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伊科斯塔一直挺在意那个转校生的——绝对不是因为她是这个小镇上为数不多耀眼的金发姑娘。
呃……也不是因为她绿色的眼睛很漂亮……
总之和她的外表没关系。
她的性格很古怪，总是喜欢观察她，蹲在高处——楼梯口，树上，屋顶……上帝啊，她无处不在。鲁伊打小就加入戏剧社，对视线的感觉比常人更加敏锐，每当她回头，总能注意到那些角落里藏着转校生漂亮的绿色眼睛。
她的眼神非常坦荡，带着一点好奇，像个孩子，好像跟踪别人的行为没有任何问题。
鲁伊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种困扰持续一周，对她已然形成一种烦闷。直到一个炎热的中午，她在树荫下停住脚步，抬头看着树上的巴蒂斯图塔，问她“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没用“跟踪”这种字眼已经是莫大的温和。
巴蒂三两下从树上跳下来，豹子一样轻捷优雅，她落地几乎没有声音，后脚跟并拢，离地蹲起，野生动物一样压低眉头嗅闻四周。
“你干什么呢？”
巴蒂慢慢站起来，朝她靠近。
她穿着件蓝色男士衬衫，牛仔短裤也是男款的，一小节宽皮带从衬衫宽大的边缘里支出来，耷拉到膝盖也遮不住长又矫健的小腿。这身打扮放到哪个姑娘家身上都要被当做小团体霸凌的对象，但巴蒂给人的感觉过于锐利，和她丰满健美的身体线条成反比，没准哪天神仙教母降临这妞摇身一变，校园女王就是她的了。
鲁伊科斯塔直面她不可忽视的压迫感和饱满的胸部。
“最近睡得很好吧？”
“什么？”鲁伊后退一步，这人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她凑近了仔细看鲁伊的脸，慢到鲁伊能感觉到她视线的移动，看完她的脸，女孩叉着腰放心地站直了，“我在保护你，请我吃午餐吧。”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鲁伊皱起眉，先是说了那么莫名其妙的话，又理所当然要她请吃午餐，这人有够奇怪的。不过她前段时间总是做噩梦，的确睡得很差，直到最近一周噩梦才停止，她将那归于课业和排练压力太大，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怎么会知道呢？
巴蒂把脑袋前倾在她前襟嗅嗅，动物一样的姿态，距离太近，鲁伊低头就能看见她金色的睫毛，那太长了……说实话，她第一次见到巴蒂时心里有一点微妙的嫉妒，她的先天条件太好了，舞台胚子，没有人可以不注意她。
巴蒂身上有青草和树叶的气味，不好闻也不难闻，像她这个人一样，难以形容。
“你干什么？”
“不要离我太远。”
鲁伊气都不敢喘了，这家伙完全没有社交礼貌可言，三句话已经从树上窜到快要和她行贴面礼的距离。
羞愤让血液一瞬间涌上脸，鲁伊拔高语调，嗓子发涩差点破音，“你这样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不礼貌？我又没对你做什么，我没有伤害你的肉体，也没有用语言侮辱你。”
鲁伊大受震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巴蒂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跟在她身后，本来只是暗中跟踪，两个人一交谈上巴蒂就再也不愿意藏了。
想起她落地那个轻巧的样子，鲁伊怀疑她是故意让自己被发现的，好趁机赖上她。巴蒂成功了，鲁伊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她走进食堂，为她的午餐买单。
“科斯塔疯了？”
“哦，我的天哪你们有谁见过哪个女孩午餐可以吃掉那么大一块披萨一整只烤鸡和一大杯巧克力奶昔的吗？”
“她没有保持身材的意识。”
“谁知道那个小婊砸是不是垫的？”
巴蒂满不在乎地大吸一口奶昔，朝女孩们的方向望去，咽下饮料，慢慢比出一个口型，女孩们跟着她念：
“per-de-dora（loser）.”
“她是不是疯了？！”
鲁伊转身看见巴蒂心情很好的样子，“你怎么了？”
巴蒂把吸管戳在鲁伊下唇上，鲁伊别开脸，“你又要干什么？”
“好喝啊。”
“好喝也不可以随便和别人分享吸管吧……上面还有你的口水。”鲁伊用手指戳开吸管。
“我在和你分享我的食物。”巴蒂似乎以为鲁伊没有听懂自己的话。
“那我也不要喝你的吸管。”
巴蒂一副听懂了的样子，把吸管抽出来扔在地上，再次把奶昔递给她。鲁伊差点笑出声，这太荒谬了，巴蒂的午餐甚至是花她的钱买的，但她现在管这种行为叫“分享”。
不容拒绝的那种！
鲁伊掀开奶昔盖子，试探性地喝了一口。她为了保持身材，一周只会喝一次奶昔，说真的，那是她最爱的味道之一，只要开了一口的先例就完全无法拒绝，她连眉毛都放平了，手一抖忍不住喝了一大口。巴蒂满意地笑笑，耀眼得要命，鲁伊感受到男孩们的目光箭一样射过来（大部分是冲着巴蒂来的），而她毫不在乎。
丝毫不在乎。
她只看着自己。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鲁伊咳嗽一声，把杯子还给她，“吃你的午餐吧。我该走了。”
“为什么？”
“让我看着你吃披萨烤鸡喝奶昔而我吃鸡胸肉沙拉吗？未免太强人所难。”
“你可以吃我的。”巴蒂很坚持食物归属权问题，但不介意和她分享食物。
“我会发胖，我下个月还要上台表演，胖了可不好看。”她为这次表演付出不少精力，不想让节目效果毁于形象管理，决不允许！
和巴蒂待在一起被太多人盯着还是有些不自在，鲁伊领着她坐到角落里，巴蒂把餐盘放在桌上，弯下腰去看不见人，鲁伊以为她要系鞋带，谁知道下一秒小腿肚子就被一只手捏住，顺着一路捏到脚踝，吓得她小声尖叫着迅速抽回小腿。
“巴蒂！”
女孩从桌底下钻出来，得出结论，“有时候一瞬间的反应就能决定死还是活。你太瘦了”
“所以呢？”
巴蒂认真地盯着她，天窗布满灰尘的玻璃漏下来一点，恰恰照在巴蒂脸上，她的身体静止只有嘴唇在动，有一瞬间鲁伊怀疑自己看见了猫科动物的竖瞳。
“如果刚刚是祂，你已经死了。”
鲁伊浑身汗毛倒竖，巴蒂无辜地懒下腰无辜地对付眼前的烤鸡，三两下用手卸掉鸡的关节，把一只腿扔进鲁伊的餐盘，“吃吧。”
鲁伊咽下一口口水，看着巴蒂从烤鸡上撕下皮肉大口大口嚼进嘴里的样子，觉得她好像一只动物，而烤鸡香得可怕。
她闭闭眼睛努力转移注意力，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处女。”
鲁伊庆幸自己嘴里没有沙拉，不然她可能已经喷到巴蒂脸上了。
上帝啊，她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她们只认识了——不到一天！
巴蒂毫无自觉，歪着脑袋眨眨眼继续说下去，“纯洁，传统，虔诚，高道德，祂的最爱。”
“那你为什么——”鲁伊看见一只橄榄球朝巴蒂的后脑飞去，那太快了，她甚至来不及提醒巴蒂——她已经反手接住那只球，起身掷向中心桌位一个正在大笑的男孩，砸得他后仰倒在桌上打翻好几份午饭。
周围人笑得更尽兴了，甚至有人吹起口哨开始鼓掌。
“嘿！都让你别惹她了。”
“小妞再给我们点颜色瞧瞧！”
巴蒂皱着鼻子哼了一声，转过来理理甩乱的金色卷毛，“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来这里，这里都是讨厌的……”她看了眼鲁伊，嘴里斟酌轮转着换了个温和一些的词语，“人类。”
鲁伊翻了个白眼。这在她听来只是傲慢的表现，但事到如今巴蒂的傲慢并不会让她感到意外。
巴蒂重新坐回她对面，双手放在腿上，鲁伊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不由坐正了等她说话——
“你讨厌我吗？你刚刚翻白眼了。”
鲁伊满头问号，她是否讨厌她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她说讨厌，巴蒂也只会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吧？
何况鲁伊并不讨厌她，只是这个女孩太不按常理出牌，还有点没规矩，除此之外，她挺不错的不是吗？漂亮，大胆，有力量，这都是优点。鲁伊丝滑地劝说自己接受巴蒂，但她并不想让女孩了解自己的想法。
“我讨不讨厌你又有什么关系？”
巴蒂仰起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背驼下去，双手还放在腿上，看着终于有点普通女孩的样子，甚至有点呆。过了一会儿，她给出了自己的结论，“我还挺喜欢你的。”
“是吗？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你也喜欢我吗？”
鲁伊快被她打败了，认命地点头。
巴蒂突然把背挺直了，手撑着桌子把大半个身体抖倾过去，嘴唇轻轻印上鲁伊的额头。
鲁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巴蒂的衬衫领口太宽了。
嘴唇也很软。
热热的。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她已经动不了了。
她在做什么？？？
巴蒂慢慢把嘴唇移开，扶着她的后脑，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慢慢摩挲。鲁伊惊奇地发现她的喉咙正在发出咕噜咕噜猫一样的轰鸣，像一辆小摩托！
天哪……她到底是何方神圣……鲁伊的脸彻底被心跳烤熟，再烫就要晕过去了。
等巴蒂发现她变成一只烧水壶，终于慢慢退回座位上，手扒着桌子边缘，低下身子认真看她的脸。
“太多了吗？”
鲁伊惊恐地盯着她。
“肢体接触，什么的。”女孩睁圆眼睛，想起什么似的，露出轻微的不安，“我又忘掉了……”
“忘……忘掉什么？”鲁伊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和理智。
“肢体接触不可以太多，这在你们的礼仪里是不礼貌的行为。”
“才想起来吗？！”
“你生气了？”巴蒂往一缩脖子。
鲁伊端着自己一口也没吃的沙拉走了，巴蒂还舍不得自己的午餐，匆匆抓在手里跟出去。
“你好难懂，为什么不可以直接告诉我？”
鲁伊再也不想和她解释什么，她还在烧，走出食堂，阳光照在身上都让她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