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克比克与“敢不敢”决斗

Harry Potter - J. K. Row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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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克比克与“敢不敢”决斗
Summary
*三年级原著向背景哈利决定阻止巴克比克被判决死刑,于是他向德拉科发起了决斗

“你一点也不危险,是吧,丑八怪大怪兽?”德拉科趾高气扬地走上前去,冲着鹰头马身有翼兽叫道。碎金色的光斑稀疏地从禁林的树冠中的罅隙里滴落下来,一起来上神奇动物保护课的学生稀稀拉拉地躲在后面,谁都不想冒被鹰头马身有翼兽袭击的风险。

他站在鹰头马身有翼兽身前,而波特站在这头神奇动物身后,两人隔着巴克比克对峙着。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那头危险的、正在从鼻孔里喷气的怪兽,而是紧紧盯着波特明亮的绿色眼睛,乐于看见自己的身影出现在其中,在那两泊明静的湖面上搅动波澜。

下一秒他便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灰蓝色的瞳孔里映出巴克比克发怒时向他挥来的利爪。他的胳膊被挠破了。显然,他不是特别体面地躺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巴克比克用翅膀扬起了一阵沙土,雨点般落到他身上。而波特退到一棵树后面,手指攥住袍角,眉头皱起来,恼火又紧张地望着他。

波特怎么敢就这样看着他丢掉平时引以为傲的尊严笨拙地在泥地上打滚?太糟糕了。他有气无力地呻吟着,在心里暗暗发誓要让海格和他那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该死而粗鲁的野鸡付出代价。都是波特还有那只野鸡的错。而他坚决不会改掉一见面就想跟波特撩架的坏习惯。

*

一周之后,在下午上占卜课时有一只摇摇晃晃的纸鹤冲他飞过来,落在他的掌心。占卜教室里的空间昏沉晦暗,点着橙黄色的摇曳烛火和甜腻腻的熏香,窗户被像是彩虹的呕吐物的帘布挡的严严实实,阳光透不进来。纸鹤笨拙地、好像不知道该怎么飞似的扇着翅膀撞过来时他正在低垂着脑袋打瞌睡,摊开的课本上画着一个头上有闪电疤、哭泣的小人和一个绕着他打转却怎么也抓不到的金色飞贼。纸鹤扑簌地落下来的动静让他清醒了一会,用手撑起脑袋,眨了眨眼,开始审慎地观察着这只纸鹤的外观。

给他传这只纸鹤的人不怎么会做手工,纸鹤叠得松松垮垮,鸟头向左边耷拉着,并且十分可疑地像是用一篇写过的魔药课论文上撕下来的一块羊皮纸制作的。他一看到纸鹤的这副样子就知道它是波特送过来给他的。它和波特身上穿的皱巴巴的校袍还有脖子上胡乱系的领带表现出来的疏于打理、不修边幅的特征简直一模一样。

他漫不经心地拆开它,并饶有兴味地读出了上面的内容:马尔福。你一点也不懂礼貌,是不是?你只会一出事就去找你父亲,跟他投诉你看不惯的一切事物。巴克比克不应该失去它的生命。今天傍晚来天文塔跟我决斗,要是我赢了,你就告诉你父亲,撤销对巴克比克执行的死刑。

哇哦。波特傻宝宝向他发出了格兰芬多式的鲁莽的决斗邀请。在和波特的争斗中他绝对不会甘愿居于下风。他展平信纸,抓起羽毛笔恶毒地在上面画了一幅波特被他狠狠踩在脚下的简笔画,重新仔仔细细地把它折回纸鹤的形状,吹了口气,让纸鹤平滑地飞落到波特乱糟糟的鸟窝头里。波特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去抓揉他的头发,把纸鹤摘下来,使他的头发变得更乱。他看着波特读完了他的回信,待他抬起头便挑衅地冲他微笑,满意地看到那双眼睛里出现怒意。波特张开嘴,无声地冲他骂了一句:“混蛋。”他得意洋洋地挑眉,发现波特的脸颊上浮现出红晕。还是老样子,波特,一生气就容易脸红。

波特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因为特里劳妮正好走到他旁边,用大大睁开的、做梦似的双眼看着波特。波特急忙摊开课本,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德拉科用单手支着头,开始发呆。

他得思考一下傍晚决斗时对波特用什么咒语。脱发咒和门牙赛大棒哪一个好一点?毫无疑问,一个掉光头发的波特的滑稽形象让他忍不住想笑。他的脑袋变光滑时说不定那道蠢兮兮的闪电疤会更醒目,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了——波特似乎还挺享受出名的感觉的,这下他可以痛痛快快地享受个够了。他把占卜课厚厚的课本竖起来,挡住他的脸;他躲在书本后,肆无忌惮地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他笑了一会之后,一种紧张的感觉擢取住他的胃,他又变得焦躁不安起来。要是他决斗输了怎么办?波特确实在决斗方面有一种惊人的天赋。他施咒的手法非常敏捷,就和他在魁地奇球场俯冲过去上抓住金色飞贼的速度一样快。他可能会输得很惨,或许还会受伤。他讨厌受伤。但是可以让波特也不那么好受的想法让他翘起嘴角,愉快地微笑起来。说到底他的决斗水平也不可能让波特占太多便宜。

该死的波特。和波特进行较量对他而言是肾上腺素在血液内疯狂乱窜的快感,粗糙又原始,胜过斯莱特林打败格兰芬多赢得学院杯,胜过魔药论文拿到O,胜过礼堂长桌上的一大壶冰镇南瓜汁,胜过无数佳肴美馔,胜过一切。当波特准确无比地施展出恶咒时,他的绿眼睛会熠熠发亮,像是两颗浑然天成的、最为完美的祖母绿,而他的心脏被冲动占据,情不自禁的想摘取那对宝石,做成戒指藏起来,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别想拥有波特的那双漂亮的眼睛。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让他悚然一惊。他怎么会出现这种愚蠢的念头?他喜欢波特的眼睛?开什么玩笑。他难道不是一直都看波特不顺眼吗?他从刚上一年级时就发誓要让拒绝他伸出的手的波特明白他犯下的愚蠢错误,此后便一直执迷于和波特唱反调。他痛恨波特固执己见的正义感,痛恨波特被其他人视为救世主供奉在神坛上,痛恨他早上刚睡醒时四处乱翘的头发,痛恨波特被分院帽分在格兰芬多,痛恨波特鄙夷地望着他的眼神。和波特有关的事物都让他反胃,他只对惹波特生气的事情感兴趣。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霍格沃茨里出了名的死对头。他尽力把刚刚出现的这个念头解释为他太过痛恨波特以至于想把波特的绿眼睛抠出来。

占卜课让人昏昏欲睡。克拉布和高尔接连在他身边倒下了,趴在桌子上睡得沉沉的。而波特忙着专心致志地研究怎么把杯子里的茶叶渣摆成不是死亡预兆的图案,免得等会特里劳妮教授又走到他身边高声宣布他将会在这个星期五凄惨地死去,韦斯莱捅捅他的胳膊,吃吃傻笑。

他厌恶地皱起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韦斯莱靠得离波特太近了。谁给他的胆子去触碰波特?他讨厌黄鼠狼远胜于讨厌波特。要不是在一年级时韦斯莱横插一脚,说不定他和波特的关系会不一样。他们的关系会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陪波特一起去课室,帮助波特提高烂得要死的魔药成绩,在走廊拐角处教给波特正确的领带打法,手臂懒散随意地搭在比他矮半个头的波特的肩膀上,一起被某个笑话逗得哈哈大笑。他小时候对于“大难不死的男孩”有一种类似于英雄崇拜的奇妙憧憬,但是现在想起来他只想狠狠嘲笑以前的自己。有哪个睡前故事里背负着英勇使命的主角长得像波特一样,顶着乱七八糟的鸟窝头,戴眼镜,衣服松松垮垮,脑门上还有一道闪电形状的疤啊?

他恶狠狠地注视着在教室另一边扎在格兰芬多堆里的波特的脸庞,试图用视线谋杀他,突然间他的视线被什么东西遮蔽了,像是破破烂烂的布条。特里劳妮教授披着她和拖把布一样的长围巾出现在他面前,尖声尖气地问道:“马尔福先生,能够把你的目光从波特先生身上挪开吗?我注意到他似乎对你有种不可言说的吸引力。”

笑声在闷闷的教室里响起来,把在睡觉的学生们惊醒,纷纷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格兰芬多们开始起哄,不怀好意地看着他,韦斯莱和格兰杰带着狐疑的神情望着他;斯莱特林这边则反应平平,有几声笑声响起来,又迅速憋住。他们碍于马尔福家族的权势而不想得罪他。他涨红了脸,把头转过去:他不愿意知道波特的脸上展现的是怎样的神情。

接下来的占卜课他都无精打采的,并仍然在脑子里想着波特的事。

 

罗恩转过头,小声地跟哈利说:“马尔福刚刚一直在盯着你发愣。我怀疑他又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哈利没抬头,仍然在拨弄着茶叶渣,同样低声说:“我已经想好办法对付他了。”他冲罗恩笑了,罗恩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比了个赞赏的手势。

他们升上三年级了。在霍格沃茨的几年里,德拉科一直忙着乐此不疲地挑衅哈利。而当哈利面对德拉科幼稚的嘲笑和推搡时,怒火和厌烦在他的胸口打滚,促使他冲动地做出还击。他们就像在玩“敢不敢”游戏,你来我往,每次德拉科想出了什么新的惹哈利生气的计划并实施后,哈利回击的方式往往让德拉科倨傲的讨厌表情从苍白的脸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赫敏评价说哈利其实不应该理会马尔福。因为他搞各种恶作剧的目的就是为了惹哈利生气。

简直和青春期为了引起喜欢的女孩子的注意的傻蛋没有任何区别。赫敏在说这句话时鼻子生气地皱了起来,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罗恩在旁边赞同地点点头。

只要哈利不去理会他,马尔福自然便会消停。这个结论如此简单易懂。只要哈利对马尔福的种种行径无动于衷,并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马尔福自己在那演独角戏,一切烦恼便会烟消云散。但哈利就是忍不住。他讨厌看到德拉科抬起尖尖的下巴,冲他露出假惺惺的微笑。让他的假笑从脸上消失对哈利来说是伟大的、无可比拟的胜利,无异于拿破仑征服欧洲,凯撒占领罗马。而这次德拉科成功地激怒他了。他坚决不会让德拉科导致巴克比克的死亡。他咬着羽毛笔的末端,垂下眼眸,思考着晚饭后和德拉科在天文塔的决斗。

下课铃突兀地响起来,学生们迅速一哄而散,谁都不想再继续和特里劳妮待在一块。德拉科看着波特和黄鼠狼、格兰杰走在一起,很快,扬起的校袍便消失在走廊深处。

他在礼堂里狼吞虎咽地匆匆吃完了晚餐,赶去了天文塔。

哈利靠在天文塔顶窗边的扶墙处,低着头抚摸着鹰头马身有翼兽尖利的喙。

从巨大的窗口里射进来的橙色阳光将他的额头、从衬衫领口处露出来的一截脖颈和落在巴克比克喙上的手掌照得发亮,近乎透明,而他身体的其他地方掩埋在阴影里。黑框眼镜架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挨得离眼睛有些太近,当他眨眼时,浓密的睫毛刷过透明光滑的玻璃镜片。碧色的湖光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淌进天文塔顶的这个不大不小的空旷房间里,一串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很快,脚步声就在他面前停止了。他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德拉科,湖光又流进德拉科灰蓝色的眼睛里。

窗外是翠绿的群山树影和低悬的落日,玫红色的晚霞中夹杂着一点灰紫,景色被窗户的边框禁锢住,是一幅画框中的背景,而哈利和鹰头马身有翼兽是画布中生动的人物。德拉科的眼睛被哈利紧紧吸引住,他的心脏是个叛徒,不受自己控制,恼人地越跳越快,声音大到近乎耳鸣。远处高耸的钟楼响起下午六点整的报时声,和他在颅骨内听到的自己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融为一体,响亮地轰鸣着。他感到头晕目眩。过了半晌,他才注意到一旁的巴克比克,跳了起来。

德拉科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失声惊叫道:“为什么这头畜......这头鹰头马身有翼兽在这里?”他本来想说“畜生”,但考虑到上次惨痛的教训,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回去,换成不容易遭受攻击的说辞。他可不想再吊着缠着厚厚的绷带的胳膊过一个星期。

巴克比克短促地鸣叫起来,用灯泡大小的黄色双眼瞪着他,威胁地鼓起了宽大的羽翅。德拉科又往后退了两步,手掌插进校袍口袋里握住魔杖,掌心微微渗汗,随时准备逃跑。

哈利不怀好意地、堪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敢不敢?”

德拉科惊恐地说:“敢不敢冒生命危险吗?我想还是不了。”

哈利不耐烦地说道:“我是问你敢不敢像我之前一样坐上巴克比克的脊背去飞一场。这就是我想出来的决斗的内容。”他上下打量德拉科,又嘲讽地补充道:“还是说你害怕了,马尔福?”

一瞬间,除了和波特的较量,其他任何东西都不再重要。哪怕是再一次被鹰头马身有翼兽的爪子划破胳膊,他也不愿意在波特面前表现得像个懦夫。德拉科挺直背,抬起尖削的下巴,努力做出他能够摆出的最傲慢的表情,横了一眼波特,慢慢地走上前去,不甘不愿地向鹰头马身有翼兽鞠躬,大声说:“我为我之前粗鲁的行为道歉。”

他屏住呼吸,劝告自己这只是一时的低头,都是为了打败波特才会向这头低等生物道歉,然而他内心知道自己是真心实意的;他在那节神奇动物保护课上其实有点嫉妒波特如此轻易便赢得了鹰头马身有翼兽的尊重。鹰头马身有翼兽的确是蒙受造物主恩宠的生物,它的每一根灰色的羽毛都光滑无比,还有着强而有力的爪子和弯钩似的喙;典型的强大而美丽的捕食者。如果不是为了和波特唱反调,他才不想惹恼鹰头马身有翼兽。斯莱特林向来懂得明哲保身,但不知为何,一站到波特面前,他就什么也不管不顾了,非要看见波特燃起怒火才罢休。他盯着落在地面古旧的砖石上的金色光斑,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着鹰头马身有翼兽的反应。

巴克比克似乎愣住了。它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张开翅膀,向德拉科回礼。德拉科抬起头,得意地向波特笑了。他爬上窗沿,身后是巨大的、缓缓下沉的一轮落日。窗沿的高度帮助他轻而易举地跨坐到巴克比克身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地拂过它长长的羽毛,惊讶于其不可思议的柔软触感。傍晚的余晖暖洋洋地照着他的脸庞,让他没什么血色的苍白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粉色。他搂住巴克比克的颈项,一只手探出去抚摸它的下巴颏;巴克比克仰起脑袋,享受地眯起眼睛。突然他感到身下坐着的鹰头马身有翼兽的脊背一沉,疑惑地转过头去:波特也跳到了巴克比克的背上,明亮的眼睛正对着他张望着。

他极力克制住想一把将波特推下去的冲动,恶狠狠地瞪着波特,等着他的解释。波特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怕你在飞行的过程中又从刻薄的嘴里吐出什么毒液,惹得巴克比克生气,把你从天上甩下去摔个半死。”

波特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的眼睛,补充道:“到时候你又要大叫‘我要告诉我爸爸,我要告诉我爸爸’。”他做了个鬼脸,模仿着德拉科惊恐而气急败坏地尖叫起来的模样。

德拉科往波特胸膛上揍了一拳。他愤怒地喊道:“好吧!起码我叫起来的声音可不像是个被吓坏了的小女孩。波特,你的变声期到了?”

哈利吐吐舌头,双手抱在胸前,毫不让步。他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在这期间巴克比克不耐烦地甩甩脑袋,嘶叫起来。过了一阵子,德拉科妥协了,他高贵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牢牢地抱住鹰头马身有翼兽覆满了羽毛的颈项。

哈利得意地微笑起来,拍拍身下的巴克比克,示意它起飞。巴克比克低沉而和缓地鸣叫起来,收拢它的羽翼,敏捷地登上窗沿,一跃而下。德拉科紧张地闭上眼睛,开始怀疑答应和波特的这场比试是否值得。波特大声笑起来,很快这串笑声便随着高空中的气流飘走了,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德拉科注意到波特用两只手紧紧地攥着他的校袍后摆,但他决定这次不去计较。

在下落的一瞬间鹰头马身有翼兽张开了庞大的翅膀,鼓动起一团一团的风。他们开始平滑地飞行在霍格沃茨上空。德拉科忐忑地睁开眼睛,看见棉花糖似的粉红色云朵近在眼前,触手可摘,落日掩映在云层之后,将附近的云霞映得赤金;脚下是一簇簇高矮不一的城堡的尖顶,周围是暗绿色的山峦,稀稀落落的学生从城堡中的游廊上穿梭而去,没有人抬头看见他们。而波特和他之间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身后波特的身体散发出的温暖。波特衣物上传来一股柑橘和薄荷的香气,随着巴克比克的振翅送到他的鼻尖。他第一次靠得离波特如此之近。他的灵魂震颤,潮湿的、懵懂的欲望在他的心脏中筑巢,他却感到迷茫和恐惧。见鬼,他在心里狠狠地痛骂自己。他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有一双手臂突然围在了他的腰上,紧紧地抱住他。他的身体一下子变得无比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他瞪着那双手臂,感觉它们变成了令人讨厌的蔓生植物,不仅紧紧缠住了他的腰,还勒住了他的心,使他的胸腔闷闷地发疼。但是波特的手围在他腰上的感觉又出乎意料的好。如此温暖而有力。他又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疯狂地在颅骨内响起来,血液轰鸣着冲刷过四肢百骸。这都是波特的错。他被波特害惨了。波特把他的脑子弄得一团糟。他感到自己的大脑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叫嚣着把波特的手臂从他的身体上粗鲁地挥开,一半恳求着波特的手臂在他的腰上停留的更久一点,抱他抱得再紧一点。

波特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社交距离;他又贴得离德拉科更近了,胸膛紧紧地靠着他的后背。这下德拉科完完全全被波特的气息包裹住了。这只能被解释为一个结实的拥抱。那股柑橘和薄荷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在他的鼻尖萦绕,变得更加浓郁,使他头昏脑涨,脖子和耳朵都染成淡淡的粉色。

哈利回过神来,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为了避免被巴克比克从背上甩下去,他在刚刚的快速飞行中本能地抱住了坐在他前面的德拉科。他的侧脸、胸膛和手臂都和马尔福的身体贴在一起。他感到自己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他不怎么习惯和别人拥抱,而当这个拥抱的对象是马尔福,就更让他难以忍受了。马尔福的脊背很薄,但很宽阔,一种年轻气盛的傲慢蕴藏在他永远挺直的脊柱中,而现在哈利的脸正蹭在他的背上,被校袍磨得发痒。巴克比克飞得更快了,他沉重地吸气,不情不愿地又收拢了一点双臂,死死地箍住马尔福的窄瘦的腰。

纠结了半天,德拉科咬着牙转过头,忍无可忍地冲着波特大吼:“我的衣服都要被你弄皱了!!”波特尴尬地望着他,颧骨上浮现出两片红晕,挪开了眼睛,看向别处,回答道:“你以为我想碰你吗?要是我不这样抱住你,我就会摔下去。”他接着抱怨道:“要是我掉下去,我要跟找到我的人指证是你把我推下去的。”

梅林的胡子啊,德拉科真想实践一下刚刚波特说的话,那一定很爽;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一把将波特推下去,看着他尖叫着坠落,然后兴高采烈地骑着巴克比克飞走。

一群大山雀从他们面前迅疾地掠过,发出惊慌失措的啼鸣。巴克比克掉转方向,转而去追逐这群鸟儿,风声在他们耳畔呼呼作响,眨眼间,城堡坍缩成远处的一堆尖顶,他们来到了黑湖上方,巴克比克直直地俯冲下去,贴近水面。他听见波特和自己的尖叫混杂在一起,然后又变成了快乐的大笑声。他转头看着波特红润的、微笑着的脸,黑色的发丝被风吹得后仰,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伸手抚上了波特的大笑着的、张开的嘴巴,用拇指去描摹他嘴唇的形状,缓慢地上移,去戳弄他脸颊上的那片柔软的红晕,贪恋地停留了一会,然后手指再次改变了位置,转而去试探性地触碰那道著名的闪电形状的疤痕。

他看到自己的身影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波特明亮的绿色眼睛里,而波特傻乎乎地看着他,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型,神情十分滑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被火烫到似的抽回手。

他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也很滑稽,因为波特又笑了,显然被他刚刚的惊恐的表情逗得乐不可支。在此之前波特从来没有因为他而露出过微笑。波特只会恼火地瞪他,冲他大喊大叫,并做粗鲁的手势。这是波特第一次向他展现出笑容。他想更多的看到波特对着他快乐地大笑,看到自己的身影占据那双绿色的眼睛。他无法把自己的目光从大笑着的波特身上挪开。他想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然后他的嘴唇碰到了波特的嘴唇。波特的笑声被他堵住了。他大大地睁着眼睛,像块木头似的愣住了,没有半点反应。德拉科的下唇被波特的牙齿磕破了,但是这感觉是如此的好,如此的正确,好像他本来就应该这么干。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他的心脏像一颗熟透的红石榴,被挤压、被碾碎,渗出鲜红的甜汁。他的鼻尖和波特的蹭到一起,两人都似乎发了高热,潮湿的红晕久久驻留在颧骨之上;他的影子笼罩在比他矮半个头的波特的面庞上,使他的面庞一半明亮一半晦暗,落日像一枚钱币,在他们唇齿交融间滚烫地灼烧。

飞速移动的身侧的景物,鹰头马身有翼兽的爪子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撩起的水花,呼啸而去的晚风,喧闹的虫鸣与鸟雀的啁啾声模模糊糊地混杂在一起,如同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而在雾气之中突出一张脸和镶嵌其上的绿色眼睛。除了和他的嘴唇紧紧挨在一起的波特的唇瓣以外,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这个触感是真实的,其他的一切都像是梦中看不真切的事物。只有一点是明白无误的:他正在亲吻波特。

德拉科闭上眼睛,感受到自己呼出去的气流撞到波特的皮肤上,又沉沉地撞回来。如果波特有哪怕一丁点抗拒的表示,德拉科立即就会中断这个吻,并想尽一切办法对波特施遗忘咒让他忘掉这件事;但波特只是呆愣着,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过了一会,波特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血腥味在口腔中绽开。他们分开了。

哈利晕头转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指、是指......”,他结巴起来,字句从脑袋里飘走,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我以为我们互相憎恨。”

“本来应该是那样的,”马尔福说,没有抬头看他,“我搞砸了,我控制不住自己。”他从口袋里抽出魔杖,对准哈利:“波特,我求你行行好,忘掉这件事吧。我猜你一回去就会在格兰芬多休息室里把我今天的失态大肆宣扬,这样就所有人都知道从一年级到现在我对你所有的挑衅、所有的憎恨其实都是假的。”他念道:“一忘皆空——”

哈利用麻瓜的方式野蛮地冲马尔福脸上揍了一拳,打断了施咒。他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你一定非要表现得像个混蛋,是不是?你明明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马尔福吃痛地抽了口气,眯起了眼睛。哈利非常熟悉马尔福的这种神情。他的一只手悄悄地、迅速地探进了口袋里,握住了魔杖,随时准备进入一场战斗。然后他的衣领被马尔福死死地攥住,他不知所措地睁大了眼睛,握住魔杖的手指松开了,魔杖重新滑进口袋里;马尔福逼近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悲伤和某种他看不懂的情绪,也对着他大吼起来:“是你当初先拒绝了我伸出的手!是你自己斩断了我们的关系原本有的一千种可能性,除了憎恨你,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如果我不去做那些惹你生气的事情,你根本就不会看我一眼!这么、这么久以来,我拼命告诉自己我是痛恨你的。但是我更痛恨你的眼睛里没有我,痛恨你从来不对着我露出笑容,痛恨你如此轻易地带着偏见看待我,然而当你靠近我时,我的头脑陷入一片混乱,我向自己撒的谎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拆穿了;我竟然不讨厌你的触碰,一点也不。是你害得我失控了,波特!”

哈利在马尔福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愣住了,他呆呆地望着情绪激动的、大口大口喘着气的马尔福,听到自己的心跳轰鸣,热度一路在他身体上蔓延,直到最后脸颊、脖子和耳根都变得通红。哈利模模糊糊地思考着,终于明白了马尔福是什么意思;那个愚蠢的混蛋。

他不知所措地叫了出来:“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是不是?”马尔福靠他靠得太近了,那张俊美的脸在他面前放大;他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他苍白的脸颊上细小的金色绒毛,纤长浓密的眼睫,瘦削突出的颧骨,并注意到那双淡粉色的嘴唇上被自己咬出来的血痕。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就像这几年中他们乱七八糟的纠葛一样,花了这么、这么多的时间在拳脚相加,恶语相向上,到头来却发现恨意仅仅只是他们之间感情中的一种,还有更多难懂而晦涩的情绪隐藏在无数次的争斗较量之下。

潮水一样的情绪在马尔福灰蓝色的眼睛里涨落,他的下巴收得紧紧的。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眼望着眼,丝毫不顾忌此时此刻正身处空中,稍有不慎便会摔落;哈利感觉自己的喉咙哽住了,像是吞进了一把钉子,痛苦地等待着马尔福的回应。时间在这死寂中显得难以衡量。过了几个小时,又或者只是一分钟,马尔福轻轻地、克制地用手捧起哈利的脸庞,专注地凝视着他。哈利突然间意识到,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德拉科的目光就一直专注地停留在他身上。

德拉科从来没有对任何关于哈利的事表现出冷淡的、无动于衷的模样,相反,他总是执迷于和哈利针锋相对。而哈利无法否认他对于和德拉科有关的事也是如此。他没有办法想象有一天德拉科突然对他不再执着。要是这样的话,那从相识的几千个日夜以来的那些幼稚的拌嘴、打架,还有在任何事情上的胜负欲又算什么呢?青春期的愚蠢游戏吗?哈利一点也不希望事情演变成这样。他渴望德拉科追逐他,像甩不掉的尾巴一样跟在后面挑衅他,让他烦恼又无可奈何,使他的心跳加速,血液沸腾,肾上腺素在身体内疯狂乱窜。

这一瞬间,哈利猛然从一个深沉的梦境里惊醒。

而德拉科就在眼前咫尺可及的地方,垂下眼睛看着他,喘息着,整张脸都变成粉红色,对他说道:“你可以让我成为更好的人。”

然后他的吻沉重地落下来,压得哈利晕头转向,喘不过气。德拉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接吻。他只会一味地用牙齿啃咬磨蹭他的唇瓣,把他的嘴巴磨得发热发烫,于是哈利只好妥协地张开嘴,让德拉科的舌头闯进来,莽撞地和他自己的勾在一起。

 

*

 

最后他们两人懒洋洋地并排躺在黑湖旁边的草地上,哈利的胳膊横在德拉科的肚子上,随着呼吸而缓慢地起伏。夕阳橘色的余晖温柔地洒落在他们身上,带来沉沉的倦意。德拉科闭着眼睛,呼吸平缓而悠长;但哈利知道他没睡着。夜鸣虫和蟋蟀在茂盛的草丛中此起彼伏地演奏着,晚归的群鸟衔着食物飞回树梢。鹰头马身有翼兽在浅水处抓鱼,溅起阵阵水花。哈利把脑袋枕在叠起的双臂上,盯着远处正在吃鱼的巴克比克看了一会,终于想起来他原本的目的。

“所以你会跟你父亲撤销对巴克比克下的死刑并作证它一点也不危险,对吗?”他清了清嗓子,用手肘捅捅德拉科。他的头发上沾上了草屑。德拉科微笑起来,伸出手去揉哈利的头发,弹掉那些草屑,发现那头乱蓬蓬的头发摸起来柔软而富有弹性,正和他无数次的想象中的一样好。哈利的脸在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变成西红柿的颜色,而德拉科沙哑地答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