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步 / Levitating

RWBY
F/F
G
月光漫步 / Levitating
Summary
怪盗B × 女明星Y(无差)灵感来自《levitating》

WS-5月球上有座水晶艺术馆,从星际公路上遥遥望去,那屹立不倒的宏伟建筑就像从深海坚冰里凿出来的宫殿,闪耀天际。
“今夜,当红女明星Yang Xiao Long就要在这座艺术馆戴着新月玫瑰宝石出席艺术展,并且录制《月光漫步》最新一期节目……这块宝石是Schnee家的资产,也是Schnee家族每代继承人的结婚信物。据悉,本月……滋滋滋……将一直安放在WS-5月球……滋滋滋……Schnee艺术馆供游客参观……滋滋滋……”
信号断了,从Blake嘴里吹出的泡泡糖也随之破裂。她懒得再调试电台频道,索性打开车顶,用手指敲着方向盘等待那“滋滋”声隐去。
今夜,星空灿烂,甚至驾车行驶在这条通往WS-5月球的星际公路上,恰好能看见Y-728狮子座流星雨划过天幕,奔赴从视野当中逐渐远去的蔚蓝色星球。
“为什么他们家的结婚信物,会让一个毫无关系的女明星戴上?”Sun头也没抬地望着他屏幕碎裂的卷轴,两手忙得不可开交,“啊啊啊……不要输,Neptune你在搞什么鬼?我以后不和你打联机了……”
“安静点,可以吗?”Blake瞥也不瞥一眼坐副驾驶上的人,“到前面,你就下车。”
“哦,我懂了,那个叫……叫什么的女明星……”
“Yang Xiao Long。”
“对,Yang!刚刚好……你看,路边这块巨大广告牌上露齿微笑代言Bobo沐浴露的就是她,你是不是不认识?她身材超辣的,我们球队有人就很迷恋她……”Sun边说,边学那个女明星龇牙咧嘴,他学得分毫不像。
Blake隔着墨镜看那个金发女人——她趴在像云朵似的沐浴泡泡上,金色长卷发半遮半漏着她裸露的光洁的背,广告词则像用黑墨的笔在她后腰肌肤上写下的亲笔签名一样,贴合无比。她看上去一点也不低俗,倒有点复古油画上模特的韵味。
不过,浑身沾满沐浴泡泡,散发却一点未湿,恐怕世上只有这位女明星一人如此了……
不等Blake在心里调侃完,广告上的金发女人突然冲着她眨了眨眼——那浅紫色的眼睛眨得她心像触电般猛地漏跳了一拍。
“啊!你怎么急刹车?”Sun大叫道。
“到站了,下车吧……”Blake顺水推舟地送客。
“这才刚过入关安检口,离球场还远着呢!哪有你这样载客的?”Sun不满地抗议,转而又厚脸皮道,“Blake,行行好吧,你忍心看你的好朋友一个人大晚上孤零零地靠脚跑着去看球赛吗?”
“叫你男朋友来接你。”
“他都坐球场等我了……不是,Neptune不是我男友……我意思是,至少今天还不是!”
“他可以的,我很了解。而现在开始,我的时间要以秒来计费了,你要花钱买我时间吗?”Blake转过头对Sun皮笑肉不笑道。
“那算了!”Sun在心底里大呼惹不起,于是自觉开门下车。在告别前,他两指并拢点了点额头,“那就祝你‘偷星’任务顺利,拜拜!”
“再见。”Blake笑了笑。她知道Sun还会坐回车里,但下次她会扔他去后座。

停好车后,Blake走到艺术馆大门前,从黑色褶皱手包里拿出邀请函从容自若地递给了安保人员。
“Belladonna女士,欢迎您前来参加Schnee艺术馆的晚宴和星光展。”
甫一入场,Blake就看见了广告牌上那位撩人心神的女明星——她站在圆形大厅的正中央,头发挽在脑后,脖颈上戴着红色玫瑰形状的宝石。丝绸般的光透过雪花纹样的玻璃穹顶垂落下来,照在她的身上,与闪烁微光的宝石彼此辉映,让她裸露在礼裙之外的皮肤更加白皙。
“Xiao Long小姐最喜欢今天艺术展的哪幅作品呢?”
Blake从酒保托盘上拿过高脚杯时,听见一个记者这么问金卷发的女明星。
“其实我对绘画艺术不算了解,但今天展出的作品都很美,我实在难以挑出最喜欢的。”女明星露出她营业式的笑容,依旧美艳动人。
Blake觉得那笑容就像杯里的樱桃甜酒,喝几口就微醺。
“那您对《炎》和《影》两幅画有什么感想呢?您是否知道它们的作画者是谁?”一位戴着眼镜身着职业装的女人问道,她的头顶上悬停着一个有根天线的方形录像机。
“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必须替艺术馆保密。”女明星把食指放在嘴唇前,假做噤声,“不过,我很喜欢那两幅作品,它们有种吸引人的生命力……”
野蛮而近乎原始的生命力,就像荒原上生生不息的杂草。
Blake在心里补充。身后古典乐队把她带回了过去的记忆里,她几乎能分毫不差地想起她的手指是如何踩在琴键上弹奏《炎》与《影》两支曲的,然后,同样的手指又是如何追随着钢琴曲的旋律画出光影伴生的两幅画的。想到这里,她抿了两口酒。
音乐变得舒缓,大厅的光暗了下去。女明星托起了高脚杯,炙热的白日隔着天窗,如圆球型的冰块坠入了她的杯中,被混合了星空的金红色的酒水浸没,燃起了像沸腾的岩浆般的白色泡沫。那一刻,太阳仿佛躺在她的掌心里,散发着光辉。
Blake在暗淡的光线里露出了微笑。

艺术展在北馆,与正厅用一道长廊相接。这里半面是透明坚硬的玻璃,半面是精雕细刻的纯白大理石。当太阳移步到玻璃墙那面时,日光照进来,就会在馆内形成一道完美的光影分割线——光的一面映着星空,暗的一面却纯白无瑕。许多艺术展品就借着这光与暗的切割,施展了美的魔力。而馆外仍种着长廊两旁肆意生长的红色玫瑰,花朵鲜艳而硕大,浸润在流水似的柔光里,与晶莹纯白的艺术馆交相映衬。
在WS-5这颗人造月球上修建如此鬼斧神工的建筑,再精心栽培环绕一圈的玫瑰园,也只有Schnee家干得出来。毋宁说,这整颗星球,本身就是Schnee家的资产。
Blake将黑色的蕾丝假面镜放到眼前。透过这个眼镜,她能看见艺术馆给每件展品标注的介绍。她左手抱着右臂,手指轻轻敲着自己手肘,仿佛在思考下次行动的目标。可惜的是,这次的大多数展品都入不了Blake的眼,但唯独放在玻璃墙最中心、以夜色的星空和盛放的玫瑰为背景板的《溺于玫瑰中》让她有一点兴趣——可以说,那是模仿几十个世纪前取材自《哈姆雷特》的名画《奥菲莉亚》而创作的仿古画。少女、鲜花、沉睡、死亡……诸多古老的意象都汇集于此,但这位画家的笔法相当细腻,把躺在雪地里被玫瑰所簇拥的少女那神情姿态刻画得纤毫毕现,而且在作画过程中,她也使用了绘画用尘晶。
这可是价值不菲的画材呢。
至于《炎》与《影》两幅孪生画,她倒不会再投入什么兴趣,毕竟那是出自她自己之手。而这两幅画,现在就挂在北馆的尽头,被光影分割线所隔开——《炎》显于光下,《影》没于暗中。
“《炎》,被烈焰环绕的女人的背影,仿佛月之正面的象征……《影》,隐没于黑夜中女人的面容,宛如月之暗面的象征……两幅作品于3045年7月于擎天商业艺术联盟拍卖会上被Jacques Schnee以一千万里恩的高价拍下。作者保密。”
读完介绍,Blake轻笑出了声。但也不意外,Jacques Schnee那样高度自恋的人,在买下她的作品之后,对其强加阐释,目的无非就是希望这世间像那一样的艺术珍品都能为Schnee这个尊贵的名号锦上添花。
“你为什么笑呢?”不知何时,那位金发的女明星走到了她身边。她压低了声音,但Blake依然能从其中感受到她的高亢和张扬。
“因为艺术馆给这两幅画的介绍就好比偏执狂的误读,不是吗?”Blake努力维持平静,侧过头去看那位女明星。莫名其妙地,假面镜上蹦出了一颗不断跳动的粉色像素桃心,接着又闪现出一行加粗大字:
“您的心跳陡然拔高,是遇上喜欢的艺术品了吗?”
什么!
Blake这才后知后觉,假面镜的手持杆本身就是传导器,能随时监测持镜人的体温和心跳。
不,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人工智能故障吧……
但Blake仍然隔着面具镜看Yang,Yang也如此,就像此刻她们是在一场假面舞会上邂逅了一般。恰好,她站在暗影里,而Yang立在柔光中。
“是吗?那你觉得这两幅画有什么含义?”Yang弯起嘴角问她。
假面镜上的话还在循环播放,Blake只得做着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影》是先于《炎》创作的,她描述的是一种向死而生的状态,从泥潭里挣扎而即将挣脱束缚的模样。而《炎》恰好相反,描述的则是燃烧殆尽前那一片刻的感觉……”
“走向死亡前最后的灿烂吗?”
“没想到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尽管心鹿撞不停,Blake仍没放过这个调侃的机会。
“为什么?”Yang放下假面镜,眉头微蹙道,“哦,你觉得我应该是没文化的那种女星吗?”她又抬起眉,神情中多了些笑意。
“理论上是的。”Blake不客气地点点头。
“所以……”Yang恍然大悟,“你就是她们的作者。”
“你如此肯定?”Blake也把犯了故障的假面镜从她眼前拿下了。
“嗯……”Yang看见Blake用金色的眼眸注视着她,停顿了一下,“直觉。”
“如果你的直觉这么强,那对艺术作品和美的感知力确实也不会很差。”Blake予以了肯定。
“可我确实不了解艺术,面对你我选择投降。”Yang开玩笑似的举起双手。
Blake被她逗笑了,“现在这里怎么没人对着你拍照呢?”当然,她知道在场其他人非富即贵,都是上流社会的人,他们要么对典雅的艺术狂热至极,眼里根本容不下别的;要么身价亿万、权势滔天,多半对Yang这样花瓶般的明星了无兴趣,即便Yang似乎和Schnee家沾亲带故。
“除了媒体记者,这里没别的人对一个演戏的大惊小怪,而媒体们已经被请到休息厅去特别招待了。你是想明天起床就看见‘大明星在艺术馆对着一个陌生女人举手投降,到底有何隐情’这样的八卦新闻吗?”
“也可能是‘大明星因为和陌生女人在艺术馆热烈攀谈,影响他人鉴赏艺术品而被请出场馆’。”话毕,Blake学着Yang先前噤声闭嘴的模样,用视线指引对方侧脸望去——一个抱着蓝猫的贵妇人已经颇不耐烦地盯着她们好一会儿了。

“……我在寒风经营着一家画廊。”Blake有所保留地自我介绍道,“偶尔我会卖掉自己的画或者雕塑,然后这些作品如果被所谓的权威艺术家审评,抬高水平和价值的话,又会再次被拍卖。当然,我不希望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多数时候,我都选择匿名,或是捏造一个身份。”
她们走出北馆时,长廊吹起了风,风卷起了玫瑰摇摇欲坠或是飘零在地的花瓣,让整个由大理石建起的瓷白世界里仿佛落下了玫瑰雨。
“哇哦,Blake,你和他们很多人都不一样。”Yang在惊呼中带着赞赏,“我是说……你知道吗?我参加过很多活动,认识一些搞艺术的人,其中不少很有名气,但是比起认真搞创作,他们更想要讨好各路财阀,改变自己的审美和风格去迎合那些人,让他们高价买断自己的艺术品。”
“你这么轻易就把他们的秘密说出来了,不怕我改天去爆料赚钱吗?”Blake嘴角多了一抹不易觉察的坏笑。
“我还以为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业界消息呢!”Yang毫无愧色地耸肩笑道,“你好像总在刺探我的把柄。”
“毕竟你是名人,能拿捏大明星把柄的话,属实是我的荣幸。”Blake点头道。她注意到,Yang的脖子上换了挂饰——现在是一串镶了边的紫水晶吊坠,和她十分相配。
那么,新月玫瑰宝石应该放回陈列馆了。
Blake用手指摩挲着褶皱包,瞄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若有所思。Yang先她一步走到了正厅门前,转过身回看她。夹杂着玫瑰花瓣的风扬起了Yang的礼裙裙摆,出乎意料地,她取下了自己盘发上的珍珠插梳,让头发瞬间如金色瀑布般垂落背间。
“还是这样好点,我不喜欢造型师给我盘的头发。”她用手理了理发丝,坦然地笑道。她的笑容就像倾落在她身上的光一样,很温柔也很耀眼。
“你真是一点都不见外,Xiao Long小姐。”Blake被她从思绪中拽回,摇了摇头,从褶皱包里拿出一柄挂着紫色流苏的木梳。
“你可以直呼我名字。”Blake走到她跟前时,她的脸有些泛红。
“那么,Yang,你想我给你梳一下头发吗?”Blake把自己被风吹乱的耳旁卷发别在了耳后,情不自禁地微笑了。
她们恰好站在长廊的一扇拱窗前,澄澈的日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她们的一侧,在冰面般的地上勾勒出了她们的身影。如果把窗当做画框,那她们应当是在画中。
“好……”Yang轻轻吸了口气,点头答应了。
木梳齿穿过金色发丝,像抚摸皮肤那样,一寸一寸,往下游走,轻轻解开了发尾的缠结。在Blake的手指之下,定型喷雾的魔法仿佛瞬间消失了般——Yang的头发又倔强地挺翘起来,变回了蓬松的金色波浪。
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摘去了如王冠般的珍珠插梳的束缚,她的金发才好像重获了生命,在光下散开,闪亮着,随风起舞。
Blake由衷赞叹:“你的头发很美。”最后一绺金发从她的指尖滑落。
Yang脸上的红晕更显眼了,但她轻咳了两声,立马转移话题以掩盖这个失误,“舞会快要开始了……你想跟我跳个舞吗?”她踩上台阶时,也向Blake伸出了手。

古典乐队的演奏恰巧进行到了《梦夜交响曲》第二乐章。乐声轻柔舒缓,在耳边萦绕着,让人宛如沉入了梦中。
“你为什么要邀请我跳舞?”Blake问。她把手放在Yang的肩上,而Yang的手托着她的腰。她们的脚下的舞步,合拍得像在琴键上弹奏的双手那样行云流水。
“我能回答‘直觉’吗?”Yang有些俏皮地笑了笑,“你看上去很会跳舞。”
“听起来像个借口。”跳到一个舞步的时候,Blake贴近她的耳朵,呼着气低声细语,“我们刚刚才认识,还只是陌生人。”她的声音像手指一样,挠着Yang的心。
Yang抬起手,让Blake在她怀里转了个圈,“那这里的其他人对我来说,就更是陌生人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可她立马眨了眨眼,以笑掩去了这细微的情绪,“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在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我拒绝了那个所谓的大导演——他现在就站在Jacques Schnee身边喝酒聊天。他想和我跳舞……当然,可能不止是跳舞,然后我可以做他下部电影的女主角。”
“你不愿意。”
“当然。”
“即使你知道,要是演了他的电影,你的名气会比现在更盛,甚至你能拿到大奖。”
“但是我不愿意。”Yang神色坚定,转而她又故作口吻轻松道,“虽然我也想要所有人都拜倒在我石榴裙下——毕竟,我很享受被人们注视、追随和仰慕的感觉。”
就像太阳一样。
像太阳,毫无顾忌地散发光芒,充满原始的生命力,所以才迷人。
“你真是自恋呢。”Blake摇摇头道,“要是你名气更盛,只出门半步,就被狂热粉和狗仔围追堵截。”然后Yang将她托举起来转了半圈。
“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经是这种状况了。”Yang说这话时,颇有点得意,“你应该不喜欢长时间暴露在聚光灯下那种感觉吧?艺术家都喜欢躲在房间里,拉起窗帘,一心搞创作,我猜你也是。顺带一说,你比我想的还要轻。”随着翩翩起舞的人群,她们踩着舞步转到了舞池的中央。吊灯燃着烛光,悬在她们头顶之上,四面的落地窗都拉上了帷幕似的酒红色窗帘,把光隔绝于外。
“没有错,我还喜欢关上灯,点几根蜡烛,再作画——就像你演过的电影里面,那个专吸少女鲜血的艺术家女伯爵。”Yang看见Blake悄悄露出了半颗虎牙。
“她还会用血画画……哇哦,和我们现在的氛围非常贴切……”她牵着Blake的双手,微微低头,挨近Blake的脸。
Blake的心跳又抑制不住地加速,“你想让我像这位吸血鬼那样咬你吗?”
“你可以试试。”
真是厚颜无耻。
“但是你也许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你演的女人本该跟这个吸血鬼在床上翻云覆雨,然后,在高潮时被吸血鬼的双臂缠住,让吸血鬼把尖牙刺进你的皮肤里……
古典乐队一曲奏毕,她们的合舞也停了下来。但突然,吊灯的光熄灭了,整个世界陷入了暗中,只有些微的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然后,艺术馆塔楼上的钟敲响了,钟声清脆悠长,仿佛在预示戏剧中一场的落幕。
Yang感觉到Blake松开了她的手,离开了她。
“Blake,你要去哪里?”
但Blake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只是灵巧地走进幽暗的人群里,几乎被没去了身形。借着微弱的光,Yang追随她而去。穿着西装或是礼裙的人,成了她们之间繁复又笨重的障碍物。
“怎么回事?有什么特别节目吗?”
“奇怪,卷轴也没信号了……”
讶异声此起彼伏。
“嘿,你的高跟鞋踩到我了!”
“好,抱歉……”
Yang没时间理会他人,也没心情细想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跌跌撞撞地挤出人群,来到了光下——这是Blake去往的露台。
“Blake?”Yang喊着那个如猫般隐去的女人名字,第一次觉得头顶上的光是如此地冰凉和刺眼。
可Blake没有在这里。
她消失了。

塔楼的地板像闪烁银光的镜子,又像千尺冻冰,散发着似有若无的迷幻雾气。而在房间的中央,雕刻着藤蔓和花朵的大理石底座上,安放着一个方形玻璃展柜,里面的宝石就是“新月玫瑰”。
Jacques Schnee将这塔楼的小小密室当做了防御工程,但Yang深深怀疑这并非稳固的堡垒——因为连她闯进来也没费多少功夫。
现在,她必须在暗影中等待……
等待一个答案。
她站在角落里,身旁是落地窗的丝绒帷幔。她屏住呼吸,闭上眼。很快,她感觉有双手从背后搂住了她,同时,有个东西抵在了她额头上。
“晚上好,Yang。”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想我了吗?”
Yang悬着的心绷得更紧了,“果然是你……Blake。”她顺着那只横在她胸前的手滑上去,摸到了冷冰冰的枪管,她猛然睁开眼。那是她的枪,但是不知道刚刚怎么被另一个女人拔走了。
“不用紧张,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对你开枪,当然,更不会对着你脖子咬下去。”Blake松开了手臂,转着手枪,从Yang的身后走到了她面前,站在了光下,“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吸血鬼。”
“那封信也是你写给我的?”
“是。”
“你也是盗走了很多珍贵艺术品的盗贼‘暗影’?”
“也是。”
“所以你告诉我的身份,是骗我的吗?”
“不是。”
Blake的神色平静无波,就好像这是在回答和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所以到底为什么?”
Yang的语速愈来愈快,就如她的心跳那般。她感觉到了一丝酸涩在胸腔里泛滥,然后还有剧烈的痛,像重锤砸在她的心上,把她砸得整个人如被雷劈轰隆直响。
Blake看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怜爱,“你又是为什么穿成这样?玩警察过家家吗?不过,我差点忘了,你在成为大明星之前,就是溪谷市的一个小警察,现在只是又演起了旧职……”
“闭嘴!”Yang感觉被挑衅了,有些恼羞成怒。
你对我这么了解,也该清楚本来我在今晚的节目里就是这身装扮,只是对演的搭档被偷天换日了。
Yang知道她是聚光灯下的那个人,本就无处可躲。
“好,我不说话。”Blake抿嘴微笑。她悄无声息地走到方形玻璃展柜前,一踮脚,轻巧地坐了上去,就像她身下只是一张高脚凳一样。
“不要坐上去……”
“你想提醒我Schnee家这个玻璃是混合了水尘晶和电尘晶,可以一‘击’致命的吗?”Blake翘着腿,用一只手托着下巴看Yang,“哦,我不该说话的。”Blake歪头浅笑道。
“没必要了。”Yang有点恼怒,又有点吃瘪地鼓起了半边的腮帮子,“你身上的紧身衣就是你那个褶皱包变装来的,可以隔绝电尘晶的强电,对吧?”她向Blake走去。
“你观察力很强。”Blake把枪的弹匣打开,里面一发子弹也没有,“但我不能保证,所以你别离我太近,要是碰到我,你也可能会被间接电伤。”
Yang撇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Blake优雅地坐在玻璃展柜上,就好比一尊精美绝伦的雕塑,这让她心动不已。但她也知道,Blake来者不善。
“你为什么给我写预告函,而不是给Jacques Schnee?”
Yang清楚地记得,她在一个月前收到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她本以为那是粉丝送的,但打开之后,她发现里面有一张装裱好的小框彩铅画,画的是她在一次时装周上的造型;还有一个蜡封过的浅紫色信封,拆开来看,信的内容便是盗走“新月玫瑰”的预告函,落款是“暗影”,旁边还有一朵手绘的紫色的颠茄花和一个斜体大写的字母“B”——用紫黑色墨水写的,在起笔处有个很有特点的小小弯钩。
起初她以为是恶作剧,但后来有天她在翻阅艺术馆赠送她的商务合作纪念册时,看见两幅画的右下角有几乎一模一样的手绘颠茄花和字母“B”,而这两幅画就是《炎》和《影》——在一年前,她托人去拍卖会上拍下这两幅画,但估价太低,还是不敌Jacques Schnee。
记忆顿时像散乱的串珠被一根丝线串联了起来……
同样的绘图和字样,她还在她拍过的电影剧本的末页见到过,导演笑称那是“旧时代的遗留”——用手绘签名取代电子印章,但导演也从未见过那位编剧小姐,只知道她是个艺术涵养极高的人。
于是,像追逐一只躲进夜色里的黑猫那样,她开始搜查与其相关的一切线索。但越是深入,她就越感觉自己陷进了用绑带编织的蛛网中,无法挣脱……仿佛那个叫“暗影”或是“B”的盗贼,早就潜伏在暗中,不断抛出诱饵,一步步引她上钩。
“因为我最想要得到的东西不在他那里,”Blake举起枪,对准了Yang的心脏,“而是在你的身上。”
Yang顿时就明白了Blake话中的含义,整张脸都涨红起来。她既感到兴奋,又感到羞耻,两种情绪在她身体里交汇翻涌,让她胸口剧烈抖动,起伏不定。
“但是,既然来了Schnee的艺术馆,我自然不会客气,这块红色宝石我也要带走。”Blake从腰带扣上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用刀尖在身下的玻璃上轻巧地划了一刀——坚硬的尘晶玻璃顿时多了一道利落的切痕。
“我不会让你拿走的。”Yang捏紧拳头,又向前走了两步。
“宝石?还是你这里?”Blake把枪口抵在了Yang柔软的胸口上,“我刚刚换上子弹了。”
“都别想。”Yang愠怒道,然后她猛然抬起手,想要嵌住Blake的手腕,夺走她手中的枪和尖刀。
“很抱歉,不能如你所愿。”Blake迅速收回手,抬起腿向Yang踢去,但Yang也预判了她的动作,立马后退,闪避了她的攻击。
借着这个挥腿的动作,Blake在玻璃展柜上翻了个身,一跃到其后,稳稳地落了地,“你要当Schnee家的守卫吗?”她一只手转着小刀,冷冷盯着Yang,枪依旧正对红心,“我先前听说你是Schnee家二小姐的未婚妻,现在看来,并非完全是误会……”
“不是!”Yang眉头紧锁,“我跟Weiss只是朋友。”话毕,她又觉得自己急于澄清的模样,在Blake面前显得十分可笑。
Blake没有理会她,而是用那把精密如手术刀的小刀开始切割玻璃展柜。尘晶做的玻璃柜在她手下就像晚宴上的粉红蛋糕,刀尖微微滑动,玻璃上就留下了深深的切痕。沿着切痕,看似坚固的玻璃开始出现了蛛网似的裂纹,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噼啪作响。
“Schnee就是这样傲慢自大,他们以为自己家的雇佣兵和机器保安无所不能,认为徒有其表的安保系统天衣无缝——但是,如你所见,Yang,从Schnee家偷走宝石,是轻而易举的事。”Blake倾着身透过玻璃看Yang,“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Yang看见Blake的面容在玻璃上裂成了好几瓣,只有那双金色的眼睛,像天上的圆月一样散发着清冷的光。
“再退后几步,”Blake离开即将崩塌的玻璃柜,“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她打了个响指。
然后,玻璃柜闪着电光彻底爆裂,落下了一地的碎片。其中一小块碎片飞溅而出,擦过了Yang的左脸。
“可恶,流血了……”Yang感觉到刺痛,遂用手背蹭了蹭脸,“你为什么非要偷走这些东西不可?”尽管那碎片不过小指甲片那么小,其中微量的电尘晶也不足以致命,但在Yang脸上留下的伤口却非常扎眼。
Blake从玻璃的废墟里拿出“新月玫瑰”,将它装进腰间的小包里,收起小刀和枪,绕开碎片,走到Yang的面前。她注视着Yang的眼睛,神色变得温柔起来。
她轻声说道:“对不起。”
接着,她取下了右手的手套,抬起手撩开Yang左脸边的散发,用手掌小心而轻柔地捧住Yang的脸。她的拇指就像柔软的舌头,舔舐着Yang那道细伤。
“你的手好冷。”感受到脸庞上的温度,Yang的心止不住地颤抖。她垂下眼帘,叹了口气。
一点也不像跳舞时候那么有热度。
“因为你的脸正发红发烫,就快要烧起来了。”Blake的嘴角又露出笑容。她的微笑在Yang的眼里,就像能疗愈一切的柔光。
“我……”Yang内心狂乱,眼神热切。她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手覆在Blake手上。
只是这样就好。
即便她们已经十指相扣过,她却仍觉得这样紧密相贴是难以奢求的事。她想到,Blake就是用这只手画出那两幅画的——在那以前,她从不会对什么艺术品动心,是的,她就是一个简单、空虚又庸俗的人,沉迷声色,混迹酒场,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爱站在聚光灯下搔首弄姿,但唯独不会安静地欣赏任何艺术。直到有一天,她在片场摔断了一边的手臂和腿,躺在家无所事事,只能翻看粉丝们在网络上的讨论,那些声音好坏参半,但坏的是无比刺耳又扎心,在她心底里被无限放大、回响,甚至于侵蚀她的自我,让她自恋又自怜地怀疑自己糟糕透顶,因此被外面的世界抛弃了。她陷入了焦虑和抑郁,时不时地不受控制大哭不止。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注意到了一本被她遗忘在客厅柜子里的剧本初稿。
老实说,她看见那厚厚一沓稿子的时候,也忍俊不禁,因为这个年代已经没有什么编剧还固执己见地使用纸质打印稿了,它们厚实、笨重,翻起来多少要费点劲儿。但那个褐色卷发的女导演还是把它交给了Yang,恳请她认真阅读后进组拍戏。
Yang翻开剧本,开始阅读。但她诧异地发现,写剧本的人用浅色签字笔在上面做了许多批注——她的字秀丽飘逸,每个批注都体现着她的耐心和细致以及谦逊和幽默。于是Yang越读越沉浸其中,甚至她感觉自己就在与创作出这个剧本世界的人面对面聊天。真是奇妙的感觉……以前她从未体会过!就像……就像她被珠光宝气的花花世界迷乱了双眼许久,终于有天,一双手拽着她,把她带到了真实的世界,在这里,她终于看清了天空中那轮破碎的月亮,然后明白了:即使残缺,也可以美丽无比。
后来,她第一次看见那两幅画的时候,心上也产生了相似的震动与共鸣。
而现在,给予她精神这种力量的人,就在她的面前——这是她费尽心思才从一团乱麻、杂乱无章的世界里追寻到的人。
她不想放手。
但是……
Blake亲吻了她的脸。
不是像蜻蜓点水般地轻轻一吻,而是像安慰她躁动纷乱的心一样,将温热甚至于滚烫的嘴唇贴在了她的伤口上。那本来疼痛的,她却感觉好温暖。
她伸向Blake腰间的手也停在了装着宝石的小包卡扣上,犹豫着。
“你想拿回宝石吗?”Blake离开她时,敏锐地捉住了她的举动。
“我已经拿到了。”Yang夺过“新月玫瑰”,对着Blake莫名挑衅道,尽管她的心还在乱跳不停,“这是我妹妹的东西,我不能给你。”
“原来如此。”Blake笑了笑,“你那么爱你的妹妹。”
Yang感觉喉咙沙哑,内心苦涩。她知道Blake是故意放手让她拿走宝石的,她也听出了Blake话外有话。
“你知道吗?Schnee家从来不知足,就算他们已经掌控了这个世界百分之八十的尘晶,也不惜砸重金和人力建造星球,显摆财力和权力。他们的成功,也是建立在那些切切实实为他们做苦力的弗纳人血肉之上的,但是他们从来不回报弗纳人,而把其付出当做理所当然。谁知道呢?我们现在踩着的土地上,又流了多少弗纳人的血泪。他们太贪婪了,总有一天会得到应有的报应。”Blake移开眼神,看着塔楼外皎洁如霜的世界,“不管我把画或者雕塑卖给这些权贵,还是从他们手里偷走那些无价之宝,我都不过是为了钱——我会把那些钱捐给别的弗纳人。如果哪一天,我觉得偷盗已经不能满足了,说不定,我也会亲手杀掉那些上流社会的无耻之徒。现在你明白了吗?你把你心爱的妹妹送入了狼口。”
那把小巧的手枪再度在Blake的指间转动。皎白的光把Blake的脸照得更加漂亮动人,也更加冷峻淡漠。
“我明白。”Yang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那么,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就是你。”
“我和他们不一样,对吗?”
“你应该比我清楚。”
“Blake,我只是想得到你的回答。”
我要怎么办呢?
“我的回答是……”Blake把食指压在了扳机上。
Yang咽了咽口水,心跳如雷,但她并未躲避。以她心脏为靶,如果Blake的子弹正中靶心,她们都会知道,Blake确实已经偷走了她的心,她的整个人——只有心脏碎裂,才能证明。这是她们都无法逃避的事实。
Blake扣动了扳机。
子弹却没有从枪管射出直奔她心而来。
她看见,黑色花瓣飘落,一朵黑紫色的玫瑰在枪口绽放。
“Blake……”Yang瞪大了她的眼睛。
“结束了。”Blake微眯着眼看Yang,Yang觉得她细长睫毛下的眼睛就像弯弯的新月,幽静而美丽。
“什么?”
“把宝石拿回去吧,女英雄。”
“不要这么叫我!”Yang的羞耻心又涌了上来。
“嘘——”
她们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门锁撬动的声音。
“门里的盗贼,放下宝石,否则……”不消听,就知道Schnee家的警卫队姗姗来迟。
“否则怎么样?”Blake笑道。
一转头,Yang发现Blake戴上了一张半脸的面具,那上面有几道标志性的红色爪印。
“看来我该离开了。”Blake不紧不慢地走向房间外的露台,那里被三面雕花大理石栏杆围着,栏杆上还爬满了玫瑰花藤,红色的玫瑰正散发着幽香。
“等等!”Yang急切地追了上去。
Blake倚着栏杆,好奇地注视她——即使她戴着面具,Yang也能看透她的神色。“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Yang吻住了她。
Yang知道这很疯狂,但是她已经不想再去思考Blake究竟是谁,为什么执着于她。她只是害怕再也见不到Blake。
“这个给你。”一吻结束,Yang摘下她脖子上的紫水晶项链。那颗水滴形的浅色紫水晶,晶莹透亮,就像Yang明媚的双眼。
“虽然肯定不如‘新月玫瑰’值钱,但是这是我最昂贵也是最珍爱的一串……”
不等Yang把话说完,Blake搂住了她的脖子,回吻了她。
尽管Schnee家的警卫队已经撞开了门,几欲冲到她们面前。但Blake瞥也没瞥一眼,只是对着他们跟前开了一枪,那不是锋利的,也不是盛放的玫瑰,那是一颗催泪烟雾弹。
哇哦……
“那么,”Blake将Yang的项链收进手心,“我收下了。”她敏捷地翻过栏杆,站在露台边缘,用手轻轻扣着横栏。
“你要干什么?”Yang连忙伸手想去抓住她。
“再见,Yang。”Blake松开手,往下坠去。同一时刻,她朝着Yang的腿边开了另一枪。
Yang瞬间被烟雾笼罩,什么也看不清。当烟雾散去时,塔楼之下空无一人。而在她的脚边,只有一朵黑色玫瑰静悄悄地躺在地上,根茎上别着一张信纸,上面写着:
亲爱的,下次再见。

“Xiao Long小姐……”
Yang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愣。
“Xiao Long小姐!”
化妆师喊着她名字,将她从白日梦中唤醒过来。
“啊,抱歉,我昨晚没睡好,今天有点走神。”
“没关系,已经卸好妆了,您现在可以去休息了。”化妆师收起小包,从化妆间离开了。
Yang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从回忆里拉扯出来。
所以什么时候再见呢?已经一个月了。
她在转椅上转了两圈,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木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大捧紫黑色的玫瑰。她不可置信地站起来,走过去拿起那捧花,果然,花间夹着一张小卡,写着她熟悉的字迹:
我在等你。 ——Blake
她激动得大声尖叫,吓得才出门没几步的化妆师又连忙折回来查看她的情况。
“您没事吧?”
“放心,我没事!”她简直欢喜得不得了。

Yang乘电梯下楼时,高兴得差点走错了楼层。她几乎顾不上那些蹲点守候她狗仔或者狂热粉——假如他们非要知道她的动态,她甚至不吝于分享她今天的极乐。
但今天,除了Blake跟她的黑色跑车,没有别的人等着她。
“你终于下来了。”Blake摁下车窗,透过墨镜看Yang。
“我们要去约会吗?”Yang头晕晕乎乎的,就好像有许多蜜蜂在她脑袋里横冲直撞,搞得她很甜蜜。
Blake脸有点红,但她点了点头。
于是,Yang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
恰巧,天上的碎月转到了它最圆满的时候,投下柔光照在她们身上。
而WS-5月球,依旧闪耀得像一颗小巧的钻石,但那在Blake的眼里,远不如Yang珍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