离了。
温暖的春,酷热的夏,凉爽的秋与寒冷的冬。
他的心是如此的空洞,留下那个伤口试图慢慢愈合。
盯着那竖起的墓碑,哈利突然开始怨恨斯内普:他同那些人一起,走得那么早,又走得那么急,最终留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看着这满地狼藉。
他不懂,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回想起时如此欢欣,又如此绝望。

有人说,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哈利开始细细研究西弗勒斯·斯内普的生平,研究这短短的38年间他究竟是怎么将自己过成这幅样子。
他花费了十年去走这段路,那些曾经他知道他不知道的事情一一开始重现,那些伤,那些成就,那些委屈,那些责任,慢慢叠加在他的肩膀上,他被压得透不过气,张着嘴开始大口喘息,这仅仅只是路过,哈利都觉得痛心。
他不敢相信他的爱人究竟是靠着从哪里来的动力才坚持下去的,奔波于凤凰社与黑魔王之间,协调两边的利害关系,还有一群热爱捣乱的小巨怪们的幼稚的恶作剧,仅是其中的一件事就让哈利心力憔悴,更何况是同时进行。
他不敢想象,也不配想象。
斯内普像是那座海中的冰山,所有人能见到的不过是浮在海平面上那一个小角,剩下的被他藏起来,咽下去。
“没有人会知道。”
哈利穿上了斯内普的鞋走他的路。
会有人知道。

还记得那个伤口吗?
人是会长大的,随着这该死的时间变得成熟,变得老到。再大的伤口也经不住时间的洗礼,在日积月累中,风霜雨雪里慢慢结痂,留下一个空洞。哈利直到这时才发现之前血肉模糊的地方少了一样东西,一样极为重要,但似乎自己很久没有用到过的东西。
哈利早已从痛苦中走了出来,拜访斯内普的墓地时胸口处的伤也不再会疼痛,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不过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见面,他想,但那块缺口似乎被补上了。
或许是这样的……
“敬西弗勒斯·斯内普。”
一念到全名,哈利却觉得陌生起来。
斯内普的墓碑似乎正放在哈利的面前——他已经死了,距离战争结束已经过去十年,而他也已经过世十年了。
最直白的真相此刻又被摆在哈利的面前,哈利觉得自己被捅穿了,那道花费了十年才堪堪愈合了的伤疤再次从心底撕开,血肉糜烂。
是不是因为太早遇见了,是不是因为太早失去了,所以他的人生只能反复回望着过去,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拼命去寻找斯内普的身影,斯内普的声音,还有斯内普望向他的绿眼睛时那些特殊的感情。
他一时有些迷茫:死去的究竟是谁?是这个埋在坟墓中的人?还是这个站在坟墓外面抚摸墓碑的人?
哈利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能默默地念着“西弗勒斯·斯内普”这个名字,思考他究竟被夺取了什么。
是青春的那段时光吗?是自己的一半吗?是自己存在胸膛里那份最直白的爱吗?是他突然离开时遗留在自己心底的恨吗?
似乎每一个都是答案,似乎每一个都不是答案。
他冲出会场,奔向那最熟悉的位置。

哈利靠着墓碑,手抚摸在自己的心口处。
有人似乎也是来拜访谁,随意地掏出一本本子,轻声地读起了什么。
“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它不会给你的心灵带来纯洁、温柔的回忆。
但是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并且说:有人在思念我,在世间我活在一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