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克亚尔】人生刚需

Men's Football RPF
F/F
G
【我×克亚尔】人生刚需
Summary
梦女文预警!你×养母小姨(性转)友情出演:吉鲁 丹尼尔(前任)加比亚(转正成功)
Note
雷的别看不许骂人!

我回到家已经快晚上七点,夏天白天长些,进门不开灯也能看清家具。

西蒙不在家吗?我想把路上买的布洛芬放在桌上,她说她最近偏头疼又犯了。走到客厅,我看见她蜷缩着睡在沙发上,一半薄毯落到地上,我拾起来替她掖好,桌上放着已经开过的布洛芬药盒。

看来有人先我一步照顾好她了。

“嘿,你今天下班很早。”西蒙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她看了我一眼,又把眼睛闭回去,伸出手,腕子搭在我肩上,借一点力着抚上我耳侧的头发。

我觉得那太多了,温柔过头,让我心闷得快跳不动,我握住她的手腕放回毯子里。

“好一点了?”我又忍不住试探多一句,“他送你回来的?”

“我们分手了。”

我没有惊讶。因为我早在看见丹尼尔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段感情不会长久。我看不出西蒙的失落或伤心,她对感情很认真,可也释怀得很快。她也知道的,这段感情走不远。

既然如此,当初何必答应呢?这是我的疑惑,但西蒙大概不会觉得这是一种浪费,她感恩每一段关系,总是这样,很体面,少有和人面红耳赤的时候。

我不打算多问了,“你好好休息,我来做晚餐。”

丹尼尔蛮不错的,唯一的缺点是太年轻,因为年轻所以天真,认为那些差距和困难可以靠两个人共同的努力去解决,但其实那比他想象得还要困难。他是个有自尊的男孩,看得出西蒙近乎无底线的包容和耐心,他不忍心让西蒙在这段关系里获得的辛苦大于快乐,他希望自己是保护者、支持者,而事与愿违,所以是他提出的分手。

以上都是我猜的。或许我猜得不准确。

不过那都没关系,他们已经分手了。我把番茄洗干净,切成小块放到锅里炒。

 

西蒙是我的养母,但我把她当做姐姐。她收养我时还很年轻,是一位足球运动员,踢中后卫,我小时候经常在现场看她的比赛。她是队长,戴着袖标在场上奔跑,裤子上沾着飞铲时留下的草屑和泥土,高大健美如林中麋鹿,是个很耀眼的金发美女,就算带着我也没有耽误她收到约会邀请。但西蒙那时拒绝谈论爱情,因为她是个家庭观念比较传统的丹麦人,她认为不稳定的感情状态不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长,于是我漫长的青春期里,西蒙没有约过会,她的身边只有不断长高的我,在不同的年岁里把她当做衡量身高的标尺。直到现在她偶尔还会念叨,十一岁时我来到她身边时只到她的胸口。

西蒙在那些日子里向我传递过这样的信息:爱情并非人生刚需,即使没有婚姻,人也能过得很幸福。

我对这个观念深信不疑,因为只有我们的那些年岁里,和西蒙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完整的。西蒙退役后在米兰一家公司上班,她学会了修理家具和开长途车带着我旅行。我们的亲密关系中缺乏男性的参与,却没人觉得其中有什么空缺可言,打破刻板性别分工的生活让我接触到生活的更多样子,这是西蒙带给我的。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保持下去,直到我决定接受更高程度的教育去上大学,西蒙开始约会。

刚开始我感到新奇,“你认为自己到了需要爱情的阶段了吗?”

她坐在沙发上,笑着朝我认真点头,“我觉得他人不错。”

“法国男人?”

“真的不错。”

西蒙周末把吉鲁带回家,让我们见面。我没有过多地发言,只是看着西蒙布菜时先把沙拉往吉鲁的盘子里放,然后才是我。她还把我爱吃的虾仁拨给他了,我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

吉鲁人看起来很不错,沉稳,优雅,风趣幽默,这很难得,把握幽默的尺度是种天赋。晚餐后他没有留在这里过夜,他很规矩,这让我感到满意。

西蒙在厨房洗碗,她把头发挽起来,我看见一枚紫色的吻痕从她居家服的领子里伸出来。

阴冷的感觉漫到心底,我觉得不舒服,仿佛看见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你觉得奥利维耶怎么样?”西蒙看向我。

她的眼睛一直都是那么真诚,带着最大程度的宽容和理解,看着她的眼睛,你没办法说谎,没办法藏住自己。

“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我别过脸去兑热巧克力,“没有,他很不错。”

“我们在熟食店认识的,那天我去打包了你喜欢的苹果派。”

我还记得那天,我发消息给西蒙,说我很想吃她公司对面的那家熟食店的苹果派。我高中时在那家熟食店做过兼职,西蒙下班后回去那里找我,我们一起回家,路过超市买些菜,回家做晚饭。

结果他们在那里是认识,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人很体贴,也很大方。”

“看出来了。”我一进门就看见了西蒙的手链,她是极简派,平时身上不会戴首饰,只能是吉鲁买给她的。

他们的感情十分稳定,两个成熟中年人一拍即合,几乎要到同居的阶段,我慢慢试着接受吉鲁的存在,接受他挤进我和西蒙小小世界的事实。

人的记忆是有限的,有相当一部分会作为共同记忆贮存于你身边最亲密的人身上,当你们谈论那些事情,会形成一种私密的氛围,加强你们之间的联系,这也是一部分人宁愿痛苦也不愿意离婚的原因。放弃那些共同记忆,就是放弃自己存在过的一部分人生,你无法独自补全那些空缺,只能保持缺失状态,直到治愈或干脆留下那份创伤。

而我不一样。我的空间被侵占了,被一个外来男人侵占了。当我回到家,和他们坐在一张桌上吃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菜品,听他们说那些另一个人立刻就能接下去的话题,我被排除在外,无法理解他们谈话时发笑的原因。

我变成了外人,看着他们搁在餐桌上十指相扣的手垂下眼睛,我默数一——二——三——

缓慢而痛苦地喘息。

对你而言,我的意义是不是在失去?

“你还好吗?”吉鲁轻声询问我,在我的杯子里添上柠檬水。

平心而论,他是个好人,能带给西蒙幸福,爱情方面的,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努力做到那部分。

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他,喜欢他,在他抢走西蒙之后。

用“抢走”这样的字眼很幼稚,没有谁的心会被抢走,这是她的选择,她情愿,我唯有祝福。

“最近课程压力太大了,我胃口不太好。”我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回到房间休息。

过了十来分钟,西蒙敲敲房间门,“我可以进来吗?”

我往里床里腾地方,留给西蒙一个背影。她的脚步声近了,接着是身体压在床垫上微微的下陷,她躺到我身边来。我小时候我们有时候会吵架闹脾气,她就是这样哄我的,手臂环过我,抱住我,让我贴在她怀里,好像她是一只大水獭,我是一只小水獭,我们要在河水里漂流,她抱着我,不要让我离她太远。

西蒙,我的西蒙,我从不叫你妈妈。那你是我的谁呢?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生命中最重要最重要的女人。

我叫你西蒙时,你会回头,看着你的眼睛,我知道,你熟悉我,你永远爱我,对吗?

我唯独害怕我对你的爱。

你这样拥抱我,给我安全感,希望得到我的原谅,即使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只是愿意承认一切错误只为让我安心。而我依然害怕,害怕到流泪,沉默着无法开口。

你是否了解这一切呢?

“你最近都没有回家了,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在她怀里摇头。

她收紧了一点胳膊,轻微的挤压让我离她更近,更暖和。

“你和我说的话越来越少,你长大了,我有点不习惯。”

“每天都过差不多的生活,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西蒙慢慢捋开我的头发,摸摸我耳垂上还在养护期的耳洞,“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挑耳钉好不好?你什么时候打的耳洞?我都不知道。”她的气息喷在我后颈,弄得我痒痒的,又不想哭了。

“我年纪大了呀,有点不明白现在年轻人的心思了,你要和我说我才能理解,才能跟上你。”

“明明只大了十三岁。”

“那也很多了。只是你太早熟了,都没有叛逆期。”

我很想笑,待在西蒙身边很难有叛逆期吧?你什么都想和她说,听听她的意见,她知道你需要帮助和指导而不是批判,她知道你期待理解与尊重而不是质疑。

你无法对她生气,不敢让她失望。

我的心慢慢平息。

她的爱太实在了。

“你很喜欢吉鲁。”我闭上眼睛,给自己下达最后通牒。

西蒙斟酌了一会儿,诚实地开口,“遇到合拍的人已经很难得了,在我们这个年纪,爱是可以被培养的,舒适比罗曼蒂克更重要。”

“比起说喜欢,说我和他待在一起很舒服更合适。”

“是吗?”我的心冷下来。

“就是这样。”西蒙起身,离开了我,“我猜你需要一点私人空间。”我身体每个细胞都眷恋着她带来的温度,说不要走,别走,就这样睡着吧,我不再要求更多。可那已经不合时宜,她希望给我更多空间,把我当成年人看待,而不是那个只到她胸口的小姑娘。

房间门被关上。我把脸埋进被子里,用床铺熟悉的气味淹没自己,一丝恨意滋生,我不知道我在恨谁,但我知道如果爱得不对,痛苦就会降临。

 

一个月后,吉鲁因为工作调动和西蒙分手了,我在电话里得知这个消息时惊讶得说不出话,因为他们的感情很稳定。我还以为就算工作调动,他们还是能想办法在一起,我甚至做好了西蒙会和他一起离开的准备,谁知道呢?他们居然分手了。电话那头的西蒙在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或许是真的伤心了。

我的暑假随之而来,我放弃了学校附近条件不错的实习和西蒙待在一起,我们回到她的家乡,那个神奇的童话王国。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只是西蒙变得不一样了,吉鲁留给她的不止吻痕,还有更多思想上的改变。她开始戴首饰出门,更有女人味,当她主动拿着一条吊带裙问我好不好看,我鼓励她去试——这太难得了,她总是觉得裤子更方便舒服。

那个夏天,西蒙穿着裙子带我走在哥本哈根的大街上,我没有学习过丹麦语,只能从西蒙手中接过她买来的冰淇淋和苏打水。我们在火车站帮助一个意大利来的男孩找到他的同伴,他要了西蒙的电话号码,说回到米兰有机会要好好感谢她。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们以后会发生什么故事,只是对这个同龄人的小把戏一笑了之。

他就是丹尼尔,西蒙男友中最小的一个。

丹尼尔追求西蒙的进展并不顺利,他向西蒙表白三次。第一次是在餐厅里,为她送上一大束玫瑰,西蒙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这个男孩难堪,丹尼尔在旁人的起哄声中送出了捧花,离开餐厅后得到了她明确的拒绝;第二次丹尼尔从酒吧送西蒙回家,他站在门口向西蒙表白,没有玫瑰,只准备了一大盒巧克力,西蒙感谢他的喜欢,丹尼尔得到了她明确的拒绝。

我都以为丹尼尔要放弃了,但西蒙在电话里告诉我,丹尼尔第三次向她表白。西蒙下班时发现伞坏了,丹尼尔傻乎乎地拿着伞到公司底下接她,把自己淋成一只湿猫。西蒙问他为什么不撑伞,丹尼尔说他担心她没有等下去的耐心,就直接跑过来了。

丹尼尔就在这时向西蒙表白,没有玫瑰,没有巧克力,淋得湿漉漉。

西蒙答应他了。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西蒙不会因为一时的感动做出她认为不可行的决定,我问她为什么答应丹尼尔的表白,西蒙笑得宽容。

“真诚的爱很难得,我认为自己也可以不那么理性,尝试着接受一次也好。”

我猛地盯着她,心中翻涌已经到了无可加复的程度,“你是在可怜他吗?”

西蒙被我话里的敌意惊扰,皱起眉否定我的猜想,“不,我只是想试着改变自己的看法,和年轻男孩恋爱不一定很糟糕。”

“哪里不糟糕?他是我的同龄人,要是算辈分关系,他应该犹豫叫你姐姐还是阿姨。”

西蒙坐直了,比我高出一截,我知道,这是她严肃的姿态,“所以你反对我们在一起吗?”

我立马泄了气。说到底,和谁恋爱是她的自由,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从来就和我没有关系。

西蒙语气软下来,她试图理解我的反感,“你不喜欢丹尼尔吗?他人挺不错,不会伤害我的……要不,我们下个周末一起吃晚餐,让你们认识一下?”

我慢慢捂住脸,再次感到熟悉的痛苦和无助。丹尼尔,丹尼尔,我的同龄人,一个半路斜插进来非要勉强的男孩,靠三次表白打动西蒙的内心,他们在一起了,而我不能……我将永远不能……我不能……

“那是你们的事。”我起身离开客厅,拿起我放在玄关的包,西蒙在身后叫我也不能让我回头。

当天我坐上直达车回了学校。

那是我第一次失控,也是我第一次和西蒙不欢而散。我希望她不明白我的崩溃,只当那是我迟来的叛逆期,担心着叹一声气,等那个男孩接她出门面对全新的世界,忘记我。

不要打电话来,西蒙,如果听见你因为示弱格外温柔的声音,我怕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自那以后的两个多月,我都没有回家。西蒙和我保持短信交流,我们依然聊着那些微不足道的日常,刻意忽略丹尼尔的存在。

我关注了丹尼尔的社交账号。年轻男孩喜欢分享生活,我能在那些蛛丝马迹里偶尔看见西蒙的痕迹,她不爱出镜,但我能认出我们家红色格纹的桌布,她金色的后脑勺,她的王冠纹身,她裙摆的颜色。

她幸福吗?我无法得知,但丹尼尔似乎是幸福的,被她爱着怎么会不幸福呢?我知晓她爱的温度,细腻如牛乳。现在,那属于丹尼尔。

他也会在她肩上留下吻痕吗?

我退出他的社交账号。

其实想一想,再过三年,我就要来到西蒙把我带回家的年纪,她那时已经工作了五年,在周围人眼里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大人。西蒙在本该肆意体验人生的年纪决定成为一个孩子的监护人,为了负起这个责任,她付出了很多代价,我不愿细数,因为那只会招致内疚。我能为她做什么呢?我能做的也不多了,祝她幸福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的话,我只会讨厌自己。

和西蒙的幸福比起来,我多余的爱不值一提。我逼迫自己这样想,接受丹尼尔。

因为圣诞节要到了,我必须回家。

在车上,西蒙给我发消息:你什么时候回家?抱歉,我没法做晚餐了,我偏头痛又犯了。

丹尼尔呢?

她没有回复我的信息。

我向窗外看去,地上已经有了一层白色的积雪,躺在黑色的土地中又湿又脏,很糟糕,我无法从这样的景色中感觉到圣诞的快乐。

直到我知道丹尼尔和西蒙分手。

 

我再次和西蒙度过了一个没有旁人插足的圣诞。

她精神好了一些,在厨房做蛋奶酒,往两只杯子里加等量的威士忌。

“明明你两年前还不可以喝酒,时间过得太快了。”

“七百多天,不少了。”我站在她身边,把新鲜的姜饼人从烤盘里腾出来。空气里弥漫着奶和黄油甜蜜而暖和的气味,节日氛围缱绻,我已经忘记过去三个月不回家带给我们的尴尬。西蒙早在我进门前就原谅了我,或者说,她从来就没生过我的气,她只是无法理解我了。可是比起毁掉这段关系,我宁愿让她暂时感到伤心。我总归是不会离开她的,我希望在我无法掌控的感情之外达成平衡。

我实在是太爱她了,哪怕一辈子这样打着谜语如履薄冰,我也愿意。

我们把酒端到客厅,西蒙抖开毛毯分我一半,我们裹在一张毯子里,她气血充足,贴着她的大腿,暖意很快传到我身上。我靠在她肩头闭上眼睛,闻到她身上洗涤剂温和的香气,她好像一只毛茸茸的鸟,穿着毛茸袜子的脚踩到我的。

“你很冷吗?”

其实我一点都不冷,但理所当然违心地点点头。西蒙把我搂进她怀里贴着,她的费尔岛毛衣软软的。

“你好久没有离我这么近了。”

我心虚地往她颈窝里拱,“这学期太忙了。”

“我知道,有时候反而是我不习惯,我总觉得你可以依赖我多一点,但你一直着急着长大。”西蒙把那杯有酒精的蛋奶酒递给我暖手,“说真的,我不知道你在急什么,明明我一直都在这里,可是你只想拼命向前走。”

“我有吗?”

西蒙的下巴在我头顶摩挲,硬硬的,她的声音贴着我的头皮传来,“有啊,但我怀疑人年轻的时候都这样,我也这样,年轻时拼命想证明自己可以独当一面,甚至领养了你。”

“你做得很好。”我喝了一口蛋奶酒,温暖的味道让我飘飘然。

“谢谢你。”西蒙突兀地开口。

“为什么?”

“你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加完整,这十一年里,我没有感到过孤独的时刻。”

我有点想哭,“突然说这种话做什么?”

“因为我担心我会失去你。我刚和丹尼尔在一起的那天,你跑掉了,留我一个人坐在那里,我觉得有点害怕。”

我放下杯子抱紧她的腰,真的很不妙,她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事情。

“我没有要离开你,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她像是没有听见我的安抚,继续说下去,“答应我好吗?等你有了自己的生活,不要忘记我,起码每年回来和我一起过圣诞节,可以吗?”

我在她怀里摇头,“我没想过要走,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太伤害我了,像一把刀插在我心上。在我崩溃到用离开保存爱的可能时,你却在害怕我的离开。我要怎样爱你才是对的?才是好的?才不让你我都感到痛苦?

这次你无法给我建议了。

因为这是无法宣之于口的。

我爱你,但别用有心。

 

毕业后为了方便工作,我从家里搬出去住,只有周末才会回家陪西蒙。她的恋情依然没有停止,周末在家时我偶尔也会遇到她的男友们,他们停在门口对她说晚安,没有人踏入这个家门。

不知道为什么,经历过吉鲁与丹尼尔后,恋爱让西蒙感到疲惫。我不太了解其中滋味,因为我始终无法开展一段恋爱,我想要的得不到,而除却那些想要的,我不知道自己还期待什么,于是就一直那样耗着。

周末我窝在沙发上看书时,西蒙突然靠到扶手上来,问我愿不愿意和马特奥一起吃晚餐。我知道他,马特奥·加比亚,又一个意大利男人,比她小了十岁,但人沉稳正派,他们已经在一起三个月才正式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晚餐,看来感情是真的很稳定。

我也挺看好他们的恋情,他们光是站在一起都是那么般配,一对幸福的姐弟恋情侣。加比亚很爱她,从他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

我说好,西蒙看上去松了一口气。

当晚没有发生尴尬与沉默事件,加比亚和我算半个同行,我们有话聊。西蒙因为我友好的态度显得格外热络,那个晚上我罕见地在她有男朋友的情况下感到愉快。

加比亚人真的挺不错的,我下这样的结论时,心已经没有那么痛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西蒙进商店买打火机,我和加比亚站在门口等她时,他对我说,“她经常提起你,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是吗?”我没有感到意外,向稳定的对象介绍家庭成员,也算深入了解的一部分吧?

“她真的非常爱你。”

“我知道,我们在一起十三年了。”我看着加比亚的眼睛,故意把话说得暧昧不清,期待他不爽的反应。这样较劲挺幼稚的,但我停止不了,这是我唯一发泄情绪的乐趣了。

“我知道,我不是来替代你的位置的,我也替代不了你。”加比亚的声音很平静,他看得很透,并不介意我的敌意。

“当然,就算她愿意收养你,你年纪也太大了。”我主动说玩笑话打断了这场试探。

他可能会和西蒙一直走下去吧?

西蒙从商店里出来,自然地走在我们中间,她递给我一颗水果硬糖,说是换硬币的时候店员给的。我撕开糖纸,把糖喂进嘴里,微微和他们拉开距离。

我看见西蒙挎着加比亚的胳膊,看上去是那么合适,仿佛她的手注定要放在那里。他们开始聊天,我看见西蒙的金发在晚风中被吹得飘飞,加比亚自然地替她把碎发掖到耳后,无需指点。

我把手揣进裤兜里,很想逃跑。

西蒙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担忧。

你是不是又要偷偷离开了?

我忍住了想逃跑的冲动继续跟在她身边。

我说过的,我没有想过要离开她,我不会再让她向我表达那样的担忧,我无法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加比亚慢慢住进这个家里。他的到来给这个家添入更多新鲜事物:书柜上新的专辑,茶几下的游戏手柄,客厅新的窗帘,还有他的狗——他有一只漂亮而安静的金毛犬,我回家开门时常常要留心脚下,担心踩到狗。

加比亚做饭手艺很好,周末当我回到家常常能看见他在准备晚餐。西蒙要么在摆弄她的花,要么在逗狗玩,她也开始玩电子游戏了,兴趣比我们都要大,运动员的好胜心被激发出来简直一发不可收拾,我们陪她玩到大半夜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很神奇地,西蒙和加比亚在一起的日子里变得更年轻了,闪闪发亮像抛了光。有时我甚至会恍惚,看见她刚领我回家的样子,那头从森林里走出来的麋鹿又回到我身边。

我又想起她的话,她说爱情并非人生刚需,可好的爱情确实让她变得更有生命力了。她的看法有所改变吗?我还没来得及找到由头向她提起这个话题,我们之间总是有加比亚在,他发言,他倾听。我不恨他,不反感他,他爱西蒙,给她自由,给她超越亲情的体验,托举她回到少女时代,我做不到的事他做到了,我感谢他。

只是我想找个机会和西蒙单独聊聊,那个机会在现在变得稀少。

慢慢地,我的工作步入正轨,越来越忙,我把越来越多东西搬到自己租的公寓去,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加比亚陪着她,会好一些吧?这样想着,我忙得天昏地暗,一个多月没回过家。西蒙给我发消息,问我这周末忙不忙。我看着日历,惊觉圣诞节又快到了。周末我回了家,很久不见,家里又变样了,客厅里的地毯换成褐色的,和新买的沙发罩很配。我坐在沙发上,狗狗跑到我拖鞋上躺着,他也很久没看见我了。

过了一会儿,西蒙牵着加比亚走到我面前,我坐直了,觉得他们有什么事要说。

西蒙举起她牵着加比亚的手,露出一枚戒指,“马特向我求婚了。”

我睁大眼睛。

“啊,恭喜。”我知道这一天会来的,只是没想到是今天。

他们看上去松了一口气,坐到我身边来。

西蒙握住我的手,“马特的家人邀请我们去他们家过圣诞,你愿意吗?”

我总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和她唱反调,没什么压力地点头,她很高兴,宣布今晚去餐厅吃饭。

有目标的生活过起来哗啦呼啦比流水还快,接着就是圣诞,我们见了马特的家人,传统的意大利家庭,一大家子其乐融融,那是我度过最热闹的圣诞节,被小孩子们包围着,从早到晚吃个不停。他的家人很友善,对西蒙比加比亚大十岁这件事显然接受良好。

谁会不喜欢西蒙呢?何况差十岁也没有很过分。

婚礼最后被订在五月,错开六月高峰期让他们觉得很满意,每次当我回到家都能听见他们在讨论婚礼。用什么餐酒,捧花的颜色,吃什么甜点,好忙碌,我把房间里更为私密的物品打包带走,拿去装饰我的公寓,他们没有过多地注意我,我合上门前还听到他们因为邀请函用什么纸拌嘴。

西蒙是直性子,有话直说但不刺耳,加比亚同样擅长沟通,他们吵不了架,我觉得这很好,起码他们的感情不会因为争吵被损耗。婚礼大概会很顺利地举行。

我将为他们的婚礼做什么?

我是他们的持戒人。

是加比亚提出来的,他在我们一起玩电子游戏的周末把戒指盒交给我。

“我们觉得你来做这件事比较合适。”

我笑了,“不怕我把戒指弄丢吗?”

西蒙揉揉我的脑袋,“你不会的。记得我的袖标吗?”

她说的是她还在做运动员时的事,她在一次防守中受了伤,十字韧带差点拉断,紧急处理后送到医院检查治疗,我那时并不理解这些损伤概念,以为西蒙失去了她的腿,在医院里吓得脸都发白,哭个不停。西蒙被我逗笑了,躺在床上把队长袖标交给我。

“交给你一个任务,守好我的袖标,等我好起来了,我会向你要回来。”

我以为她已经忘记了那件事,因为那个袖标现在还在我的公寓房间里挂着,她从来没有要回去过。如此看来,我确实挺擅长保管东西的。我收下了他们的结婚戒指。

回到公寓后,夜里睡不着,我打开床头灯,把戒指拿出来细细端详。很普通的钻戒,加比亚还很年轻,没有太多积蓄,买不起太贵重的,但我相信西蒙会很满意,她不是那种过分在意物质的女人,因为她能做到自给自足,对她来说,真诚的支持和爱永远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明白,我所期待的那场谈话或许没有必要。

爱情不是刚需,但爱是。加比亚对于现阶段的她来说是那个适合的人,他们能产生爱,能够一起走下去。

我把戒指盒上,再次尝试入睡,想象她正蹲在我的床前,手落在我的头发上轻轻抚摸,对我说,晚安。以母亲的名义。

 

婚礼那天天气很好,一切都很顺利。我溜进新娘休息室找西蒙,她已经换好婚纱了,正坐着让造型师最后打理一次发型,看见我进来不敢动脑袋。

“外面来了很多人。”我从镜子里看她。我看了她十四年,今天最特别,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穿婚纱的样子,漂亮庄重到陌生,让我不敢离她太近。

“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我只好走到她身侧。她把手递给我,我握住,她手心已经汗湿了,这让我感到她还是我熟悉的那个西蒙。

“你紧张了。”我觉得她很可爱。

她看着我,眨眨眼,“今天很特别。”

“我会一直在这里,马特也是,我们都会陪着你。”我替她理一把新戴的头纱,那么轻,那么白。

叹息一样,我最终忍不住,对她说了一句,“我爱你。”

“我也爱你。”她回应我。

那不一样。我垂眼看着她还没戴上婚戒的无名指,又对自己说没什么不一样。

我放开她的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西蒙叫住我。

“怎么了?”

“我扔捧花的时候,你往前站一点。”

我回头,看着镜子里她注视着我的眼睛。

“这不是作弊吗?”

“我只是让你往前站一点而已。”西蒙看着我,她的眼睛是蓝色的,我的眼睛是黑色的,她不是我的母亲。这让我觉得爱到最后是很难言明的东西。

最后我听了她的话,往前站,张开双臂让花束飞到我怀里。周围的人们对我说孩子,祝福你,你真幸运。

我看向西蒙,她隔着人群向我微笑。

我明白的,你才是希望我幸福的那个人。

我知道哭泣不合时宜,但我觉得爱你真的是件湿润的事,我的心被侵蚀,变成一片土壤,森林慢慢生长出来,我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一只麋鹿从那里走出来。