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ut Time
01.
王的后花园里闯入一个陌生人。
他就好像凭空出现在那里，没有守卫见到他走进去，园子里的花一反常态全都开了，细碎的花瓣被风赶到宫殿里，引得路过的侍女驻足观望。
吉尔伽美什放下手中的泥板，他看起来只有幼年男童大小，金色发丝细细软软地垂到额前，小脸蛋可爱得像一个神造的娃娃——又或者他本来就是。
“不要慌张，”贤明的君主安抚众人，“带我去看看他。”
说起来奇怪，明明王只是个孩童的样子，却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听从他的安排，愿意把生死交给他的一念之间，仿佛在他的领导下这世界上便不存在悲剧。
“王啊，”士兵引路向后花园走去，“那个人非常奇怪，他穿着很多衣服，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而且一直在询问您今年多大......”
年幼的王站定在走廊里，后园里的花从没有一次开得这样好过，树枝已经承受不住重量，大片的花被风吹到空中，随着风的离去落下。
“真美啊。”他由衷地感叹道。
陌生人似乎就是异常现象发生的罪魁祸首，他衣衫不整地落在花园中央，白色的衣袍被扯得乱七八糟。王转头看向士兵，他们解释说发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不要拿矛指着我嘛，”男人大大咧咧地坐在草地上，“呐小哥，吉尔伽美什王今年多大了？别这么紧张，是让人头疼的暴君时期吗？”
指向他的武器又更近一寸，几乎要戳到他的眼睛，男人后退一点，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
“你们都退下吧。”
王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梅林从人缝中看过来，小小的王脑袋只到守卫的腰部，神情却已经有了后来的味道。
“好小的王，”梅林毫不避讳地评价道，“您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我吧？”
吉尔伽美什站定在他身边，守卫已经尽数退去，现在这里除了多到溢出的花瓣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王回答道：“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梅林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总是能第一时间理解吉尔伽美什话里话外的各种意思，唯独这个时候他感谢千里眼。小吉尔说的是未来视，他从没有在他的未来中见到这个人。
“后来您就会见到我，”梅林盘腿坐在草丛中，差不多和王平视，“今天过得怎么样，我的王？”
吉尔伽美什笑起来，一副天真无邪的孩童模样，眼角挂着甜甜的笑意，梅林认为他笑起来总是带着些长不大的稚气。
“现在是本王在问你话，”他突然睁开眼，裂开的竖瞳猛地收紧，“回答本王的问题。”
啊，果然哪个都一样，这不是连小孩子都压制不住吗。
“别这么凶嘛，”梅林投降般摆手，“我的名字是梅林，我是一个魔术师，只能告诉您这些了。”
吉尔伽美什逐渐放松下来，这个白毛的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看，眼神令人觉得古怪，他站在花海中思考了一阵，全知全能的王者很快便得出答案。
他走上前去，小手抚上男人的脸颊，逼迫梅林抬起头看向自己。
“魔术师，”他说，“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男人眼睛里的紫色像是化成了液体，温柔快要从眼眶里溢出来，好像他第一次看到他，就永远注视着他。在王短暂的人生经历中还没有人用这种让人心软的眼神看向自己，吉尔伽美什没到懂得情爱的年纪，虽然脑子里明白，心里却没有波澜。
梅林规规矩矩地坐着，没有抓他的手，也没有硬要拥抱，他似乎很明白自己该怎样做。绑住手，捂住嘴，有些东西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像人类一样满是破绽的生物。
“您是王啊。”梅林轻声回答道。
“不，”吉尔伽美什立刻反驳道，“你喜欢我。”
“是，因为您是王嘛。”
“不是那种喜欢！”王略微用力捏着他的脸蛋，“把我当小孩子哄我会很困扰的啊。”
梅林无奈地笑起来，可你就是小孩子呀。
“本王年龄虽然小，却无所不知，”吉尔伽美什松开了他的脸，改为抓着耳边的头发把玩，“比如你这痴迷的眼神，摆明了是看到我就爱得无法自拔。”
梅林微微仰起头，阳光被挡在王的身后，年幼的王还没有戴耳饰，小小的耳垂像一片沾着露水的花瓣。
他伸出手，把王垂下的头发别到耳后，在耳畔留下一朵花，“其实我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这事要怪你。”
吉尔伽美什用小手用力拽了一下他的头发：“敬语呢？”
“哎痛痛痛......真是的原来从小就喜欢拽别人头发吗，怪不得要改起来这么麻烦啊。”
“从你来这里就一直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大哥哥？”
“不能解释。”
梅林终于握住他的手，宽大的手掌把小孩子的手整个包在掌心里，制止他继续虐待头发的行为。吉尔伽美什幼年时期十分乖巧可爱，被这样冒犯都没有怒气，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不能解释，对不起，”梅林低下头，缓慢地，虔诚地在稚嫩的手背上留下一个吻，“你所要承受的一切，我很抱歉。”
“没那个必要。”
“你总是这么说。”
吉尔伽美什眨了眨眼，男人真诚的样子像是在进行一个古老的仪式，虽然他不知道亲吻手背是哪里的礼仪。
梅林低下头，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手指逐渐穿过王的手掌，身体变成一堆粉色的花瓣，一阵风吹过便完全隐没在飘扬的花雨中。
吉尔伽美什收回手，掌心里留有一颗小小的粉色花瓣，那个凭空出现的男人又凭空消失了，只留给他一片开满鲜花的土地。
02
吉尔伽美什放下PAD，他又闻到那股熟悉的花香，半空中先是浮现出几片花瓣，紧接着越来越多，像是被旋风卷在一起，漫无目的地在空气中狂舞。
他静静地欣赏着，风最终平静下来，梅林衣衫不整地坐在地毯上，充满怨念地望着他。
“看本王做什么，”贤王歪着脑袋靠在床头，“又不是本王逼你做到一半消失的。”
梅林点头，确实是这样，他时间漫游的症状是随机出现的，到目前来看还没有一点规律，当然会有这种亲热到一半发病的情况。吉尔伽美什面对逐渐消失的爱人，毫不犹豫地遵从第一反应选择了狂笑，梅林手忙脚乱地往自己身上套衣服，而他居然悠闲地在一旁倒上一杯红酒。
“回来的时候如果本王还有兴致，”他眯着眼睛，很是愉悦地看着梅林，“就继续做吧。”
“哎呀，这要看情况，”梅林把外袍裹在身上，他全身已经变成半透明色，“要是再看到你和好朋友勾肩搭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心情做。”
吉尔伽美什用手指划过桌子，轻轻敲了敲：“又不是容易嫉妒的青春期男生，少跟本王来那套。”
他回过神来，贤王还半倚在床头，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走廊里没有一点声音，寂静在空气中升起来，又扩散开，只有他的房间里亮着一点昏暗的灯。
梅林脱掉衣服，躺到自己的半面床上，探过身子去把小夜灯关掉。吉尔伽美什习惯性地抚摸他的头发，最后只留了一段发尾在手心里，轻轻用手指揉搓着发丝。
“见到谁了？”
“除了你还能有谁啊。”
吉尔伽美什满足地哼了一声，梅林很奇怪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像个小朋友一样好哄。
梦魔缩回被子里，拽着被角把两个人裹在一起，在黑暗中摸索着搂住贤王的腰，把他的后背揽到自己怀里，昏昏沉沉的睡意立刻侵占了他的大脑。
“你小时候真的很可爱啊。”他小声说着。
“他就在隔壁，”吉尔伽美什听起来也快要睡着了，“要不要本王把他叫过来陪你睡，还不够的话把英雄王也叫来？”
“饶了我吧......”
他收紧手臂，撒娇一般贴在贤王颈窝里，吉尔伽美什没有拒绝。
梅林就像一块薄冰，风平浪静的冰面上最先只是开出一朵孤独的花，除了他没有人看得出来，有什么东西在南极的冰盖下无形地蓬勃生长着，最终被他指引着破冰而出。
他没有权利拒绝。
03
跟平常一样——吉尔伽美什想——每一天每一天，贤明的王每一天都要坐在这里处理跟平常一样的事。
王座对他来说太大了，他像只被展示的玩具熊一样坐在中间，两只脚够不到地面，垂在空中，晃晃悠悠地等着泥板拿上来。
“报告！”守卫小跑着站定在大殿里，“王，您说的异常现象再次出现了！”
年幼的王猛地抬起头，一个蹦从王座上跳下来，脸上逐渐洋溢起和他的年龄相仿的喜悦。
“在哪在哪，”他蹦蹦跳跳地跑下台阶，“带我去！”
这次的异常出现在大殿门口，开阔的空地上没有一颗植物，可空中还是飘着不知从哪里来的花。吉尔伽美什站在台阶之上，伸手抓住一片粉色的花瓣，捏在指尖举高了看，透过的阳光让它呈现出一种易碎的嫩粉色。
“他要来了，”他这样告诉守卫，“快去拿衣服，万一他这次又裸着呢。”
空中的花瓣越来越多，被风吹动着卷在一起，小小的王从花的缝隙中捕捉到白色衣角，他甩起手臂从台阶上飞奔下去。
“梅林！”
梦魔还没有站稳就被他扑了个满怀，只能一屁股坐到地上。吉尔伽美什搂着脖子，手腕上的金饰在梅林身后呤呤作响，他抬起头，冲着男人露出一个无敌可爱的笑。
“哎呀，居然，”梅林把他幼小的身躯搂在怀里，“这么热情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之前来的不是你？”
“可能是未来的我，”他将落在王头顶的花瓣摘下来，“真是可恶，便宜都让他们占尽了。”
吉尔伽美什收紧手臂，距离极近地看进梦魔紫色的眼睛，那里面还是一片温柔的海，他很喜欢被这片海包裹的感觉。
“没错了，是你。”王用小小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脸颊，“你的眼睛不会骗人。”
梅林笑了笑，站起来将王抱到怀里，他是很擅长应对小孩子的，像这样大小的孩子一只手就能抱起来，吉尔伽美什十分亲密地把脑袋靠在他的脸侧。
“看来不管是什么时候的我都很擅长哄小孩啊，”他迈开步子向神塔里走去，“之前我会和你玩什么？”
“会给我变没见过的玩具，”王的声音变得快活起来，“有一天还带来了漫画书。”
梅林感到困惑，他从不看漫画书，那十有八九是吉尔伽美什的宅男私藏。
“那今天我们再变点你没见过的东西吧，碰碰车怎么样？里面全是这~样的......”
他偏过头，用额头抵住男孩的鼻子，微微用力向后顶，吉尔伽美什像个真正的小孩一样天真烂漫地笑出声。
“你还会教我这个......”王趴到他的耳边，小声说着两人间的秘密，“......还有那个，都是你教的。”
梅林瞪大眼睛，离他远一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这位早熟的王，吉尔伽美什面色如常，甚至比平时更多了一分纯洁可爱。
“不可能！”梅林叫起来，“不对不对！你才多大啊，我怎么可能会跟你说这些，哥哥我可是绅士哦，不要想骗我！”
吉尔伽美什试图忍耐笑意，没过几秒就宣告失败。他大声地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梅林不得不两只手臂搂住他的身体才没让他掉下去，最后王双手捂着脸，用手指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真是服了，这个恶劣的人。
梅林无奈地笑起来，抱着王走向王座，他偶然地撇过头，在余光里捕捉到一个少女的身影。她的眼睛张得大大的，身边拥挤着一群女孩，可梅林一眼就看到她。
他愣在原地，向那个方向看了很久，久到王开始不耐烦地捏他的脸。
“梅林，”吉尔伽美什叫他，“你在看什么？”
“啊，”梦魔回过神来，抱歉地冲王笑了笑，“没什么。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新来的女官，说是帮我处理工作的，祭司长刚刚过世了，我打算重新选一个。”
梅林平淡地点头，心里却不得不做深呼吸才能平静下来。原以为自己把仅有的一半人类之血燃烧给了那位王，现在看来不仅如此。
真是，已经麻烦到这种地步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有一个人选，王想听听看吗？”
04
梅林还没有睡醒，他的脑子昏昏沉沉。吉尔伽美什睡觉的时候从不老实，他搂着腰把人捉回自己怀里，低头在软软的发旋上落下一个吻。
“别闹，还没......”
梅林突然睁开眼，说到一半的话噎在嗓子里，他的手腕被一股蛮力扯开，仅仅是从身上拿走还不解气，手掌一直向后翻折着。他的眼珠越瞪越大，在手腕快要骨折之前嚎叫出来。吉尔伽美什放过他的手，梅林在逃脱魔爪的第一时间连滚带爬翻下床。
他不自觉地微微张大嘴，吉尔伽美什裸着上身，鲜红的神纹在火光映照下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从腰侧蔓延到腿根，妖冶的红色眼睛带着熊熊怒火。
完蛋了，这不是惹到了最难搞的人吗？
“首先说明，”梅林举起双手，他不是在对吉尔伽美什投降，是对王之财宝里面的刀枪剑戟，“我刚刚还在和你睡觉，杀了我未来你就没有人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刀剑收回光晕里，梅林松一口气，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换了一批更加金光灿烂的武器出来。
“你以为本王会怕吗，杂种！”
王挥下手臂，巨大的枪直接贯穿地面，梅林狼狈地滚到一边，法杖在手里浮现出来。这个时期的吉尔伽美什很难沟通，想要和他沟通很大概率要先打一架，梅林已经做好准备了。
“就算不在乎我倒是也为你自己想想啊！”他眼疾手快地从法杖里抽出剑，打偏了两件射过来的武器，王的火气还是很大，刀剑碰撞的力度震得梅林手心发疼，“你后来可是只跟我一个人睡哦！”
“开什么玩笑，”吉尔伽美什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更多的光晕浮现在空气里，几乎要把房间充满，“如果你今天就这么死了，证明你根本就不配和本王睡！”
“你可没说只有打得过你才能和你睡啊！”
梅林选择了战术翻滚，衣服被射过来的剑刃划开好几道，等到这一波攻击终于过去，他抬起手臂用法杖对准吉尔伽美什的脸，毫不犹豫地发出光炮。
理所当然被盾挡住了，吉尔伽美什的宝库里连防御型武器都数不胜数，他当然知道。梅林反手握住剑，在盾消失的一瞬间冲上前将剑刃抵上王的脖子。
啊啊，闯祸了，死不足惜。
吉尔伽美什被按倒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鼓起的手臂肌肉像是在下一秒就会扭断他的脖子。
“你在生气什么？”梅林丢掉剑，但依旧压制着他的身体，“就算生气也该有理由吧？”
王用力咬着下嘴唇，他对自己都够狠，发白的下唇几乎要被咬出血。梅林用手指抚过嘴唇，好言好语地劝他松口。
“梦魔！”吉尔伽美什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把人拉下来，“你多久没来了？！”
梅林愣愣地眨眼，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吉尔伽美什：“我多久没来了？”
“很多年！”
“啊啦，这不是我能控制的，要我说的话两个月前我还见到了小时候的你呢。”
吉尔伽美什一把推开他，抚着额前的刘海坐起来，他看起来很是焦躁，却又忍不住往梅林这边看。
“你不要回去了。”
“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梅林只是笑，手掌摸索着握住王的手指，“你想我？”
“笑话，一个杂种有什么好想的。”
吉尔伽美什甩开他的手，梅林穷追不舍，连续三次之后终于被他牢牢握住。梅林仰着头，躺倒在床上看着身边的人，这种被温暖包裹的感觉他以前从未想过会拥有。
“我要回去的，”他在掌心里捏着王的手指，“之前有一次在这边受了伤，回去吐了一地血，从那以后你就一直等我回去才肯睡，所以我不能不回去。”
吉尔伽美什斜眼看他：“谁啊？你说的。”
“是你啊，”梅林弯着眼睛笑起来，“我在未来，永远和你在一起。”
“听起来像是另一个人。”王抬起头，有些困倦地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在本王看来，你永远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05
吉尔伽美什朝神塔看去，顶层黄色的火光在夜晚中柔和地张开。他能够看到被河水浸润的土地，看到那座耸立在城墙内的塔。
小船随幼发拉底河顺流而下，王拿起放在一旁的酒杯，微微晃动的酒液上漂浮着一片粉色花瓣。他抬起头，夜空不知何时已被花瓣侵占，漫无目的地在空中叫嚣着自己的存在。但这次的花瓣有些不一样，它们全都发着淡粉色的柔光，星星点点，像是马上就承受不住要消失了。
他伸出手，花瓣像是有生命一样缠绕着他的手臂，逐渐幻化成一个人的模样。
“哼，”吉尔伽美什哼笑一声，“这次来得还算勤快。”
梅林跪在漫天飞舞的繁花中，他的身上也在发光，嘴角挂着鲜血，抬起头来费力地往这边看，似乎连眼前的人都看不清了。
王像被惊醒了一般，第一反应是打开王财倒出一堆疗伤的神药，手忙脚乱地在其中翻找。梅林拄着法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打断他慌里慌张的动作，径直走到他身边。
“你不要乱动！”吉尔伽美什抬起头，“坐下！到底发生了什......”
王缓慢地睁大眼睛，没说完的话被另一个人的唇舌堵在口中。梅林趴到他身上，手臂揽过腰背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力度大到梦魔的胳膊都在微微颤抖，像是要感受他的存在一般。梅林的手掌用力抚过他的后背，微微犯凉的指尖让吉尔伽美什忍不住瑟缩，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
再怎么说也是和本王的第一个吻，满嘴铁锈味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挣脱开禁锢，重获自由的双臂紧紧搂住梅林的脖子，再次把自己塞到梦魔怀抱里，急不可耐地吮吸男人的嘴唇，湿漉漉地伸出舌头舔舐着，想要把口腔里每一丝血液都搜刮干净。
吉尔伽美什微微皱起眉头，太过深入的亲吻让他有些大脑缺氧，清亮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他向后拽梅林的头发，只获得了几秒钟喘息的时间，随后梦魔又喘着粗气贴上来。
“等.....等等！”
他偏过头，梅林顺势沿着嘴角一路吻到脖子，他觉得浑身都在发烫。
“你怎么了？”吉尔伽美什微微用力，逼迫梦魔仰起头，“先告诉本王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
男人哑着嗓子，这是他的标准回答，除了他们的关系之外他几乎没有向吉尔伽美什透露任何有关未来的事。王困惑地看着，梅林感觉鼻子从没有这样酸涩过，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涌出来。
“我想明白了一些事，”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他伸手抹了一把，现在脸上混着血液和泪水脏成一团，“想了很久才想明白。”
有点不太一样，吉尔伽美什能感觉到，虽然外表没有差别，但梅林似乎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都要年幼。
他伸手抬起梦魔的下巴，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太多次，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起就是这样，王习惯于靠眼神做判断。
始终只属于一个人的，紫色的海。
吉尔伽美什托着他的脑袋把人拽起来，再次扑过去，光裸的上身几乎要埋进梅林的袍子里。梅林被他压着换了位置，后背抵住狭小的船舱木板。他这次看起来冷静了许多，摸索到王的手指紧紧握住，仰起头热烈回应这个吻。
“你想说什么？”王在接吻的间隙湿润地啃噬他的嘴角，“快说，别浪费时间。”
梅林笑起来，随胸膛的起伏又吐出一滩血。他现在虚弱到站都站不起来，能做的只有抬起手，在心口处紧紧握住王的手掌。
“我以前经常会觉得，人类的血是很麻烦的东西。‘要是完全是梦魔就好了，完全是梦魔就不会有感情了’这样想着。”
吉尔伽美什看着他，男人的身体正在逐渐化作一团粉色的星光。
“大概是时候接受自己了，因为啊，”梅林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种狼狈又慌张的模样王从没见过，“这些人类的血，好像在我身体里烧起来了。”
他的力度越来越小，吉尔伽美什回握住他的手，梦魔的体温比常人低，温热的手心像包裹着一团露水。王始终都是王，王天生就是领导人民的，他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人感到安心。
“吉尔伽美什王，我只有一半人类之血。”
梅林抬起他的手背，低头在上面落下一个吻，吉尔伽美什垂眼看着，他还是不了解这个仪式，但总感觉是某片土地的君臣之礼。
“我把它全部献给你。”
06
“可以，本王准了。”他的王回应道，“但是记好了！给本王的献礼全都是属于本王的，不许再交给他人！”
07
西杜丽抬起胳膊遮住脸，大殿里刮起一阵狂风，王发冠上的绸带在风中猎猎作响，吉尔伽美什抱臂站在原地，转头示意她到自己身后站。
她温柔地笑着摇头：不了，到身后站会被王的发带抽死吧。
“嚯，这么大的阵仗，”王在风中狂笑着，“看来本王召唤了一个了不得的人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英灵召唤，原本画在地砖上的魔法阵越变越大，逐渐浮现出紫色的光，大殿被风席卷过，王座后的植物吹得东倒西歪。她有些睁不开眼，把头埋在胳膊里躲避了一会，再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落到眼前的花瓣。
西杜丽转头去看，吉尔伽美什像是愣住了一样，出神地看着空中越来越多的花。
他缓慢地吞咽一口，从胸中长长吐出一股气，表情看起来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西杜丽。”王轻声叫她。
“他要来了。”
08
梅林跪在法阵中央，没有睁眼，先用千里眼把周围的情况看了一遍。
王，城市，战线，魔兽，海，魔兽母神。
......哈？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他刚才还在阿瓦隆的高塔里孤独地抚摸凯西帕鲁格的皮毛，还好那只是不怎么掉毛的凶兽，要是一般的宠物早就被他给撸秃了——不过说真的，在塔里除了撸小动物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了，他也是迫不得已。
梅林睁开眼，看着眼前能把自己叫过来的强大召唤者。他一瞬间开始赞美古代的着装，那件衣服根本没有遮挡肚皮的意思，勉强能够遮住乳头，但若隐若现却是比脱光更高等级的色情。额前的紫色小宝石闪着亮晶晶的光，这可以算的上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魔术师梅林，”他将手贴在胸前，弯腰行礼，“应召唤而来。”
金发的美人向后靠在柱子上，手里的石板和斧子化成一团金黄色的星光，他捂着自己的肚子，垂下的发丝遮住眼睛，肩膀像抽搐一般抖动着，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梅林想要上前，被一旁的女官拦了下来。
“等一下，”她习以为常地看着吉尔伽美什，“让王笑完。”
吉尔伽美什仰起头，终于爆发出一阵狂笑，强有力的笑声响彻云霄，活生生笑了两三分钟才停下来。
梅林困惑地眨眼，他从到这地方来就一直很困惑：什么啊，原来笑之前还要有一段前摇的吗？
“不错啊梅林，”吉尔伽美什走过来，熟络地拍上他的肩膀，“这次作为本王的从者，你小子就别想走了。”
——哎？？？
“那个，”梅林努力在脑子里思索着，“如果没错的话，你应该是吉尔伽美什？”
王愣在原地，不仅如此，连身旁的女官都瞪大眼睛，空气仿佛凝固在这一瞬间。
“你......”吉尔伽美什最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从哪里来？”
“阿瓦隆。”
王转过身看着他，梅林撇过头，却被强硬地捏着脸抬起来。吉尔伽美什急切地看进他的眼睛，像是要在里面寻找什么东西。
“你不在迦勒底？”
“什么？”梅林被逼无奈只能任他看着，“不，我刚到阿瓦隆，因为一些关于女性的私事被关在里面，所以很感谢你能召唤我出来。”
吉尔伽美什松开手，梅林从他的表情中读出失落，他没有在眼睛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王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缓慢地走上台阶，在王座上坐下。
“说正事吧，”他用手指揉了揉眉心，“提亚马特神的事。”
09
深夜的乌鲁克只有两个地方亮着灯光，一个是王的大殿，另一个是妓院。
黑夜有一种巨大的力量，人们被寂静吞噬了，成为黑夜的一部分。
梦魔并不需要很多睡眠，很多时候他只是疲惫，躺一两个小时便会醒来。之后他会提着一盏灯走上街，熟练地在巷子里兜兜转转，找到那栋日夜不停地发出靡靡之音的房子。
今天又是这样，只是这次他在妓院门口发现了两位士兵，妓院的老板娘正在和他们争吵着。
“你们往这里一站我们的生意还怎么做啊？”她推搡着把士兵赶到街上，“请快点离开啦。”
这件事一看就很麻烦，并且毫无趣味，梅林不想管，只想和昨天晚上一起共度春宵的美丽姐姐再续前缘，神代的姐姐果然要比后来的人们开放许多，真是美味啊。
“梅林大人！”士兵突然挡到他面前，“您不能进！”
“是吗，”他点点头，“那么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王不许您进去。”士兵实话实说，两个人用身体把门口堵得死死的，“王请您到神塔去一趟。”
梅林不动声色地叹气，那位王的心思实在难猜。明明其他从者都住在大使馆里，偏偏给他在寝宫旁安排了房间，这种举动怎么看都是馋他身子。可吉尔伽美什又不怎么爱搭理他，平时公事公办，连多一句话都不愿和他讲。现在又是这样，不许和别人睡？
吉尔伽美什没在大殿，他似乎终于决定休息了，作为一个人类每天只睡那点觉迟早会猝死。梅林随士兵一路往寝殿走去，黑夜降临在这座城市，升起来又弥散开。
王靠在床头，他只是换了个地方办公而已，枕头边堆着一摞泥板，上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设计图案。吉尔伽美什指向一边的躺椅：“坐。”
又是这样，能说一个字就绝不会说两个，这古怪的脾气在梅林的认知里可以排到第一了。
“虽然这样跟你耗下去也很有趣，”梅林毫不客气地坐下，“但你看起来忙得很，我们要不要把事情说清楚？”
吉尔伽美什放下泥板，默许了他的提议，他们之间的交流比任何人都要高效率，动用千里眼的话甚至不需要开口就可以讲清楚。
“谁先来？”
梅林听懂了，这是打算话疗。吉尔伽美什不像他那样过度依靠非人类的力量，王更喜欢像普通人类一样解决问题。
“我来，”他把法杖放在一边，“为什么要让我留一个分身在这里？你都没有什么工作要交代我。”
“总会有的。”
“我为什么不能住大使馆？”
“当然是因为本王想，”吉尔伽美什十分坦然，“想让你住这里你就住这里。还有问题吗？”
“有，”梅林气鼓鼓地盘腿坐在躺椅上，“你是不是想上我？”
吉尔伽美什像是被口水呛到了，坐在床上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到脸憋得通红才停下。他挑起眉毛，一言不发地看着梅林。
“明白了，”梦魔了然地点头，语气十分肯定，“你想我上你。”
“你说完了？”
“说完了。”
“那本王说，”吉尔伽美什勾了勾手指，梅林把一边果盘上的苹果丢给他，“我六岁就见过你。”
“所以你知道......”
“时间漫游的事吗，当然知道。”王摸着那颗通红的果子，却没有要吃的意思，“本王想问你，时间穿越的地点是你可以控制的吗？”
“不可以，”梅林回想着之前时间漫游的经历，“我只能控制自己到哪个人身边去。如果我不止一次地来到这里，找到你。”
“说明我想见你。”
吉尔伽美什微微仰起头，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他轻笑一声，表情里带着些温柔的满足感。梅林瞬间明白这一切。
“吉尔伽美什，我们是不是......？”
“是，我们以后会在一起。”王看着他的眼睛，却好像穿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在你见到本王之前，本王已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
“是这样啊，那么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是。”
“我的荣幸，幸好我很清楚该怎么做，我保证会以让双方都幸福的情爱为目标和您恋爱的。”
真是笑话，他的语调浪漫得像是在演一出咏唱爱情的歌剧，演唱者本人却根本不了解爱为何物，要讽刺也该有个限度。
“本王对你的演技没有兴趣，”吉尔伽美什心头冒上一股怒气，“对这样的你也没有兴趣。”
梦魔被拒绝了，悲伤的表情却十分敷衍：“真是遗憾，我怎么了吗？”
“你冷吗，梅林？”
他抬头看着王，吉尔伽美什看起来像是要发怒了，他有一瞬间被这种火热的情绪感染到，但随着胸膛的起伏，变得越来越平静。他最终什么也不会感受到。
“不，这里比我成长的地方要温暖许多。”梅林回答道，您的土地和您一样。
吉尔伽美什咬住下唇，他已经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火气了，若是那个梅林在的话一定会把他好好夸赞一番。
“你让本王觉得很冷，”他说，“像一只人形昆虫。”
梅林平淡地接受了这个评价，说实话，和他对自己的预期差不多，他甚至没有把这句话算进辱骂的范围里。
“......需要我离开吗？”他体贴地问道，眼不见心不烦哪怕在神代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走吧。”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时吉尔伽美什已经躺好准备睡觉了。王背对着自己，被子只松松地搭在腿上，后腰上好看的腰线大喇喇地露在外面。梅林有想过帮他盖好被子，可凭什么呢，刚才的恋爱不是被拒绝了吗？
“我可以去妓院了吗？”
吉尔伽美什没有回答，梅林知道他不会回答，这算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他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打算在黑暗中坐在床上发呆消磨日出之前的无聊时光。
10
女人生气用一耳光和几句甜言蜜语就可以解决，男人生气一顿酒就可以，吉尔伽美什既没有给他一耳光，也没有给他一起喝酒的机会。准确地说，他连接近王的可能性都没有，吉尔伽美什一瞥到他就会转身离开。
梅林百无聊赖地仰躺在自己床上，嘴巴里叼着一根草叶，混着泥土的青草香气让他真觉得自己是只昆虫了，他把草根丢到地上。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心里有点堵。
他紧紧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在脑海里描绘出一个人的模样。周围凭空出现的花瓣把自己包裹在里面，等到风消失后梅林才睁开眼。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片森林，印象中树木要比现在大得多。
白发的小孩子侧躺在土地上，身上的白袍子破破烂烂的，他定睛看着眼前一朵缓慢绽放的花，一朵花的盛开可以让他花费一整天时间来欣赏。梅林绕过那些他最喜欢的小花，孩子抬起眼，紫色的眼睛像无机质的宝石。
大人首先问候：“梦魔。”
小孩子从地上坐起来，他浑身都脏兮兮地沾满了泥土，声音却比长大后还要冷淡。
“你好，梦魔。”
“一个人很寂寞吧？”
他在这片森林里度过了孤独的童年，但事实上，走出森林和长大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孤独像幽灵一样伴随着他的一生。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除我以外的梦魔呢。”小梅林这样说，却没有开心的表情，这个时候他还没学会模仿人类。
很遗憾，我也没有见过除你以外的梦魔了。
“很寂寞的话，我教你一个办法怎么样？”
吉尔伽美什走下王座，一整天的工作让他有些头晕，往寝殿走的时候晃晃悠悠的。
身后有什么声音，王转过头，在不远处发现一个脏兮兮的白毛小孩子。用斧子想想都知道那是谁，但他现在还很上火，他没心情应对任何时期的梅林。
“别跟着本王！”
吉尔伽美什大步向前走，发带在脑后左右摇晃。小梅林还不能熟练地走路，跌跌撞撞地跟在王身后，摔倒了就重新爬起来。
“都说了，”吉尔伽美什凶巴巴地吼他，“别跟着本王！要本王动手打你吗？”
小孩子愣在原地，茫然地看着他，好像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那个梦魔说过要死缠烂打地跟着最漂亮的金发男人，他正在为之努力呢。
“可恶啊，是那该死的梦魔让你来的吗？”
吉尔伽美什仰头，揉了揉额前的发丝，小梅林一路磕磕绊绊地跑过来，抱住他的膝盖就不肯松手，乱糟糟的头发上还夹着几片树叶。
无耻，居然找孩子来为他顶罪，简直无耻！
他蹲下去，十分轻松地把小孩子抱在怀里。这孩子浑身都是泥土，像从森林里挖出来的小野人，梅林从没说过自己的童年是这样度过的。
又或许是因为本王没给他讲故事的机会吧。
“本王很累了，现在要回去睡觉，”吉尔伽美什抱着小孩子往寝宫走，“上床之后，你不许讲话，也不许乱动。如果你乖的话，本王可以考虑抱着你睡。”
小梅林乖巧地点头，轻轻把脑袋靠在肩膀上，肉乎乎的小手攥住王的衣领。
真是可恶，已经完全不生气了，可恶可恶。
11
梅林对自己哄人的本领相当满意，在漫长的人生中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人类反应处理器，用最笨拙的试错算法一步步成为今天的他，奈何就算这样都被人批评不是人。嘛，他已经尽力了，毕竟他真的不是人啊。
把小时候的自己搬出来顶锅之后吉尔伽美什火气恐怕已经消了大半，这人喜欢小孩子，平时在街头蹲下去就能和小孩玩半天，叫“王大人”还是“吉尔”他都不在意。
梅林走进大殿，现在才刚过午夜，却只剩下西杜丽一个人收拾着台子上的泥板。
“王在哪里？”
祭司长没有看他，专注于手上的工作：“王已经休息了，有事的话请明天早上再上报吧。”
开什么玩笑，吉尔伽美什不到凌晨三点是不会睡觉的，那可是以过劳死为目标的王啊。
“这话骗别人倒还行。”他咧开嘴笑了笑。
西杜丽站直身板，义正言辞地教训他：“梅林大人，请不要得寸进尺了，您推荐我做祭司长我很感激，但我始终是王的手下哦。”
“是是，我知道嘛，”梅林还是笑，“王在哪里？”
“在船上。”她立刻回答道。
吉尔伽美什的小船飘得很慢，王把划桨的船夫赶下船，好像也不在乎能走多远，只是在河面上缓慢地摇摆着。据西杜丽所言，他时不时就会来船上呆一会，喝得烂醉再回去，也不介意一头栽倒在大殿前睡到天亮。
梅林伸出法杖，尖尖的前端勾住船沿，把船拉到岸边来。这种事怎么看也不像是王和宫廷魔术师该做的，颇有一种下乡体验生活的架势。
贤王整个人瘫倒在船舱内的软垫上，已经喝得晕晕乎乎，船板上满是他碰掉的黄金酒杯。对于船上多了一个人吉尔伽美什也没有异议，修长的手指撑着脸侧，睫毛颤颤巍巍地垂下来，好像已经没有了睁眼的力气。
王伸出手，指着小桌上的杯子：“倒满。”
天下酒鬼一般黑，梅林只靠鼻子就能判断出这是他从未喝过的好酒，他把杯子倒满，在吉尔伽美什伸手之前抢先端起来喝光。
啊——人活着就是为了这口酒啊！
“已经醉成这样就别再喝了吧？”有便宜不占是傻子，说话期间他又给自己灌下一杯，“又没有人陪你，怎么一个人喝这么多呢？”
吉尔伽美什微微睁开眼，看起来有些茫然：“梅林？”
“您还在生气吗？嘛男人之间的恩怨只要喝酒就能解决吧！来！”
梅林端起酒杯，那个刚刚还看起来快要睡着的人突然扑过来，吉尔伽美什紧紧抓着他的袍子，发丝缠在手心里拽得他头皮生疼。酒杯被碰到地上，他的手顿在空中，最后缓慢地落到王的后腰上。
吉尔伽美什把他抱得更紧了，喝醉的人真是不讲道理：“......你好久没来了。”
梅林听懂了，有时候他真不想这么快理解吉尔伽美什的话。
“吉尔伽美什王，”他好心泼冷水，“你看清楚，我不是他。”
王趴在他肩膀上摇头，酒嗝一个接一个，比起被当做别人梅林现在更担心他一口气上来吐自己身上。
“你，嗝、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个混蛋.......”吉尔伽美什泄愤一般狠狠扯他的头发，嘴唇沿着梅林的脖子一路亲吻到嘴角，“明明身上的人类之血，比本王还要多......连这点东西都理解不了，脑袋是木头做的吗？”
啊啊，是啊，理解不了，真是抱歉。
梅林仰起头，吉尔伽美什跨坐在他身上，认真地捧着脸和他接吻。被酒精浸泡的大脑让王动作迟钝，像个吻技拙劣的青春期小孩，湿漉漉地啃噬一会之后终于放过嘴唇，在鼻尖上轻咬一口。
这个动作显得太过亲密，也太过可爱了。
“抱我。”王懒洋洋地挂在他肩膀上发号施令。
“......认真的吗？”梅林困惑地看着船舱顶部，手掌抚着王的后背来回安抚，“虽然你投怀送抱我很开心，但被当成另一个人果然心里会不爽啊。”
吉尔伽美什哼哼着笑出来，声音粘粘糊糊地听不清楚：“啰嗦，要不要抱我......”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在愉悦方面的造诣他和吉尔伽美什不相上下。
“要，”梅林环住他的腰，低头贴在耳边，拿出自己最温柔性感的声线，“在那之前确认一下，你真的要吗？我不是他哦。”
王没有回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一样软软靠在他身上，美人在怀没有人能拒绝。
“吉尔伽美什？”
梅林把他推开一点，王的脑袋无力地垂下来，半张着嘴巴陷入睡眠。
什么人啊！——梅林帮他抹掉刚刚接吻时流到下巴的口水——嘛，但看在睡颜这么可爱的份上就原谅他了。
12
梅林拨开窗帘，窗外是一片陌生的城市，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亮着灯光，比夜空中的繁星还要耀眼。他转身坐到床边的沙发上，房间里没有长期居住的痕迹，这应该是一家酒店，装潢风格完全是吉尔伽美什的审美。
太安静了，除了浴室的水声外没有其他声音，明明外面都亮着灯光。
紧接着连水声都停下来，吉尔伽美什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衣服下摆勉强遮住大腿根。他短暂地愣了一秒钟，一滴水沿着发丝滴到鼻尖上。
浴室里还有一个人，梅林对自己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吉尔伽美什，”这里的梅林发出疑问，“怎么了？”
王眼疾手快地甩上浴室门，顺手从外面反锁住，一把金色小锁挂在门外，里面的人开始疯狂拍门，吉尔伽美什却好像对这幅场景十分满意。
“放我出去！你要做什么！”梅林在浴室里喊着，“你见到谁了？我可就在这里哦，你不能当着我的面.......”
吉尔伽美什愉悦地笑起来，完全把梅林当做背景音，他赤着脚踏上红色丝绒地毯，缓慢地走过来。这幅场景实在太过色情，梅林除了震撼地张大嘴之外什么反应也没有，直到王扶着他的肩膀坐到大腿上。
“从哪里来的？”
喂喂喂吉尔伽美什，你下半身可是什么都没穿哦。
“乌鲁克。”梅林有些心猿意马地回答着，手掌钻进衬衫里抚摸那人的后背，“这是哪里？”
“该怎么回答你呢，算是拉斯维加斯吧。”王放心地向后靠，完全把他的手掌当做椅背，“乌鲁克来的，那岂不是本王的从者？”
“是。”手里的触感太过光滑，连最柔软的女孩子都甘拜下风，梅林只能感叹果然是养尊处优的王啊，“现在是什么年代？”
“这个问题没办法回答你，本王活了太久，懒得记日子。”
吉尔伽美什抬起手，刚刚沐浴完的身体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指尖挂着半滴晶莹的水珠，他把指腹塞进嘴里，舌尖一卷便吃干净了。梅林搞不懂这是在故意诱惑自己，还是他真的养成了这种色情的小习惯。
“顺便一提，你这个时期最讨厌了，”王用刚刚舔过的手指抚摸梦魔的嘴唇，“明明心里有所感受，偏偏要骗自己。人类之血就让你这么难堪吗？”
“......喂吉尔伽美什！再不放我出去我就在你们做爱的时候一直念咒语，那感觉可能就像在和尚的经堂里打炮差不多，想要试试吗！”
吉尔伽美什十分嫌弃地皱起眉头，梅林忍不住笑出来，他的手掌下落到腰间，没有再继续动作。王离他远了点，看样子已经放弃了继续勾引他的想法。
“那里面是......”
“是你。”吉尔伽美什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托起高脚杯，惬意地端着喝上一口，“这里只有你和我。”
啊，真是太好了。
梅林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确确实实期盼着吉尔伽美什的陪伴。他的身体像浸没在温暖的湖水中，他可以安心地闭上眼，因为这里只有同类，没有天敌。
梦魔也会有这种感受吗？
“这是我们的未来吗，吉尔伽美什？”他迫不及待地确认这种安心的感觉，“你和我？”
“是的，你们也会有这一天。”
王抬高手指，将高脚杯碰上他的嘴唇，梅林的舌尖浸没在红酒中，眼睛却一直盯着红色的那双。
“别让本王等太久了。”
梅林吞咽一下，他不知道吉尔伽美什是在说这杯酒，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东西。
又或者两者都是。总之他答应了。
13
不得不说吉尔伽美什身为王果然是男人中的男人，自从一起喝过酒之后就再也没有找梅林的麻烦，相反，他们相处得颇为融洽。
比如说现在，王器宇轩昂地迈开步子往丛林深处走，梅林像一滩化了的冰激凌一样挂在自己的法杖上，蒸腾的热气让他眼前发花。
“好热啊——！”
“蠢货！”吉尔伽美什转头笑道，“你看看整个乌鲁克除了你还有谁穿这么多。”
“我只是个宫廷魔术师哎吉尔伽美什，宫廷！”梅林抹了一把被汗黏在脸上的发丝，“在丛林里抓魔兽这种事摆明了不是我该做的工作呀......”
“说你蠢你还真的蠢。”
梅林抬起头，王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并没有着急催他走。他动了点小手脚，让王身旁树枝上挂着的叶苗开出花来，吉尔伽美什欣然接受了。那朵粉色的小花被他托在指尖，却没有摘下来欣赏，梅林无比赞赏这种行为。
“我知道，你是想出来玩嘛，”他撑着法杖站起来，贪玩的王可真难侍奉啊，“你想我陪着你，对吗？”
吉尔伽美什抿着唇撇了撇嘴角，他像是在眼角余光里看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王财的光晕出现在空中，梅林什么都没有看清，一发光炮就朝森林深处发射过去。
“是什么？”他有点懵。
“没看清，”吉尔伽美什没有收回王财，带着几根悬空的法杖走过去，“白色的，应该是鹿之类的，不像是魔兽。”
梅林跟在他身后，王太过注意眼前的枝叶，梦魔的尖耳朵动了动，左手边的草丛中似乎有声音，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发觉的意思。梅林的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地朝前方扑过去。
“喂吉尔伽美什！”
王听到声音便转过身来，被迎面飞来的男人扑倒，他伸手护住梅林的后脑勺。左手边的草丛里窜出一只粘液状的小型魔兽，像一发高速导弹一样擦着梅林的后背飞过。吉尔伽美什反手一甩，火焰将落地的黏液烧成一团灰烬。
“......梅林！”
他坐起来观察梅林的伤势，后背被伤得血肉模糊，长长的发丝被血黏在伤口里。梦魔趴在他的肩膀上，在头发被挑出时痛得叫出声来，在处理痛苦的方面的经验跟乌鲁克街上跑着玩的小孩子差不多。
“没事，等一下......我会恢复的......”梅林委屈巴巴地抽了下鼻子，“可还是好痛啊！”
“哈，本王以为梦魔没有心也没有痛觉呢。”
吉尔伽美什伸手拽下自己一根发带，帮他把一大把长发在脑后绑成马尾辫。梅林后背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都说了宫廷魔术师只能在宫廷里......”梦魔趴在王的身上紧紧抱着，说话的语气像个哇哇大哭的孩子，“衣服烂成这样让人家怎么回去嘛！！”
“本王找人抬你回去！”吉尔伽美什没好气地冲他喊，“可以了吗！”
梅林可怜兮兮地抹了抹眼角，那里确实有些湿润，是刚刚挑头发时痛出来的。
“王啊，”他转头看了看周围，“你应该是无所不知的......对吧？”
“当然。”
“那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吉尔伽美什站起来，前后左右看了个遍，“本王不知道！”
不知道还笑得这么嚣张，梅林又想落泪了，这次是苦涩的泪水。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你，本王会召唤牛若丸过来接驾。”王朝他伸出手，“然后找人抬你回去。”
吉尔伽美什站在洞口观望，周围的森林还是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偶尔的一两声鸟鸣，接驾的人要找到这个偏僻的地方也不容易。
“梅林，”他转头看着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男人，“你怎么样了？”
“......”
梅林摇头，他看起来有些呼吸困难，只有用嘴巴呼吸才喘得上气。头发乱糟糟地遮住脸颊，只露出一只红通通的鼻头。
吉尔伽美什蹲下去，用手指戳他的鼻尖：“你说什么？”
“我说别碰我......”
梦魔的声音很小，嗓音低低哑哑的，不像是他平时的声线。吉尔伽美什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梅林脸上满是潮红，紫色的眼睛里覆上一层迷蒙的水汽。
王低下头，果然。
“真是奇怪的魔兽啊，”梅林用手扯着贴身的黑色紧身衣，他现在浑身都在发热，这东西贴在身上让他热得无法呼吸了，“神代的东西真是了不得，要是抓一只、练成药的话......”
“别说话了。”
吉尔伽美什向下伸手，从裤子中帮他解放出来。梅林看起来吓了一跳，他手指捏着王的肩头想要推开，但突如其来的快感让他颤抖着指尖说不出话。
“......王，”他用掌心握住吉尔伽美什的手背，随着王的动作上下起伏着，“哈啊......不、吉尔伽美什你、啊......”
王低着头用手指套弄他的前端，额前的紫色小宝石在梅林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本来就荡漾的心软成一团水。那双红色的眼瞳被垂下的金发遮盖，吉尔伽美什咬着下唇，做出这样的事让高傲的王觉得羞耻。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忍耐什么啊，”他打算说些嘲讽梦魔的话来转移自己的情绪，“还是说不是妓院的女人你就不行吗杂种！”
“王......自然是最好的......唔。”梅林抵住他的额头，山洞里只剩下这梦魔动情的喘息声，吉尔伽美什觉得身上开始发热，他的脑子也开始变得不清醒，或许这魔兽的催情作用可以随空气扩散呢。
他突然低下头，梅林像是被抽了一巴掌一样猛地向后躲，终于在被嘴唇接触到的前一秒扯着他的手臂把人抬起来。
“您......等等，等等！”梦魔用力眨眼，让自己在情欲中保持冷静，“您做什么？”
本王做什么——吉尔伽美什看起来像是要发怒了——本王第一次试图做这种事居然被拒绝了还问本王做什么！
“我不需要，”梅林抱着他的后背把人搂在怀里，手掌紧紧地把王的手指按在自己身下，“您用手......就足够了，嗯......”
吉尔伽美什张口咬上他的肩膀，这件事的发展太过令人屈辱：“你，你这样让本王......”
“不要为我做这种事啊，”梅林轻轻叹气，“你是我的王，永远都是我侍奉你。”
“能得到你的宠爱，我真的非常......啊啊啊......要、去了......”
吉尔伽美什闭上眼，加快手上的套弄速度，梅林喘得很厉害，一股一股有力地射到他掌心里。
他摊开手心看着，梦魔捉住他的手腕，用自己破碎的袍子帮他擦干净。
“我想问您几个问题。”梅林没有再松开，两人的手指若即若离地缠在一起。
“讲。”
“如果我现在说想吻你，你会答应吗？”
吉尔伽美什没有丝毫犹豫：“会。”
“你会答应，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我？”
王挑起眉毛：这是个什么问题，那难道不是未来的你吗？
梅林仰头靠在洞穴石壁上，吉尔伽美什坐在他两腿之间，这种亲密的距离让他心跳加快，刚泄没多久可能又要硬起来。
“如果没有之前陪伴您的那些人，只是我的话，”他用手指把王的头发别到耳后，“您还会宠爱我吗？”
吉尔伽美什没有说话，他可能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又或者从没想过答案，梅林不打算为难他。
“我和他有什么区别呢？”他还是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但这次心里却有点不服气，“您说一下我也好往那个方向努力啊。”
吉尔伽美什看着洞口外的天，夜色给天空涂上一层薄薄的黑，他像是在回想什么，眼睛遥远地看着云端。梅林手心里变出一团发着浅粉色光芒的花，把这当做黑夜里照明的光源。
“他的眼睛里，好像永远都只有本王一个人。”吉尔伽美什说，“你不一样，你眼睛里有整个世界。”
“拥有千里眼，”梅林认真地思考着可能性，“他怎么做到不看全世界只看您一个人的，我真的很想学习一下。”
王伸手端过那朵会发光的花，放在手心里看着，柔和的暖光映在他的脸庞，梅林有些看愣了。
“谁知道呢，或许他的世界里只有本王一个人。”
“原来您喜欢这种啊，”梦魔咧着嘴笑了笑，“全世界都被您占据，神魂颠倒忠心不二的......”
“那可不一定。”
“嗯？”
吉尔伽美什抬起头，嘴角带着笑，他斜过眼珠看着梦魔，只一眼就把人给看硬了。王甩开他的手，再一次握住他，这次整个人都压到他身上，梅林感到幸福得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开出小花，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现在本王觉得，从一个人眼睛里看到整个世界，也是很有乐趣的一件事。”
14
王工作的时间越来越晚了，每天只剩下一两个小时的睡觉时间，现在就连妓院深夜都会关灯休息，他的大殿像巨兽在黑夜中睁开的眼睛。
吉尔伽美什站在寝殿门前，梅林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被打发去和迦勒底的人一起住大使馆了。这人浑身散发的气质太过熟悉，他差不多已经知道是谁了。
王疲惫地靠在墙上：“你来了啊。”
“我的王，”梅林俯身向他行礼，“好久没见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迦勒底的人刚到，”吉尔伽美什勾起手指，扯着梦魔的衣领把人带进卧室，“别浪费时间，快进去。”
“怎么这么着急，”梅林如他所愿地把他压在床铺上，熟练地撬开嘴唇探进舌头去深吻，“那小子没有满足你吗？”
“不仅如此，”吉尔伽美什笑起来，“他最擅长的就是让本王生气。”
梅林脱掉衣服，吉尔伽美什接吻的意图并不迫切，只是软软地承受他的亲吻，没有像之前那样一见面就巴不得把他吃干抹净。
像只被别人喂饱的猫，他这样想着。
吉尔伽美什抬起他的手，手背上画着几道红色的纹路，只是手背还盛不下，一路延伸到腕骨位置。
“这是什么？”王抬起眼。
梅林轻描淡写地打算一笔带过：“嗯.....和你的神纹一样，妖精也会有这样的纹路。”
吉尔伽美什没有说话，他时常会这样，不表示赞同也不进行反驳，他只是在心里记下了。
“这又是什么？”他指着梅林胸口上的伤疤。
“这个啊，”男人看起来有些无奈，“这是王大人您留下的。有一次穿越回过去，在丛林里看到你，我还没等着过去您就给我来了一发。那次穿越的时间非常短，回去之后吐了一地血，不过看到你吓到脸都白了我还是相当愉快的。”
“哦哈哈哈，是你啊，”王随意揽着他的脖子，“梅林。”
“嗯？”
“半年过去了，他还是那副样子，唯一的长进是会为你的事吃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爱之处可言。”
梅林笑着吻他：“给他些时间，他一定能成为我。”
吉尔伽美什十分配合地抬起腰，随梅林的揉弄放松身体。
“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吗？”王有些困惑，“他看起来不像是会成为你的样子。”
梅林将手指塞进口中，用舌头翻搅着舔湿：“为什么开始怀疑这个了，不是一直告诉您，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不，因为，他跟你虽然看起来一样，但感觉上差太多了。”
“半年的时间就没有变得像我一点吗？”
“嘁，”吉尔伽美什响亮地嗤笑一声，“变得像人类幼儿还差不多，连跟本王发脾气都学会了，硬逼着本王跟他约定好不能离开神塔上前线，仗着本王纵容他就蹬鼻子上脸，本王看在这乌鲁克他快要坐上王座了。”
梅林微微愣了一下，吉尔伽美什的一顿吐槽让他有点惊讶：“是吗，我倒觉得你还挺喜欢他。”
王更用力地哼了一声，听起来像个赌气的中学生。梅林用手指进入他，嘴唇在耳畔流连着亲吻。
“吉尔伽美什，”他的声音像是在蛊惑，“一切都结束之后，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阿瓦隆吗？”
吉尔伽美什眨了眨眼，偏过头躲开他的嘴唇：“一切都结束是什么意思？”
“不管成功还是失败。”
“成功的话本王已经壮烈牺牲登上英灵座了，”王用手握住他的肩头，指尖微微用力，像是在根据他的回答衡量要不要把人推开，“失败的事本王没想过。”
“如果失败了，你愿意和我......”梅林握住他的手，深深看进王的眼睛，这一招他从来百试不爽，“不，和他一起走吗？”
吉尔伽美什皱起眉头，用力把他从身上掀开，坐起来在身上披了条毯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爱你。”
又是这种语气，咏唱爱情的歌唱家，虔诚的信徒，哀悼信仰的旅人。放在之前他一定会十分动容，可现在他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除了三女神同盟和提亚马特的事他什么都不想听。
“所以你让本王抛弃乌鲁克跟你去塔里？”他果然没忍住笑了出来，“简直可笑至极！”
梅林抓住他的手，却被人十分抗拒地甩开：“决定战争的后路和拯救人理是一样重要的事，王，听我说......”
“战争没有后路，只有胜利者和死亡者，没有失败者，所以本王从不考虑失败。”
“梅林，你告诉本王，”吉尔伽美什钳住他的下颌骨，自上而下用那双锐利的红瞳审视他，梅林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这种眼神了，好像一眼就透过他的眼球看进头盖骨里，“未来的本王，也会变成你这种，目光狭小到只容得下一个人的人吗？”
“明明你之前也是心怀天下的大魔术师。”
吉尔伽美什甩开他，自顾自地下床向外走，赤脚走在地砖上，梅林想说让他不要把自己冻坏，可刚一开口就被王不耐烦地打断。
“本王现在没时间和你谈情说爱，在不恰当的时候把你的爱意收起来。”
“关于你手上的纹路，”吉尔伽美什站在门口，转头看了最后一眼，“本王在迦勒底的人手上见过。”
他裹紧毯子，太阳穴一阵一阵跳动着，必须要找个地方睡觉了，本来想好好放松一下筋骨，没想到会谈起这么令人反感的话题。
王站定在走廊里，梅林靠在墙上，将自己搭在臂弯的外套递给他，吉尔伽美什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披在身上。
“千里眼就是给你看这个的？”王心里带火，说话都没有好态度。
梅林耸耸肩膀：“只是想见识一下你喜欢的人嘛。”
“什么感想？”
“怎么说呢，”梦魔低下头，看着他赤裸的双脚，“要变成他的样子，实在是有些难为我。”
吉尔伽美什笑了出来，这个回答也是在预料之中。
“您去哪？”梅林抱着胳膊，歪头看向自己的王。
“去你房间，本王要睡觉，不想被打扰。”
梦魔了然地点头，走廊的地砖上开出一片花，像地毯一样铺设在去房间的路上。吉尔伽美什踏上去，软绵绵的触感，让刚刚被冻得冰凉的脚生出一股暖意。
“交给你一个任务，”他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在这里拦住他，不要让他来找本王。”
“哎可是我们是一个人啊，”梅林的语气听起来很欠扁，好在王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扁他了，“我们俩打起来你帮谁呢？”
吉尔伽美什没有回头，梅林却感觉他在笑，没有用千里眼，他就是知道。
“自然是帮本王的从者。”
梅林回过头，走廊那头的男人悠闲地整理好自己的外袍，熟悉的法杖出现在他手中。梅林挺直身体，缓慢地站定在走廊中央。当做地毯的花在王走过之后便消失了，只留下几片花瓣悬在空中，像落下一面旗子。
“梦魔。”他首先招呼道。
男人温柔地露出笑容：“你好，梦魔。”
15
这次穿越又落在一个他不认识的地方。现在这里是晚上，院子比起拉斯维加斯要古朴得多，梅林在不远处发现一个养着小金鱼的大缸，小孩子睡相极差地坐在地上，靠着水缸睡着了。梅林轻轻摇晃他的身体，等眼睛睁开才从那双独一无二的瞳孔里认出这人是谁。
“......梅林。”吉尔伽美什困困地揉了揉眼睛。
“王，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年幼的王摇头，十分耐心地向他解释：“梅林，我是英灵啊，在哪里睡都不会着凉的。”
梦魔把人抱起来，小孩子毫无防备地趴在他怀里，甚至给自己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梅林打量周围，院子里居然有竹筒做成的水景。
“这是哪里？”
“是日本吧，”吉尔伽美什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看我的新浴衣——梅林说今天晚上有烟花大会。”
日本，烟火大会。
是，说得过去，可为什么这么安静？烟火大会难道外面连一个外人都没有吗？不仅如此，这个地方像拉斯维加斯一样没有长久居住的痕迹，如果是旅店的话，主人家又在哪里呢？
“旅店里为什么没有别人？”
他自作主张地抛出‘旅店’的结论，小小的王警惕地睁开眼，可这毕竟是吉尔伽美什，哪怕年纪再小也不会轻易上套。
“是啊，”王笑得一脸天真烂漫，窝在他怀里快要睡着，“为什么呢，连旅店老板都没有呢。”
梅林发自内心地为这人的可恨程度竖起一个大拇指，真不愧是吉尔伽美什，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最棒的。
“吉尔。”
小小的王张开眼，和他一起看着面前一模一样的男人：“啊，梅林。”
梦魔穿着黑色的日式浴衣，伸出手从他怀里把人抱走，梅林没有跑到别人地盘上还要抢东西的恶习——这事听起来可真像是吉尔伽美什的风格。
“我们到院子里去看烟花吧。”
梦魔抱着小孩子大小的王，吉尔伽美什软软的头发在搭在男人肩头，若有若无地应下一声。
“你也要去吗？”他转头看着梅林。
贤王同样穿着一身黑色浴衣，纤细的脚踝在月光下微微泛白。他坐在门前，手边守着一份清酒盘，那里面有三只杯子，却只有两杯喝过了。
梦魔把小孩子递过去，幼小的吉尔伽美什像是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他整个人拽着贤王的衣服窝进怀里：“吉尔，我有些困了......”
“睡一会吧，”王用手指梳理小孩的头发，“等烟花开始了再叫你。”
太安静了。
梅林坐到王的身边，不管在哪里只要这人是吉尔伽美什他就感到安心，就算这个地方真的太过古怪，也太过安静了。
“今天晚上留下来吧，”王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最起码看过烟花再回去，那边的工作很累吧。”
梅林摇头，那边的工作是很累，他如果不回去吉尔伽美什会更累。
“这孩子是英灵。”这是一个陈述句。
王低头看着年幼的自己：“是。”
“那你是吗？”
吉尔伽美什抬起头，梅林早就发现他们之间这份令人发指的默契，他甚至连沉默都读得懂，有时候真不知道是坏事还是好事。
“为什么这旅馆里没有人，”他抓住贤王的手腕，手底下的温度是温热的，属于人类的热度，“为什么明明是烟花大会却这么安静，为什么拉斯维加斯那座城市一点声音也没有？你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吉尔伽美什冷静地看着他，他微微张开嘴，刚要出声就被身后的梦魔制止了。梅林埋怨地瞪一眼，像是小学男生的打击报复般凑过去飞快地在吉尔伽美什嘴角亲了一下。那梦魔的脸果不其然变得很难看，真是好猜。
“我不能在这里陪你看烟花了，”他从地板上爬起来，刚才那下还嫌不够，又捏着贤王的手指在手背上落下一吻，“对不起。”
他刚一站起来，脖子上就贴上一块冰凉的金属，这触感倒是熟悉的很，是他自己藏在法杖里的那把剑。
“你想去哪？”梅林用剑抬起他的下巴，“烟火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出去看看。”
“为什么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去漫无目的地闲逛呢，你来这里不就是想见他吗？”
吉尔伽美什抬起头，他看起来有很多不满，以梅林对他的了解，这句话和语气全都不在他喜欢的范围里。
“不好意思，我是来见你的。”他抬起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你和我聊聊，或者让我走。”
“你哪都不能去，”梦魔沉下声音，“我很清楚自己的治愈能力，给你几剑也不会死的，只是担心你和我一样怕痛。”
梅林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计算木屐和他的靴子哪一个跑起来更方便，结论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这边还坐着两个吉尔伽美什，他没有打赢的可能。
他打算妥协了，总不能死在这边，吉尔伽美什还在等他回去。
梅林张开嘴，眼前几道金光闪过，从天而降的武器将梦魔的剑打落在地，为了躲避伤害他向后退出好远，贤王没有看向这边，眼睛直直地望着院子。梅林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王财的光晕几乎布满整片天空，金色的光芒让站在中间的人看不太清晰，他费力地眯起眼，烟火大会第一朵开幕的烟花在英雄王身后绽开。
吉尔伽美什穿着一套淡金色的浴衣，领口开得不能再大，露出肩膀上红色的神纹，梅林由此判断出他的身份。他微微张开嘴，像条吐信的蛇一样缓慢地吐着字。
“谁说他不能去？”
他随着英雄王走了很远，所到之处全都是统一风格的建筑，甚至还在路边发现刚生了宝宝的野猫。梅林注意到就算是那些亮灯的家庭，也没有活动的痕迹。
“那家伙的魔力真的很恐怖，”吉尔伽美什抱着手臂，梅林问他需不需要外套，被他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吓回去了，“他曾经把一整座岛变成幻境，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如果需要的话连行人都可以变出来。只是这样太耗费魔力了，魔术师那家伙不许他用。”
明白了，拉斯维加斯和这个日本的小镇，全都是幻境。
“我知道，”梅林在他身旁并肩走着，“我也可以。”
“现在让你走的话，走到死你也走不出他的幻术。”吉尔伽美什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所以呢？”他转头看着这位年轻的王，头发好像比他的王更翘一些，他忍不住把英雄王算进小孩子的范畴里，“我们怎么办呢，吉尔伽美什王？”
“击破它。”
“......哇哦。”
梅林愣愣地眨眼，他们现在正沿着山路走进一座寺庙，从魔力的感应来看，这里应该就是魔法阵的所在地。
“本王是梅林召唤的从者，靠他的魔力支撑，没有办法破坏他的法术。”吉尔伽美什站定在院中，一个巨大的紫色法阵毫不避讳地浮在空中，连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你来击破它。”他指着那东西说道。
梅林出神地看了两秒，烟花大会正进行到高潮，无数的礼花一同升上天，半边天空都被映照成彩色。他动用了千里眼，院子里中的吉尔伽美什已经叫醒年幼的自己，小孩子一看到满天烟火就兴奋地忘了困劲，自顾自地跑出院子去看。
吉尔伽美什仰着头，一簇一簇的烟花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的眼睛里像装着星星，多么盛大的烟花都比不过看进那双眼。
梅林在他身边看到自己，梦魔的世界里只有吉尔伽美什一个。
“梦魔。”英雄王也抬头看着天，“快点动手吧。”
梅林有些惆怅，同时感叹自己果然是个浪漫至极的男人，居然能造出这样的幻境。这是一场做了很长时间的美梦，美到连他看了都不忍心打破。
“我可以吗？”他握住手中的法杖。
“当然可以。”英雄王自信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里，“因为你是吉尔伽美什王的臣下。”
16
梅林在黑夜中惊醒，像是要溺死一般大口喘息着，可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他用力按着自己的喉管，踢掉床头的一个瓶子，然后翻身滚下床。
“梅林大晚上的不睡觉你是要自杀吗！”安娜在隔壁房间吐槽一句，没有得到回应，她立刻提着武器赶过来。
梅林憋得满脸通红，但他仿佛忘记了呼吸的方法，眼泪止不住地溢出。安娜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她翻身坐在梅林身上，把他挤压喉管的手拿走，然后十分夸张地做了两个深呼吸的动作。
“梅林吸气！”女孩示范性地吸入一口空气，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按在头顶，“呼吸啊梅林！”
梦魔学着她的样子，空气入侵的胸腔像是被劈裂了一样疼。他认真地呼吸着，慢慢平静下来，可身体里还是感觉缺了什么。
“你怎么了？”安娜从他身上翻下，直接在一边的地面上坐好。
“啊......”梅林抹掉脸上的泪，“看到了很让人害怕的东西啊。”
“还有什么比你还活着更可怕吗？”
“那可能就是，”他半倚在墙上，手掌按压着自己的心口，“我一个人孤独地活着吧。”
安娜没有回话，她能感觉到梅林的异常，这个梦魔居然有脆弱到连她都不舍得打击的时候。
“安娜。”梅林转头看着窗外，刚好能看到一点神塔大殿的灯光，吉尔伽美什像一座海中的灯塔，日夜不停地燃烧着。
“梅林，”女孩为难地皱起眉头，“你应该找一个人类来讨论你和吉尔伽美什王的感情问题。”
“哎？你怎么知道......”
“谁看不出来啊，”她站起来，把娇小的身体遮进斗篷里，“你满脸都写着想见他。”
梅林还是去了，他身体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成了一具空壳，不安和恐惧卷着风在他的身体里呼啸而过。他本能地感觉吉尔伽美什能够填补上这块空缺，没有任何理论依据，就凭他是如此的想见他。
王已经躺下了，长时间的劳作让他的身体越发纤细，尤其是见过英雄王之后——原来神造的肌肉也会因为长时间不活动而萎缩。梅林站在门口，没有打算进去，王本来就稀少的睡眠时间不应该被打扰。
吉尔伽美什没有睁眼，却伸出手拍了拍身旁的被褥：“梅林。”
梦魔如愿以偿走到他身边，王永远是那么温暖，只是这样看着他就觉得内心的空洞被一股暖流填补上，若不是没生在一个年代他真的会相信所谓的灵魂伴侣。
“......我可以在你身边躺一会吗？”他礼貌地请示着。
吉尔伽美什收回手臂，挪动身体给他腾出半边床的位置。床头摆着足够多的软垫，王好像很喜欢把自己沉进枕头中睡觉。
梅林穿着衣服躺下，没有钻进被子，出神地看着王近在咫尺的脸庞，他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宛如在母亲子宫里般的侧躺姿势。吉尔伽美什睁开眼，这场景与他想象的未来毫无差别，他自嘲般哼笑一声。
“吉尔伽美什，”梅林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未来的我会频繁地回到过去找到你呢？”
“不是你说的吗，”王也像他那样蜷缩起来，两个大男人如同一对窝在一起取暖的小兽，“想见本王。”
“可是如果未来一直幸福生活在一起，为什么会那么想见你？”他牵住王的手指，没有被拒绝。
“我在乌鲁克的时间，想见您就可以见到您，只有一次你喝醉酒之后把我认成他......别瞪我啊，那天晚上把你送回去之后，想着你穿越到了未来。”
“见到了什么？”
“你。”
王又开始笑，嗓音里却疲惫极了：“让本王思考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梅林。你应该问你自己，或者直接去未来把那个人抓出来问清楚，而不是在这里试探本王的底线。”
“我知道了，”梦魔轻轻抓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侧蹭着，“我看到了......令我不安的东西。”
“梦魔也会不安吗？”
“不会，人类才会不安。”男人摇了摇头，“人类会害怕、痛苦、犹豫。”
他像是有皮肤接触依赖症一样，从王的指尖吻到掌心，然后若有所思地睁开眼。吉尔伽美什最喜欢这双眼睛，现在它里面看起来像是装着一整个星云迷漫的宇宙。
“嫉妒。”梅林看向他。
吉尔伽美什用指尖轻轻戳他的鼻子：“乌鲁克的人民在你看来就是这样的生物吗？”
“不，不是的，”梦魔解释道，“是说我，我体内的人类血，会给我带来这种感受。”
“人类才不是那么简单的生物，他们是复杂的情绪综合体，单纯的正面情绪或负面情绪，单纯的爱或者痛苦，都无法构成人类。”
吉尔伽美什闭上眼，看起来快要睡着了。
“无知的梦魔，爱与嫉妒是相伴而生的，”他说，“难道你只感受得到嫉妒，却感受不到爱吗？”
梅林沉默地看着他的王，床头摇摆的火光让吉尔伽美什眼前一晃一晃的，王的睫毛安静地搭在眼睑上，梅林这才发现他已经长期熬夜把下眼圈熬出淡淡的青黑色。
“晚安，陛下。”
他坐起来吹灭了床头的灯，黑暗中撩起吉尔伽美什细软的金发，在发丝落下一个吻。然后尽可能轻手轻脚地下床想要离开，却在起身的一刹那被拽住衣角。
“谁允许你离开了？”
啊啊，差点忘记了，他侍奉的可是天底下最难伺候的可爱暴君啊。
17
他扶着门框，把额头靠在上面稍作休息，他的脑子像是在时间漫游中搅成了浆糊，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他想要把内脏都呕吐出来。梅林强撑着抬起眼，在榻榻米上发现了未来的自己。
“坐吧。”梦魔为他倒上一杯清酒，自己拿起小点心咬下一口。
“看你的样子也不需要问你从哪里来了。”
年长的自己享受地发出一声赞叹，梅林有些想笑，明明是自己幻术制作的东西，这未免也太可悲了。
“频繁穿越你的身体会被时间夹缝撕碎的，只要让你那边的吉尔伽美什喜欢就好，以前的工作我已经做过够多了。”
梅林的头还是晕，东倒西歪地一头栽到软垫上：“你说什么......”
“我很喜欢讲故事的，要听吗？”
“你经历的一切我都原封不动地经历过，我穿越到未来，英雄王带我看了人理毁灭的场景。”梦魔微微仰着头，像是在回味什么久远的往事，“我从不知道梦魔可以有那么强烈的‘不安’情绪，毕竟之前吉尔伽美什一直说未来是幸福的嘛。”
“这对他来说是自相矛盾的事，来自未来的人告诉他将来是幸福的，他用自己的千里眼看到却是人理的毁灭。”
“我感到非常害怕，害怕人理烧却后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我希望我的王可以陪着我。所以我频繁地穿越到过去——就像你所知道的那样。我必须确保吉尔伽美什是爱我的，确保他在我出现之前就已经爱上我了，这样在最后他才会选择跟我走，而不是为他的国家陪葬。”
“不可能，”梅林出言反驳，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有多坚定，“他有多爱你都不可能丢下乌鲁克跟你走！”
“除非失败已经是定局了。”梦魔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悲悯，真是奇怪，他看着别人的时候眼睛里仿佛空无一物，“迦勒底的御主在神塔上被提亚马特眼睛发射的光炮射死，与他签订契约从者全都没有了魔力来源，乌鲁克已经输了，吉尔伽美什很清楚。”
“我把他带到阿瓦隆，你也知道，时间之外的阿瓦隆不存在时间的流逝，吉尔伽美什在这里永远不会衰老，也不会死亡，我帮他找到了他年轻时一直想要的长生不死药。”
“他觉得寂寞，我召唤了英雄王和年幼的王，他想要旅行我可以用幻术帮他制造出整个地球。”梦魔微微笑起来，谈到吉尔伽美什的时候他无法抑制地变得温柔，“我和你一样，只要是我能给的，我全都可以给他。”
“这太奇怪了，”梅林用力摇头，脑子还是不太清醒，他索性一口喝光面前幻术制作的清酒，“他爱你是因为你从小就给他洗脑，是你逼迫他在爱你。”他用力握住酒杯，直到它变成一堆瓷器碎片扎在自己掌心里，很好，现在他足够清醒了，“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你得逞，你以为我的王是什么人啊？”
“未来我们确实在一起，如你所见，我只不过在确保我们可以在一起。”
“这么无耻只能说不愧是我吗。”
梅林摊开掌心，一片一片把沾着血的碎瓷片从肉里挑出来，吉尔伽美什不在，他没必要像个孩子一样喊痛。
“我爱他，”梦魔的声音在房间里低低地回荡着，这个世界安静地有些令人恐慌，“吉尔伽美什王教会我爱，他让我变得更像一个人类。”
“不。”梅林摇头。
不不不，错得离谱，吉尔伽美什怎么回事，这不是完全地矫正过度吗？
“人类才不是.....那么简单的生物。”
他抬起头，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梦魔的脸上只有温柔的爱意，而梅林......他也知道现在自己纠结的五官有多难看。
人类是复杂的情绪综合体，单纯的正面情绪或负面情绪，单纯的爱或者痛苦，都无法构成人类。
“只懂得爱比什么都不懂更可怕。”他充满自信地现学现卖，吉尔伽美什的话向来被他奉为真理，“就像你......你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吗？你让他等了一生，等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
“这是我们都想要的happy end不是吗？”梦魔还是不能够理解，“在人理烧却的前提下，我给了他最好的结局。”
“啊，是啊，”梅林撑着膝盖站起来，掌心里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到榻榻米上，“但你透露了一些多余的信息，我的王可能会想要试一试啊。”
“没用的，梅林。”梦魔坐在矮桌前没有动，他的声音像流过一条毫无波澜的溪水。
“未来永远不会被改变，你所做的一切挣扎，只是向江河里丢进一粒石子而已。哪怕暂时改变了流向，也会被逻辑修正成原来的模样。”
“这话你要对吉尔伽美什说。”梅林停在门口，最后看他一眼，他今后可能再也不能见到这个只懂得爱的可怜妖精了，“他是王，我只是为他做事。”
“未来不会被改变，”男人仰起头，和跨越时空的自己对峙，“我永远是你的未来，梦魔。”
这话说得确实有些吓人，梅林打了个冷颤，想要立刻回到乌鲁克，然后靠自己的撒娇耍赖在吉尔伽美什床上再睡一晚。
他停住脚步，贤王靠在走廊墙上，像是已经在外面听了很久。梅林突然有些说不出话，他发现他没有办法像反驳未来的自己一样与这个吉尔伽美什针锋相对。他停在贤王面前，胸膛起伏着大口呼吸，却愣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梅林，”王像是对他复杂的表情很感兴趣，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仔细欣赏，“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他调笑道，“你这副样子还真是少见啊......”
梅林艰难地吞咽一口，想要开口可声音总是哑着——如果他搞砸了。如果他搞砸了，人理还是会烧却，到时候他们连彼此都失去了。
梦魔说的没错，这确实是在人理毁灭前提下最好的结局。
“你又要心软了吗，”吉尔伽美什严肃起来，“这么轻易就被他给说服了？”
“不，”梅林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他的头实在太痛了，“不不不......吉尔伽美什。”
我的王。
他在脑子里重复着。
他是我的王。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他痛苦地喘息着，脑袋像是快要被时间夹缝劈开，“毫无保留。你是我的王，你做的一切决定......我都奉陪，不管未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吉尔伽美什挺直腰背，眼睛里溢出光来——啊，梅林真是爱极了他意气风发的样子。
“好！做你想做的事，”王的声音落在梅林耳边，却像是回荡在乌鲁克的大殿里，“这是王命！”
18
“藤丸君，请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梅林冲下台阶，一巴掌拍在大使馆的桌面上，“今后我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直到战死为止！不不不，就算英灵状态战死了我也会从阿瓦隆赶过来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你！不许离开大哥哥半步！”
黑发的男孩显然被他神经质的行为吓到了，嘴里的羊排“咣当”一声掉到盘子上，他缓慢地扯动面部肌肉：“哎？梅、梅林？这是为什么？”
梅林甩动脖子，再一次进攻下一个目标：“玛修！你的盾......喔！我了解了。”
Lord Camelot，他当然了解。
“喂罗曼医生，你们迦勒底就没有更好的魔术礼装了吗？”
罗马尼急火攻心，被这个废物冠位魔术师嫌弃让他很是上火，他差点被自己的咖啡呛住。
“那个......梅林！到底出什么事了？”藤丸立香和玛修大眼瞪大眼，完全没明白现在的状况。
“我去找一下吉尔伽美什王。”
“你们不是刚见面吗......喂梅林！”
梅林转身走出去，身为一个老年人可谓健步如飞，玛修和她的御主站在大使馆门口，目送着梦魔离去，只留下一片急速而过的尘土。
“前辈，总感觉，好奇怪啊.......？”
“是、是啊，梅林突然充满干劲呢。”
“这样搞得我也跟着紧张起来了呢，哈哈。”
“是的呢，哈哈。”
吉尔伽美什挥下手臂，一旁等待的士兵们行礼后退下，现在大殿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想说什么？”
“我去过未来了，”梅林的语速比平常要快，“人理烧却了，和你看到的一样，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很抱歉但未来的我一直都在试图给你洗脑，为了让你可以在人理烧却之后陪着我。”
他停顿一下，本能反应认为吉尔伽美什不会喜欢接下来的话，但无所谓，他说了要毫无保留。
“我打算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好像做不到像他那么爱你。我不希望你喜欢一个人的原因是因为小时候听信了误导，所以我告诉你，那些全都是为了满足我自私的心。之前你遇到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在人理烧却之后陪我去阿瓦隆。”
吉尔伽美什微微一愣，只有短暂的几秒钟，他迅速地处理了这段话，并得出一个简短精辟的“混蛋”结论。
“非常抱歉，但我是个混蛋。”梅林深入地剖析自己，王对他的成果表示赞同。
“欸！”吉尔伽美什烦躁地摆了摆手，像是要把空气中的混乱赶跑，“这些都无所谓！你确定人理烧却了？”
“是的，就在乌鲁克，藤丸立香在神塔上死掉，没有了迦勒底的力量，凭这个时代的人们是无法赢得这场战争的。”
“这样啊，”王用手指顶住嘴唇，陷入王者的思考中，“......还真是讽刺啊。”
“他是怎么死的？”
“提亚马特，”梅林回答道，“的眼睛。”
“本王知道了。”
梅林似乎想说些什么，吉尔伽美什只是淡淡地告诉他知道了，他有些害怕这人是不是又做出了什么决定，他的身体开始被不安的旋风吞噬成一具空壳。
我的王。
他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给了他对抗万物起源的力量。
“好，”梅林用力咬了咬嘴唇，“不管您想做什么我都会辅佐您。只要我还在，我会寸步不离地保护好他。”
吉尔伽美什扬起嘴角，他看起来非常满意：“辛苦你了，花之魔术师。”
追随您是我的荣幸，他回答道。
“只是吉尔伽美什，”梅林吞咽一下，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苦涩，“如果未来改变了，可能我们就不会在一起了。”
拯救人理若是成功了还有可能未来再见，如果失败......
“我知道你等了他很久，但我不想走他走过的路，你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捧着肚皮在王座上笑得东倒西歪。梅林突然意识到，不止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恐怕是爱上了吉尔伽美什每一个样子。
“又不是青春期少女，你大可不必担心，”吉尔伽美什用手指撑着下巴，“可是你呢，梦魔？如果人理烧却了，本王也为乌鲁克的毁灭殉葬，只剩下你一个人的世界，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打算怎么做？
我想好了。我早就想好了，死在时间夹缝里算不上是个体面的死法，但对地球上最后一只生灵来说，没有人能够嘲笑我的死法不是么？
“我想活在您的过去。”
梅林微微绷紧下巴，怎么办啊，他一看到自己的王就忍不住笑意，岂不是像个恋爱的白痴一样，他可是享誉天下的大魔术师喔。
“您同意吗？”
想把我的生命揉碎了和你混在一起，想穿越千万个时间线找到你，想把你的人生拍成一部电影用我漫长的余生看过一遍又一遍，你能同意吗？
“梅林，虽然说这个可能会让你沮丧，但比起未来，本王更喜欢现在的你。”
吉尔伽美什叹息着笑起来，他的叹息中缠绕着某种根深蒂固的希望，所有人都会为了这点希望奋不顾身地追随他。
“本王觉得你终于有点人类的样子了。”
啊，真是匪夷所思的默契啊，他知道王同意了。
这就足够了。
19
梅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他漫长的人生中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首先是无法呼吸，肋骨好像被捏碎后插到内脏里，那位心慈手软的母神把他捏爆之后就丢到一边，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感受被死亡之潮漫过身体的恐惧。
嗓子像被刀锋划过，他吐出一口鲜血，手中的法杖掉到地上。藤丸立香尖叫起来，梦魔的耳膜像是裂开了，现在他眼睛和耳孔里也开始流血。梅林希望他可以再叫大声些，再大点声说不定城里的吉尔伽美什都能听到了。
吉尔伽美什。
哎？——梅林的眼珠颤动着——还有很多事没跟他商量，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说，这样退场未免也太过潦草了吧。
“梅林——！”藤丸立香跑过来跪在身边，“你怎么样了，医生！
“听好了，”梅林撑着地面，从嘴角和鼻孔里渗出的血一滴一滴砸到地上，“听好了，马上回去找吉尔伽美什王，玛修......保证藤丸的安全。”
他用手指把地上的血抹开，无法抑制地想到那个人的瞳孔，那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星系，环遍整个宇宙也不会有比他更亮的星星。
想见他。
“转告、吉尔伽美什王......就说人类恶，咳......”他捂着嘴，血液从指间渗出来，“提亚马特神，已经苏醒了。”
还有，还有一定要告诉他的事，还有——
“梅林！！”
立香带上哭腔，可他碰不到梦魔的身体，梅林已经变成了一坨半透明的花瓣。
“啊，有些事，”他的声音逐渐飘散在空中，“还是亲自说比较好吧......”
他听到安娜的声音回答道，是啊梅林。
是这样啊。
抱歉啊安娜，这片深渊不算什么好地方，可我们都要停在这里了。
想见他。
好想见他啊。
吉尔伽美什拿起放在一旁的酒杯，微微晃动的酒液上漂浮着一片粉色花瓣。河水在小船底下潺潺流动着，夜晚的水面总是黑乎乎的，他本着“文明的本质就是挥霍”的原则用无数小舟载着纸灯漂浮在河面上，将漆黑的夜映成一片繁华夜景。
夜空不知何时已被花瓣侵占，漫无目的地在空中叫嚣着自己的存在。但这次的花瓣有些不一样，它们全都发着淡粉色的柔光，星星点点，像是马上就要消失了。
他伸出手，花瓣像是有生命一样缠绕着他的手臂，逐渐幻化成一个人的模样。
20
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天空变成血红色，灾难降临在这片土地。吉尔伽美什在神塔顶部向伊什塔尔喊话，女神回复几句之后便飞到云层之上躲起来，黑色的云层短暂破开一个洞，很快又被填补上了。
王挺直腰背站在创世之神面前，他的身后是一整个世界。
吉尔伽美什没有用手臂去遮挡，任凭卷着灰烬的狂风将他的衣衫发带像面旗帜一样吹起来，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确实把自己活成了一面旗帜。
“梅林，”他小声呼唤道，“你在看吧？”
梅林停下脚步，汗水沿着睫毛滴落到眼睛里，把结膜刺激得生疼，可他仍然没有闭上眼睛。
是啊，我在看，吉尔伽美什王。
吉尔伽美什狂傲地笑出声，被提亚马特神怪兽般的吼声完全盖住，他伸出右手握住巨斧，面前的泥板浮现出无数金色咒文。
“无知的梦魔啊，”他高昂着头，金色的发丝在狂风中闪耀着，“在你完全懂得这世界的真理之前，就站在背后欣赏本王的英姿吧！”
看呐，我的王！
梅林抹掉脸上的汗水，他几乎想要像个小女生一样双手捂住脸，他的王实在是器宇轩昂锐不可当，就这样陪他走向世界末日梅林都心甘情愿。
不不不不不，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跑去。
快点，再快点，藤丸立香已经站上塔顶了，玛修千万保护好他，楼道里那些拉赫穆就交给王吧......哎？不对，玛修！吉尔伽美什没有办法保护立香的！玛修！！！
梅林瞪大眼睛，他的千里眼因为长期使用现在眼眶开始发红，他震惊于眼前的场景，因为没有看路被丛林中的石头一把绊倒。他忍着疼痛在土地上缩成一团，额头顶着脏兮兮的草地，就算这样都没有眨一下眼。
“吉尔伽美什王——！！！”
吉尔伽美什胸口被开了一个洞，身后的藤丸立香嘶吼得仿佛快要疯掉，他低头看了一眼，行吧，不过是致命伤而已，宝具的话应该还能再发动......
“没事吗？”王用巨斧撑起自己的身体，“藤丸立香，没事吧？”
“王！！”立香撕心裂肺地呐喊着，“到这边来啊！！！”
“没事就好，”吉尔伽美什用手背擦过嘴角，“提亚马特神要过来了，快走。”
“但是吉尔伽美什王您——”
“本王等着她呢。”
梦魔，喂，梦魔！
接下来你就不要看了，就你那胆量，看过了是要做噩梦的。
藤丸立香活下来了，未来会改变的，但你要是哭本王就没办法了。
吉尔伽美什仰起头，看着朝自己踏过来的巨大身躯。创世之神巨大的身体遮住整片天空，可他总觉得余光里，看到了云层背后巴比伦尼亚的晴空万里。
梅林愣愣地撑在地面上，他的脸混着泥土和泪水脏得一塌糊涂，本能驱动身体向神塔的方向跑去。他无望地伸出手，眼前是深深陷入地底的乌鲁克城。
一座城市的坠落，和一面旗帜的坍塌。
他的指尖开始幻化成花瓣——不不不，别在这时候，他已经很克制不要去想吉尔伽美什了，拜托了不是现在，他马上就要到了啊！
一阵风飘过，树林里变得悄无声息，只剩下几片粉色的花瓣，摇摇晃晃地落到地上。
About Love
梅林回过神来，首先迎接他的是一束白光，他实在是不适应这种强光照射。达芬奇在他的瞳孔正常收缩之后将手电收了回去。
“他没事了，”她站到罗马尼身边，“只是看起来有些狼狈而已，而且哇啊啊啊啊！梅林你做什么！”
梅林突然爬起来，撞开他们两个从中间穿过，他膝盖上的伤口还沾着森林里的土，也不知道昏过去多久。他握住门把手，这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脸上还是懵的。
“......罗曼医生？”
“是。”医生微微皱起眉，“你怎么了啊？”
迦勒底——梅林推开门——这是迦勒底。
他沿着走廊一路向前，甚至都忘了动用力量治愈自己，他现在看起来绝对像个疯子。最先看到他的是阿尔托莉雅，对于他的状态女孩脸上挂满真诚的担忧。
“梅林？”她轻轻拽住梦魔的袖子，“为什么是这副样子，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告诉我？”
梅林眼神在她脸上扫了几秒，紧接着四周搜寻起来，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只和主人走丢的宠物，与亚瑟王印象中的那个人截然不同。她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梅林怎么会有这种表情？
阿尔托莉雅松开手，梅林从她身边离开，挤到食堂的人群中去，恍恍惚惚地四处张望。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异常，好心与他搭话他却好像失去了言语能力，最多只是视线停留在脸上看一会。
梅林突然伸出手，紧紧攥住一只手腕，伊什塔尔莫名其妙地转过身，周围的人似乎都把她认成了这只大型宠物的主人。
“哈？”女孩用手指指着自己，“找我的？”
伊什塔尔浮在空中，仰躺着靠在胳膊上，梅林跟在她身后，总算是恢复了点神志。
“吉尔伽美什是最近刚来的，”女神翻了个身，头发在空中反重力地漂浮着，“你倒是来挺久了。来了之后你们俩就没日没夜地腻在一起......做什么？我怎么知道做什么！没眼看！”
梅林终于笑出来，天啊，他感觉自己已经有半辈子没笑了。
“特异点的事吗，第七特异点？回收了啊。”伊什塔尔朝他的鼻尖比划一个打枪的动作，“但是你可不能因为知道结局就放弃努力喔。”
好的好的，梅林应和道。
真的是，非常幸福的未来啊。
“他在里面，”伊什塔尔停在休息室门口，“梅林刚好工作去了，怎么样？你可以独占他。”
梅林推开门，下午的阳光给休息室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吉尔伽美什陷在沙发里，腿上放着一本书，修长的手指夹在书页中。他轻轻翻过一页，纸片细脆的声响让梅林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有多大声。
“喂金皮卡，”伊什塔尔敲了敲门框，吓得梅林浑身一颤，他刚刚所有注意力都去看吉尔伽美什了，“你的小梦魔来了喔。”
吉尔伽美什合上书，抬起头的瞬间梅林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知道走向这个结局要付出什么，吉尔伽美什前不久才被召唤，在这之前梦魔漫长的人生要在等待里度过。
十分公平，王的一生都在等他，梅林不觉得思念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你知道的，时间和死亡，这种东西和你比起来根本什么都不是。
他抬起头，吉尔伽美什微微笑着伸出手，向他摊开手心。
对吧？毕竟我可以见你。
跨越时空，跨越所有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