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冬日的某一天,我目睹了学校的学生会会长和他的死对头在一起了。
我只是学生会里普通的一名成员,不过还有一点巧合的是,我与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会长刘箐橙是同一个班级的,所以算是见证了大部分事情的经过。
在发现那件事之前,这两个名字只要放在一起,我总感觉没好事会发生,所以现在在告诉大家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的心情还有些无法平静。
啊,忘了说了,提到的死对头的名字叫做朱耀星,他平时坐在刘箐橙的后桌,家里好像很有钱,不来上课或者上课迟到老师也不会批评的那种有钱,所以他每周都会有缺席的情况出现。
虽然说是死对头,但其实我感觉更多时候是朱耀星单方面挑衅刘箐橙,他在开学的第一天好像就看刘箐橙不顺眼,在刘箐橙上台布置任务或者进行演讲的时候,朱耀星总是在台下呛他;老师不在的情况下,朱耀星会用纸团扔向他,然后笑嘻嘻的用一种在我听来洋洋得意的语气说自己扔偏了。
我曾经还看到过他们两个在小巷子里扭打在一起,当时我害怕被战火波及,又感觉发现了别人的私事会让我终日惶惶不安,电视剧里无辜的路人不都死于知道的太多吗,这样想着,只看了一眼我就赶紧离开了。
接下来连着好几天,朱耀星都没有来上学,我感觉我已经猜到了战况的结局。
朱耀星为人高调,张扬,平日里对同学们算是态度谦逊温和,只是在面对刘箐橙时,嘴里总是有八百种能攻击他的说辞;与之相反,刘箐橙为人冷淡,不愿交际,在大部分的高中时光里,只见过他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和副会长白同学多交流了一点,我每次和他报告工作进度的时候,他回我的内容都不会超过五个字。
说起来也奇怪,刘箐橙同学在我眼里像个24小时高度运作的机器,他一丝不苟,认真,他总是给我一种错觉,如果我对他进行肢体触碰,手指贴近到他皮肤的时候不会感到柔软——而是坚硬的金属质感。
刘箐橙大部分时间都不会说废话,他看起来热衷于过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人生。
在我发现了他们在一起后,我开始沿着自己的回忆回味、思考着。朱耀星带有恶意的挑衅与言语上的攻击,在我看来像是出现在一支名为“刘箐橙”的钢琴曲里不和谐的音符,但刘箐橙作为这支钢琴曲的缔造者,忍受了这首曲子的不协调,并且默许了他的存在。
在我看来,刘箐橙对不侵犯自己利益的大多数事情都不在意,不理睬。但在名为朱耀星的分叉路口出现时,他会毫不犹豫的走进,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用审视的目光进行淡漠的回击,企图让这条路的主人不爽或者说是吃瘪,自己再成为一个气定神闲的胜利者离开。
但正常来说的刘箐橙,应该毫不在意吧?
好像确实有点暧昧了……我之前怎么没发现?
反观朱耀星,他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学校里的同学没人敢得罪他,所以他大部分时间看起来都气定神闲的,我为数不多看他挂脸愤怒的时刻,好像都是因为我们会长。
其实我还挺爱听他们吵架拌嘴的,我不是故意要听的,只是我坐的距离他们太近了,真的只是这样。所以我想在记录本上写下这件事情。
我记得有一次期末考完试,我们几个人围在一起对答案。大家应该都知道,数学的最后一道选择题通常都是最难的,所以我们刚考完数学就围成一圈讨论。时兆缨也在,他从另一个班远远的跑来,就为了和刘箐橙对答案。作为爱凑热闹的人,我也站在最边上观察,挤进一堆人围着的圈子里,朱耀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刘箐橙的前桌座位上坐着,他转过身,前胸贴在椅背上,两张考试卷摆在桌子上。
时兆缨:“箐橙哥,这道题选什么啊?”
刘箐橙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好像在回想,就看见朱耀星手点了点题的序号:“这题选C,我有印象!”
刘箐橙慢悠悠的看了眼朱耀星,问道:“是吗?”
朱耀星有点得意的回应着:“一看上课就没听课吧?”
我在心里惊叹,朱耀星运气够好的,考试前一周就来了三天居然也让他正好听到了这道题的解题思路。
时兆缨在旁边有点激动:“朱耀星你怎么说话的?”
刘箐橙:“嗯。”
朱耀星有点疑惑的看向刘箐橙:“嗯?”
刘箐橙抬起头盯着朱耀星:“你少讲话我也不会把你当哑巴。”
朱耀星笑眯眯的回应道:“有空怼我不如增进一下耳朵的听力,上课讲过都不知道。”
我听到时兆缨在旁边哎哎哎的声音,他好像想打断两个人的争吵,但是声音有点小,被淹没在刚考完试教室的嘈杂声中。
刘箐橙把自己的试卷对折了起来,放到一边的书下压好:“不如先关心下你的声带。”
朱耀星一拍桌子,大声道:“我声带,我声带怎么了?我这不是为了照顾你的听力吗?”
白岭的白头发太明显了,光是从远处走来就十分醒目,他从圈外费劲的挤进来了一个脑袋,左顾右盼半天,然后冲着刘箐橙说道:“对不起……你们先别吵了……会长,我有点事找您……”
我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偷笑,连自己答案疑似错了的崩溃绝望心情都被缓和了。
后面的结局太戏剧化了,所以我对这件事的全部印象都非常清楚。
结果答案出来了,有两个选项都是对的,老师在上课讲卷子的时候表示这道题出题有歧义,正确应该是C,但是因为题意表述不明确,D选项也可以,这种情况太少见了,但是我运气够差的,两个都没选,我抬头看向旁边的朱耀星,好奇他什么反应,发现朱耀星拿笔在戳刘箐橙后背,刘箐橙的后背的衣服上被戳出了几个圆圆的小坑点。
朱耀星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小声说了句:“算你好运,刘箐橙。”
刘箐橙身体微微往后,这个动作好像为了方便听清后面的人讲话,刘箐橙一边低头飞速翻着笔记一边不吱声。
朱耀星:“你不讲话什么意思?觉得我很可笑?你想笑就笑吧,这次算你走运。”
刘箐橙把笔记合上,他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我用余光却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刘箐橙说的是,
“你有没有考虑过当作家。”
我又偷偷看向朱耀星,朱耀星有点烦躁地搓了搓头发,把他头发搞得乱七八糟,有点像我在树上看到的鸟巢,他继续说:“作家?你是觉得我有文采吗?我先谢谢你了,但是你不能转移话题……”
老师突然有事离开了,失去了秩序,教室又热闹了起来。
刘箐橙又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
朱耀星一下把压低的身子拉直,他不再忌惮老师和刚才安静讲课的教室,他嚷嚷着不满道:“想象力?我想象力好?”
刘箐橙没说话,只是微微转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朱耀星愣了一秒,随后表情愠怒,他一只手把卷子的一角抓皱:“拐弯抹角地骂人,刘箐橙,你算什么好人。”
刘箐橙笑了,他笑得很开心,甚至微微露出他整齐洁白的牙齿,这一幕对我冲击太大,吓得我把目光移开了。
我听到朱耀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懂不懂语言的艺术?情商,你懂吗?”
“我祝你当作家还不是语言的艺术?”
别的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我憋笑憋得好痛苦,老师进来的时候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赶紧低下头。
对不起,一下跑题了,其实我边回忆边写下这段对话的时候还在想,他们那个时候就在一起了吗,但是这气氛太过剑拔弩张了吧?大家上学的时候会爱上和你吵架的人吗,我的话应该不会。但转念一想,这两个人每次吵架的时候,我总感觉不是为了吵架而吵架。
也可能他们是地下恋情吧,或许那个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但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也不好说,我对他们具体怎么想的无从了解。
但是朱耀星之后来学校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不再无故旷课,在第一次一周五天全勤的时候,我们班的佴和同学还给他做了个横幅——恭喜朱耀星同学首次达成全勤成就。
朱耀星和刘箐橙顶嘴的次数渐渐变少,有的时候刘箐橙一个眼神扫去,朱耀星声音就越来越小,我在心里惊讶,这是铁树开了花?这场面和之前对比可差别太大了。
一周一次的学生会例会,虽然只有半个小时,但在最近屡屡被刘箐橙压缩。在记不清多久的以前,刘箐橙总是热衷于把会议延长五到十分钟,以来应对他没分配好任务的可能。
但是他最近不再选择“拖堂”,很多事情都移交给了白岭来管,随后他提前离去。有时在开会时,会长讲着讲着,会突然陷入短暂的沉默,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可以理解为淡淡的笑意,有点像愉悦,抑或是欢喜的一种。这作风与往日的他简直毫无关联,我一度怀疑他被夺舍了。
时兆缨在上周会议结束后,在门口等着白岭,我因为有事也还没离开会议室,白岭想离开,时兆缨一只手挡住门,不让白岭走。
时兆缨好像在质问:“箐橙哥是不是谈恋爱了?”
白岭吞吞吐吐的说:“对不起……您就放过我吧,我不知道……”
时兆缨盯着他上下打量:“真的吗?白同学,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我当时脑海中缓缓浮现了一个名字,但是我又赶紧把他抹去这个想法,虽然也不是完全不合理,但这个想法还是有点太大胆了。
时兆缨把胳膊放下,嘟囔道:“那还能是谁,还能是朱耀星啊?”
“啊!嗯……我真的不知道,您就放过我吧……”
白岭说完就匆匆离去了,我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纠结着要不要去问那位和朱耀星关系很好的校医。
这个念头吓了我一跳,我在心里对自己骂道:“你真是疯了……”
人在面对好奇时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且不说被朱耀星发现了这件事我要怎么解释,万一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我会尴尬的想撞墙而死。
“同学,你哪里不舒服?”
我坐在校医室里,双手支撑着膝盖:“我……我头疼……”
“这样啊。”校医摁动了圆珠笔,语气轻柔的问道:“可以指出发痛的大概范围吗?
我随便指了额头上的一个位置。
“这样啊,这种疼痛大概持续了多久呢?”
“一、一周吧。”我开始盘算着如何在脑子里编故事,然后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时兆缨从门外探头进来,他和校医关系似乎不错:“莫医生——”
“缨缨,我现在有事,可以等我一会吗?”
时兆缨慢慢走了进来,他竖起食指,比了一个一的手势,有点祈求的目光望向莫医生:“对不起!我就问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默默站了起来,时兆缨目光这才注意到我,他双手合十笑意盈盈的问道:“同学,好巧呀,我记得你!可以让我问一个问题吗?就一会,拜托啦。”
这种情况下我能拒绝吗?我腹诽着,但只能点了点头,缓缓退出到校医室外,莫医生向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不好意思呀,同学,你先坐在这里也行哦。”
我看到莫医生带着时兆缨走到了帘子后面,时兆缨声音很小,我听不清晰,只能听清楚莫医生正常音量的大概回复:“窥探隐私……不好……有答案……当做答案……”
看来我不用问了。我盯着鞋尖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时兆缨匆匆离去,莫医生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问我:“同学,不好意思,我们继续好吗?”
我干咳了两声:“那个,莫医生,我突然感觉我好了。”
莫医生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他还是温柔地回应道:“那太好了。”
走回教室的路上,我琢磨着那句话,对心里的答案越发清晰。前后想象着补全一下,难道莫医生是在说,如果在心里有答案,那就把它当作答案,不必再去问别人了吗?
这回答真不错,感觉从人生方向到做人准则,再到时兆缨同学问的那个问题,都可以当做一份标准的答案,真不愧是莫医生。
但留给我琢磨这些事情的时间不多了,寒假到来了,我不用再囿于题海和复杂的人际关系,可以放下疲惫,好好享受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假期。
寒假的某一天,我一个人去看了海,那天阳光正好,我所在的城市温度宜人,感受不到冬日寒风的肃杀,越靠近大海,越可以感受到海风温柔照面的吹拂。一个人坐在海边听着歌直到黄昏,什么都不用想的感觉让我感到浑身轻松,太阳落在天际,已是黄昏,我拍了拍身上的泥沙,准备起身离开。
然后我侧头,突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是刘箐橙和朱耀星。他们在沙滩的一边,距离我还有一段,正面朝着我走来,朱耀星揽住刘箐橙的肩膀,手里拿着什么,好像是一盒牛奶,刘箐橙摘下了单边的耳机,表情淡淡的看向朱耀星。
他们两个只是站在那里向我走来,我心中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爬上心头,这绝对是在谈恋爱,现在他们两个人恐怕应该是在约会。
我从来没看过刘箐橙和谁距离这么近,就算这么近了,我也没见过谁可以揽住他的肩膀,你们两个,怎么私底下和平时在学校是两个样子啊?
他们两个越走越近,我睁大了眼睛,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证实了我的想法。朱耀星说着什么,突然一脸坏笑的单手勾住了刘箐橙地下巴,然后刘箐橙面无表情的抬起胳膊抓住了朱耀星的手,朱耀星面色没变,只是反手握住了刘箐橙的手,把他的手拽到了身侧。
我的大脑已经宕机,猜测已久的想法被证实,但眼看着他们再走近,我就要被发现,只能转身匆匆离开了沙滩。
在冬日的某一天,我目睹了学校的学生会会长和他的死对头在一起了。
此刻我坐在书桌前,把这件事情大概记录了下来。因为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所以整件事情记录的可能有些模糊,我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也不确定他们因为什么在一起的,但结局是与我预想一致的,这让我很开心。
如果刘箐橙在今天前,在我眼里的形象像一艘按着运行轨迹有条不紊行驶着的巨大船舶,那么大概就在今天,我亲眼看到船抛锚定格了在名为“朱耀星”的彼岸。
本子上最后一道工序是标注好日期,这是我写记录收尾的习惯。于是我按亮手机屏幕,看清楚了日期,在黑色的字迹下端空出了一行,写下了2025年2月14日。
春天就要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