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sewt】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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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ewt】画像

在忒修斯死后,纽特收到了他的一幅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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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猫头鹰沿着歪歪扭扭的飞行曲线落到多塞特郡珀贝克区德文路三十六号的窗沿并不断用喙有节奏地敲击着玻璃时,本世纪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神奇动物学家的半个身子还埋在皮箱里、同时上半身在空气中挣扎、似乎在对抗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好——了——我想今天的游戏就到此——为止!很显然月光草不在隐形兽的传统食谱里——这是什么?”

纽特·斯卡曼德顶着一头被神奇动物蹂躏过的乱糟糟的棕发近乎狼狈地扑到窗前;也许是他让送信的猫头鹰实在等了太久,以至于当他略带歉意地将猫头鹰粮放在手心时,对面只是狠狠啄了一下他的食指随后毫不留恋地飞走。

“这可是高级猫头鹰粮……这是什么?魔法部…噢不,希望这不是又一封禁令或者公函。”
在犹豫了一会后,纽特还是选择直面应对处理。

令他惊讶,当魔杖点开那个小小的包裹,里面露出来的不是纽特恐惧的文件或是公函,而是一副画像。

是一副忒修斯的画像。

过于震惊令纽特失手将画像掉在地上;金属边缘与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叮”声,同时也让纽特回过神来;他急忙上前小心扶起将近他身体一半大小的画框,在这一过程中也让他捕捉到画像上人物的眼睛睁开这一变化过程。

 

“忒修斯?”纽特仍然处于震惊的状态;他有太多问题渴望得到回答: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将这幅画像寄来,又是什么时候绘制的……

“呃…抱歉,你是在睡觉?”
然而他最先问出口的却是这样一个问题,

“你以为呢?”
画像上的人有些没好气地回答,对此纽特表示充分理解,前提是——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等等,我不知道画像中的人物也需要睡眠。”

“显然你去校长室的次数还不够多,”带着善意嘲讽的声音让纽特微微瑟缩一下,也让忒修斯从沉睡中彻底清醒。
“墙上的画像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这样能够有效减少魔力的消耗。现在,如果你不介意,请找个合适的地方把我放好。这一路实在太漫长了。”

纽特一边伸出魔杖指挥着,一边奇怪地看了画像一眼:“什么消耗?”

画像上的傲罗皱皱眉,刹那间纽特似乎以为对方即将保持严肃的神情从墙上走到他面前;但紧接着对方还是耐心给出解释:“没有什么是能永远保存的,”忒修斯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纽特的错觉,他的哥哥在变成画像后似乎更…慈祥了?
这个形容词与忒修斯的脸结合在一起的想法令纽特打了个哆嗦,而忒修斯只是垂下头扫了他一眼,继续道:“即便是一个永久变形咒也有随着咒语主人死亡而消失的一天,同样,画像的持久程度取决于最开始施加在上面的魔力,画像主人自身的意愿以及——纽特?你在听吗?”
说到这傲罗抬起头扫视了一圈,也许是对自己在房间视角最佳的位置感到满意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对方。

“噢,” 纽特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沉思许久才在忒修斯带着一点期待的目光下喃喃开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能消除你给我留下的追踪咒了?”

……听到这画像上的人用一种无法言喻的表情瞪了一眼纽特,随后扭头闭上眼,不愿再做进一步交谈。

对此,纽特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晚安,忒修斯。”

纽特与他的哥哥都未曾注意到他们的对话发生得有多么自然,就像一切都从未发生,忒修斯仅仅是出了趟远门又回来了,而不是思想被变成画像悬挂在一面墙上;当纽特的大半个身子踏入箱子的时候,纽特捕捉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以及一句“晚安”从身后传来。

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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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什么,去而复返带给人的感觉总是意外而喜悦的。这点在斯卡曼德家的孩子身上却并未表现得如此明显。

纽特似乎从未对忒修斯的离去感到悲伤,甚至在傲罗的葬礼上,就连他的未婚妻都忍不住轻轻啜泣出声,而纽特仅仅掏出手帕递给美国女人。

现在,面对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面前的忒修斯,纽特也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异样;他照旧进行着每天的工作外出,只是将时间压缩到了极致,确保每天至少在挂有画像的房间待一个小时;他未必会与画像交谈,绝大部分时间,纽特只是在画像中人物的注视下静静忙于自己的事情。

然而也有的时候,在工作的间隙,在他从繁重又令人愉悦的编写书籍过程中休息,抬起头或是在房间中四处走动时,他会跟忒修斯随意闲聊;大部分时间,忒修斯都会巧妙地在他放下羽毛笔的瞬间开启话题,好像他一直在关注着纽特的一举一动;这也许是真相,毕竟在这里,纽特是唯一可以与他交流的存在。偶尔,忒修斯会给出许多针对纽特工作的宝贵建议,教他如何更为妥善地处理,或是寻找法律的漏洞钻个小空子。

我该怎么办,在纽特每一次不自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忒修斯总有答案。

难以想象,在忒修斯入驻这个房间的第一天,纽特仅仅花了二十分钟与他交谈。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被挂在魔法部的长廊,”纽特仔细打量着画像中的细节,他很快认出忒修斯身后的背景是猪头酒吧,对此纽特也适度地表达了惊讶:他一直以为忒修斯应该站在魔法部的门前,或是他的办公室完成这样重要的魔法物品。

“嗯……菲茨确实提出过,但被我拒绝了。” 画像中的人打了个哈欠,随手将围巾拢紧了一些:“你不知道那些被挂在魔法部的画像有多脏——没人有时间去打理他们,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沉睡就是被灰尘呛到晕过去。说真的,我宁愿再得一次龙痘。”

纽特在临走前仔细打量着忒修斯,他花了很久才确认对方是在开玩笑。
这很好,就像忒修斯从未离开,就像他们一直在一起、甚至有种回到了霍格沃茨的轻松自在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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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修斯发现纽特花了越来越多的时间跟他待在一起。
他甚至将皮箱搬进了这个房间,这样大大节省了他非必要的外出,最长的一次甚至两个星期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方面,忒修斯称得上享受这种不必他独处忍受灰尘飘落在画像上的感觉;另一方面,不安感慢慢席卷。
他当然享受纽特的陪伴,喜欢,甚至是。但他只是一副画像。
就算他继承了忒修斯·斯卡曼德的思想、他的记忆与感情,他也仅仅是一副画像,没有血肉与灵魂的死物,存在的作用除了历史价值之外只剩下为活人带来慰藉。

这并非使活人沉湎于虚幻情感的借口,也不会是令他的弟弟脱离现实的原因。

最开始,忒修斯尝试着与纽特谈起这个话题;他巧妙地将每一次对话引向外面的世界,提醒着纽特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踏出房间门与外界取得联系;他尝试着用其他重要事物引起纽特的注意力,他的书,他的旅行,他要照料的动物们,那个美国女傲罗……

每一次,纽特都在躲避对话的发生。他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开玩笑地称忒修斯成为画像后话更多了起来,他该考虑给画像遮上一个帷帐,更多时候,纽特仅仅是沉默。

在忒修斯成为画像的第八十二天,他们终于爆发了第一次不大不小的争吵。

你没权力让我离开我的房间。纽特垂着双眼低声陈述。

是啊,前提是我有离开的能力!
空气在画像说出这句话后陷入了死寂。冰霜迅速爬上了每一片空间,直到最后似乎将时间也一同冻结。

当最后一缕从窗前消失,男人依旧站在画像前低垂着双眸。

你为什么不愿出去?
最终,忒修斯妥协了,一如既往。他耐着性子扶额,一边用不容质询的语气命令纽特抬起头看着他一边问,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我?

命运是如此讽刺。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忒修斯又想起了从前,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那时他对纽特问出的是,你为什么不愿待在我身边?

而现在,他出现在一幅画像上,无法将手搭在兄弟的肩膀,亦无法将纽特抱入胸膛。

……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就在忒修斯挫败地轻叹一声打算换个话题时,纽特终于轻声开口给出答案。

我要失去你了。

“不,不,”听到这忒修斯若有所思地扭过头:“我的一生失去过很多东西,足够列出一张长长的单子;但你从不在那个清单范围内,小弟弟。”
“我也一样,” 傲罗转过身凑近,目光向下恰好与纽特抬起的眼睛相对;窗外是不知何时悄悄升起的月亮,还有月光。

“你不会失去我。瞧,现在你还能听到我的声音,与我交流;我想这是成为傲罗办公室主任的好处之一,在入职的第一天他们就会给你准备一幅这样的画像,以备——”说到这忒修斯抬起修长的手指点点自己:“以备这样的情况发生。”

纽特没有说话。
“你在想什么。”忒修斯注意到他的兄弟不同寻常的安静,于是他轻轻开口,听着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

许久,纽特才慢慢、慢慢说出下一句话。

“我在想,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你是否感到孤独?”
他看向墙上的画像,目光中是忒修斯从未见过的悲伤;是啊,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离去对于纽特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甚至在离开之前都没能再看到自己的兄弟最后一眼。

“当死亡降临,黑暗笼罩一切的时候,当……我不在你身旁的那个时刻到来,你是否感到孤独……害怕?”
纽特慢慢走近画像,抬起手与忒修斯的指尖相对:“那疼吗?”
这个孩子气的问题脱口而出,纽特想要止住已经来不及了。

“不。”
两个问题,一个答案。
“不。”
不。死亡并不是冰冷的,恰恰相反。它带着一点温度亲吻我的胸膛,紧接着下一秒,我就出现在一个洁白的地方,再下一秒——

忒修斯忽然抬起头盯着纽特喃喃低语。
再下一秒,我就出现在了你的身旁。

“可我不希望你死,” 纽特对这样的答案依旧不满足,灰绿色的眼珠长久停留在画像上,不肯错过人物一丝一毫的变化:“我很难过。”

他很少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内心感受。对此,忒修斯只是又叹出一口气。
“我会陪着你,直到最后。”
“我一直在这里。”

他如此轻易地为了安抚自己深爱之人而许下诺言,却丝毫不考虑实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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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幅画像悬挂在墙上已经超过了一年。
忒修斯陷入睡眠的时间越来越多,而叫醒他也变得越来越困难。刚开始面对这个陌生物品到来而手足无措的纽特现在已经成了大半个护理画像专家;他学会了如何清扫画像上的灰尘同时不影响到其中人物的感受,如何防止狐媚子啃食画布边缘;但对于画像莫名的逐日暗淡无光与忒修斯越开越久的睡眠,纽特毫无办法。

他感到不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这一切是有原因的,他亲眼见证着画像一日比一日灰暗,哪怕他每天都积极维持画像的光洁;忒修斯每天与他交谈的时间越来越短——

直到有一天,画像上的人疲惫地开口提出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你得让我离开了,纽特。”
忒修斯是对的。画像上他的眼睛不再熠熠生辉,反而逐渐暗淡下去,就像天边划落的流星;他整日昏昏沉沉难以维持清醒,而在为数不多的时间里,他又总是在担忧。

因此,当忒修斯提出这一话题的时候,纽特的反应既理所当然又在意料之外。

他装作没有听见画像的话埋头继续工作,只有越来越重的力度和被笔尖划破的羊皮纸透露出真正的心绪。

“我说真的,你得让我走了……我想想,请不必破费,把我安放在公墓中就好,最好能在莉塔身边——古灵阁的钥匙我已经给你了,对吧?”

最后一句玩笑不足以抵消之前的一切。直到纽特的态度从抗拒逐渐变为悲伤,忒修斯的目光才重新落回对方身上。
他的小弟弟用一种破碎的眼神注视着他,久久不愿离开。

给我讲讲那天的情况,他听到纽特开口请求着,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那,那一切是什么样的?

于是忒修斯讲起那战况激烈的一晚,紫色、红色、绿色的魔咒点燃了半个天幕;他与无数魔法部的同事,还有麻瓜一同战斗;巫师的身份被抛在一旁,第二次,他们联手抵抗着共同的敌人;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生命被夺去,有时是对面人,有时是身边他熟悉的面孔——就在他甩出两个粉身碎骨时,他看见了那个德国的巫师。金色的头发,高高扬起的双臂姿态像一只大鸟,一瞬间忒修斯想起在巴黎的那个夜晚,他想起被蓝色火焰吞噬的朋友,爱人,于是被愤怒裹挟着冲上去,随后——

一片黑暗。就像他之前告诉纽特的一样,黑暗,然后是满目洁白,之后他所能记起来的就是被纽特重重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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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个吻吧。”
在讲述完这一切后,忒修斯用着最后的力气要求着;他假装没有听到微小的啜泣声,纽特眼角的泪水对他来说仿佛不存在;当对方终于肯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忒修斯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给我一个吻吧,亲爱的纽特。
忒修斯以一种,纽特从未见过、至少他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的神态微笑着注视着他;他前所未有的英俊——当然,忒修斯一直是英俊的,只是他在此刻展现出完全不同的姿态,像是即将出发奔赴战场的士兵;他大衣上的的双排金属纽扣闪闪发亮,眼睛中充满希望与对未来的渴望,就像战争爆发前踏上火车、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在汽笛鸣响的时候低下头,与心爱之人做着最后的吻别。

“给我一个吻吧,小弟弟。”

然而当忒修斯试过了一切,油嘴滑舌地讨好或者故作可怜的哀求,纽特却又收回注视自始至终不肯抬头。他逃避着画像人的目光,就像他同样能够逃避真相、逃避注定要到来的死亡。

忒修斯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给我一个吻。”他命令道。不容质询。

于是纽特凑上前,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虔诚态度将嘴唇贴上画像。与其说这是亲吻不如说更像朝圣,穷尽了一生的信徒倒在信阳面前,生死未卜,等待命运的判决。

他亲吻着画像,冰冷怪异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这一举动对他来说的陌生;在忒修斯生前他们从未如此逾矩,哪怕在大战爆发的前夕,忒修斯也仅仅给了他一个拥抱。

 

………………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纽特终于抬起头。他用尽全部力气仰视,仔细凝望着他亲吻过的地方。

画像中的忒修斯依旧年轻英挺,他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本该下垂的嘴角偏偏末梢像是压抑不住一样向上扬起;他的目光一动不动注视着前方,眼神坚毅闪耀着光芒。
那样英俊,那样毫无生机。

忒修斯的画像变成了一副普通的人物肖像画,不会动也失去了思想;与之前相比唯一多出来的就是画像的左下方用纽特熟悉的字迹签着一个人的名字。
Theseus·Scamander
这就是纽特·斯卡曼德所拥有的,有关忒修斯·斯卡曼德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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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副画像后来从纽特的房间撤了下来,被妥善保存。纽特不再整日待在房间不肯与外界联系。他搬出了那里,重新带着他的箱子回到原先的老地方。偶尔,只有在很少的时候,为了某些迫不得已的情况,大多数是他焦头烂额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才会重新迈进整洁的房间。

他会伏案长久地思考写作,站起来在房间内四处走动。
我该怎么办?
又一次,纽特习惯性喃喃自语;他下意识抬起头望向左肩偏上的方向,期待着墙壁上挂着的画像给予他一个答案,无论好坏。

可那里已经变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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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特·斯卡曼德与蒂娜·戈德斯坦恩组建了家庭,婚礼当天奎妮,雅各布与拉莉尽数到场;在那过后的几十年年,他的孩子又与一个麻瓜结了婚并拥有后代——家人很少进入他工作的地方,但偶尔,在他的孩子还是孩子的时候调皮闯入并盯着一片突兀的空白墙壁看时,纽特总会放下手头的一切将他温柔抱到腿上;他向孩子讲起他的叔叔,他所见过最英勇、无私、公正、强大的傲罗,战争中的英雄;他将同样的故事又讲给他的孙子罗夫·斯卡曼德,而现在,如果他足够幸运,他将再把关于兄弟的事迹讲述给曾孙。

但他从来不提起兄弟的名字。纽特只会说“我的哥哥”或者“那个最优秀的傲罗”。

但他从不提起忒修斯·斯卡曼德的名字。

名字在巫师界尤为重要的原因是它们也具有魔力,无论是缔结牢不可破的誓言、赤胆忠心咒或是其他具有强大效力的契约;也许正是因为纽特从不提起忒修斯的名字,在此后的近七十年时光他从未在梦见过忒修斯。一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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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特生命中的最后一晚,终于,他做了一个有关忒修斯的梦。

梦里他卧室的那面墙不再空旷,属于兄长的画像悬挂其上;忒修斯的面容英俊、冰冷又空洞。
但紧接着,画像上的人物活过来;他眨眨眼,转过头盯着纽特随后抬起一条腿跨过相框;傲罗的整个人都挣脱了平面;他走上前抱住纽特,用体温融化了纽特心中将近一个世纪的冰霜。

忒修斯
在他的魔力、记忆连同体温一起消逝之前,纽特听见了自己微弱的声音。

你去哪了?

我一直在这里。
像风一样的叹息响起在他的耳边。或是梦境。现在很难分清。

于是在细碎的风里,纽特闭上眼,感受自己的灵魂逐渐从躯体上升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一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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