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ily Growing

Fantastic Beasts and Where to Find Them (Mov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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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ily Growing

1.

纽特总是爱眨眼睛。稚嫩的绿色眼睛——在忒修斯曾躺过的摇篮里——像翠鸟振翼那样眨动,在眼眶和眉宇间掀起小小的晶莹风暴。

如同每个尚未长大的哥哥一般,忒修斯也眨着眼睛,他先伸出手指,试探性地去戳弟弟柔软的脸颊,又带着担忧回头大声呼唤:“妈妈,弟弟总在眨眼睛,他是不是生病了?”

而斯卡曼德夫人的回答是:“西奥,纽特没有生病,他只是在用眼睛观察、了解、和记录世界,像相机按下快门那样,咔嚓——”

在她耐心解答忒修斯的疑惑时,还在摇篮里的纽特又冲忒修斯眨了好多下眼睛。在纽特随呼吸而翕动的鼻尖上,浅淡的雀斑像是闪烁的褐色群星,飞翔在倒映着它们的两片灰蓝色天际。

忒修斯忍不住把手指轻轻抵在那里,纽特的平稳而细小的鼻息萦绕在他的指根,像是吹融冰面的第一缕风,冰湖初开的新声吹拂在忒修斯耳边。纽特盯着忒修斯的眼睛,没来由地咯咯笑着。

“妈妈……纽特在,对我笑,他在对我笑!”

 

2.

对内敛木讷且不擅说谎的小巫师来说,眼睛几乎是一扇什么都藏不住的窗。

忒修斯很快就搞清楚该如何从窗户开关的频率上来判断屋子的主人是什么心情——瞪大眼睛并缓慢地眨动代表思考,很快地眨两下代表紧张,眨很多下……好吧,是纽特的眼睛里进了脏东西。

盛夏即将随太阳一同落幕的时刻,飞鸟在交错的枝桠间筑巢而居,借橡树浓绿的阴影隐匿深色尾羽。

风和秋意都悄悄踱步至枝头树梢,尚未成熟的果实会在几个月之后变成圣诞晚宴上的橡子面包,提前降落的那些则会和开始泛黄的树叶一起搬到纽特的玻璃盒里。

而此刻,微风轻轻吹拂,从天而降的幼鸟柔软的浅色绒毛被忒修斯随手别在纽特耳边,那和纽特鬓边新生的碎发几乎没有区别。

忒修斯上次回家时,橡树上还没有这个鸟巢,纽特也没有长这么多头发——现在他的小弟弟像个栗色的蒲绒绒,正紧张地眨了很多下眼睛,他的睫毛扑闪着,可能比金飞贼振翅的速度还要快。

忒修斯疑惑地看着纽特,直到一条柔软而带着潮湿触感的……物体,掉落在他头顶。那是一条绿色的毛毛虫。他抬头,恰好和和树顶上的鸟妈妈面面相觑。

“清水如泉!”

在忒修斯如临大敌的表情前,还没学会撒谎的纽特想到了另一个绝妙的替换词,伪装——伪装坚强。

清水如泉——水同时从忒修斯的掌心和纽特因为睁大而发酸僵硬的眼眶里流出来,用眼泪和清水冲洗眼睛似乎没有什么差别,结果都是一样的:罪魁祸首,小小的灰黑色虫子,漂浮在忒修斯的掌心正中,昏头昏脑地打着旋。

他正想把并拢的手指松开,却被纽特一下握住。小巫师捂着发红的眼睛,露在外面的那只正闪烁着名为好奇的情绪:“忒修斯,让我看看它吧,它只是被风吹下来了。”

好吧,虫子,幼鸟,猫狸子,蒲绒绒,鹰头狮身有翼兽……在弟弟开始掌握基础的“摄影技巧”,开始有意识地选择“拍摄”世界之后,纽特的眼睛就开始更多地对准他的动物朋友们。

在即将回到霍格沃兹开启新学年生活之际,忒修斯有些酸溜溜地想。但他仍和每个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弟弟的哥哥一样,耐心地捧起手中那抹湖泊。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就这样凑在一起,而后又一起靠在树干上。

忒修斯像念诵古老故事的修士,带着笑意轻轻说:

“My breast requires the sullen glen,

Whose gloom may suit a darken'd mind.

Oh! that to me the wings were given

Which bear the turtle to her nest!

Then I would cleave the vault of heaven,

To flee away, and be at rest.”*

“西奥?”

纽特慢慢地眨着眼,有些迟疑地叫出哥哥的名字。他听得懂一部分词汇,但百年前的诗句对小巫师来说仍然有些晦涩,像梦中呢喃的呓语,像月亮照耀下的海面,或是即将降临的夜色。

但忒修斯并没有给他解释,只是笑着把他搂在怀里:“夏天就要结束了,纽特,你会想我吗?”

几片橡树叶落在他的额头和眉心,但忒修斯没有动,他似乎还沉浸在那些诗句里。

于是纽特伸手揭去那些叶片,如暝色中飞翔的斑鸠,他同样对上一双灰蓝色的,剔透的,琉璃般的眼睛。

悠扬的晚钟声声,晚霞点燃树影,忒修斯牵着纽特的手,向家的方向走去。借由观察与放飞那只被水浸湿翅膀的虫子,他们就此告别这一年里斯卡曼德庄园的最后夏天。

 

3.

眨眼,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能囊括无数情绪,当纽特的眼帘低垂而扑闪,在闭口不谈的缄默中,卧室靠窗的角落便是唯一不会坍缩的避风港。

直到下一秒,没有落锁的房门被轻轻推开,门垫下有些翘起的地板发出熟悉又陌生的吱呀声。纽特没有出声,没有回头,睫毛和肩膀却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在应对了太多亲朋好友的拜访和担忧后,斯卡曼德先生还是选择暂时出趟远门散个心,而斯卡曼德夫人只会在每天三餐的时分把托盘无声地放在纽特门前。

他很清楚最后推开这扇门的人是谁,是“霍格沃兹优秀毕业生”,“赫奇帕奇级长”,“即将进入魔法部的实习傲罗”,“斯卡曼德家更优秀的那个”,在这些冗长头衔之后,才是忒修斯·斯卡曼德这个名字,他的哥哥。

依照魔法部的规定,顺利通过为期三年的严苛培训和选拔之后,这些向来被人看作精英的毕业生才能勉强被称作新人傲罗。

过去两年里,哪怕是圣诞节,忒修斯也没有出现在餐桌上。给一家人的礼物盒放在属于他的那个座位上,明信片上的寥寥数语替他解释自己没法回来的原因:正在执行任务,正在学习法律条文,接下来还有个考试……人总是没法回来,最后只有从来不变的“爱你们的忒修斯”表示他即便奔波在外,也仍然记挂着家人。

而现在距离忒修斯正式通过选拔还有半年,他回来了,因为退学这件事。

“纽特。”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褪去了少年时分的稚嫩,多了些时光磨砺出的低沉,他两年未见的哥哥正呼唤着他的名字。

在这段有些长久的分别中,他们都变了模样。纽特开始像植物抽条拔节一般长高,他穿上学院袍,拿起自己的魔杖。而忒修斯的变化则更是天翻地覆:膝盖以上的短裤和宽松的衬衫被规整优雅的深色西装三件套取代,青春期尚显单薄的身影开始变得修长健美。他用发胶打理自己柔软的卷发,有意识地选择不同的表链,领带、方巾和袖扣……这一切都让忒修斯看起来威仪具足,像是会在霍格沃兹或魔法部重要会议上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的资深教授、政治精英。那是很令人尊敬和仰慕的一类形象,却又因其威严而显得高高在上难以接近。

“我听说了你被霍格沃兹退学的消息。”

纽特几乎想象得到忒修斯眼中的失望和不解,还有随之而来的疑惑和指责,这都是他过去几天里经历过的事情。

即便是忒修斯说出那些话,再出现一次也不会有什么。纽特紧紧攥着袍子,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纽特,请你转过身子来面对我,好吗?”

被点到名的小巫师只能僵硬转动地肩膀,他的手心仍然在冒出冷汗,但等他抬起头,真正和忒修斯对视时,映入眼帘的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哥哥风尘仆仆的倦容——忒修斯疲惫的目光消融成雪,零落成月,轻飘飘地,簌簌地降落在纽特的眼睫:“我听说了你被退学的消息,我去问了邓布利多校长,我们都觉得你并不是那种会违反校规的学生。我很担心你,纽特,不只因为退学这件事……不要因此否定自己,好吗?”

纽特努力瞪大酸涩的眼眶,却还是觉得上眼皮无比沉重,就像好像在恶劣天气中被浸湿的幼鸟羽翼,那些沉重的情绪狂风骤雨一般袭来,他都咬着牙坚持了下来,他几乎以为自己要习惯这些,几乎以为自己可以假装满不在乎地对待忒修斯的看法,甚至做好了所有的预演。

在纽特的脑海里,而这些想象最后大部分都导向同一个意向:下午两点钟时最盛的日光——他的哥哥一直都是太阳,但这一次的阳光可能不会再带给他令人眷恋不舍的温暖,而是如芒在背甚至留下灼烧的刺痛。

但忒修斯却只是半蹲下身,把纽特揽进一个沾满冷风的怀抱。他的脸颊和掌心那样温暖,足够驱散所有的不安。

“纽特,被退学代表不了什么,或许只是学院的教育模式不适合你,仅仅是‘不适合’,仅此而已。”忒修斯轻轻说,“我赶了很远的路,而且现在很累,所以你可以也抬起手抱抱我吗?”

而纽特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也不想拒绝。就像每个可以放心依赖哥哥的弟弟那样,他伸出手,环在忒修斯的肩头。

 

4.

东非大草原,阳光炙热刺目,偶尔还会有热风呼啸而过,纵然习惯了在野外长时间观察,神奇动物学家也开始觉得眼前有一些晃动的黑色光斑——它们晃动着,在空中盘旋,其中一块还开始变的越来越大,越来越逼近纽特,他眨了眨眼,然后那块巨大的光斑就停在了他面前。

在看清楚那块“光斑”是什么之后,纽特的第一反应便是提上箱子快跑。但今时不同以往,现在他正在一处无天无地之所,一颗猴面包树上,而树下正趴着一只小憩的雌性毒囊豹,这种神奇动物极其少见也极具攻击性,并且嗅觉听觉相当灵敏。单是为了追踪她,纽特就花费了好大功夫,即便全程都披着隐身斗篷,纽特也十分注意不发出什么声响,就是怕被这只毒囊豹发现。

但是现在前功尽弃,纽特默默扶额。和他想的差不多,树下看似已经熟睡了的毒囊豹在听到莫名的响动之后果然警惕地抬起了头,朝空中发出声音之处看去。

好吧,好吧,他早该想到的,忒修斯肯定会想办法弄到他的地址,然后寄一份兴师问罪的咆哮信来。虽然纽特的确已经受够了忒修斯强塞给他的这份魔法部闲职,但提交辞呈之后就一声不吭偷偷离开英国的行为似乎和他的哥哥也有点……不相上下。

“纽特,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你是担心我会像押送犯人去阿兹卡班那样把你提溜回魔法部吗?!”

即便全身都裹在隐身斗篷里,但纽特好像还是能感受到咆哮信嘴里喷出的“唾沫”——那些碎纸屑——正砸在他的脸上,再配合上空中回荡着的急促又低沉的质问,那可真是和审犯人没什么区别。

而且那只毒囊豹在忒修斯愤怒的质问声中一溜烟地跑走了,速度之快,令人望尘莫及。持续了快一个月的观察行动居然是因为一封信而草草收尾,纽特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忒修斯对他的“报复”吗?

 

5.

在一年多的东非之旅结束后,纽特带着手稿和考察成果回到英国。他到达公寓时已经是深夜时分,和走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回来时也他没告诉任何人。但就像忒修斯能精准地把咆哮信送到东非大草原上的一颗不知名猴面包树旁边一样,他的哥哥也能在他刚回到家没多久,甚至连壁炉都没烧热的情况下,带着酒意直接出现在他的壁炉前。

“忒修斯,你喝酒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喝多了。纽特在心里默默估算,忒修斯身上带着葡萄酒的气味,而且双颊发红,虽然有皮肤白的缘故,但看向纽特的眼神显然没有平时那么锐利。

忒修斯还是尽量保持着优雅和从容:“刚结束魔法部的应酬,无伤大雅。而且,纽特,你不应该先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回来了吗?”

“你先坐一会,我去给你倒杯茶吧。”

纽特倒是不惊讶忒修斯会出现,毕竟他回英国时过了海关,以首席傲罗的人脉想知道某人的入境信息并非难事,今天他这么急着来,大概是太想找自己“秋后算账”了。

纽特刚转身,就被人扯住了衣袖。

他平日里一向一丝不苟,风度翩翩的哥哥可能真的喝得有点太多,拽住他还不够,嘴开开合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纽特只好再转过来,很耐心地,像照顾小动物一样等忒修斯说点什么,可能是训斥、说教、还有劝他回魔法部的——但是以上这些在纽特意料之中的话都没有出现,忒修斯拽着纽特的衣袖,一如既往地,把他拽进自己怀里。

“纽特,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回来了吗?”

忒修斯在纽特耳朵边轻笑着又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次,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人体温高,又或者因为忒修斯贴得太近,纽特只觉得自己耳朵很烫。喝醉了的人总是这样,同样的问题要不依不饶问很多次,得不到回应就会一直重复。

为了避免忒修斯变成学舌鹦鹉,他只好垂下眼睛有些局促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很想你,纽特,我很想第一时间见到你。欢迎回来。”

纽特很慢很慢地眨动眼睛,但却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声越来越快。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忒修斯。”

“我说,我很想你,我很想第一时间见到你,我的小动物学家。”

喝醉了的人会无意识地重复好多次自己说过的话,但是忒修斯还没来得及再重复几遍,就感觉世界有点天翻地覆:他被纽特按倒在沙发上。

因酒精而显得有些迟钝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忒修斯就感觉到唇上忽然传来轻柔绵软的触感: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吻,来自纽特。忒修斯看向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才是口舌笨拙不善言辞的那个。但纽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反而垂着眼睛自顾自说了起来:“收到咆哮信的那天,我正在一颗猴面包树上观察一只毒囊豹,那封信把它吓跑了。”

“我很抱歉,纽特,我不是故意要……”

忒修斯下意识道歉,但纽特摇了摇头:“我给她起名叫泰西斯(Tethys)”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会给……”

“给一只神奇动物起你的名字?”

忒修斯一时语塞,特别是在看见纽特此刻的神情后:他的弟弟眨着眼睛,看起来很平静,但又像极了恶作剧得逞后佯装无辜的样子。

“因为我觉得她很矫健,很迷人,但是忒修斯不是一位女士该叫的名字。”

“所以你叫她泰西斯。”

纽特点头:“对。”

“所以你……”

忒修斯原本要问纽特“所以你吻了我?”,如果纽特回答是,那他就会给纽特一个同样的吻,但肯定是他今天喝的酒太多,不然怎么会让纽特打断自己这么多次,他叹了口气。

好在他的问题虽然没有问出口,却得到了自己自己想要的:忒修斯的唇上又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他感觉好像有点头晕目眩,直到纽特的脑袋埋在他的颈间。

纽特的头发总是看起来毛茸茸的,又是很可爱的姜黄色,那使他看起来像一只猫狸子,现在肩颈间传来的触感也差不多。

隔着衣料,有些闷声闷气的,熟悉的声音传到忒修斯耳边。

“所以,我也很想你。抱歉,我是说,关于不告而别这件事。”

纽特是他的弟弟,还有什么事能让一个哥哥不能原谅弟弟呢。

揽在纽特腰间的手收紧了些,忒修斯这样想。

 

6.

清晨,忒修斯从沙发上醒来,身上盖着一条漂亮厚实的毛毯,茶几上放着施加了保温咒的咖啡和培根煎蛋,托盘下还压着一张字条:毛毯是我从东非带回来的当地居民制作的手工纪念品,我要去澳洲考察了,暂时借用了你风衣里的出境申请。我会记得回信。

字条上的字迹那么熟悉,一看就是纽特写的。

忒修斯愣了几秒,因为宿醉而隐隐发疼的脑袋开始逐渐回想起昨天都发生了什么。

还有什么事能让一个哥哥不能原谅弟弟呢。

还真有,他冷笑着把咖啡喝完,决定再寄一封咆哮信给某位骗完东西就跑的神奇动物学家,而且暗自决定他下次绝不会因为寄咆哮信的事给纽特道歉了。

 

END

 

 

 

 

诗是《我愿做无忧无虑的小孩》

Tethys是博主爱玩谐音梗的毛病又犯了(喂

那一晚中间发生了什么大家自由心证吧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