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卢静最近掉眼泪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只是掉眼泪,不是哭。张润明白怎么区分这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差别。参与毕业公演的热心同事火急火燎地发来消息,将卢静忽然坐在排练厅角落哭起来的事情描述得天花乱坠,让已经卸任的前NIII队长听起来像个小可怜,张润来到排练室外面的时候卢静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对着镜子抠动作,睡衣后面毛茸茸的短尾巴一晃一晃的,张润在外面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张润再下来的时候带着一双运动鞋,袜子塞在里面,她匆匆地和卢静以及她的助演们打了个照面,恶声恶气地威胁她:“要是把脚崴了,我就让你在轮椅上跳完一整场毕业公演。”
偶像生涯的句号已经快要完成闭环——不只是卢静的,张润的也一样。她们各有各的事情要忙,毕业公演、新公演、定制生公,她们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各自竭尽全力,相对应的,她们能相处的时间也变得珍稀起来。
她们当然还是像往常一样将肢体纠缠在一起,像快要被烧融的荆棘,在血液不通的麻痹感里睡着又醒来,只是很偶尔地,张润发现卢静一个人坐在那儿,垂着眼睛,像是一尊快要坐化的观音,她呆呆的,不说话,张润也不吵她,安静地望着她,没过一会儿,她就看到卢静长长的眼睫上下起一片雨。
她寂寂地掉下眼泪,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前模糊后才迟钝地抹掉涌出眼眶的水渍,动作缓慢得像个泡水短路的小机器人,她发现张润看着这个方向,若无其事地刷起手机。
这样的事情最近时常发生。
最后一次的局部降雨发生在张润脸颊上方。
她靠在卢静腿上寻找自己定制生公的主题名时忽然感觉到浮在头顶的呼吸声变轻了,这样的情形让她有些熟悉——畅享会前的卢静也是这样,不过那时候她要更暴躁焦虑一些,不会沉寂得像个铁皮人。
童话故事中渴望拥有心脏的铁皮人。可那颗活跃的心脏卢静本来就有了。
张润任由咸涩的泪滴砸碎在眼镜片上,清晰的视界顿时变成雨打过的毛玻璃,接着从眼角朝着脸颊四周流下,仰头看着卢静。身体里涌出眼泪的人反而只有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水珠,反倒像是张润刚刚大哭了一场。
卢静抿了抿嘴唇,捧着张润的脸,一点一点用掌心的余温蒸干那些乱七八糟的泪水。
张润充当起小机器人的阶段性任务目标,尽职尽责地被摆弄着,脑袋从大腿滑到膝盖,卢静轻轻顶起膝盖,她就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该起来了。
卢静说:“下次戴无框眼镜,给你擦镜片麻烦死了。”
张润歪歪脑袋,顺着大腿形成的坡,变本加厉地埋进柔软的小腹,声音闷闷的:“又不是在公演,戴无框我都看不清你了。”
“你都没在看我,在看手机。”
这也要怪我吗?张润试图用脑袋蹭开卢静的衣服下摆,她的恶作剧只有在气温逐渐升高的季节才能成功——冬天的衣服太多,贴身的又太紧,她每次都只能在卢静低声的吐槽和纵容里用手撩开。
腹部其实很凉,好在脸颊也一样。张润说:“我听不到你的心跳声。”
卢静揪着她的后颈将她提出来:“贴在肚子上你能听出什么?”
张润很诚实地说:“听出你肚子饿了。”
“你这人说话越来越讨厌了。哼。”卢静嘟囔了一声,顺手把桌上躺着的长条黄色面包捞起来,脸埋进蓬松的长毛里,随便蹭一蹭就会得到一嘴的猫毛。
张润学着卢静的样子抱住她,小猫小狗都在她怀里。她把脸埋进卢静后脑勺的头发里,胡乱蹭了一通。
她评价道:“你不掉毛。”
卢静鼓着脸颊做出生气的样子,但她看着张润一本正经的脸,实在有些忍俊不禁,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感慨:“那么瘦脸上还有脸颊肉,真羡慕。”
捏一捏脸颊,顺势就可以挠一挠下巴,再摸摸脑袋,自然而然地搭在后颈,手指收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
张润没想着挣脱,习以为常地在卢静的手心里哼哼着,她伸出手,给卢静看她一只手就能圈住的手臂:“闹闹,你看,我是不是胖了一点?”
卢静捏了捏柔软的手臂内侧,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像是有点。”
“脸呢?是不是也跟着胖了一点?”张润问,“不许说是。”
那为什么要问我?卢静坏心眼地扯着她的脸颊向外揉捏,张润哼哼唧唧地晃晃脑袋挣脱开,听见卢静促狭的声音:“脸又瘦了,更像外星人儿了。”
史诗级大坏蛋!张润瞪着眼,在狭小的沙发里裹起毯子,把卢静包成一颗新鲜出炉的粽子,塞进自己怀里:“那不上你的毕业公演了,等我变回碳基生物再说!”
卢静顺势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捉着她的手,轻声念叨了一句timi身上的肉怎么不能分你一点呢?
裹在毯子里的卢静好像真的变成张润口中那个“小宝宝”。她收起腿,手臂折在胸前,蜷缩得好像子宫里的胚胎,张润问她想不想睡一会儿,卢静点点头。
接着助演队友的消息call过来,问她大概什么时候来排练,卢静叹了口气。
张润轻声问:“排练不顺利吗?”
“没什么不顺利的,都挺顺利,”卢静顿了顿,被毯子闷得有些热,声音也跟着粘腻湿润起来,“但不知道之后会不会都那么顺利。”
她尽力让自己听着乐观洒脱一些,张润听见她跟在末尾很轻很轻的一句“要是不顺利又能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张润斩钉截铁地回答,“凉拌吧。”
猫嘴里吐不出狗牙。卢静翻了个白眼,吐槽她这个梗已经过时好久了,好土好土。
张润想了想:“待会儿我跟你去排练室。”
“还没到排你那个的时候呢。”卢静说,“早点睡好吗,不是还要排练新公演吗?”
“想陪你。”张润直白地表达完后才觉得害羞,在卢静亮起的目光里补上辩解:“她们老是说你哭了,你不是说只要哭了都要让我看到吗?不许躲着我哭!”
卢静笑起来,笑得眼角挤出眼泪,张润被她笑得快要恼羞成怒,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湿润的微红的牙印。
这不算是她们过界的肢体接触。习以为常就好,就像亲脸或是接吻,习惯之后就不再算是特定亲密关系里的行为。只要习惯就好。
卢静这次记得换上运动鞋,她回头看着还窝在沙发里扒拉手机的张润:“不是说要跟我去吗?再不走不等你了。”
“等下。”
“什么重要的事,比陪我重要?”
张润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起身时顺手喝完了卢静放在茶几上飘着猫毛的水。
“不是你饿得肚子叫吗?想吃什么——烧烤还是蛙?”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