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收×寒香寻】(一)坦承

燕云十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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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收×寒香寻】(一)坦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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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过去的二十多年,我的感情就像那见不得光的梦傀,我也如同这些换脸失败的人一般,终日隐藏着我自己,每个夜晚宿在井下,仔细掩藏着自己原本的痕迹。
Note
*前提是少东家和盈盈谈恋爱被寒姨发现了*时间线是不羡仙烧毁几年后的重建*ooc致歉*第一人称

“何事慌张成这样。”

药药跑到后院寻我的时候,我正在磨药,见她这副慌张的模样,不由得轻叹口气,香寻那养女都能独闯江湖独当一面了,我这药药却还总是冒冒失失的不让人省心。

“少…少东家被寒娘子关了禁闭,让我…来找您救她。”

看她跑得实在匆忙,气喘得一句话都说不顺,我忙将一旁的茶水递与她喝,本就体弱多病,好不容易养实的身子,别又惹上什么好歹。

“她被关得还少么?何至于要我去替她说情。”

香寻不久前派了个伙计来找药药去给她家那个少东家上药我是知道的,未曾想又被关了禁闭,原以为去了江湖一趟回来会稳重不少,没想到还是这副德性。不过香寻每每关她禁闭没多久便又心软放了出来,罚抄课文时药药没少代笔,香寻也总是睁只眼闭只眼。

“这次不一样!寒娘子好像真的生气了!少东家的脸还被寒娘子打了一巴掌呢!都肿了!”

“那少东家干了什么事惹得香寻如此生气?”

我皱了皱眉,香寻向来宠着她这个养女,每每说要揍她都是唬她,从未真正动过粗,真想不到是什么事能让香寻打了她一巴掌,若这事都能让香寻这样生气也不知找我有何用意,香寻向来有主见,未曾真正动气的用不着人去说情,真正动气的什么人去说情也没用。

“她和未央城的一个唤温无缺的欢好了。”

“未央城?又惹上江湖上的事确实有些麻烦。”

不羡仙刚从灾难中重振不久,若又跟江湖上的人和事牵扯上关系,恐又遭惦记,又废了香寻一番苦心。况且这东阙公子温无缺,也曾听过来看病的病人跟我说过些许未央城的传闻,温家内斗残苛,且一向以商人之道教养,向来重利轻情,确不是什么好的归宿。

看来香寻这养女同她一般,选男人的眼光都很差,想到这我不禁冷哼一声。

“是因为那温无缺是个女子!”

女子?我闻言一征,这句话如同一声闷雷,唤醒了我迟缓的思绪,脑海中重新回想刚刚都听到了些什么。

寒香寻家的那个少东家同未央城的温无缺好上了,那温无缺却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知道这件事的寒香寻气得给了那个少东家一巴掌还将她关了禁闭,难怪这少东家还派人寻我去替她说情,捋清事情原委的我不禁抚着胡子仰天长笑。

她那养女,倒是与她不同,比她有种!

此刻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心中是一股扭曲般的得意。

为什么我的内心还会有复仇的痛快,我恨她吗?我明明爱了她二十多年啊……

我是洛神换脸的第一个试验品,在这副躯壳之下的,早就是一片爱她的灰烬,说是恨吗,我的一颗心确早已为她燃烧殆尽,说是爱吗,这灰烬一扬起来却又恐呛了鼻息。

我也懦弱了二十多年,懦弱至此境地,作为挚友我问心有愧,无论是爱是恨都不敢说出口,终究是比不上这只活了二十多年的女娃娃。

我可以质疑温家的凶残,质疑商人的薄情,可要我拿什么质疑两个女子之间相爱的心,我比她们还要知道在这乱世之中这份爱有多么赤诚,因为我早已深陷这份爱的沼泽中,尽管这片沼泽里只有我一人在苦苦支撑,我的爱人在岸上如隔岸观火……

不对,我心头猛地一动,岸上的人更明了深陷沼泽中人的痛苦与挣扎,隔岸观火的人更清楚这火势的猛烈与浩大。我心底里埋藏的这份爱意,就如同陈酿一般,就算不说出口,早已飘香四溢,她更应知道我这份潜在在心底的爱有多汹涌。

如若这温无缺是男子,香寻不同意是正常的,然而温无缺是女子,她反对不应该是因为她不相信她们之间的情意,不应该,不应该才对,那为什么,为什么……

我沉吟良久,药药的声音将我从无边的思绪中拉回来:“师父,师父!”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失神太久。

她与温无缺,我与寒香寻。

有时我真遗憾能在这场合下读懂她那如凛冬般的言语下冰冻的一抹暖阳,这让我的内心如此苦涩逾常。

原来这因是我种下的。

我想我是要帮这个少东家的。

 

夜色如墨,我借着烛光仔细洗净脸上厚重的脂粉,撕下唇上粘腻的胡须,戴上这副面具太久,以至于望向铜镜中露出原本面容的自己竟陌生得让我心惊。反而药药第一次见女装的我,却一点不惊讶,我不禁扶额苦笑,连女扮男装都瞒不住我这愚笨的徒弟,更遑论在这相处的二十年间向香寻瞒住我的心意。

月亮被一层薄云遮住,幸而却止不住透出朦胧的光晕,让我得以估摸此时不羡仙应已歇业,信步来到不羡仙,果不其然,还未进到不羡仙时,里边就只传来了她拨弄算盘珠子的清脆响声。

“哟,稀客啊,难得见你来我这里。”她见我进来,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眼底闪过一抹讶然,末了又顿道:“你,这般,是要走?”

我摇摇头,径直走到她面前,许是我悲春悯秋,看着我与她隔着的柜台像一道我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心中更是苦闷。

“我听药药说你家那个被你打了?这般大了还打脸做甚?”

她噢了一声,又低头专注于与那珠子搏斗,随口答道:“她和未央城扯上关系了。”

“这也不至于...”她知道我知道多少呢,真是愧对那少东家,到了这时候我还是如此怯弱,仍在揣测着她的心思,仔细斟酌着言语,不过还未说完的话已被她骤然提高的声音打断。

“我养的女儿如何管教要你教么?”

霎时间好安静,算盘珠子的声音都消失无踪了,就连烛火也只静静地燃烧着,半分都不敢窜动。

沉默,我一贯最会保持沉默了,她只要在我胸中那股爱意有喷涌的苗头的时候这般虚张声势一下,我就会立即烟消火灭,保持沉默,那缄口不提的爱就是我沉默的佳作。

她转身取下一壶酒与酒杯,递一只酒杯与我:“你来得正好,陪我喝酒罢。”最先受不了这寂寥的,是她。

酒么,我看着倾入杯中的酒水,思绪早已飞到这离人泪最开始时的模样,是我与她的代表,给那些换脸之人准备的,离的是她们自己,从此超脱世人,与那过往种种,永诀别离。

后来,我看到她与某人对这酒许下的约定,自那以后,我不爱喝酒,更不爱同她喝酒,因为我不知道,她喝着这最初只属于我们俩的酒,心里到底在想着谁。

当褚清泉的死讯传来之时,眺望着她把一坛坛酒倒入湖中时那落寞的背影,真的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永远不能光明正大地以眷侣的身份伴在她身侧,就连这种时候,都不敢前去给她一个拥抱,也从来不敢问出口:“是我的话,不行吗?”

我嫉妒,我嫉妒得快要疯了,可我连质问都不敢说出口,就如同她从前叫我给那姓褚的做千金尽时,她明明对我的情感了然于心,却还是叫深爱着她的我给她的心上人制药,我妒火中烧却又薄志弱行。

此时我为什么还要保持沉默呢,我今日不是来重复从前那般日复一日上演的戏剧,我还在奢望这无尽的沉默能让她爱上我吗。

“为何不同意。”尽管念头如猛兽般在我的脑海里四处冲撞,我在心底嘲笑自己,还总能保持这般惺惺作态。

“温家复杂,且商人向来重利轻情,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仅是如此么?”

“不然呢?”

“是我多心了,我原以为是你怕我知道后会找你要说法。”我晃着杯中清泉,抬眸看着她。

“什么说法?难不成你原想将你家的药药许给我家的这个么?”她纵声大笑又仰头躲过我的视线,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又来了,我嗤笑一声,又是这般,又是这般故作轻松地岔开话头。往常这时候,我应是识趣地赔笑,然而今夜,我不愿意。

寒香寻与褚清泉决裂当日,我承认心中是隐秘般的快乐,自信最终能陪在寒香寻身边的只有自己,知道褚清泉死后,我更是确信这一点。然而能陪在她身边一辈子又如何,以什么身份,仅仅只是搭档吗?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投入多少个褚清泉的怀抱才罢休?我到底要怯弱无能到什么时候?爱与恨都说不出口的身份,我决心不要。

直白些,再直白些,我要说得再直白些,直白到她无法装作读不懂我的隐喻,直白到她无法再对这炽热的爱意视而不见,直白到我们再也无法保持这相互的体面。

“我以为,你不同意是因为我。”
“如果你接受了她喜欢女子,就是变相承认,你对我视若无睹,与我是女子无关。”
“这让我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借口,无处遁形。”

“看着我,香寻。”我握住她的手腕,拦下她又要入口的酒杯。

她眼神中有什么,有情吗?我读不懂,说起来她如此保护我的脆弱,算是无情中的一丝有情吗?她颤抖的手指使得酒水沿着杯沿滴落,冰凉的水珠滑过我的手腕。

久违的,久违的真想饮口她的酒,可是此时我不能饮酒,饮酒壮胆我向来不信,没有什么话是非饮酒不可才能说出口的,我只是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再给寒香寻找到一丝一毫的借口,我要让她知道我是清醒的,清醒地说出的这些话,不让她有任何机会将我的真情吐露扼杀成酒后的胡言乱语。

“世人皆知我的心意,包括你。”
“我爱你,我曾在梦中无数次对你说过这句话,这是我第一次当面对你说,记好了。”
“香寻,不要让我们自己的事,影响娃娃们自己的选择。”

她的唇瓣被酒水浸润得娇嫩,我轻轻吻了寒香寻,她竟没有躲开,什么菩萨,这回真是眷顾我。

寒香寻没有回答,她挣开我的束缚,又自顾自地饮酒,我看着她的双颊不知什么原因而沾惹上的绯红,没有奢望她能有什么回应,但我不得不离开这个地方,因为我还想吻她,故而被她扔了出来,当初确实不该只修医术不练武功的,我不禁暗暗懊悔。

抬头遥望,早已云开见月。

我知道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寒香寻就再也无法和我维持之前那个所谓的默契搭档,世上也再无洛神的船夫。

然心头却是前所未有的松弛,身子也变得轻盈,好似有些飘飘然,心里的那个名为爱的灰烬仿佛都已随风散去,我对她的爱不再在我心底里腐烂,而是随风宣告四处。

迎着月光归去,忽而忆起,香寻不能从我身上找借口,也可以从她自己身上找,她说自己醉了也好,不记得今晚也罢,统统不管了,不记得我便再说上十遍,百遍,千遍又何妨,总归我不愿再陪她演戏扮作虚假的莫逆之交,那不是我要的,我要她永远记得,我爱她。

自那以后,我不再扮作男人。

过去的二十多年,我的感情就像那见不得光的梦傀,我也如同这些换脸失败的人一般,终日隐藏着我自己,每个夜晚宿在井下,仔细掩藏着自己原本的痕迹。

以至于我都忘了,原来,我是可以展露在日光下的,我的爱也是。

我要光明正大地爱你,寒香寻。

 

尽管活人医馆的大夫突然从男子变成女子传出了不小的议论风波,那个少东家对此事好像也感到十分抱歉,曾登门致歉:“天叔...不对天姨,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

我莞尔一笑道:“无碍,谢谢你才是,我也终于有勇气做回了我自己。”

风波过后人们还是照往常来找我看病,在问起我如何变回女人,抑或是我这些年女扮男装有什么隐情的各种猜测时,我也仍像从前她们猜测我同寒香寻是否有私情的那时候一样笑而不语。

后来也渐渐多了些不是来看病的人。

再后来听闻寒香寻勒令禁止再有人到不羡仙提亲,大抵是因为她家那个少东家到了婚配年岁,众人都想着当不羡仙少东家的上门婿,而那位少东家却早已与一位女子心意相通吧。

应是如此吧,我再不敢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