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女向】经年(1)

鸣潮 | Wuthering Waves (Video 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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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女向】经年(1)
Summary
梦女向,女漂名字是“瑞微”,关于这个名字不开放任何授权。虽然也没多少人在意,应该也没人同梦,但我要说。
N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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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初二那年的深秋。

初一的暑假我认识了一群不三不四的朋友,她们带着我走街串巷,在黏腻的暑气里吃辛辣的烧烤,在热闹的广场角落里围堵不认识的人。那时候我觉得这是一件很酷很张扬的事,标志着我长大了,因此乐此不疲。
开学之后,老大把我叫去,对我说,想继续和她们玩,我得“干一票大的”
这一票大的就是要我跟她们一起去找一个小孩要钱,而且要我来说话甚至动手。这或许更像是一种仪式,“你也干了”的有难同当,大概是因为我在暑假里只顾着猛喝汽水猛吃烧烤,围堵的时候也总是体力不支落在最后,等我赶到的时候,拳打脚踢和威逼利诱都已经告一段落,而我跟在她们屁股后面,只顾着嗦买来的棒棒糖。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拒绝抽烟。
大概也是我拒绝抽烟,看上去还有那么一丝好学生的影子,因此她们总是若即若离地同我讲些别有深意的话,我虽然知道如何叩开这扇门,却总是不愿意踏出这一步。
当我得知她们要带我干一票的消息时,我激动地想,这一定是她们接纳我的第一步,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在下午的语文课上写了满满一页计划表,老大她们上高中,下课晚,于是我下了课自作聪明地想,如果我能直接干完这一票大的,岂不是能让她们刮目相看。
如今的我回想起来,庆幸自己当年自作聪明,拉开了我一生中逐渐璀璨的帷幕,也躲过了自愿堕落的路途。
我们学校的大门从我上小学起就在维修,直到初中仍然是两块蓝色的铁皮,套着红色飘带的值周生绷着脸,单是看着就让我不屑,不过是老师的走狗,样板的好学生。我昂首挺胸地从她们面前过去,骄傲地像是一只花孔雀,甚至是一只凤凰在百鸟面前耀武扬威。出了校门是烤串摊的香气和花花绿绿的文具摊,我最喜欢买文具,毕竟我的成绩,大言不惭地说,称得上一句优秀。我蹲下来一样一样看过去,相中了一对笔。
这种对笔在中学生间很是流行,闺蜜和早恋的情侣都喜欢买,我虽然没有这样的好朋友,更是没有男朋友,但是我还是看中了其中的一对,大着胆子问摊主价钱,得到一个冰冷的数字“5”
5就5。
兜里没钱的我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始找寻“猎物”,踢踢踏踏地在校门口游荡,老大提过她们在附近一个小巷子展开活动,于是我就按照记忆找过去。那是一条很窄的小巷,穿过去会抵达另一条街,有一家大公司和几家饭店,还有卖烟酒的店,总之和初中生没什么关系。我站在外面观察了一会儿,还是坚定地一脚踏进去。
小巷有地方可以藏身,我就躲在那里,思考待会怎么说话比较有气势,不一会儿我听到了脚步声,只有一个人。
回想起来的我,怎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确定那会是一个“适合打劫的对象”,但当年的我就是如此确信自己能做到,于是一脚踏出去,气势汹汹地拦住来人:“给我5块钱!”
比我高了足足一个头的她迷惑地垂下眼睛,我被她精致漂亮的脸震撼到了,手不由自主地往下垂,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或者说的再直白点,小小年纪就是个爱看美女的色批,见到美女走不动路,更舍不得伤害美女一点点。
这就是我和瑞微的第一次见面。
那天她穿了一件茶色的风衣,一条墨绿色的裙子,搭一件白色圆环花纹的绿色内衬,这种有些俗气甚至灾难的穿搭在她身上只有清爽,在深秋的风里飘逸又轻盈。我不知道当年的我为什么直到这个时候,都还认为这只是个高年级的姐姐,一定是因为瑞微的脸实在太有迷惑性。而我自信到觉得可以打劫学姐也一定是彻底疯魔了吧,总之瑞微看着我,我看着她,时间凝固了三十秒,她才发出第一声:“什么?”
“5块钱!”我的气势弱了一些,“你,你要是不给我,我就……”
我卡壳了,我可不想打她。
“你就怎么样?”她眯了眯金色的眼睛。
“我……”我的气势更弱了,向美貌屈服,“三块钱也行。”
“这是数目的问题吗?”
我不理解,这不是数目的问题?三块钱也不行的话那就……“一块钱也行。”
“我没带钱,”瑞微说,她问我,“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可以回去给你拿。”
后来瑞微告诉我,让她改变了用暴力让我滚开的初心,改为用更加温和的手段解决问题的原因,正是我反复无常还数额极低的“打劫”以及生疏到有些滑稽的话术和技巧,让她意识到这个孩子只是误入歧途,还有的救。
就这样,我跟着瑞微,完全没有思考这样做会不会很危险,就回了瑞微的住所。
那是一栋很破旧的居民楼,楼梯窄的放不下一只脚,只能前脚掌着地,走的我满头大汗汗流浃背背井离乡乡音难改,楼梯的转折平台上堆满了蔬菜,深秋常见的和不常见的蔬果都在这里。不常见的已经坏掉了,发出腐烂的酸味,苍蝇嗡嗡地飞舞着。我疯狂地挥舞手臂,赶走那些苍蝇。等爬到顶层的时候,我已经累的腰酸背痛了,瑞微拿出钥匙开门,我还立刻打起精神立正,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叔叔阿姨好。”
“进来吧,我家里人还没回来。”瑞微即使把人骗到了家门口也还尽职尽责地演着戏,直到我这个小傻瓜毫无防备地走进去,她才猛地一关门,将门反锁,另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将我往玄关的墙上用力一按,面上还是温和的笑意:“欢迎,小朋友,你想要多少钱?”
后面这段是日后瑞微转述给我的,因为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这段经历,她说我发出了一声惊恐到极致的惨叫,声音大的能震翻天花板,然后两眼一翻,似乎打算晕过去,但是忽然又一眨眼,一副冷静的样子问她:“杀人是犯法的,你不要这样做!你想要钱吗,我可以给你!”
这完全是我惊恐之下的本能应变,大概也是实在太过恐惧,大脑忘掉了这段经历,瑞微生气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可怕。
而在这之后的记忆逐渐清晰,瑞微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发出笑声:“杀人是犯法的?”
她捏着我的肩膀,将力度控制在让我不敢移动又不至于真的捏的青紫:“那你知道你刚刚的行为也是犯法的吗,小朋友?”
将吓软了腿的我请到沙发上,瑞微端着水壶从厨房出来,用果味粉冲泡的蜜桃汁放在我面前,而我挂着泪痕,委屈地看着她。
“杀人犯法,没投毒。”她坐到我旁边,靠在扶手上,拿出了手机。
手机在初中生眼里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我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招惹上了了不起的人物,更委屈了。
“首先,感谢你把我当做初中生。”瑞微的开场白很有意思,而我捧着水杯,被蜜桃的香气勾引的口水直流,她怎么知道我最喜欢桃汁?
“以后不会了,”我抽噎着回答,被瑞微弹了脑壳,又顺手从我手里抽走了水杯,在她自己面前的水杯里倒了一点出来,然后喝了下去。
“喝吧,你嗓子都哑了。”她有点无奈地说,“刚刚那一声真嘹亮啊。”
我不敢说话。
她摩挲着杯子,随意又好像深思熟虑一般,口吻温和:“第一次?”
我猛地坐直了身体。
“我…我之前也干了…”
我不知道我的嘴怎么就吐噜出这么一句话,再蠢的笨蛋也知道这种时候要推卸责任啊,我紧张地发抖,直到瑞微问我:“干了什么?”
我疯狂摇头。
“说都说了,不说完?”
我是个傻子……
我绝望地想,我这个智商真的没救了。
我想不到要怎么补救,甚至没有想到咬死撒泼装傻,就这么一股脑地把暑假堵人吃棒棒糖的事全倒了出来,瑞微脸上的表情从轻松变成凝重,在发现我在所有故事里都只能起到一个氛围感——甚至是吃东西的弱智氛围感的时候变成了无语,她揉了揉额角,看着我绷得笔直的身体,幽幽地问我:“你是说,你跟着那帮人跑了一个暑假,唯一的收获是身上的两斤肉?”
我要被她气哭了:“只有一斤半!!!”
她翻着自己的手机,问我:“为什么要跟那些人一起?”
“她们愿意跟我玩,”我小声说,“我一个人也是有无聊的时候的……”
话说到一半,我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太弱智了,昧着良心撒谎:“而且我…我有点缺钱。”
这当然是假的,家里虽然时常空荡荡,钱从来没有少过我,但是我一时间也只能想到缺钱了,正好我想起那对笔,“我想买笔,但是我没钱…”
瑞微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她沉默着用手指击打手机的壳,最后说:“缺钱?”

从瑞微家里出来,夜幕已经降临,那时候的天还是清澈透亮,有漫天的星斗眨着眼睛,她用手机开着手电筒,披上她那件茶色的大衣,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和她的家在反方向,我们路过了我的学校,意外的是小摊还没有离开,瑞微跟着我的视线停下来,落在那对笔上。
是一对小猫,黑色的黄眼小猫和白色的蓝眼小猫,放在一起时,能够勾连在一起,就像猫咪们平日里交缠的脖颈。她蹲下来,扫码支付。
“?”
我说不出话来,刚刚撒了一个弥天大谎的我,根本不敢接受这份善意,她没有把笔递给我,这让我稍微安心,唾弃自己的自作多情,快走两步跟上了她,就在我们路过那条小巷时,跳出来一片黑影。
我眼前一黑,那正是我的前老大,在我觉得屋漏偏逢连夜雨时,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辩解:“看吧,就是瑞微长的太年轻了,怎么能说完全是我看走眼?”
“手机拿来吧,”前老大叼着烟,烟味很呛,我不喜欢烟味,伸出手扯了扯瑞微的衣角,我想提醒她这不是我这样的小傻瓜,但是她将衣兜里的手探出来,攥了攥我的手。
“打劫?”她轻轻一笑,“多大了?”
“关你什么事,”二把手提高声音怒喝,“把手机交出来,不然连着你妹妹一起揍!”
妹,妹妹?是说我吗?
我忍不住悄悄抬了一下头,这一下彻底暴露了我,前老大那边的所有人瞪圆了眼睛:“怎么回事,你怎么……”
“既然知道这个是我妹妹,那我今天为什么在这,你们应该也心里有数了?”瑞微把我往她身边带了带,抽出刚刚买的那对笔,小猫交缠在一起,就像此时紧紧抱着她的我。
“是你妹妹自己要追在我们后面跑,关我们什么事?你要找找她去,她死皮赖脸地贴着我们,我们还嫌烦呢!”
前老大一下子怂了,我觉得她就是怂了,我看不见瑞微脸上的表情,日后瑞微提起,也只说自己只是和善的微笑,我是不相信的。
“听见了没,人家看不上你。”瑞微轻轻晃了一下手臂,继续说,“意思就是,你们希望我这个妹妹离你们越远越好,最好永远别和你们接触?”
“是,是啊,谁想带着小孩当不良?”二把手说的越来越有底气,“别找我们啊,回家揍你妹妹去吧。”
说着,她们就在前老大的手势里,闹哄哄灰溜溜地走掉了,对面街道的灯光打在她们头顶,像落下的太阳。
直到小巷里又透出对面街道的微弱灯光,瑞微才将那对笔递给我,小猫还纠缠在一起,尖尖的猫耳像是利剑的锋刃。
她什么都没说,我却奇迹般读懂了所有她想说的话,什么自作多情和良心不安通通飞去了九霄云外,我只想留在她身边,用任何理由任何借口都想留在她身边,我想让她见证,她今天费尽心思想要救回来的女孩,不会辜负她的期待和希冀。
我接过那对笔,忽然委屈地想哭。
于是我就真的哭了,在深秋夜里萧瑟的风中,一个少女跪坐在悬崖边缘,为自己绝处逢生的命运撕心裂肺地嚎啕。

第一次去瑞微家是在不久之后的周六,那群不良少女再也没有来找过我,而我把注意力放回到学习上的时候发现,我的笔记有了大片大片的空白,这让我焦虑极了,做梦都是在对着数学书抓耳挠腮。
最后抓红了脖子又挠破了皮,我总算找到个出门干活的借口,忙不迭逃离了书桌,这周家里又只有我一个人,关上门的时候只有锁舌扣紧的声音。
循着记忆找到那栋居民楼,我艰难地在楼梯上移动,来到顶楼的时候已经快要趴下,虚弱地拍了拍门。
门里很快有了回音,拖鞋的声音由远及近,熟悉的声音穿透了水泥和木板:“谁?”
“姐姐……”
门开了,瑞微惊讶地站在里面,她似乎刚洗了澡,头发还湿着,穿了一身居家的衣服,和第一次见面的精致判若两人,她一边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往后甩,一边让开进门的路:“进来坐,我刚刚在洗澡,没听到,等很久了吗?”
“没……”我小声说,原本空旷的茶几上堆满了A4纸,我不敢动,只能规矩坐着,两只手紧张地揪死皮。
“我要做什么,姐姐?”等到瑞微将头发吹到半干,回到客厅坐下,我才问出这个问题。而瑞微有些抱歉地笑笑:“我也不知道。”
她诚实地说:“当时只是头脑一热,觉得不能看你这么长歪,但是你能做什么……我还真没想好。”
“我什么都能做,”脑子还没思考,嘴已经说了出来,她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在桌面上推给我,是一张创可贴。
“别折磨你的手指头了,已经出血了。”在我往手指上缠创可贴的时候,瑞微从A4纸里面拿出一沓,翻看了一下,递给我。那上面是手写的笔记,字迹娟秀飘逸,就像她这个人。
只是上面写着的东西我只能辨认出是一沓温度数据。
瑞微从屋里拿来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告诉我怎么使用Excel,然后教我将上面的数据录入进去。
这个任务很简单,也很繁琐,我从上午敲到中午,直到肚子咕噜一声,我猛地捂住肚子,有些羞涩地看向还在写着什么的瑞微。
“饿了?”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有点抱歉地对我笑笑,“我忘了时间,不好意思,中午想吃什么?”
她领着我下楼,我们重新穿过拥挤的楼梯,外面的阳光很好,照得整个世界都暖洋洋亮堂堂的,小区很寂静,直到我们走到大街上,热闹的喧嚣才一拥而入,充斥在大脑里。
她还穿着那件茶色的大衣,已经干燥的头发和她的裙摆一起飞扬在深秋的风里。
那时候我突兀地冒出一个想法,真想和她就这样拉着手,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我和瑞微就靠着每次周末的一次见面熟稔了起来,在深秋头也不回地迈入历史的河流,而梧桐树梢渐渐秃了头顶的初冬,我们见面的时间从一周一次变成一周数次,她在家里添了我的碗筷,用勾线笔写了我的名字,在门铃叩响的时候往锅里多加一勺水米。
我知道了她现在在本市的一所高校读大二,那是个让我听了头晕目眩的学校,我们班里的同学说起豪言壮语都喜欢带上它。
我问她为什么不住宿舍,她只笑,说住外面更自在些,我不明所以地点头,她确实自在,除了去学校上课,她还在一家奶茶店打工,奶茶店离我们学校并不远,就在那条小巷通往的街上,我大概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会遇到她了。
她每天都像一阵轻盈的风,捉摸不定地在城市里飘荡着,每每来到我身边停留片刻,我便像久旱逢甘霖般快活起来,连带着笔下恼人的数字都顺眼三分。
我用了很多时间去追落下的数学,结果还是不如人意,数学是不会骗人的,数学不会就是不会。解不出题目的空档里,我在课桌上画小人,小人有金色的眼睛和黑色的短发,一条又长又细的马尾飘在脑后,还有一对极具特色的金色三角形耳钉,她的嘴角平平的,我就又一个激灵地坐直身体,在惨白的灯光下低头,演算下一道题目。
日子就这么一滴一滴地过去,石头也被砸出一道圆润而浅的痕迹。我坐在楼道门口,看着天边的晚霞像水中的颜料,慢慢将整个天空染红,夕阳看醉了停驻的路人,路人点缀了艳红的天空。
冬天的风穿过我的身体,但屋里没有人喊我回去添衣,日历积攒了厚厚的毛边,电话上落了薄薄的灰尘,两层的家空荡荡的,还不如那间狭小的一居室更让我安然。
这段时间她不在那里,我知道,所以我无处可去。她说她要期末考试,因此这段时间要住在宿舍里,让我别再去找她。
我答应了,但是我的心中升起微妙的希冀,万一,她的期末考试非常简单,已经结束了呢?万一呢?
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我进屋翻出她这些天给我的“工资”,零零碎碎,我点了三遍,记得很清楚,是三十二块。
回想起来,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最终的目的地在哪里,不过是欲盖弥彰的自欺欺人。
我在她的小房间外面扑了个空,这座老旧的小区散发着陈腐的气味,在此之前我从未觉得如此难以忍受,失去了瑞微,一切都无所遁逃。我没有丝毫犹豫地下楼,在二楼踩空了一次,好在是最后一阶,只是弄脏了裤子。我拦住路人询问大学怎么走,自己一个人跳上公交车,投入两张纸币,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用瑞微给我的钱。我的心随着公交车颠簸,勇气像是氦气一般充满我这个气球,我不敢停下,也不敢犹豫,害怕只要一秒我就会掉头离去。
我靠着这一股气来到大学门口,这里是郊外,只有这一班公交车,一群又一群的大学生从我面前走过,说着我听不懂的“求捞”“学分”,我闷着头向前冲,被门卫拦下来,五十岁的大叔和蔼地问我来做什么,我看着冰冷的铁栅栏和拿出卡片的大学生,那一口气静静地散在了冷风里。
我说:“偶然来看看。”
门卫很热情,他愿意找来一个凳子,让我踩着它看一眼里面高大的教学楼和错综复杂的林荫道,有大学生在骑自行车,有大学生在拍照,还有的从学校走出来。
瑞微是她们中的一员。
可她们都不是瑞微。
面对瑞微的事时,我总是很容易流泪,我抹着眼泪从凳子上下来,丢人的羞耻感夹杂着被围观的窘迫,让我一不做二不休地大声哭喊起来。
我说,我要找瑞微。
可谁是瑞微?谁认识瑞微?我的哭声吸引了一大批大学生驻足,我听到很多人交头接耳,我听到很多压低的窃窃私语,门卫有些手足无措,让大学生先让开门。很多人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有几个善良的姐姐先说话,问我有没有联系方式,手机可以借给我打电话。
我摇头。
我听到有人说“发校园墙问问”,也听到有人说“瑞微是谁?”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家里空空的,只有冬天的风,而我的风消融在这人世间,我抓不住,也见不到。
直到人群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从远处奔跑过来,她喊了一声我的名字,于是我泪眼朦胧地看向那个方向,她没穿那身茶色的大衣,而是换了一件乳白色的羽绒服,她跑过来,蹲下身,第一件事是擦了擦我的眼泪。
然后她抖开手里的衣服,将那件大衣裹在我的身上。
“你怎么来这的?坐公交车?”她急促地问我,又对着周围的同学道谢:“这是我妹妹,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
大学生纷纷说着杂七杂八的话离开了,她想站起来,牵着我的手出校门,带我找一家餐馆,而我死死地抱着她的身体,冷风让我失去了知觉,我不知道自己抱着的究竟是腰还是肩膀 我只知道她冰凉的羽绒服贴着我,背后则被大衣裹着,温暖弥漫。
她最后还是把我从大门前哄走了,我们牵着手走在热闹的街上,她说她在校园墙上看到了我,于是带着衣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我们找到了一家黄焖鸡米饭的餐馆,她领着我进去,落座后应我的要求拿出那张照片——拍的太丑了,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哭起来那么丑,或许我本来长的也不怎么好看吧。
瑞微给我点了一份不辣的套餐,再三强调不能放辣,而她端上来的那份铺着一层厚厚的辣椒,她的口味并不是无辣不欢的,相反她吃东西一向比较清淡,我有点担忧地,咬着鸡肉偷偷瞄她,而瑞微吃的很平静,平静到她眼泪忽然掉下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这不行,”她含糊着声音说,站起来去冰箱那里拿饮料,我又咬了一口土豆,视线紧紧追随着她,这时候饭馆里人渐渐多了起来,瑞微回来,捏着一瓶可乐,给我带了一瓶营养快线。
“你生气了吗?”我小声问她,“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来找你?”
“没有的事,我点的太辣了。”
她神色如常地回答我,辣椒染红了她的眼尾,她拧开可乐的瓶盖,碳酸汽水发出一声绵长的气声,气泡咕噜咕噜地翻涌上来。
她沉默着,平静地将可乐放在一边,黄焖鸡散发出白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
“怎么想起来找我?”
“……就,忽然想来了。”
我小声地答,自己都诧异自己忽如其来的勇气和鲁莽,瑞微有点无奈地摇摇头,忽然说:“最后一班公交车是七点的。”
她示意我看向门外,一辆公交车呼啸着远去,再转过头来,瑞微笑的很开心,这样的笑容此时出现让我觉得安心:“你回不去了。”
我顺势惨叫起来,委屈地扯着她的袖子,嘤嘤地哀叫。
她揉了揉我的头顶,我想起自己好几天没洗头,羞怯地躲了躲:“我没洗头……”
“啊呀?”她惊讶地看着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最后还是狠狠揉了一把才松开:“我去洗个手,你先吃。”
我就真的又吃起来,反正瑞微不会留我一个人的,只要和瑞微待在一起,在哪都行。让我在这个饭店洗盘子睡桌子都行。

瑞微回来的时候顺便洗了脸,发梢挂着水滴,她坐下来抽出纸巾擦脸,问我:“想好晚上在哪睡了吗?”
“我跟着你,”我真诚地说,“你去哪我就去哪。”
瑞微大概是想笑的,但是她没有笑,她的嘴角往上翘了一下,金色的眼睛沉沉地看着我:“不怕我给你卖了?”
“卖了?”我重复,不理解这个词和瑞微有什么关系,“你会卖了我吗?”
不等她回答,我就自顾自地给出了回答:“你才不会呢。”
瑞微没有说话,在我低头扒饭的间隙里,她猛地站起来:“我再去一下洗手间。”
我抬头,只看到了她的背影。
真的有那么辣吗?
我有点好奇地拆了一副新的筷子,避免有一点洁癖的瑞微真的生气,然后就大摇大摆地弄走了一块肉,在我做完这一切的时候,瑞微刚刚好从洗手间里出来。
她果然就是有点轻微的洁癖吧,怎么每次去洗手间都洗脸。
……也不是很辣啊?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猛灌营养快线的心理准备,却被里面微弱的辣味整的措手不及,瑞微口味还是太清淡了,这哪里辣。
“我带你回去吧,”瑞微说,“骑自行车。”
我沉默,公交车俩小时的车程,骑自行车?
但我相信瑞微的心达到了顶峰,她精神不太正常,舍弃宿舍不睡陪我回家,我应该也是疯了,真的点了头,甚至期待起这场通宵的旅程。
初冬夜晚的城市,路灯悠悠地长明,我和她换着踩沉重的车蹬,大部分时候都是她把我按在后座上,我箍着她的腰,听见风声呜咽着刮过。
我们路过那条小巷之前,瑞微只在我家门前短暂停留了一下,就载着我向着更远处去。
到达楼下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半,我们两个人都出了汗,她拉着我的手上楼,声控灯依次亮起,又逐渐熄灭,直到一盏灯沉稳地发出暖黄色的光,仿佛夜晚的灯塔等到了归港的船。
我们两个都筋疲力尽,心照不宣地略过了大部分步骤,只简单洗漱一下就躺到了床上,这是我第一次进瑞微的卧室,很窄,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书桌,书桌上堆着满满的书和我熟悉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倒扣的玻璃杯。
我正四处张望,瑞微伸手拍了我一下,裹了裹被子:“先睡。”
她含糊地说:“明天再看也来得及。”
我一向听她的话,于是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疲惫很快压住了我的身体,坠入梦乡。
朦胧中我似乎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温热的液体坠在我脸上,我迷迷糊糊地展开手臂,回应这个拥抱,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

第二天我们都睡到了日上三竿,这怪不得我们,又是通宵又是长途骑行,再正常不过。
我睡醒的时候瑞微正在玩手机,我很少见她进行这种娱乐活动,于是在她背后拱来拱去提醒她我的存在:“你在做什么?”
“玩游戏。”她坦然地回答我,将手机屏幕展示给我看,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这么对我敞开过,我有些受宠若惊,匆匆瞥了一眼,做贼似的转移视线。
“你在玩什么?”
“自己看啊。”
我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只看到一堆黑猫:“猫。”
“这样,让这些黑猫都出去……”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很多大学生都会做美甲,我昨晚看到了很多个,瑞微的指甲还是原来的颜色,泛着粉,像是莹润的玉。
“让这些猫都出去,就赢了。”她给我解释完,翻身过来,示意我靠近,“玩吗?解压小游戏。”
……
这哪里解压了!?
我被这游戏气的心梗,卡在某一个步骤怎么也无法推进,我和瑞微头贴着头,谁也没在乎这过分近的距离,当然那时候瑞微大概也从来没把我当成过什么暧昧的人,只有我懵懵懂懂的摸索。
瑞微的手机不太灵敏,在我们一次误触导致游戏退出之后,我立刻翻滚起来大叫饿了要吃饭,瑞微就收了手机,饶有趣味地看着我穿着她一条睡裙到处滚动。
“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在我滚累了休息的时候,瑞微这样问我。
“我们足足九天没见!你居然说我胖了!胖了!?”
我顿时充满力量,跳起来朝她扑过去,“坏!”
她一把抱住了我:“我坏吗?”
“你快夸我可爱,这种时候应该夸我可爱!”我大吵大闹,“夸我可爱!”
“好,好,好,”她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又可爱了,满意了吗?”
“好诶,瑞微好,”我满足地躺到她身边去,嘀嘀咕咕地说,“瑞微最好了。”
“叫姐姐。”
“姐姐最好了,我饿了,姐姐我要吃饭。”
于是瑞微起床,踩着拖鞋挂着睡衣去厨房翻箱倒柜,最后找到两颗鸡蛋和一把挂面,她切了半根葱,随便炒了炒,然后问我要水煮蛋还是荷包蛋。
我探头过去,斟酌一番之后要吃溏心荷包蛋,她没好气地拿筷子敲我的头:“水平不够,想都别想。”
最后给我端上来的那碗面里,还是有一个软软的荷包蛋,带着炒香的葱花和绿油油的香菜。
“我还有考试,还得复习。”
吃完饭,瑞微让我去洗碗,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于是我老老实实去了,瑞微靠在厨房门边,这样说。
我继续认真刷碗,瑞微继续说,“我的书都在学校里。”
我顿住了,瑞微过来关了水龙头,她没有看我,水龙头滴下一滴水,荡开一道微微的涟漪。
那你回去好好学习。
一个懂事的“妹妹”应该这么说,但是我说不出口,我只能低着头绞自己的手指,直到瑞微伸手拍开它们:“什么表情,我是说今天我还得回去一趟去拿书,你在家里好好看门。”
家里。
我咀嚼这句话,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暖意,我欢快地点头,其实我也有一个电话手表,但是那实在太幼稚了,我根本不想拿出来,那个东西被我丢在书桌角落里,只用来简单地接打电话。
瑞微换上衣服出门去了,我回了一趟家把电话手表拿出来,等瑞微回来我想和她交换一下电话号码,我的手机号每个月的短信额度都浪费了,我想发给她。
但是瑞微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